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希金博瑟姆先生的灾难
一个年轻的烟草小贩,在莫里斯敦的震颤教聚居地和教派助祭做了笔大买卖,随后出发前往萨蒙河帕克瀑布镇的村庄。他有一辆整洁的小马车,漆成了绿色,每边侧板上都画着一盒雪茄,车后部画着一个手拿烟斗和一根金色的烟草杆的印第安酋长。小贩驾着一匹漂亮的小母马。他是一个出色的年轻人,买卖做的不错,北方佬也很喜欢他。我听他们说,北方佬剃胡子喜欢用锋利的剃刀,不喜欢钝的。特别是康涅狄格的漂亮姑娘们对他很是青睐。他常用存货中最好的烟丝来求爱,因为他心知肚明,新英格兰的乡下姑娘通常喜欢用烟斗吸烟。此外,正如在我的故事中会提到的那样,小贩是好打听、好闲聊的人,总是忍不住打听消息然后迫不及待地讲给别人听。
这位名叫多米尼克斯·派克的烟草小贩早早地在莫里斯敦吃过早饭,穿过一片7英里长的荒无人烟的树林,没有人能陪他说话,他只能自言自语或是跟他灰色的小母马说话。已经快7点了,就像城市里的商店店主想要读早报一样,他想要来一段清晨闲谈了。机会似乎触手可得:他把绿色马车停在一个小山脚下,用聚光镜点燃了一根雪茄,抬头一看,便看到了一个男人正从山顶上下来。多米尼克斯看着他走下山,肩上扛着一根木棍,棍子的一头绑着一个包袱,步伐疲惫却坚定。他看起来不像是清晨出发的,像是走了一整晚,还要再走一个白天。
“早上好,先生,”等那人走到适合谈话的距离,多米尼克斯开口说,“你真能走。帕克瀑布镇那儿有什么新鲜事吗?”
男人把灰色宽边帽的帽檐拉低遮住自己的眼睛,阴沉地回答他不是从帕克瀑布镇来的。帕克瀑布镇是小贩今天行程的终点,所以他提问时自然而然地就提起那里了。
“那,”多米尼克斯·派克继续说道,“来谈谈你来的那个地方的新鲜事吧。我也不是非要问帕克瀑布镇,别的地方的事也好啊。”
死缠烂打之下,这位旅行者——没有人会愿意在这样一片荒无人烟的树林里遇到他这样长相凶恶的人——看起来有些迟疑,似乎是在记忆中搜索新鲜事,或是在斟酌表述方式。最终,他踏上马车,在多米尼克斯耳边低语,其实哪怕他大声喊出来也不会有任何人听到的。
“我确实知道一件小事,”他说,“金博尔顿的希金博瑟姆老先生昨晚8点在他的果园里被一个爱尔兰人和一个黑人谋杀了。他们把他绑在圣迈克尔一棵梨树的树枝上,直到早上才被发现。”
一说完这个可怕的消息,这位陌生人就再次开始了他的旅程,加速向前行进,就连多米尼克斯请他抽一支西班牙雪茄聊聊详情他也没有回头。小贩冲他的小母马吹了声口哨,一边向山上走着,一边想着希金博瑟姆先生的悲惨命运。他做生意时认识了他,曾经卖给他许多长烟、猪尾烟、女士烟卷和烟草渣。他对消息传播的速度感到震惊。金博尔顿距此处直线距离有近60英里;而凶杀案是前一天晚上8点发生的,今早7点,多米尼克斯就在这里听到了这个消息,有可能可怜的希金博瑟姆先生的家人才刚刚发现了他的尸体被吊在了圣迈克尔的梨树上。这个步行的陌生人一定是穿着七里格长的靴子才能走这么快啊!
“人们常说,坏消息总是传得很快,”多米尼克斯·派克想着,“但这速度赶上火车了。这家伙应该是受雇给总统飞速传信的吧。”
如果假定讲这事的人把出事的日期说早了一天,那就不是问题了;就这样,我们的朋友毫不犹豫地在沿途每个旅店和乡间杂货店都讲了这个故事。向至少20位惊骇不已的听众转述这个故事,用光了一整捆西班牙包装的烟草。他发现他始终是这事的第一知情人,人们的问题使他很苦恼,他不得不在故事梗概之中加入情节,直到这个故事变得完整。其中一条他有确凿的证据。希金博瑟姆先生曾是位商人,他的一位前雇员向多米尼克斯证实,这位老先生习惯于在晚上兜里揣着店里的钱和有价证券穿过一片果园回家。这位雇员证实了这点,但他并未对希金博瑟姆先生的灾难表示悲恸,而是暗示他是个倔老头,倔得像个钳子似的,这点小贩在和老先生做买卖时也感受到了。他的财产将会传给正在金博尔顿教书的一个漂亮的侄女。
为了公众利益传播这个故事,也为了带动自己的生意,多米尼克斯在路上耽搁了很长一段时间,他选择在距帕克瀑布镇不到五英里的一家旅店留宿。晚饭后,他点燃了一支最好的雪茄,坐在酒吧间,讲起这起凶杀案。这故事内容填充得太快,他讲了半个小时才讲完。房间里有二十人之多,其中十九人都相信了这个故事。第二十个人是一位上了年纪的农民。他不久前刚骑马到这里,现在正坐在角落里抽着烟斗。故事讲完后,他慎重地站起身来,把他的椅子放到多米尼克斯面前,盯着他的脸,吐出了一口闻过的最劣质的烟雾。
“你愿意宣誓吗?”他以一个乡村大法官审查的口吻问道,“那个金博尔顿的老绅士希金博瑟姆前天晚上在他的果园里被谋杀了,昨天早上被发现挂在了他的一棵大梨树上。”
“我就是按我听到的讲的,先生,”多米尼克斯放下抽了一半的雪茄回答说,“我没有说我看到了这件事,所以我不能发誓说他就是那样被谋杀的。”
“但是我可以发誓,”农夫说,“如果绅士希金博瑟姆在前天夜里被杀害了,那我今天早上就是和他的鬼魂喝了一杯苦酒。他是我的邻居。我骑马路过的时候,他把我叫到他的店里招待了我,还让我在路上帮他做点生意。他似乎还不如我了解他自己的谋杀案呢。”
“啊?什么?不是真的吧!”多米尼克斯·派克喊道。
“我想如果有这回事的话,他会提到的啊。”老农夫说;他把椅子挪回到角落,留下垂头丧气的多米尼克斯。
希金博瑟姆老先生就这样悲哀地复活了!小贩再也没有心情闲聊了,喝了一杯杜松子酒和水安抚自己,然后便上床睡觉了。整晚,他都做着自己被挂在圣迈克尔梨树上的梦。
为了躲开这位老农夫(他憎恨他,他要是被吊起来可比希金博瑟姆先生被吊起来更让他高兴),多米尼克斯在凌晨摸黑起床,把小母马套进绿色的马车,迅速离开驶向帕克瀑布镇。清新的微风、带着露水的小路和宜人的夏日黎明使他的精神振作起来。如果有人醒来,想要听故事,他愿意重新讲起这个故事。但他一路上没有遇到任何牛群、小型马车车队、轻马车、骑马的人和徒步旅行者。就在他穿过萨蒙河时,遇到一个男人肩上扛着一根木棍,棍子的一头绑着一个包袱,步履艰难地走上桥来。
“早上好,先生,”小贩勒住他的母马说,“如果你从金博尔顿或那附近过来,也许你可以告诉我关于老希金博瑟姆先生这件事的真实情况。那位老兄真的是两三天前被一个爱尔兰人和一个黑人谋杀了吗?”
多米尼克斯问得太匆忙,一开始他没来得及发现那个陌生人自己就是个黑人。听到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黑人面色一变,皮肤的黄色调变成了一种骇人的白色。他颤抖着结结巴巴地回答:
“不,不!没有黑人的事儿。昨晚八点,一个爱尔兰人绞死了他,我七点钟就离开了。他的家人应该还没在果园找到他呢。”
那人几乎没说什么话,但他还是停下不说了。哪怕他看起来已经很累了,但他还是以小贩的马儿快步走的速度继续前进。多米尼克斯怀着巨大的疑问,从后面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如果谋杀案直到星期二晚上才发生,那星期二早上预言这一切的人是谁?如果希金博瑟姆先生的尸体还没有被他的家人发现,那远在三十英之外的白黑混血怎么知道他被挂在果园里呢?尤其是他在那个不幸的人被吊死前就离开了金博尔顿啊。这些模棱两可的情节,陌生人的震惊和恐惧,使多米尼克斯想要大喊出声。这个谋杀案似乎已经实施了,而他成为了这起谋杀案的帮凶。
“放这可怜的魔鬼走吧,”小贩想,“我不想让他的黑色的血液浇在我头上。绞死这黑鬼也无法救活希金博瑟姆先生。救活老绅士?罪过啊,我也知道,但我不想让他再活过来证明我撒了谎。”
这样想着,多米尼克斯·派克进入了帕克瀑布镇的街道。众所周知,这是一个繁荣的村庄,有三个棉花厂和一个磨坊。机器都停转了,但他在一家旅店马厩前停下,发现一些商铺还开着门,于是他订购了四夸脱燕麦。当然,他的第二件事就是给马夫讲希金博瑟姆先生的灾难。然而,他认为不论是那个爱尔兰人和白黑混血共同作案,还是爱尔兰人单独作案,不把这恐怖的事情发生的日期说得太准确会比较明智。他把这事说成是自己或任何某个人看到的,只是将它作为一个广为流传的故事传播。
这个故事就如树林中窜动的火焰般传遍整座城镇,成为了大众谈资,没有人知道它是从哪里传出来的。希金博瑟姆先生在帕克瀑布镇无人不知,他不仅是磨坊的共有人之一,在棉花厂也占有相当多的股份。居民感到他们自己的兴衰与他的命运紧密相连。令人激动的是,《帕克瀑布镇报》当日提前发行,并拿出半张白纸用一栏放大一倍的大写字母在头条位置写道“希金博瑟姆先生谋杀惨案”。在其他可怕的细节中,报纸上描述了死者脖子上的绳索的勒痕;说出了他被抢劫的上千美元的数目;还有许多照片表现了他侄女的痛苦:自从叔叔被发现被吊在圣马克的梨树上,口袋还翻了出来后,她无数次的昏厥。村里的诗人也做了一首十七节的民谣,以纪念这位年轻女子的悲痛。行政委员们召开了一次会议,考虑到希金博瑟姆先生在该镇的地位,他们决定发放传单,悬赏五百美元追捕凶手并追回被盗财产。
与此同时,帕克瀑布镇的全体居民,包括店主、公寓的女房东、工厂女工、磨坊职工和学生,都涌入街道七嘴八舌地说个不停,喧闹声填补了棉花厂停工带来的静默,嘈杂代替了通常对逝者表示尊敬的静默。如果希金博瑟姆先生关心死后的名声的话,他的鬼魂会在骚乱中不合时宜地欢欣雀跃。
我们的朋友多米尼克斯的虚荣心使他忘记了他刻意的防范,站到镇里的水泵上,宣布自己是这则可靠情报的提供者。他登时成为一名伟大的风云人物。当邮车驶入这个镇上的街道时,他刚刚开始用传教士的口吻,讲起了这一故事的新版本。邮车走了一整晚,必须要在凌晨3点在金博尔顿换马了。
“现在我们要听所有的细节!”人群喊道。
马车隆隆地驶向旅店的广场,后面跟着一千个人;稍早前照看生意的人也都在6、7点钟左右离开店铺来听消息了。小贩站在人群最前面,发现了两名乘客。两人都刚从舒适的小睡中惊醒,发现自己被围在一群暴徒中间。每一个人都用不同的问题质问他们,还是同时提问,这对夫妇无言以对,虽然他们一个是律师,另一个则是一位年轻女士。
“希金博瑟姆先生!希金博瑟姆先生!把希金博瑟姆老先生的情况告诉我们吧!”暴徒们叫嚷着,“验尸官的结论是什么?杀人犯抓起来了吗?希金博瑟姆先生的侄女昏厥后醒过来了没有?希金博瑟姆先生!希金博瑟姆先生!”
车夫除了咒骂马夫没给他带来一队新马匹之外一句话也没说。车里的律师通常在睡觉的时候也保持一丝理智;他在得知人们激动的原因后,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拿出一个红色的皮夹。同时,多米尼克斯·派克,作为一个知情达理的年轻人,同时也觉得女人的舌头讲起这个故事将和律师一样流利,于是伸手扶着这位女士下了马车。她是一个精致美丽的女孩,现在已经完全清醒了,神采奕奕,有一张甜美漂亮的嘴,多米尼克斯更愿这张嘴讲出一个爱情故事而非一起谋杀案。
“先生们,女士们,”律师对店主、磨坊工和工厂女工们说,“我可以向你们保证,由于一些莫名其妙的错误,或者更确切地说,是故意制造虚假的谎言来损害希金博瑟姆先生的名誉,激起了这场异常的骚动。今天凌晨3点,我们刚经过了金博尔顿,若有人实施了谋杀我们应当会有所耳闻。但我得到的证据和希金博瑟姆自己的口头证词一样,强烈否认了谋杀案的发生。这有一张便条,是他在康涅狄格法庭上的一份诉讼书,是由那位绅士本人交给我的。我看到上面写的时间是昨晚10点。”
这样说着,律师还展示了这张便条的日期和签名,这无可否认地证明,要么这位倔强的希金博瑟姆先生在写这封信的时还活着,要么(一些人认为两个可能的情况中后者几率更大)他太过专注于世俗之事,是为便于身故后能继续处理该事。但是一个意想不到的证据即将出现。这位年轻女士听了小贩的解释后,只消片刻便平顺了礼服,整理了卷发,走到在旅店门前,发出了一个温和的信号,要人们倾听。
“好人们,”她说,“我就是希金博瑟姆先生的侄女。”
这声令人疑惑的轻声细语从人群中穿过。人群注视着红润明亮的她,不像他们所认为的,如《帕克瀑布镇报》权威报道中昏厥地躺在死者门前的那个不高兴的侄女。但是一些精明的家伙怀疑这位年轻女士是否会因为一个有钱的老叔父被吊死而感到非常绝望。
“你们看,”希金博瑟姆小姐笑着说,“这奇怪的故事对我来说是毫无根据的,我想我可以肯定,我亲爱的叔叔希金博瑟姆也是这样认为的。他很仁慈地要在自己的房子里给我一个家,虽然我要为支持学校教学奉献自己。今天早上我离开金博尔顿,与距帕克瀑布镇大约五英里的朋友一起度过了毕业周的假期。我慷慨的叔叔,当听到我走在楼梯上时,将我叫到他的床边,给了我两美元五十美分车马费和另外一美元的额外开支。随后他把口袋放在枕头下面,和我握手,劝我在包里带些饼干,不要在路上吃早餐。因此,我确信,我亲爱的亲人还活着,并且相信我回去后还会看到他。”
这位彬彬有礼的年轻女士结束了她的演讲,措辞通情达理、表述清晰,言谈举止优雅得体,人们都认为她足以担任全州最好的学院的女教师。但是一个陌生人可能会认为希金博瑟姆先生是帕克瀑布镇憎恶的对象,该镇为他的谋杀案过起了感恩节,听闻消息有误居民们又如此愤怒。磨坊主们决定授予多米尼克斯·派克公众荣誉,只是犹豫是否要给他全身涂上柏油再粘上羽毛,抬着他游街或是用他刚才站在上面宣告自己是消息提供者的镇上的水泵给他洗礼一下,让他清醒清醒。在律师的建议下,行政委员宣布要以品行不端,散播无根据言论,严重破坏大众生活安宁的罪名起诉他。不管是暴民的规矩还是公正的法庭都饶不了多米尼克斯,但这位年轻女士为他做了一段雄辩有力的辩驳。他边用寥寥数语向女恩人表示了衷心的感谢,边登上他绿色的马车,在从黏土坑和泥坑中制作大量“弹药”的学生们的攻击下,驶离这个小镇。正当他回过头与希金博萨姆先生的侄女交换了一个告别的眼神时,一个粘度和麦片糊一样的泥弹击中了他的嘴,使他露出了最难看的表情。他全身都被泥弹打得很脏,甚至有返回去恳求他们让他用镇上的水泵冲洗一下的想法;因为,虽然这并非善意,但现在这确实是雪中送炭。
然而,阳光洒在可怜的多米尼克斯身上,泥渍——冤枉地得到的耻辱的象征——在干燥时很容易擦掉。作为一个乐观的小伙,他很快振作了精神;他甚至不能自已地因为他讲的故事引起的骚动而发笑。行政委员亲手写下的指令会引得全州流浪汉接受委托;《帕克瀑布镇报》的这段话将被翻印,从缅因州到佛罗里达州,或许还会刊登到伦敦的报纸上;吝啬鬼们得知希金博瑟姆先生的故事后会开始担心他们的钱袋子和生命安全。小贩回想那位年轻女教师的迷人美丽时更有热情,发誓就是丹尼尔·韦伯斯特的谈吐与风度,也没有希金博瑟姆小姐在派克瀑布镇在暴怒的人群中为他辩护时更像一位天使。
多米尼克斯现在正在去往金巴顿公路上走着,他自始至终都想要去那个地方看看,尽管为了生意,他没有走莫里斯顿直达那里的路。当他走近曾被认为是谋杀现场的地方时,他继续在脑海中反复思考这些情况,并为故事编造的内容感到惊讶。要是没有人证实第一个旅行者的故事,还能认为是恶作剧;但是黑人显然对这报告或说是事实了如指掌,而他面对突然的提问表现的惊慌和内疚的表情也是一个谜。除了关于这个事件的这一奇异的组合,另外,据说谣言完全符合希金博瑟姆先生的性格和生活习惯:他拥有一个果园和一棵圣迈克尔的梨树,他也总在傍晚从那附近经过,详尽的证据看起来太有力以至于多米尼克斯怀疑,是不是律师伪造了他的亲笔书信,甚至也同样伪造了侄女的直接证词。小贩沿途仔细询问之下进一步了解到,希金博瑟姆先生的确雇佣了一位爱尔兰人,他很可疑,没有任何推荐,只因为便宜就被雇佣了。
“我可以吊死自己吗?”多米尼克斯·派克来到一座孤零零的山顶上大声喊道,“我相信老希金博瑟姆被吊死了,除非我亲眼看见他,听他亲口否认。如果他真是个骗子,我一定要找牧师或其他可靠的的人来作证。”
当他到达距金博尔顿村1/4英里的金博尔顿公路收费站时,天已经渐渐黑了。他的小母马很快把他带到前面不远处一个骑马的人面前。他向收费员点头,继续向村内走去。多米尼克斯和这位收费员很熟,在找零的时候,他们随口聊起了天气。
“我想,”小贩把鞭子像羽毛般收回到小母马的侧腹部,说,“最近这一两天,你都没见到希金博瑟姆老先生吧?”
“看到啦,”收费员答道,“在你驾车进来之前,他刚经过大门,现在已经走远了。如果你能透过暮色看到他,他今天下午去了伍德菲尔德,参加了那儿的司法拍卖。这位老人通常都会和我握握手,聊几句,但今晚,他点点头,好像在说:‘向我收通行费吧。’然后就离开了;因为,无论他去哪里,晚上八点之前一定会回家。”
“他们也这样告诉我的。”多米尼克斯说。
“我从来没见过另一个像先生那样的枯黄干瘦的人,”收费员继续说道,“今晚我还自言自语:他更像一个幽灵或一个老木乃伊,而不像是有血有肉的人。”
小贩在暮色中眯起双眼,可以看到村子道路前方很远的地方那个骑马的人。他似乎认出了希金博瑟姆先生的背影,但透过傍晚的阴影和马蹄卷起的尘土,那人的身影显得暗淡而看不真切,仿佛那神秘老人的身形在昏暗的光线中变得模模糊糊的。
多米尼克斯颤抖着想:“希金博瑟姆先生已经沿着金博尔顿公路上从另一个世界回来了。”他挥舞着缰绳,策马向前,在老人灰色的影子后面与他保持着同样的距离,直到一个转弯的地方遮住了他的身影。到达这个转弯处后,小贩找不到这个骑马的人了,但发现自己已经站在村口,不远处有许多商店和两个旅店围绕在会议厅尖塔周围。他的左边有一堵石墙和一扇大门,靠着一片小树林,里面有一个果园,更远处是一片牧场,最后是一座房子。这便是希金博瑟姆先生的住处,位于旧公路旁,但距金博尔顿公路较远。
多米尼克斯认识这个地方,小母马本能地停了下来,因为他无意识地收紧了缰绳。“为了我的灵魂,我不能不打开这扇门!”他颤抖着说,“直到我亲眼看清希金博瑟姆先生是否挂在圣迈克尔的梨树上,我才能做回我自己。”他从车上跳下来,把缰绳绕在门柱上,沿着树林的绿色小径奔跑着,就像有魔鬼在后面追他一样。就在这时,村里的钟敲了八下,每一次深重的敲击声后,多米尼克斯都会跑得更加飞快,直到他到达了果园荒凉的中心,看到了那棵与他命运相连的梨树。一条粗大的树枝从扭曲的树干中伸出穿过小路,在那里投下最黑暗的影子。但树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挣扎。
小贩从未想要装作比维护和平的人更勇敢,也无法解释他在这可怕的紧急情况下的英勇行为。然而,他确实是向前冲了过去,用马鞭的尾部击倒了一个强壮的爱尔兰人,发现事实上,希金博瑟姆老先生并没有被吊在圣迈克尔的梨树上,而是脖子上缠着缰绳在树下颤抖着。
“希金博瑟姆先生,”多米尼克斯颤抖地说,“你是个诚实的人,我相信你的话。你有没有被吊起来过?”
如果谜底还没揭晓,那么用几句话解释“即将发生的事件”怎么会有“先兆”的简单套路。三个人策划了对希金博瑟姆先生的抢劫和谋杀;其中两人相继失去勇气,逃跑了,他们每人的消失都使犯罪推延了一夜;第三个人在实施犯罪时,多米尼克斯·派克出现了,像一位听从命运召唤的勇士,像罗曼史中的英雄。
接下来,希金博瑟姆先生对小贩颇为青睐,写信介绍给那位漂亮的女教师,把自己的全部财产都交给了他们的孩子,并让他们领取利息。在老绅士像个基督徒一样在床上逝去后,他的馈赠达到了顶峰;这件悲哀的事之后,多米尼克斯·派克从金博尔顿搬走了,在我的家乡建立了一个大的烟草工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