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二章 红歌熏陶
一、传唱“红歌”
当我进入记事的年龄,耳鼓里回荡着最多的词语是:红军、“闹红”、红歌、红色根据地。
这也难怪,我的故乡麻城就是革命老区,是黄麻起义策源地之一。1927年的初冬,就是在安家畈所处的麻城西域乘顺两区和与其接壤的黄安(今红安)打响了“黄麻起义”的正义枪声。历史上称为第一次大革命。而麻城乘顺两区的老百姓,用当地的土话,把这一革命简称为“闹红”。这一“闹”非同小可,同全中国革命的洪流汇合,“闹”出了一个新中国。从此,掀开了中华民族历史的新篇章。
我的故乡麻城和与其接壤的红安,在谱写这历史新篇章的征程岁月中,涌现出众多的将星人物。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全国评出的第一个将军县就是红安;而全国第一个将军乡,就是我的故里麻城乘马乡。1955年,第一次受军衔的时候,红安有将军223位;麻城有36位,其中,乘马乡就有13位,而10位大将之一的王树声,就是从乘马乡走出去的。一提起他们,家乡的父老乡亲,无不感到骄傲。而在我这个游子的内心深处,常常引以为豪。
1951年冬,以王树声大将为团长的中央慰问团,给乘顺两区的革命烈属、革命军属,送来光荣牌匾。
我的姑父周立功,是乘马乡周家湾人,1930年参加红军,第二年在一次同国民党反动派斗争中不幸阵亡,牺牲时才25岁,留下不满3岁的独生儿子。慰问团为他家挂上了“烈属光荣”牌匾。
我的姨父宋继德,是乘马乡宋家河人,1931年,在他22岁时,同样牺牲在同国民党反动派斗争的战场上。他身后无子,留下我姨妈陶德艳孤苦一人。当时国民党的保长逼我姨妈改嫁,姨妈一气之下,跑回了娘家陶家磅,以“男儿”身份,操持起陶家的耕织家业。
自此以后,姨妈以我“舅父”的名分(两个舅父先后夭折后,母系家族再无男丁),抚进我二弟刘光辉为陶家之嗣。
1949年以后,我姨妈得到政府对烈属的关照。我的二弟光辉,也尽到了他作为继子的孝道。
真是可叹,想到我姑妈和姨妈的遭遇,想到她们那一代人的苦难,即使倾江河之水为墨,也难以尽言!而姑父与姨父的事迹也从小印在了我的脑海里。
二、宣传队员
老一辈的乡亲们,总是神神秘秘地告诉我,在传唱红歌的年代,我的母亲陶德青才12岁。她和比她大5岁的姐姐陶德艳一起,被“闹红”的人们看中;说她俩身材好,嗓音也好,选她们姐妹俩也参与唱红歌。她俩高兴地参加了,学唱了,会唱了。听说,后来还每每被评为“优秀队员”。
母亲常说,当时,她们被选出来唱红歌的人,统统被称为“红军宣传队员”。这些队员,都是在自己的家门口活动——有时集体活动,有时三三两两地分散活动,被四村八寨的父老乡亲称作“活跃分子”“不简单的人”,更多的人说她们是红区有希望的一代。
母亲不但自己经常唱,一有空就让我学唱。我学唱的第一首红歌,就是母亲教的。这首歌,令我历久难忘。
民国十九年,
二月初一天,
革命同志到河湾;
河湾不齐心,
枪掐二十根,
一枪打倒个刘庆春。
咿哟哎哟,
刘庆春本是个敌人;
咿哟哎哟,
刘庆春本是个敌人!
……
歌词有五六段,如今怎么也记不全了。
记得我10岁的时候,在一次学校举行的聚会上,老师点名要我上台唱这首歌。我一上台,还未开口,同学们就掌声一片,羞得我脸上红透一片。这还不算,更尴尬的是,由于第一次登台,一开口连歌词也忘了。此刻,我眼睁睁地朝着老师张望——老师立即提示了两个字——“民国……”哦,瞬间,我才扯开嗓子,高唱起前面那首忘了词的歌。
还未唱完,台下掌声连绵不断,还一个劲儿地高喊:
“唱得好不好?”
“好!”
“再来一个要不要?”
“要!”
那场面,真叫个热闹。
这是我由学唱红歌到上台表演的头一遭。谢天谢地,算是让我在尴尬中露了点儿“风头儿”,沾上了点儿小名气。
以后,我经常学唱,也有时表演。唱多了,胆子大了,凡是再让我登台时,我就大大咧咧起来了。
离开红区几十年,每每回乡,同小时候一起玩沙子的伙伴讲起当年唱红歌的事儿,大家总是你给我一拳,我给你一掌地“打将起来”。那深意,那乐趣,尽在不言中……
大家都没有忘记,那时这样大大小小的唱歌场景,处处有,年年有,月月有,天天有,也可以说时时刻刻都有。这样的歌声,到处此起彼落,常唱常新。它成为红区的一种文化,用今天的话说,算是当地的一个“品牌”吧。
听说,那些从红区走出去的,身经百战、后来当了共和国将军的,每每回故里省亲,也都情不自禁地高歌一曲。唱完之后,他们总是自豪地说:“‘唱’回了自己的青春!”
如今回头想想,可以毫不夸张地说,这歌声,唱醒了万千人,唱醉了万千人,唱勤了万千人,更唱动了万千人!这不仅仅是写文章的语言,而是实实在在的历史事实。
应该说,我是那被唱动了的份子之一:从红区走出来,不忘红区的山山水水,更没有忘记那激荡在红区上空的高亢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