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章太炎所谓“文学”,也须在他的“语言文字之学”的基础上才能理解,所谓“文辞之本,在乎文字”[111]。《文学说例》定义“文学”:“尔雅以观于古,无取小辩,谓之文学。”其所云者,在如何运字成文,姑可称为“书契之学”,与现如今所谓“文学”风马牛不相及。在他“正文”的观念下,其于“质言”“文言”之间的价值取向就不难理解了,所谓“文辞愈工者,病亦愈剧”,因而“斲雕为朴,亦尚故训求是之文而已”,至以注疏一体为“文辞之极致也”。
按章太炎的看法,“文学陵迟”起于“衰宋”,在于“苍雅之学”的没落,“讦诞自壮者,反以破碎讥往儒,六百年中,人尽盲瞽”。至“戴先生”与“王段二师”,“综会雅言,皆众理解”,可谓拨乱反正。不过“不及百年,策士群起,以衰宋论锋为师法,而诸师复受破碎之诮”,这也就是太炎所要对抗的当下文化之“病”。讥诮“破碎”,炫耀辞彩,正无异于“中夏言词”的堕落[112],更严重的是,其所带来的是整个社会的退化。
数年后,收入《国学讲习会略说》中的《论文学》,议论方向已不相同,其定义曰:“何以谓之文学,以有文字著于竹帛,故谓之文。论其法式,谓之文学。”[113]此所谓“文学”,则是“文体之学”,举凡一切入于“竹帛”者,鲁迅所谓“自文字至文章”[114],皆在论列范畴,亦远非今之“文学”所可牢笼。不过论说的出发点,仍在“尔雅以观于古”:
凡文理文字文辞皆谓之文,而言其采色之焕发则谓之彣。《说文》云,文错画也,象交文。彣戫也,戫有彣彰也。或谓文章当作彣彰,此说未是。要之,命其形质则谓之文,状其华美则谓之彣。凡彣者必皆成文,而成文者不必皆彣。是故研论文学,当以文字为主,不当以彣彰为主。[115]
论述重点的转移是为了回应当时各式各样的“文学”观,既有西方过来的“literature”,也有来自阮元而为刘师培继承的“文言”说。章太炎将“文学”坐实在“文”亦即文字上,认为“文辞”之中,“以典章为最善,而学说科之疏证类亦往往附居其列,文皆质实而远浮华,辞尚直截而无蕴藉”。也就是说,其最远离于“彣彰”,也就最显露文字的“形质”,因而“最善”。[116]
当然,《论文学》立论的重点还在文体,章太炎举用“雅俗”“工拙”两组概念进行安排。简言之,“文章”是“雅俗”的问题,“彣彰”是“工拙”的问题,而“工拙者系乎才调,雅俗者存乎轨则”。一方面,“一切文辞,体裁各异,故其工拙亦因之而异”,比如“除小说外,凡叙事者,尚其直叙不尚其比况”。而“韵文以声调节奏为本,故形容不患其多”。另一方面,“所谓雅者,谓其文能合格”,因而“韵文贵在形容”即是“雅”。太炎另举例云:“公牍既以便俗,则上准格令,下适时语,无屈奇之称号,无表象之言词,斯为雅矣……古之公牍以用古语为雅,今之公牍以用今语为雅。”甚至“近世小说,其为街谈巷语,若《水浒传》、《儒林外史》。其为神怪幽秘,若阅微草堂五种,此皆无害为雅者”。[117]
如此回头看《革命军序》,章太炎提及邹容担心他“恶其不文”,而太炎则认为“藉非不文,何以致是”。此类文字正不能“务为蕴藉”,应“以跳踉搏跃言之”。在他眼里,《革命军》的“叫咷恣言”[118],恰恰无废其“雅”,而并非仅仅是他权宜的认可。
至少从理论上说,章太炎这套“文学”论述圆满自洽,美轮美奂。观其层次,则在文质、雅俗、文野。文质是语体层面上的,质言为上,计其工拙的文言为下。雅俗则是文体层面上的,文体各有“法式”,工拙也各有要求,合其“法式”为雅,反之则俗。和合二者,则所谓“先求训诂,句分字析,而后敢造词也。先辨体裁,引绳切墨,而后敢放言也”。只要能“合格”[119],则一切文体,藉令如《革命军》,不分文野,一切平等,也就是其“不齐而齐”的文化理想和审美趋向了。总此一切,章太炎之“文学”,一言以蔽之,就是如何使用文字之学。
所谓“不齐而齐”,是章太炎一直以来的文化主张,而专门阐发,则集中于《齐物论释》。其与《文始》等匹,在太炎心目中是首重之作。宣统元年讲学东京,《致国粹学报社书》云:“弟近所与学子讨论者,以音韵训诂为基,以周秦诸子为极,外亦兼讲释典。盖学问以语言为本质,故音韵训诂,其管龠也,以真理为归宿,故周秦诸子,其堂奥也。”[120]可见其学术多门,核心还在小学和诸子学。民国二年被袁世凯幽禁北京,对内交代家人,“所著数种,独《齐物论释》、《文始》,千六百年未有等匹。《国故论衡》《新方言》《小学答问》三种,先正复生,非不能为也”[121]。对外布告世间,“自知命不长久,深思所窥,大畜犹众。既以中身而陨,不获于礼堂写定,传之其人。故略述学术次第,以告学者”,这份《自述学术次第》,涉及十个方面,而首先谈到的,就是《齐物论释》:
……余既解《齐物》,于老氏亦能推明。佛法虽高,不应用于政治社会,此则惟待老庄也。儒家比之,邈焉不相逮矣。然自此亦兼许宋儒……[122]
章太炎因苏报案“囚系上海,三岁不觌,专修慈氏世亲之书”,自以为是其学术最重要收获。与佛法深有会通,衷心服膺,“私谓释迦玄言,出过晚周诸子不可计数”。东渡后“端居深观,而释齐物,乃与《瑜伽》《华严》相会……千载之秘,睹于一曙”。[123]之所以要“释齐物”,乃在于“佛法虽高,不应用于政治社会,此则惟待老庄也”,或用他的白话文,“论到哲理,自然高出老庄。却是治世的方法,倒要老庄补他的空儿”。[124]以佛解庄,一旦豁然开朗,太炎颇得庖丁解牛之趣:
顷来重绎庄书,眇览《齐物》,芒刃不顿,而节族有间。凡古近正俗之消息,社会都野之情状,华梵圣哲之义谛,东西学人之所说,拘者执箸而鲜通,短者执中而居间,卒之鲁莽灭裂,而调和之效,终未可睹……余则操齐物以解纷,明天倪以为量,割制大理,莫不孙顺。
虽然佛法高于老庄,但那是出世间的,因而世事还需“操齐物以解纷”,这也可说是太炎行的“世间法”。所谓“自揣平生学术,始则转俗成真,终乃回真向俗”[125],后人聚讼纷纭,无乃以此求消息焉。
《齐物论释》按《国故论衡》“小学”“文学”“诸子学”的分类体制,分科在诸子之学。《国故论衡·原学》一首,论及诸子学,曰:
诸子之书,不陈器数,非校官之业有司之守,不可按条牒而知,徒思犹无补益。要以身所涉历中失利害之端,回顾则是矣……夫言兵莫如《孙子》,经国莫如《齐物论》,皆五六千言耳。事未至,固无以为候。虽至,非素练其情,涉历要害者,其效犹未易知也。
所谓“身所涉历中失利害之端”“涉历要害”,在太炎看来是诸子之学的关键。此段其下有双行夹注:“《庄子·齐物论》,则未有知为人事之枢者……余向者诵其文辞,理其训诂,求其义旨,亦且二十余岁矣。卒如浮海不得祈向,涉历世变,乃始謋然理解,知其剀切物情……”[126]也是“浮海”之后,“涉历世变”,乃“知为人事之枢者”。《齐物论释》开首云:
齐物者,一往平等之谈……齐其不齐,下士之鄙执,不齐而齐,上哲之玄谈。[127]
用乌目山僧《后序》的说法,即“名相双遣,则分别自除,凈染都忘,故一真不立。任其不齐,齐之至也”[128]。章太炎所谓“齐物”之“齐”,是在于承认并尊重“物”之“不齐”,这才是真正的“齐”,“不齐而齐”说白了就是差异的平等。在他那儿,“平等”不只是现代观念中的人人平等,也包括佛家所谓众生平等,庄子的物我平等。更重要的是泯绝是非,去除“是非之心”,也就是他自言“以分析名相始,以排遣名相终”的“排遣名相”[129],黄宗仰所云“名相双遣,则分别自除”,除“分别”才能有真正的“平等”。
《齐物论释·释篇题》中有下面一段话:
……世法差违,俗有都野。野者自安其陋,都者得意于娴,两不相伤,乃为平等。小智自私横欲,以己之娴,夺人之陋,杀人劫贿,行若封豨,而反崇饰徽音,辞有枝叶。斯所以设尧伐三子之问。下观晚世,如应斯言,使夫饕餮得以逞志者,非圣智尚文之辩,孰为之哉。[130]
所谓“野者”“都者”,应该“两不相伤”。现实的情况当然完全相反,“杀人劫贿”,“而反崇饰徽音”。“圣智尚文之辩”,恰恰是那些“饕餮得以逞志者”的口实。这里提到的“尧伐三子之问”,本文云:“故昔者尧问于舜曰:‘我欲伐宗、脍、胥敖,南面而不释然,其故何也?’舜曰:‘夫三子者,犹存乎蓬艾之间,若不释然,何哉?昔者十日并出,万物皆照,而况德之进乎日者乎!’”对此章太炎“释”曰:
原夫《齐物》之用,将以内存寂照,外利有情。世情不齐,文野异尚,亦各安其贯利,无所慕往。飨海鸟以大牢,乐斥鷃以钟鼓,适令颠连取毙,斯亦众情之所恒知。然志存兼并者,外辞蚕食之名,而方寄言高义,若云使彼野人,获与文化,斯则文野不齐之见,为桀跖之嚆矢明矣。
“志存兼并者”总是“寄言高义”,早在《四惑论》中斥“公理”等,可为此论先声。因为那都是悬设恒定的标准,而不管差异如何,“文野不齐”,一律作为统一的目标,让他者去“进化”。更甚者,可以以此为名义,强加于弱者,包装其兼并蚕食之实。对于提供其合法性的社会达尔文主义,也包括斯宾塞的信仰者严复,章太炎可谓痛心疾首,恨不能起秦始皇于当世:“若斯论箸之材,投畀有北,固将弗受,世无秦政,不能燔灭其书,斯仁者所以潸然流涕也。”
从学理上说,《齐物论释》表达的理论思维非常彻底。所谓“一切平等”,涉及从至巨到至微的一切关系,诚太炎自诩之“一字千金”。不过,“诸子之学”在他那儿,以为均从“涉历”中来,而他亲身经历的“世变”,亦即华夏“历史民族”的危机,才是这一学术工作的根本出发点:
或言《齐物》之用,廓然多涂,今独以蓬艾为言,何邪?答曰:文野之见,尤不易除。夫灭国者,假是为名,此是梼杌、穷奇之志尔。
所谓“灭国者,假是为名”,是章太炎力破“文野之见”的动力。随后则涉及他的另一个批判对象,亦即以《新世纪》聚集的无政府主义者的“至平等”,在太炎看来,这些中国人也是要“齐其不齐”,而无异于文化自杀:
如观近世有言无政府者,自谓至平等也。国邑州闾,泯然无间,贞廉诈佞,一切都捐,而犹横箸文野之见。必令械器日工,餐服愈美;劳形苦身,以就是业,而谓民职宜然,何其妄欤。故应务之论,以齐文野为究极。[131]
巴黎世界社成立于1907年,主要成员有张静江、李石曾等,但主《新世纪》笔政的是吴稚晖。章太炎一生论敌众多,他放笔痛诋,每每由文及人,不避意气用事之态。但大体还视对方为对手,唯于吴稚晖,自1903年在爱国学社同事,即互为寇仇,至于文笔缠讼终身。吴于《新世纪》时受克鲁泡特金互助论影响,大肆宣扬“大同世界”,其与康有为《大同书》一样,都有儒家大同思想的痕迹。同样与康有为一样,都以为世界语言终将大同。[132]
章太炎在《自述学术次第》里,就学术不同范畴的不同性质,阐明他的一个看法:
在心在物之学,体自周圆,无间方国。独于言文历史,其体则方,自以己国为典型,而不能取之域外。斯理易明,今人犹多惑乱,斯可怪矣。[133]
“在物”之学,所指当如械器动植。“在心”之学,他所服膺的“唯识”,包括他自己的《齐物论释》,应皆在其列。是所谓“无间方国”,天地间皆通用者。而“言文历史”则异于是,“以己国为典型”,乃系“国”之所系属。或者借用太炎自己的说法,应该“不齐而齐”。吴稚晖的“大同”,却正是“齐其不齐”,而且延伸至语言文字领域,这无疑挑动了章太炎最敏感的一根神经:
夫科学固不能齐万有而创造,文字复与科学异撰。万物之受人宰制者,纵为科学所能齐。至于文字者,语言之符。语言者,心思之帜。虽天然语言,亦非宇宙间素有此物,其发端尚在人为,故大体以人事为准。人事有不齐,故言语文字亦不可齐。[134]
吴稚晖等人在《新世纪》上的主张,正是以“齐”“言语文字”为旗帜,希望用“万国新语”取代汉语言文字。所谓“万国新语”,亦即当时出现不久的“世界语”。他们基本的逻辑,认为象形文字是原始野蛮的,字母文字是进化文明的,而欧洲诸种语言还各有问题,“万国新语”消灭了这些缺点,因而最为完美,是语言进化到“大同”的终极,也是汉语言文字改革的最终目标。开始时,他们还设计逐步向目标前进的步骤,后来干脆认为,直接取用“万国新语”,消灭汉语言文字,则最为斩截,甚至可以较东西洋诸国更快地一步迈进大同世界。[135]
“万国新语”是晚清拼音化运动中特殊的一支,拼音化运动方案众多,不过归根结底逻辑都是一致的,即文字的进化规律是从象形到字母,汉字是象形,需要演化到字母。而中国教育不能普及,以及种种落后,汉字的象形是其祸根。《新世纪》所言也不过如此,“其所执守,以象形字为未开化人所用,合音字为既开化人所用。且谓汉文纷杂,非有准则,不能视形而知其字,故当以万国新语代之”[136]。所不同者,也只是其主张相较而言最为激进而已。
此前一年的1907年,章太炎为文批判“汉字统一会”,言下尚有恕词,尤其对于张之洞,这与其早年曾为张之幕宾有关。但更因此会目标在于“反对罗甸字母……遵循旧文,勿令坠地”,而“微显阐幽之义”。[137]至于“万国新语”,却是以“罗甸字母”来消灭汉字,对此动摇文化根本的主张,太炎自然不可能假以辞色:
巴黎留学生相集作《新世纪》,谓中国当废汉文,而用万国新语。盖季世学者,好尚奇觚,震慑于白人侈大之言,外务名誉,不暇问其中失所在,非独万国新语一端而已。
直斥之曰“季世学者”,《中庸》所谓“国家将亡,必有妖孽”,大约可作太炎此时心情写照,“彼欲以万国新语劋绝国文者犹是”。[138]《新世纪》的目标是准备让中国融入大同的美好未来,正是要“齐其不齐”的。而章太炎所关于心者,“夫国无论文野,要能守其国性,则可以不殆”[139],其全部心血投在语言文字,正是因为“若夫民族区分,舍语言则无以自见,一昔弃捐其固有,而执鸜鹆狌狌之业,无往而可”。执此而观,吴稚晖等所主张,简直丧心病狂,斯“则欲绝其文字,杜其语言,令历史不燔烧而自断灭,斯民无感怀邦族之心”。如是则“国性”尽失,“光复”云云也就永不可期了:
且品物者天下所公,社会者自人而作,以自人而作,故其语言各含国性以成名,故约定俗成则不易……语言文字亡,而性情节族灭,九服崩离,长为臧获,何远之有。吾且谓自改旧文者,其祸犹厉于强迫,强迫者有面从而无诚服,家人父子莫夜造膝之间,犹私习故言,以抒愤懑。故露人侦伺虽严,而波兰语犹至今在,其民亦忼慨有独立心,后之光复,尚可□也。至于自改旧文者,不终于涂炭不止。[140]
《驳中国用万国新语说》《规新世纪》引录《新世纪》观点,逐条批驳,不厌其细,以求从学理上全面推倒。对于汉字有碍教育的观点,他认为“国人能遍知文字以否,在强迫教育之有无,不在象形合音之分也”。时至今日,事实证明这个看法是正确的。而汉字之不能拼音化,在他自然更是论述的重中之重,所谓“象形”问题:
且汉字所以独用象形,不用合音者,虑亦有故。原其名言符号,皆以一音成立,故音同意殊者众,若用合音之字,将茫昧不足以为别。况以地域广袤,而令方土异音,合音为文,逾千里则弗能相喻,故非独佗方字母不可用于域中,虽自取其纽韵之文,省减点画,以相絣切,其道犹困而难施。自颉籀斯邈以来,文字皆独标部首,据形系联者,其势固不得已也。[141]
汉文中有不可计数的同音异义词,是靠字形分别的,改用拼音,将混淆无以辨别。这是技术上的不能成立。中国土地广阔,语音不同,如果改行拼音,则互相间不能交流。这是现实上的不可行。章太炎没有进一步推论的是,设若如此,则不知将有多少种语言存在,而不是只有一种“汉语”了。不久后,在《国故论衡·小学略说》中,他揭橥了中国之为中国正植根于汉字:
若其常行之字,中土不可一用并音,亦诚有以。盖自轩辕以来,经略万里,其音不得不有楚夏,并音之用,祇局一方。若令地望相越,音读虽明,语则难晓。今以六书为贯,字各归部,虽北极渔阳,南暨儋耳,吐言难谕,而按字可知,此其所以便也。海西诸国,土本陿小,寻响相投,偷用并音,宜无疐碍。至于印度,地大物博,略与诸夏等夷,言语分为七十余种,而文字犹守并音之律,出疆数武,则笔札不通。梵文废阁,未逾千祀,随俗学人,多莫能晓,所以古史荒昧,都邑殊风。此则并音宜于小国,非大邦便俗之器明矣。[142]
所比较者“中土”“海西”“印度”。章太炎曾在《原学》中有这样的判断:“世之言学,有仪刑他国者,有因仍旧贯得之者……通达之国,中国、印度、希腊,皆能自恢彉者。其余因旧(贯)而益短拙,故走他国以求仪刑。”“海西诸国”源于希腊,固不待言。至于印度,佛法之所由出,太炎致以文化上的高度尊敬。对其现实处境,他则深感同情,《太炎文录初编》“别录卷二”有多篇文章涉及。在他眼里,“西洋”与“西土”,所谓“二西”,那才有资格与华夏并峙,“能自恢彉者”,远非日本之“转贩”可比。[143]
就这“中土”“海西”“印度”三者,具体到语言文字,又有不同,欧洲和印度的多数语言,同属“印欧语系”,亦即所谓“并音”。按太炎的说法,“海西诸国”因为国土较小,用“并音”并无问题。而印度地域辽阔,也用“并音”,结果书写分裂,“出疆数武,则笔札不通”。独有中国所用“象形”,秦汉以来,几千年高度稳定,历史上无论如何分合,言语如何变化,但书写高度统一。就各地语音差异,中国并不比欧洲、印度小,但“吐言难谕,而按字可知”,文字不随语音变化而变化,如此在广阔地域构筑出与久远历史相联结的共同体。设若没有这样稳定的文字桥梁,则“言语道窒”,因而“并音宜于小国,非大邦便俗之器”。
章太炎所论,实涉及语言文字的性质与民族自我认同的关系问题。所谓“汉族”,严格地说是建立在“汉字”的认同,而不是“汉语”的认同上。如果仅仅只从语音着眼,汉语内部差异之大,即使不能说是一个语系,至少也是一个语族,何尝是一种语言。中国地域约略等于欧洲,汉族聚居之地也与印度等大,但人民之间并不互视为异族,各地语言从古至今均自认为是方言。其根本原因在于有汉字的控制,无论语音如何变化,文字并不跟着变化。一个汉字,上下几千年,纵横数万里,发生在它上面的读音可能以千百计,但无论是何读音,都是这个字形。如果是字母文字,其拼写恐也早已化身千百。而所谓“华夏”,设若如此,以章太炎所论列,或如欧洲,或如印度,即便历史上存在如拉丁文和梵文这样的统一书写,一旦崩溃,则“越乡如异国矣”[144]。这层意思,太炎后来用白话说得更加清晰。此即1910年他主编《教育今语杂志》,创刊号上开篇的《社说》,收入《章太炎的白话文》时,改题《中国文化的根源和近代学术的发达》:
中国不用拼音字,所以北到辽东,南到广东,声气虽然各样,写一张字,就彼此都懂得。若换了拼音字,莫说辽东人不懂广东字,广东人不懂辽东字,出了一省,恐怕也就不能通行得去,岂不是令中国分为几十国么。
由汉字这一体系所形成的书写文本,自然不像字母文字的文本一样,需要历代的翻译。因而中国的典籍,也就如汉字一般的稳定,由此提供了文本阅读古今一致的经验:
且看英国人读他本国三百年前的文章,就说是古文,难得了解。中国就不然,若看文章,八百年前宋朝欧阳修、王安石的文章,仍是和现在一样。懂得现在的文章,也就懂得宋朝的文章。若看白话,四百年前明朝人做的《水浒传》,现在也都懂得。就是八百年前宋朝人的语录,也没有什么难解。若用了拼音字,连《水浒传》也看不成,何况别的文章。所以为久远计,拼音字也是不可用的。[145]
正是汉字独有的特点,才能在广袤的土地上,用共同的阅读,将人民如此牢固地连结为一体。在他的观念中,由此结晶的中土文明,或者可以说是以文字构筑的历史共同体,此即章太炎所谓的“历史民族”:
国之有史久远,则亡灭之难。自秦氏以讫今兹,四夷交侵,王道中绝者数矣。然搰者不敢毁弃旧章,反正又易,藉不获济,而愤心时时见于行事,足以待后,故令国性不堕……[146]
所谓“国性”,正植基于文字书写的历史,以此给予人民以记忆。即便作为国家的实体灭亡,语言文字和历史记载仍然维系着民族的文化存在,总有恢复的一天。“故仆以为民族主义,如稼穑然,要以史籍所载人物、制度、地理、风俗之类,为之灌溉,则蔚然以兴矣。不然,徒知主义之可贵,而不知民族之可爱,吾恐其渐就萎黄也。”[147]“史籍所载”,端赖文字的历史统一,对此太炎每每情不能自已,《规新世纪》厉声痛驳之间,突然兀自唱叹起来:
章炳麟曰,洋洋美德乎,颉籀斯邈之文,踦形孑义,秒忽判殊,属辞比类,子母钩带,散而为尘不患多,集而成器不患乏,错综九千字,至于百十万名,魏然弗可尚已。[148]
在《原学》中,章太炎阐明了自己的文化立场:“今中国之不可委心远西,犹远西之不可委心中国也……夫赡于己者,无轻效人。若有文木,不以青赤雕镂,惟散木为施镂。以是知仪刑者散,因任者文也。然世人大共僄弃,以不类远西为耻。余以不类方更为荣,非耻之分也。”[149]此所谓“依自不依他”,正如《答铁铮》所云:“排除生死,旁若无人,布衣芒鞵,径行独往。上无政党猥贱之操,下作愞夫奋矜之气。以此揭橥,庶于中国前途有益。”[150]其艰苦卓绝者,是他个人的自我写照,或也可看作对于中国的期待。而将生命与学术如此动人地联结在一起,更是可风的永在。所谓“细征乎一人,其巨征乎邦域”[151],于己是为,于国犹然。
不过总体而言,历史的选择与章太炎所希望的正相反,他那高远幽眇的理想,当然毫无窒碍不通之处,不过确确实实是窒碍难行。尽管有各种各样的立场和声音,中国还是得“委心远西”,此不得不然之局。他所关心的,言文一致问题,选择了白话文;语言统一问题,选择了北京音。都跟他的理想方案有不远的距离,但揆诸实际,也是非如此不可。更为根本的汉字,作为文化渊薮,数千年未曾改变,本也无改变的可能。但汉字常用字的设定也与太炎的希望相反,正是“汉字统一会”的主张。而20世纪50年代大陆的汉字简化,是为拼音化做准备,其逻辑恰与《新世纪》一致。而直接造成与时间和空间,亦即与历史和国土的书写分裂,垂今已一甲子,正所谓聚九州铁不足以铸此大错。不过,此亦一是非,彼亦一是非,这些选择都木已成舟。但任何选择迟早都会面临问题,此时回头去寻找曾经的异见,思考其逻辑,也许能成为当下的资源。这正如草木可以燃烧,埋藏着的煤和石油同样也可以燃烧。
(作者单位:北京大学中文系)
[1] 民意:《纪七月十五日欢迎章炳麟枚叔先生事》,《民报》第6号,1906年7月25日。
[2] 太炎:《演说录》,《民报》第6号,1906年7月25日。
[3] 章太炎:《狱中答新闻报》,原载《苏报》光绪二十九年闰五月十二日(1903年7月6日),转引自汤志钧编:《章太炎政论选集》上册,第233页,北京:中华书局,1977年。
[4] 西狩:《致□□二子书(癸卯四月)》,《复报》第5期,1906年10月12日。
[5] 龚翼星:《光复军志》,1918年8月天津华新印刷局,转引自汤志钧编:《章太炎年谱长编》上册,第6页,北京:中华书局,1979年。
[6] 朱希祖:《本师章太炎先生口授少年事迹笔记》,讲录时间:1936年4月28日。《制言》第25期“太炎先生纪念专号”,1936年9月16日。
[7] 何冠彪注意到这个现象,见其《章炳麟与蒋良骥〈东华录〉——历史名人喜好夸大少年事迹一例》,氏著《明清人物与著述》,第183—188页,香港:香港教育图书公司,1996年。其事固然,唯忆往每为自证当下,添加枝叶而不自觉,人之常态,与故意伪造取利判然有别。后人可道出,而不必苛论。
[8] 王夫之:《周易外传》,《船山全书》第1册卷二,第900—901页,长沙:岳麓书社,1988年。
[9] 顾炎武著,黄汝成集释,栾保群、吕宗力校点:《日知录集释》中册,第756页,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6年。
[10] 孙文:《发刊词》,《民报》第1号,1905年11月26日。
[11] 民意:《纪十二月二日本报纪元节庆祝大会事及演说辞》,《民报》第10号,1906年12月20日。
[12] 太炎:《中华民国解》,《民报》第15号,1907年7月5日。
[13] 章太炎:《訄书·序种姓上》,《章太炎全集》(三),第170页,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4年。
[14] 章太炎:《狱中答新闻报》,转引自汤志钧编:《章太炎政论选集》上册,第233—234页。
[15] 王夫之:《黄书·原极》,《船山全书》第12册,第503页。
[16] 章炳麟:《革命军序》,收入舒芜等编:《中国近代文论选》下集,第402页,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年。
[17] 章太炎:《狱中答新闻报》,转引自汤志钧编:《章太炎政论选集》上册,第234页。
[18] 太炎:《演说录》,《民报》第6号。
[19] 国学讲习会发起人:《国学讲习会序》,《民报》第7号,1906年9月5日。
[20] 参见汤志钧:《章太炎年谱长编》上册,第214—215页。
[21] 章炳麟:《国学讲习会略说》,东京:秀光社,1906年;章绛:《诸子学略说》,《国粹学报》第20、21期,1906年9月8日、10月7日;章绛:《文学论略》,《国粹学报》第21、22、23期,1906年10月7日、11月6日、12月5日;章绛:《论语言文字之学》,《国粹学报》第24、25期,1907年1月4日、2月2日。
[22] 国学讲习会发起人:《国学讲习会序》,《民报》第7号。按章士钊《疏〈黄帝魂〉》云:“犹忆太炎出狱莅东,同人以讲学相要,为设国学讲习会,而责序于余。”《辛亥革命回忆录》第一集,第289页,北京:文史资料出版社,1961年。
[23] 章太炎:《自定年谱》“清稿”本,“宣统二年四十三岁”条,《章太炎先生自定年谱》,无页码,上海:上海书店,1986年。
[24] 章太炎:《自定年谱》“清稿”本,“宣统元年四十二岁”条,《章太炎先生自定年谱》,无页码。
[25] 黄季刚:《太炎先生行事记》,《神州丛报》第1卷第1册,1913年8月1日。
[26] 参见汤志钧:《章太炎年谱长编》上册,第291—294页。
[27] 章炳麟:《与锺君论学书》(1909年1月20日),《文史》第2辑,第279—280页,北京:中华书局,1963年。“锺君”即锺正楙。“谢公社事”语气节奏不洽,疑为“谢公杜事”,移写整理时形近而讹。
[28] 章炳麟:《章太炎癸卯□中漫笔》,《国粹学报》第8期,1905年9月18日。“□中”即“狱中”。收于《太炎文录初编·文录卷一》,题《癸卯狱中自记》,其中“累于□国,惟□翼□欤”作“累于仇国,惟金火相革欤”,参见《章太炎全集》(四),第144页,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5年。
[29] 《与孙诒让》,末署“上五月初三”即6月1日(本月二十二日即6月20日,孙诒让卒),《制言》第30期,1936年12月1日。据孙延钊《余杭先生与先征君》,孙诒让未及收到来信,参见汤志钧编:《章太炎年谱长编》上册,第262页。
[30] 章太炎:《再与刘光汉书》,《太炎文录初编·文录卷二》,《章太炎全集》(四),第157页。钱玄同《章太炎黄季刚二君关于刘申叔之文十首》系于己酉(1909),收入刘师培著,钱玄同主编:《刘申叔遗书》(上),第23页,南京:江苏古籍出版社,1997年。
[31] 刘子骏之绍述者:《某君与某书》之二,《国粹学报》第24期,1907年1月4日。
[32] 章太炎:《自定年谱》“清稿”本,“宣统三年四十四岁”条,《章太炎先生自定年谱》,无页码。
[33] 无署名:《国故论衡广告》,见1910年《教育今语杂志》各期。
[34] 有关这一问题,较恰切的论述,可参看黄锦树:《章太炎语言文字之学的知识(精神)系谱》,第4—7页,新北:花木兰文化出版社,2012年。
[35] 章炳麟:《论语言文字之学》,《国学讲习会略说》,第1—6页。
[36] 章炳麟:《小学略说》,《国故论衡》上卷,第4页,上海:上海大共和日报馆,1912年。
[37] 燃料:《书驳中国用万国新语说后》,《新世纪》第57号,1908年7月25日。
[38] 章太炎:《致吴君遂书》(1902年8月8日),收于汤志钧编《章太炎政论选集》上册,第172页。
[39] 章太炎:初刻本《訄书·订文》,《章太炎全集》(三),第45—46页。
[40] 章太炎:初刻本《訄书·订文·正名略例》,《章太炎全集》(三),第47—48页。
[41] 章太炎:初刻本《訄书·订文》,《章太炎全集》(三),第44—46页。
[42] 章太炎:重订本《訄书·订文·正名杂义》,《章太炎全集》(三),第227—229页。
[43] 参看彭春凌:《以“一返方言”抵抗“汉字统一”与“万国新语”——章太炎关于语言文字问题的论争(1906—1911)》,《近代史研究》2008年第2期,第67—73页。
[44] 章太炎:《丙午与刘光汉书》,《太炎文录初编·文录卷二》,《章太炎全集》(四),第156页。
[45] 刘光汉:《新方言·后序一》,《章太炎全集》(七),第133页,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9年。语出郭璞《方言序》:“盖闻方言之作,出乎輶轩之使,所以巡游万国,采览异言,车轨之所交,人迹之所蹈,靡不毕载,以为奏籍。”
[46] 无署名:《博征海内方言告白》。自《民报》第17号(1907年10月25日)起,基本每期都有刊载。
[47] 参看王风:《晚清拼音化与白话文催发的国语思潮》,夏晓虹、王风等:《文学语言与文章体式》,第20—45页,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2006年。
[48] 黄侃:《新方言·后序二》,《章太炎全集》(七),第135页。
[49] 刘光汉:《新方言·后序一》,《章太炎全集》(七),第134页。
[50] 章太炎:重订本《訄书·方言》,《章太炎全集》(三),第204页。
[51] 章太炎:《新方言·新方言序》,《章太炎全集》(七),第3—5页。
[52] 刘光汉:《新方言·后序一》,《章太炎全集》(七),第134—135页。
[53] 章炳麟:《与锺君论学书》,《文史》第2辑,第280页。
[54] 太炎:《汉字统一会之荒陋》,《民报》第17号,1907年10月25日。
[55] 章太炎:重订本《訄书·订文·正名杂义》,《章太炎全集》(三),第213页。
[56] 太炎:《汉字统一会之荒陋》,《民报》第17号。
[57] 章太炎:《新方言·新方言序》,《章太炎全集》(七),第4页。
[58] 黄侃:《新方言·后序二》,《章太炎全集》(七),第135页。
[59] 太炎:《汉字统一会之荒陋》,《民报》第17号。
[60] 章太炎:《与钱玄同》(1907年8月18日),收于马勇编《章太炎书信集》,第101页,石家庄:河北人民出版社,2003年。
[61] 章太炎:重订本《訄书·方言》,《章太炎全集》(三),第207页。
[62] 太炎:《规新世纪》,《民报》第24号,1908年10月10日。
[63] 太炎:《驳中国用万国新语说》,《民报》第21号,1908年6月10日。
[64] 太炎:《规新世纪》,《民报》第24号。
[65] 章炳麟:《正言论》,《国故论衡》上卷,第61页。
[66] 无署名:《博征海内方言告白》,《民报》第17号以后各期。
[67] 无署名:《新方言定本》,《国粹学报》第56期,1909年8月5日。
[68] 太炎:《汉字统一会之荒陋》,《民报》第17号。
[69] 章太炎:《自述学术次第》,收入章太炎撰,虞云国校点:《菿汉三言》附录,第196页,上海:上海书店出版社,2011年。
[70] 章太炎:《代议然否论》,《太炎文录初编·别录卷一》,《章太炎全集》(四),第305页。
[71] 章太炎:《与龚未生书》,1914年5月23日,收入汤志钧编:《章太炎政论选集》下册,第702页。
[72] 章太炎:《题所撰初印本〈新方言〉予黄侃》,《雅言》第6期,“章太炎文录(续)”,1914年3月10日。
[73] 章炳麟:《文学说例》,收入舒芜等编:《中国近代文论选》下集,第403页。
[74] 章炳麟:《论文学》,《国学讲习会略说》,第43、46页。
[75] 章太炎:初刻本《訄书·订文》,《章太炎全集》(三),第44—46页。
[76] 章太炎:《新方言·新方言序》,《章太炎全集》(七),第3页。
[77] 章太炎:初刻本《訄书·订文》,《章太炎全集》(三),第46—47页。
[78] 章太炎:初刻本《訄书·订文·正名略例》,《章太炎全集》(三),第47页。
[79] 章太炎:初刻本《訄书·订文》,《章太炎全集》(三),第44页。
[80] 章太炎:初刻本《訄书·订文·正名略例》,《章太炎全集》(三),第48页。
[81] 章炳麟:《文学说例》,收于舒芜等编《中国近代文论选》下集,第403—404页。
[82] 独角:《论文字的通借》,《教育今语杂志》第4册,1910年6月6日。
[83] 参看王风:《刘师培文学观的学术资源与论争背景》,收入夏晓虹、王风等:《文学语言与文章体式》,第239—247页。
[84] 章炳麟:《文学说例》,收入舒芜等编:《中国近代文论选》下集,第404—405页。
[85] 章炳麟:《论语言文字之学》,《国学讲习会略说》,第13—16、25页。
[86] 章炳麟:《转注假借说》,《国故论衡》上卷,第47页。
[87] 戴震著,汤志钧校点:《戴震集·答江慎修先生论小学书》文集三,第75页,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年。
[88] 段玉裁:《说文解字叙注》,《说文解字注》,卷十五上,第7页,嘉庆二十年(1815)经韵楼刻本。
[89] 章太炎:初刻本《訄书·订文·正名略例》,《章太炎全集》(三),第48页。
[90] 章炳麟:《论语言文字之学》,《国学讲习会略说》,第16页。
[91] 章炳麟:《转注假借说》,《国故论衡》上卷,第52页。
[92] 章太炎:《文始叙例》,《文始》,《章太炎全集》(七),第161页,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9年。
[93] 黃侃:《声韵通例·附:与人论治小学书》,《黃侃论学杂著》,第147—148页。
[94] 章太炎:《自述学术次第》,《菿汉三言》附录,第196页。
[95] 章太炎:《文始叙例》,《文始》,《章太炎全集》(七),第160页。
[96] 黃侃:《声韵略说·论斯学大略》,《黃侃论学杂著》,第94页,上海:中华书局上海编辑所,1964年。
[97] 章太炎:重订本《訄书·订文》,《章太炎全集》(三),第208页。
[98] 章太炎:《检论·订文》,《章太炎全集》(三),第489页。
[99] 章太炎:《文始叙例》,《文始》,《章太炎全集》(七),第160—161页。
[100] 太炎:《汉字统一会之荒陋》,《民报》第17期。
[101] 章太炎:《自述学术次第》,《菿汉三言》附录,第191页。
[102] 黃侃:《声韵通例·附:与人论治小学书》,《黃侃论学杂著》,第164页。
[103] 章太炎:《与钱玄同》(1913年2月5日),收入马勇编:《章太炎书信集》,第148页。
[104] 傅斯年:《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工作之旨趣》,《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集刊》创刊号(1928年10月),第4页。
[105] 章炳麟:《成均图》,《国故论衡》上卷,第7—8页。
[106] 绛:《通讯》,《国粹学报》第59期,1909年11月2日。
[107] 木山英雄:《文学复古与文学革命》,《文学复古与文学革命——木山英雄中国现代文学思想论集》,第216页,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4年。
[108] 太炎:《汉字统一会之荒陋》,《民报》第17号。
[109] 章太炎:《文始叙例》,《文始》,《章太炎全集》(七),第160页。
[110] 太炎:《规新世纪》,《民报》第24号。
[111] 章炳麟:《论语言文字之学》,《国学讲习会略说》,第3页。
[112] 章炳麟:《文学说例》,收入舒芜等编:《中国近代文论选》下集,第404—406页。
[113] 章炳麟:《论文学》,《国学讲习会略说》,第33页。
[114] 此系借鲁迅《汉文学史纲要》“第一篇”篇题为说,参见《鲁迅全集》第9卷,第343页,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年。又,黄锦树云,“一如他把‘语言文字之学’理解为‘一切学术之单位之学’,他也把‘文学’理解为一切文字表达的单位表达〔之学〕”,此说甚佳,参看氏著:《章太炎语言文字之学的知识(精神)系谱》,第159页。
[115] 章炳麟:《论文学》,《国学讲习会略说》,第33页。
[116] 参看王风:《刘师培文学观的学术资源与论争背景》,收入夏晓虹、王风等:《文学语言与文章体式》,第247—259页。
[117] 章炳麟:《论文学》,《国学讲习会略说》,第53、57—59页。
[118] 章炳麟:《革命军序》,收入舒芜等编:《中国近代文论选》下集,第401—402页。
[119] 章炳麟:《论文学》,《国学讲习会略说》,第58页。
[120] 绛:《通讯》,《国粹学报》第59期。
[121] 章太炎:《与龚未生书》,汤志钧编《章太炎政论选集》下册,第702页。
[122] 章太炎:《自述学术次第》,《菿汉三言》附录,第192页。
[123] 章太炎:《菿汉微言》末节,《菿汉三言》,第71页。
[124] 独角:《社说》,《教育今语杂志》第1册,1910年3月10日。
[125] 章太炎:《菿汉微言》末节,《菿汉三言》,第72页。
[126] 章炳麟:《原学》,《国故论衡》下卷,第149页。
[127] 章太炎:《齐物论释·释篇题》,《章太炎全集》(六),第4页,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6年。
[128] 宗仰:《齐物论释·后序》,《章太炎全集》(六),第58页。
[129] 章太炎:《菿汉微言》末节,《菿汉三言》,第71页。
[130] 章太炎:《齐物论释·释篇题》,《章太炎全集》(六),第6—7页。
[131] 章太炎:《齐物论释·释第三章》,《章太炎全集》(六),第39—40页。
[132] 参看曹世铉:《清末民初无政府派的文化思想》,第120—171页,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3年。
[133] 章太炎:《自述学术次第》,《菿汉三言》附录,第196页。
[134] 太炎:《规新世纪》,《民报》第24号。
[135] 参看罗志田:《清季围绕万国新语的思想论争》,《近代史研究》2001年第4期,第86—144页。
[136] 太炎:《驳中国用万国新语说》,《民报》第21号。
[137] 太炎:《汉字统一会之荒陋》,《民报》第17号。
[138] 太炎:《规新世纪》,《民报》第24号。
[139] 章太炎:《救学弊论》,《太炎文录续编·卷一》,《章太炎全集》(五),第101页,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4年。
[140] 太炎:《规新世纪》,《民报》第24号。
[141] 太炎:《驳中国用万国新语说》,《民报》第21号。
[142] 章炳麟:《小学略说》,《国故论衡》上卷,第2—3页。
[143] 章炳麟:《原学》,《国故论衡》下卷,第147—148页。
[144] 章炳麟:《小学略说》,《国故论衡》上卷,第5页。
[145] 独角:《社说》,《教育今语杂志》第1册。
[146] 章炳麟:《原经》,《国故论衡》中卷,第88—89页。
[147] 章太炎:《答铁铮》(1906年11月15日),《太炎文录初编·别录卷二》,《章太炎全集》(四),第371页。
[148] 太炎:《规新世纪》,《民报》第24号。
[149] 章炳麟:《原学》,《国故论衡》下卷,第149—150页。
[150] 章太炎:《答铁铮》,《太炎文录初编·别录卷二》,《章太炎全集》(四),第375页。
[151] 章炳麟:《原学》,《国故论衡》下卷,第147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