第4章 《人生》二周目

一块屏幕，画面上漆黑的底子白色的字，萦绕在妇人的心里头。

那字似乎有了声音有了形，不断对妇人说着：“嘿，你失败了！”

这是耻辱的烙印，印刻在她的皮肤上、她的血肉上、她的骨头上，浸透了她的骨髓，让她痛不欲生。

她看了看手上的游戏柄，想要重新来过一次，她深信着，有了一次的经验后，她必定不会失败了。

可是，她寻遍了手柄，看遍了屏幕，仍未找到“再来一次”的按键。

这游戏，竟没有重来的机会吗？

无助，恐慌，懊恼交织在她的心头，她不能接受失败的结局！可无力改变的事她要怎么做呢？

“麻麻……”一声轻轻的呼唤，将妇人从回忆里唤醒，这呼唤声的主人，正躺在小小的婴儿车里，咧着一个小嘴，露出白白的乳牙，葡萄似的大眼睛泛着水晶一般的光芒。

“女儿她开口说话了！”丈夫感到十分惊喜，不由欢呼出声。

妇人也十分惊喜，她微微张开嘴巴，心头涌上一股奇异的感觉。她为孩子第一次说话惊喜，更为自己的机智的念头惊喜。

还在那儿逗着女儿，让女儿开口喊自己“爸爸”的丈夫丝毫没有察觉到妇人的变化。

每个人，生来手上就握着一个手柄。

妇人看着女儿手里的手柄露出了“温柔”的笑脸，她缓慢的伸出了手。

五岁的孩子，正是喜欢撒欢跑着玩儿的时候，女儿自然也不例外。

“哗啦。”

是枷锁的声音，她低下头，看着身上穿着的华贵的枷锁，又看了看那肆意奔跑着的同龄的伙伴，叹了一口气。

“哦，我的宝贝，不要去看那些庸俗的凡夫俗子，他们的未来都将会是失败的，妈妈我啊会让你拥有完美的成功的未来的。”

“不要弄脏你的小裙子，好了，我们该去练舞了，舞蹈课后是钢琴课，妈妈我好不容易约到了那位老师的课呢！”

“宝贝你真得很幸福哦，妈妈小时候想学这些都很困难呢，所以最后才失败了的，为了不让你步上妈妈的老路，妈妈就是卖血也要让你拥有良好的起跑线。”

妇人脸上荡漾着幸福的笑容，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美好的东西：“我的女儿啊，一定会成为最优秀的明星，舞蹈家，钢琴家，一定都会有我家宝贝的位置！”

女儿咬了咬下唇，伸出还有些肉肉的手指扯了扯妇人的衣摆：“可是妈妈，我不想学这些，我想去玩儿，我不喜欢……”

“啪！”

清脆的一声，女儿白嫩的脸蛋儿霎时红通一片。她瞪大了眼睛，连哭都忘了，怔怔地看着面前突然歇斯底里起来的妇人。

“没出息的东西！老娘我辛辛苦苦工作，给你做饭洗衣服买漂亮裙子，给你报昂贵的兴趣班，就是为了让你有一个好未来，有一个人人都羡慕的未来！你知不知道多少人想报报不上的……哭？不许哭！老娘还没哭呢！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好，为了不让你输在起跑线上！”妇人的脸因愤怒而扭曲着，火红一片。

突然，她表情一软，从包里掏出粉底，往女儿脸上拍着，嘴里嘀咕：“我怎么可以打脸呢？打坏了怎么办？一会儿得见老师，得盖严实了，我怎么就用了那么大的力气？”

怪物……我的妈妈是「怪物」。女儿呆愣愣地站着，任由妇人在自己的脸上涂抹，她的手指死死扣着裙角。

从此，好像有了无形的线，牵绊着女儿的四肢，像提线木偶，操纵着的人是妇人。

不，这么比喻还不形象，女儿就像是游戏里的角色，妇人手里握着控制角色的手柄，戏耍名叫“人生”的游戏。

这是妇人的《人生》二周目。

转眼，女儿已经到了高三。

“樱，你真得打算报考艺术学院吗？”挚友担忧的看着女儿，她们从小一起长大，她见过女儿在体育课开怀大笑大放异彩的样子，也见过女儿在被送去学舞蹈钢琴时面无表情宛木偶的样子。

女儿安抚的笑笑：“放心，我会反抗的。”

我会反抗的。

我一定会的。

她这么想着。

填报志愿的那天，女儿向老师要了两份志愿表。

她把一份交给了挚友，另一份，她当着妇人的面填报了最好的艺术学院。

妇人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有几分癫狂。

旦日，女儿踏出家门。

这是她第二次反抗，也是最关键的一次反抗了。

她走进校门的刹那，取出了那份在妇人面前写下的志愿表，将其撕了个粉碎。

挚友把空白的志愿表递给她，她写下了那所离妇人最远的军校。

录取通知书下发的那天，妇人的脸出现了龟裂，她抓狂地尖叫着，颓然坐在地上，有几分歇斯底里。

女儿护紧了那份象征着自由的通知书。

这是妇人与女儿最后一次相处。

她和父亲一样，终于摆脱了早已疯了的妇人。

那被母亲抢走的手柄，最终回到了女儿的手里。

「无论是发型，高中还是大学，都不是父母所能决定的，而是渚同学自己决定的。渚妈妈，渚同学的人生是他自己的，不是为了隐藏您内心情节的道具。在此，我作为渚同学的班主任郑重的告诉你，除非是渚同学自己的意愿，否则他是无法离开E班的。」——《三年E班·杀老师》松井优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