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建州魇术
爱兰珠闻言盯了方青池片刻，哈哈大笑道：“好！”许多中原人与女真人做买卖，第一次吃女真的吃食，要么食不下咽，要么呕吐不止，她故意安排最正宗的女真饭食，便是想让方青池出丑，不想方青池不卑不亢，举止得宜，让她不觉生了佩服之意，于是举起乌金银盃，向方青池举杯道：“请！”随即一饮而尽。
女真人擅酒，方青池虽不大能饮酒，然而在建州地盘，总不能拂了主人脸面，于是也斟满了乌金银盃，缓缓饮下，由于不善饮酒，双颊顿时飞上两朵红云，整个人看上去更加妩媚撩人。
爱兰珠见状又道一声好，对着方青池再饮一杯，方青池不徐不缓，虽是双颊绯红，目光却清明得很，再次斟满酒，缓缓饮尽。
魏泽看了看她，但见方青池回望过来，微微颔首，目光所及方青池座下一片濡湿，心知方青池用内力逼出了酒，不至于醉酒，便默不作声，由着二人持续斗酒。
酒过三巡，爱兰珠明显醉了，拿起鞭子跳下座位：“论见闻论气度，我可能不如你。论酒量，你竟也不比我差。我再来与你比一比武功。你可有趁手的武器？”
女真人酗酒后斗殴伤人是常有的事情，方青池武功不差，但中了秘术后常犯心悸，这也是陈素让她武试前务必找到解症之人的原因。
魏泽不由得立起身来，想要阻止爱兰珠，却见方青池也下了场道：“青池自当奉陪。”
爱兰珠喝道：“那我可不客气了！”顿时甩出鞭子，只见鞭影重重，令人分不清虚实，方青池却只站着岿然不动，等到爱兰珠行得近了，电光火石般出手，一指便点了爱兰珠颈中的风池穴，一触即离，并未真的点中，快捷无比。
爱兰珠刷刷收了鞭，拱手道：“你若存心伤我，这一下我便没命了。我认输。”
方青池含笑拱手道：“承让！”心中却道，亏得你体恤我的病弱，只是吓唬我，未一开始便下狠手逼我出力，否则只怕是我要输。心中不觉对爱兰珠的磊落也多了一层欣赏。
爱兰珠回到主位，主宾又喝酒吃菜，热闹了一番。
大漠孤寒，到了夜晚，一轮明月更显清寒。女真人爱热闹爱酒，爱兰珠设了大宴款待三人，宴毕，又在外面燃起篝火，女真人团团围住篝火载歌载舞，好不热闹。
方青池与魏泽并肩坐着，突然一个相貌英朗的女真少年跑了过来，冲着方青池纯真一笑，方青池正要回礼，他却拉起方青池的手便向外跑。方青池一个不察，竟被这个少年拉入人群，转眼间便不见了。
魏泽大惊起身，环顾四周，不见方青池的踪影，却见爱兰珠站在面前，似笑非笑道：“如今可是正月十六，可以正大光明的抢亲。这个方青池狡诈多端，她抢走了我的未婚夫，还敢在斗酒中使诈。如今自己被人抢亲，虽然她武功高强，可中了我族魇术，不能权利打斗，也许等不到天亮，她便成了别人的新娘。猛哥帖木儿，你说有趣不有趣。”
魏泽温润的眼中难得的怒意一闪而过，转而笑道：“承蒙族长错爱，只不过我应允族长的条件，可缺少不了方青池。”
爱兰珠大怒道：“我可不接受任何附加条件！”
魏泽勾唇一笑：“你可知她便是王庭苦苦寻觅的莫先生吗？”
爱兰珠一惊，收起了懒散的神色，正色道：“莫先生，竟是她？”
见魏泽点头确认，爱兰珠不敢怠慢，顿时将手伸入口中，打了个长长的呼哨，呼哨声停止的那刻，那个掳走方青池的少年便牵着方青池的手，出现在爱兰珠和魏泽面前。
方青池神态自若，不动声色挣脱了少年的钳制，徐徐走到爱兰珠身边，微微仰起脸：“族长真爱开玩笑。”
爱兰珠面色微微一红：“阿贵唐突贵客了，是我的不是。明日我们便议正事吧！”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爱兰珠还未如约前来，文家的飞鸽传书却到了。方青池打开信笺后脸色一变，急急去寻魏泽，却与爱兰珠撞了个正着。
爱兰珠见了方青池，谦恭地行了一礼道：“青池姑娘，我命人在魏公子的房里燃了安神的草药，他一时半会不会醒，我与你单独说说话，你可方便？”
方青池微微颔首，将信笺放入怀中，避开身子，让爱兰珠进了自己的房间。
爱兰珠进了房间，掩上房门，这才开口道：“赵家王朝覆灭的时候，若不是蒙古族出了成吉思汗，天下本应是我女真族的。我族兵败后，不仅内部分裂，因为缺医少药，便有了萨满嬷嬷。我的外婆是萨满嬷嬷的翘楚，人称魇婆，她治病从不用药，却很有效。”
方青池奇道：“竟不用药便能治好人的病？”
爱兰珠笑了笑，自负道：“萨满嬷嬷的治病法子便是让世人大梦一场，相信在梦中见到的，听到的，并且一直延续下去，本来是治病的法子。”说到此处，她微微一顿，目光炯炯看向方青池，“却也被有心人用于害人，若是用于害人，让人产生虚幻的梦境，梦境不解，便会让人心悸不适。”
方青池想起自己的症状，又想起与朱棣那夜如真似幻的绮梦，蹙眉点头道：“这世间竟真有此奇术？”
爱兰珠沉吟片刻，凝重道：“中原有句俗话，解铃还须系铃人，解魇也是如此。”接而声音转向低沉，缓慢而悠长，“你的魇术应是我的外婆种下，可是我外婆数月前应一位老友的邀请去了中原，至今杳无音讯。她的魇术梦境只有施展魇术之人最为知晓，施魇之人为了防止旁人解魇，往往会在梦中留下一个不起眼的细节……若是旁人不了解梦境，细节方面出了差错，不仅解不了魇术，施救之人还会被反噬。”
方青池没有说话，魇婆已然凶多吉少，显然是幕后之人不仅仅是希望自己身败名裂，更希望自己的心悸永远好不了。然而……她握紧手中的纸条，问道：“有没有中魇之人自救的先例？”
爱兰珠先是一怔，继而连连摇头道：“这绝不可能。”
方青池的目光坚定而沉稳，上前一步，握住爱兰珠的手道：“除了施展魇术之人，中魇的人是最了解梦境的人。除此之外，可有他法？”
爱兰珠猛地甩开方青池的手，诘问道：“你如何让自己入梦，入了梦后你如何能保证自己能按解梦的步骤解梦？你可知，解魇之人若是失败，对中魇术的人倒没有影响，解魇之人却要此生困在魇术的梦境中，变成一个活死人。不比时不时犯病，寿命缩短少许好些？”
方青池咬住下唇，诚恳地望向爱兰珠：“爱兰珠姑娘，人生在世，有所为有所不为，解魇便是我非为不可的事情。就像有人要侵犯建州，你虽身为女儿家，却一定要身先士卒，守卫建州一样。”
爱兰珠犹豫了一下。
方青池又追了一句：“爱兰珠姑娘，易地而处，我也不希望你为我涉险。我愿勉力一试，生死自负，与你无关。”
爱兰珠心念回转，她确实不愿为方青池涉险，更加担心魏泽为了方青池涉险，如今方青池愿意自己解魇，最是两全其美，终于缓缓开口道：“好。”
她一旦应允方青池，便详细讲解了施魇与解魇的要领，如此这般这般如此细细叮嘱了方青池。
方青池原本遍历文家众长，最擅融会贯通，听爱兰珠讲解一遍，便理解了个大概，又在心中把爱兰珠的讲解默诵一遍，眼下便只差演练了。
爱兰珠看出方青池所想：“你可确认自己学会了？若是确认，便找人尝试一下施魇与解魇。”
方青池点点头，便看见疏桐慌慌张张闯了过来：“青池姑娘，不好了，我家公子怎么都叫不醒，定是那母老虎……”
疏桐话说了一半，抬眼却看见爱兰珠与方青池站在一起，吓得拔腿又向回跑。
爱兰珠勃然大怒，一个跃身，提起疏桐的衣领，点了他的昏睡穴，将他抓了回来，对方青池道：“我先藏起来，不妨就用他来试试你有没有学会了魇术。”一面闪身躲进了方青池房间的柜子中。
方青池点点头，等爱兰珠掩好柜门，方才解了疏桐的昏睡穴。
疏桐悠悠醒转，发现自己竟好端端在方青池的房间里，原先见着的母老虎已不见踪影，初时有些迷惑不解，但想起魏泽昏睡不醒，便对方青池急道：“青池姑娘，你快去看看我家公子，他好像中了什么毒，怎么也叫不醒！”
方青池心知是爱兰珠所为，况且爱兰珠又在自己房间，倒也不担心魏泽。倒是施魇解魇之术修习更为重要，于是温和地望进疏桐的眸子，拍了拍疏桐的肩膀道：“莫急，你且听我说……”
疏桐的眼神逐渐涣散，渐渐睡了过去……
等到疏桐醒来，惊惧地发现自己在不停地打嗝放屁，而方青池便站在眼前，不由得惶惑又羞愧道：“青池姑娘，咯，我不是故意的，咯，我控制不住，咯……”
方青池见疏桐表情不似作伪，加上自己让疏桐产生的错觉，委实也做不了伪，便又温和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且睡去……”
疏桐再次醒来，果然不打嗝也不放屁了，他显然记得自己之前的窘态，喜不自胜又连贯道：“嘿嘿，我好啦！”然而对魏泽天生的责任感让他又忧心忡忡道：“对了，青池姑娘，我家公子……”
不待他说完，爱兰珠从方青池的柜子中跳了出来，劈头给了兀自充楞的疏桐一个手刀：“这下你好好睡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