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篇 驳以幅员辽阔反对新宪法草案者
原载于《纽约邮报》,1787年11月30日,星期五
麦迪逊
致纽约州人民:
从抵抗外来侵略、维护自身和平、促进商业繁荣和其他公共利益的角度,我们已经看到了联邦存在的必要性。而且,联邦是那些破坏旧世界自由的军事组织的唯一替代品,是治疗党争弊病的最佳良药,党争已经给其他一些民主政府带来了致命打击,在我们的政府中也已经出现了值得警惕的征兆。在反驳反对新宪法草案者的谬论这一点上,我们还要特别关注一种说法,他们的反对理由是联邦的幅员过于辽阔。对这个问题发表一些看法应该是很有必要的。因为我们看到,那些反对新宪法草案的人,因为努力寻找却又找不到正当的反对理由,就开始寻找一些莫须有的困难,作为自己的反对理由。现在就有人利用一种流行的偏见,说共和制不适合幅员辽阔的大国。
对于那些认为共和政府只适用于小范围区域的错误观念,前文已经进行了阐述和反驳。我在这里着重强调一点,这种错误观念之所以能够大行其道,主要是因为有人把共和制和直接民主制混为一谈,并把根据后者特点推理出来的结论,生搬硬套到前者上边去。我们已经在前文中谈过这两者之间的区别。在直接民主制下,人们集中在一起,每个人都亲自参与政府管理;而在共和制下,人们则通过民众代表和代理人进行政府管理。因此,直接民主制就被限制在小范围之内,而共和制却可以推广到很大的区域。
除了这些意外混淆导致的错误之外,一些著名人物也对此产生了添油加醋的效果。他们的著作在构建现代政治观点中发挥了重要作用。但是作为君主专制或者君主立宪制度的臣民,他们总是去鼓吹那些制度的优点,粉饰其缺点,或者拿古希腊和现代意大利作为民主制的代表来作比较,证明那些制度的缺点不算多。由于名称的相似性,人们很容易混淆共和制和民主制,于是就有人把关于后者的评论拿来评价前者,然后就有了这样的说法,认为共和制只能在人口不多的小范围内实施。
这样的谬误可能很难察觉,因为欧洲古代的大部分民选政府都属于直接民主制,甚至在发明了伟大代议制的现代欧洲,也还没有一个国家是完全民主、同时又建立在代议制基础上的。如果说,是欧洲发明了如此有力的政府组织方式,可以通过简单的政府机构来汇聚人们最广泛的政治愿望,而且这个政府的力量还是旨在满足所有公众需求的,那么,美利坚人民就可以宣称,是我们以代议制为基础,建立起了最纯粹、最广泛的共和国。通过建立现在讨论的这一整套制度,全面展示共和制的政府效率,将是美利坚的另外一个贡献,如果合众国公民反而要去剥夺这个贡献的话,那将是一件非常遗憾的事情。
直接民主制的一个天然缺陷就在于,距离政治中心最远的地方的公民,也要能够在需要讨论公共事务时,经常集合到中心来参与议政,如果距离过远,就没办法做到这一点。根据这个来推断,似乎共和制也会受到同样的制约,代表们散布的范围太大了,就没办法经常聚到一起来讨论政务。那是不是说,美利坚合众国的范围已经超过了最大的适当距离?不妨回想一下,大西洋海岸线是联邦最长的边界,而在过去的十三年里,各成员国的代表们频繁集会,在参与议会活动的过程中,即使是最遥远成员国的代表,也没有因为距离原因,比邻近国会所在地的成员国代表出席次数更少。想到这些,就不会再嫌联邦的范围太大了。
为了进一步澄清这个有趣的问题,我们可以来公正地估计一下联邦的实际版图。根据和约,联邦的东边以大西洋为界,南达北纬31度线,西边以密西西比河为界,北边是一条不规则的界线,最北达到了北纬45度,有的地方则只到北纬42度,伊利湖的南岸就在那个纬度下边。北纬31度到北纬45度之间的距离,是973英里;北纬31度到北纬42度之间的距离,是764.5英里;两者取平均,则是868.75英里。从大西洋到密西西比河的平均距离,大约不会超过750英里。拿这两个距离和欧洲的一些国家相比较,就可以很明显地证明,我们的制度完全可以适应这么大的范围。我们的国土并不比德国大多少,而德国就由一个国会代表整个国家,并经常召开会议。我们的国土也不比被肢解前的波兰大多少,他们国家的最高权力也是掌握在国会手里的。且不说面积更大的法国和西班牙,即使是相对较小的英国,从大不列颠岛的最北端到他们首都伦敦的距离,也和我们最偏远地区到达联邦首府的距离差不多。
这个问题这样来看,可能已经很令人满意了。但是还有一些更具说服力的理由。
首先应该记住,我们的联邦政府并没有完全的立法权和司法权。他的司法权仅限于那些事关联邦所有成员国,而又不能为任何成员国所单独解决的问题。各成员国的政府,则可以依赖自身力量处理联邦管理之外的其他所有问题,这样就可以保持他们各自的权力和职能。如果制宪会议提议废除各成员国政府,反对者们就有了反对的理由。尽管不难向大家说明,即使废除了各成员国政府,联邦政府出于维护自身统治利益的考虑,还是要以某种方式恢复地方政府,让他们各司其职的。
其次要说明的是,制定宪法的一个直接目的,就是要维护十三个成员国的团结,我们都知道这是可行的。另一个目的,是让联邦可以接纳内部或者相邻地区出现的新成员国,其可行性也是毋庸置疑的。我们国家西北地区一些零碎领土或许还需要进行安排和划分,这些事情可以留给后人,他们在那里的深入探索和实践,将会使他们更适合完成这项工作。
第三点要强调的是,新的改进,将有助于使联邦内部的交流沟通更加方便。到达各地的道路会更好地进行规划,彼此之间的距离会被缩短,路上的旅馆数量将会成倍的增加,设施条件也会得到大幅改善,东部地区的内河航运,也会在十三个成员国之间完全贯通,起码是接近于完全贯通。西部地区和大西洋沿岸地区的交流,联邦内部各部分之间的交流,将会因为这些数量众多、纵横交错的河流而更加容易。而且,利用人工将这些航道打通并不困难。
第四点更为重要的理由是,因为几乎每个成员国都有一侧面临边境,出于对自身安全的考虑,他们会愿意为了联邦的整体防卫做出一些牺牲。所以那些距离联邦中心最远的成员国,虽然分享常规的联邦福利可能要少一些,但是与此同时,他们因为直接与外国接壤,经常会面临一些特殊情况,所以比其他成员国更需要联邦的兵力和资源支持。对于佐治亚或者其他构成联邦西北边境的成员国来说,派代表来联邦政府开会可能会不太方便,但是如果让他们单独应对入侵的敌人,那将更为困难,单单是让他们独立支持边境警备的费用就是一笔大开销了。如果说他们与那些更靠近联邦中心的成员国相比,在某些方面得到的好处偏少的话,他们在其他方面则得到了更多,这样就达到了一种平衡状态。
同胞们!我以百分之百的信心将这些想法告诉大家,因为在过去,你们的决定使我确信,你们会赋予它们应有的分量和效果;不论面临的困难多么艰巨,不论谬误的说法多么流行,你们都不会被它们带入黑暗绝望的境况,而这种境况就是那些鼓吹分裂的人们所要给大家带来的。不要听信那些言不由衷的说法,说由各种感情紧密联系在一起的美利坚人民,不可能再继续像一个大家庭一样融洽生活,不可能再继续捍卫彼此的幸福,不可能再继续拥有一个伟大可敬、繁荣昌盛的祖国。不要听信那些气急败坏的说法,说现在推荐给大家接受的政府形式是政治世界里的新玩意儿,说它即使是在最激进的理论体系中也毫无地位,说它是在鲁莽尝试不可能完成的事情。不!我的同胞们,不要再让耳朵听到这种亵渎的言论,不要再让心灵中它们携带的毒。美利坚人民的血管里流动着同样的热血,那是为捍卫我们神圣权利流过的血,那是为伟大联邦流过的血,任何想要挑拨离间美利坚人民的想法,都只会更加激起我们同仇敌忾。如果像他们说的一样,因为新事物是可怕的,新思想是激进的,新尝试是鲁莽的,所以就要回避新事物,那么请相信我,我们最可怕、最激进、最鲁莽的做法也只是为了捍卫我们的独立自由和幸福,即使粉身碎骨,我们也决不退缩。但是为什么要如此反对共和制的扩大实施呢?仅仅是因为它是新鲜事物吗?当美利坚人民充满敬意地研究前人和其他国家的做法时,他们没有去盲目崇拜任何前人、惯例或者虚名,绝不压抑自己心中的良好感觉,绝不屈服对自身处境的正确认识,绝不忽视自身经验的长期积累,这难道不是美利坚人民的骄傲吗?为了维护个体权利和公共幸福,美利坚的历史舞台上演了无数大胆创新的巨作,全世界都将借鉴我们的宝贵经验,子孙后代也会因为继承了这种敢为天下先的大无畏精神而感激我们。如果没有革命领袖史无前例的壮举,如果没有建立这个没有任何先例可循的政府,美利坚的人民现在可能还生活在错误的领导之下,和其他很多民族一样过着悲惨的生活,最多,也不过是在某个剥夺世界其他国家人民自由的政府压迫下,艰辛劳作。所幸,他们追求了一种崭新的崇高事业,这是美利坚之大幸,也是人类之大幸。他们完成了一场人类社会史上举世无双的革命,他们组建了一个史无前例的政府机构,他们设计了一个伟大的合众国,后人有义务将其改进传承。如果一定要说他们的工作有什么缺点的话,那就是缺点太少了。如果说他们最大的错误是合众国的政府架构,那也是因为这项工作本来就是最难完成的。如今,制宪会议已经为这项工作提出了新的架构,这就是当前需要大家来共同讨论和决定的问题。
普布利乌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