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渡礼仪模式” 及其理论含义与应用
范热内普对民俗学及整个学术界的贡献是多方面和意义深远的,而最为人知的贡献是“过渡礼仪模式”。百年后,“过渡礼仪”已成为民俗学的重要理论之一 [21] ,“被学者普遍地接受为一种地位变化的社会机制” [22] ,也是人类学和其他学科研究仪式行为的一个经典性概念。《过渡礼仪》的发表要比人类学和语言学中的结构主义应用早几十年。道格拉斯和特纳等人类学家对仪式、象征及其相关的社会分类与文化秩序的研究,都直接受这个理论模式的影响,并从中对其有所发展。格尔兹对《过渡礼仪》的书评也表明了他本人对此思想的兴趣。 [23] 当然,也有对范热内普的批评,但几乎都是抱怨他没能将其思想更进一步地展开,或是从自己的理论角度的看法。 [24] 格卢克曼在英文译本出版两年后所编的文集中以《过渡礼仪》为标题分析了这一思想,代表了英文世界较早的集体反应。 [25] 格卢克曼批评道,“范热内普、弗雷泽以及泰勒都没能很好地理解社会,…… [他们]所看到的仪式是心理活动和思想的结果,而实际上应理解为围绕仪式的社会关系。” [26]
然而,由于英文译本的深刻影响,人们对“过渡礼仪模式”的理解和应用在过去的半个世纪里一直存在着一些偏差。具体而言,就是将这个模式理解为“分隔—过渡—聚合”还是“分隔—边缘—聚合”三个阶段,即“边缘”与“过渡”在语义学与符号学等层次的关系。此前提到的有关“过渡礼仪”理论可以说都是基于对英文翻译的理解,即将法文的“边缘”(marge)翻译和理解为英文的“过渡”(transition)。英文译者在多年后也承认该译法不当, [27] 但没能修正。特纳的“阈限”理论似乎表达了“边缘”之意,但是在不同的问题和语境下的意义。有关“边缘礼仪”的讨论,因本人在别处已有议论, [28] 故不赘述。在此,仅就对整个理论模式的理解作些说明,以供参考。
1.“边缘礼仪”是“过渡礼仪模式”中的最重要的一个进程阶段,“边缘”的含义尤为重要。范热内普在本书第二章如此定义:“凡是通过此地域去另一地域者都会感到从身体上与巫术-宗教意义上在相当长时间里处于一种特别境地:他游移于两个世界之间。正是这种境地我将其称为“边缘”。而且,本书目的之一就是证明,这种精神上和地域上的边缘会以不同程度和形式出现于所有伴随从一个向另一个巫术-宗教性和社会性地位过渡之仪式中。”可见,英文的翻译和中文的“过渡”都没能正确表达“边缘”的本意。语义上的分析可以使我们在新的社会环境下对新问题有新的认识。
2.“过渡礼仪模式”的界定前提是“礼仪”和“仪式”,即具有巫术-宗教性、象征性、过渡性的人类的行为,并非所有仪式行为都可以“过渡礼仪”来看待。同时,对“落后”、“原始”或“野蛮”等基于政治经济立场的界定不同于上述基于人类共性的阐释,不可将过去与现在、普遍与特殊、个体与整体隔离开来并对立而言。
3.“过渡礼仪模式”是一种仪式进程模式,与“人生礼仪”与“防御礼仪”等不是同等概念。按照范热内普的界定,“过渡礼仪模式”本身不但包含人生过渡中的礼仪,而且也概括了岁时节庆、“首次礼”等所有适合该模式的礼仪。“过渡礼仪”不等同于“人生礼仪”(这在国内和国外都有误解)。“过渡礼仪”有助于对“过节”等行为的心理和巫术-宗教性层面的理解。
4.“过渡礼仪模式”虽然主要是线性的进程模式,但它含有多层次,即每个阶段还可以划分出较小的过渡进程模式,从中发现最核心的过渡礼仪行为及其时空环境。这样,有助于对整个仪式行为在社会、心理和宇宙观背景下的分析。
5.“过渡礼仪模式”在关注礼仪行为的同时,也强调对心理、语言、信仰、经济和社会政治等层面的分析,以解释其行为的意义。如果简单套用此模式也许可以回答某族群或个体的行为的“是什么”和“怎么做”等问题,但不能回答最关键的“为何如此”这一关键问题。在对中国民俗的分析中,结合文化特色的具体分析尤为重要。
6.“过渡礼仪模式”中的“边缘”不同于我们现在谈论大文化时所指的对应于“主流(中心)”的“边缘”。前者是一种(仪式性)过渡的行为方式,是每个文化群体及其每一个体都要经历的。后者是一种相对静态的社会存在状态,是政治经济发展的产物。尽管个别群体和个体会跨越两个范畴,但多数群体和个体依其社会阶层而处于相对稳定的“中心”或“边缘”状态。因此,不能静态地看待过渡礼仪中的“边缘”,但可以将此概念应用于对非仪式性的社会现象的分析,如“移民”、“散居民”或“族群互动”等,这一点在当下具有特别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