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有为讲新学伪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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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书礼乐志附

是时河间献王有雅材,亦以为治道非礼乐不成,因献所集雅乐。天子下大乐官,常存肄之。

至成帝时,谒者常山王禹,世受河间乐,能说其义。其弟子宋晔等上书言之,下大夫博士平当等考试。当以为:汉承秦灭道之后,赖先帝圣德,博受兼听,修废官,立太学;河间献王聘求幽隐,修兴雅乐以助化。时大儒公孙弘、董仲舒等皆以为音中正雅,立之大乐。春秋乡射,作于学官,希阔不讲,故自公卿大夫观听者,但闻铿鎗,不晓其意,而欲以风谕众庶,其道无由。是以行之百有余年,德化至今未成。今晔等守习孤学,大指归于兴助教化。衰微之学,兴废在人,宜领属雅乐,以继绝表微。孔子曰:人能弘道,非道弘人。河间区区小国藩臣,以好学修古,能有所存,民到于今称之。况于圣主广被之资,修起旧文,放《郑》近雅,述而不作,信而好古,于以风示海内,扬名后世,诚非小功小美也。事下公卿,以为“久远难分明”,当议复寝。

刘歆伪撰《乐记》,托之河间献王,又别托为王禹所传,以烘托之。宋晔等之上言,平当之议,盖即受意于歆者。公卿以为“久远难分明”,则亦“孔光不助、龚胜解绶、师丹大怒”之伦也。


《春秋古经》十二篇,《经》十一卷。(公羊、穀梁二家。)

《左氏传》三十卷。(左丘明,鲁太史。)

《公羊传》十一卷。(公羊子,齐人。师古曰:名高。)

《穀梁传》十一卷。(穀梁子,鲁人。师古曰:名喜。《邹氏传》十一卷。)

《夹氏传》十一卷。(有录无书。师古曰:夹,音颊。)

《左氏微》二篇。(师古曰:微,谓释其微指。)

《铎氏微》三篇。(楚太傅铎也。)

《张氏微》十篇。

《虞氏微传》二篇。(赵相,虞卿。)

《公羊外传》五十篇。

《穀梁外传》二十篇。

《公羊章句》三十八篇。

《穀梁章句》三十三篇。

《公羊杂记》八十三篇。

《公羊颜氏记》十一篇。

《公羊董仲舒治狱》十六篇。

《议奏》三十九篇。(石渠论。)

《国语》二十一篇。(左丘明著。)

《新国语》五十四篇。(刘向分《国语》。)

《世本》十五篇。(古史官记黄帝以来讫春秋时诸侯、大夫。)

《战国策》三十三篇。(记春秋后。)

《奏事》二十篇。(秦时大臣奏事及刻石名山文也。)

《楚汉春秋》九篇。(陆贾所记。)

《太史公》百三十篇。(十篇有录无书。)

冯商所续《太史公》七篇。(韦昭曰:冯商受诏续《太史公》十余篇,在班彪《别录》。商,字子高。师古曰:《七略》云:商,阳陵人,治《易》,事五鹿充宗,后事刘向,能属文。后与孟柳俱待诏。颇序列传,未卒,病死。)

《太古以来年纪》二篇。

《汉著记》百九十卷。(师古曰:若今之起居注。)

《汉大年纪》五篇。

凡《春秋》二十三家,九百四十八篇。(省《太史公》四篇。)

古之王者,世有史官,君举必书,所以慎言行,昭法式也。左史记言,右史记事,事为《春秋》,言为《尚书》,帝王靡不同之。周室既微,载籍残缺。仲尼思存前圣之业,乃称曰:夏礼,吾能言之,杞不足征也。殷礼,吾能言之,宋不足征也。文献不足故也。足,则吾能征之矣。以鲁周公之国,礼文备物,史官有法,故与左丘明观其史记,据行事,仍人道,因兴以立功,败以成罚,假日月以定历数,藉朝聘以正礼乐。有所褒讳贬损,不可书见,口授弟子,弟子退而异言。丘明恐弟子各安其意,以失其真,故论本事而作传,明夫子不以空言说经也。《春秋》所贬损大人、当世君臣,有威权势力,其事实皆形于传,是以隐其书而不宣,所以免时难也。及末世口说流行,故有公羊、穀梁、邹、夹之传。四家之中,公羊、穀梁立于学官,邹氏无师,夹氏未有书。

按:《史记·儒林传》, 《春秋》只有公羊、穀梁二家,无左氏,《河间献王世家》无得《左氏春秋》、立博士事。马迁作史多采《左氏》,若左丘明诚传《春秋》,史迁安得不知?《儒林传》述“六艺”之学,彰明较著,可为铁案。又《太史公自序》称“讲业齐、鲁之都”, “天下遗文古事靡不毕集太史公”,若河间献王有是事,何得不知?虽有苏、张之舌,不能解之者也。《汉书·司马迁传》称:司马迁据左氏《国语》,采《世本》《战国策》,述《楚汉春秋》。《史记·太史公自序》及《报任安书》俱言:左丘失明,厥有《国语》。《报任安书》下又云:乃如左丘明无目,孙子断足,终不可用,退论书策,以抒其愤。凡三言左丘明,俱称《国语》。然则左丘明所作,史迁所据,《国语》而已,无所谓《春秋传》也。歆以其非博之学,欲夺孔子之经,而自立新说,以惑天下,知孔子制作之学首在《春秋》, 《春秋》之传在《公》《穀》, 《公》《穀》之法与“六经”通。于是,思所以夺《公》《穀》者。以《公》《穀》多虚言,可以实事夺之,人必听实事,而不听虚言也。求之古书,得《国语》与《春秋》同时,可以改易窜附。于是毅然削去平王以前事,依《春秋》以编年,比附经文,分《国语》以释经,而为《左氏传》。(歆本传称“歆始引《传》解《经》”,得其实矣。)作《左氏传微》以为书法,依《公》《穀》日月例而作日月例。托之古文以黜今学,托之河间、张苍、贾谊、张敞名臣通学以张其名,乱之《史记》以实其书,改为十二篇以新其目,变改“纪子帛”“君氏卒”诸文以易其说,续为经文,尊“孔子卒”以重其事,遍伪群经以证其说。事理繁博,文辞丰美,凡《公》《穀》释经之义,彼则有之,至其叙事繁博,则《公》《穀》所无。遭逢莽篡,更润色其文以媚莽,因藉莽力,贵显天下通其学者,以尊其书。证据符合,党众繁盛,虽有龚胜、师丹、公孙禄、范升之徒,无能摇撼;虽博士屡立屡废,而贾逵选严、颜高才二十人,教以《左氏》。(见《后汉书·贾逵传》。)至于汉末乱起,相斫之书以实事而益盛,武夫若关羽、吕蒙之属,莫不熟习。孔子改制之学既为非常异义,《公》《穀》事辞不丰,于是式微。下迄六朝,《左传》一统,《隋志》《释文》叹《公》《穀》之垂绝矣。唐世,经学更变,并束三《传》,而世尚辞章,《左氏传》实大行也。陆淳《春秋集传纂例》谓:《左传》其功最高,能令百代之下颇见本末,因以求意,经文可知。《史通·申左篇》云:孔子修《春秋》时,年已老矣,故其传付之丘明。传之与经一体,相须而成也。凡所以尊《左》者,皆尊其事,遂至于今,学者咸读《左氏》,而通《公》《穀》几无人焉。此固刘歆所逆料而收拾者也。盖《国语》藏于秘府,自马迁、刘向外,罕得见者。《太史公书》关本朝掌故,东平王宇求之,汉廷犹不与,(见《汉书·东平思王传》。)况《国语》实是“相斫书”乎?时人罕见,歆故得肆其改窜,“旧绣移曲折,颠倒在短褐”,几于无迹可寻,此今学所以攻之不得其源,而陈元、贾逵所以能腾其口说也。今以《史记》、刘向《新序》《说苑》《列女传》所述春秋时事较之,如少昊嗣黄帝之妄,后羿、寒浞篡统、少康中兴之诬,宣公之夫人为夷姜而非烝,宣姜之未尝通公子顽,宋桓夫人、许穆夫人、戴公、文公非宣姜通昭伯所生,陈佗非五父,隐母声子为贱妾而非继室,仲子非桓母,是皆歆诬古、悖父、窜易《国语》而证成其说者。(刘逢禄《左氏春秋考证》甚详。)且《国语》行文旧体,如惠之二十四年则在《春秋》前,悼之四年则在获麟后,皆与《春秋》不相比附,虽经歆改窜为传,遗迹可考。《史记·五帝本纪》《十二诸侯年表》,皆云“《春秋》《国语》”,盖史公仅采此二书,无《左氏传》也。幸迁、向书尚在,犹可考见一二耳。而张衡、谯周、司马贞反据《左传》以攻《史记》,误甚矣。其详别见《左氏传伪证》。

歆遍造伪经,而其本原莫重于伪《周官》及伪《左氏春秋》。而伪《周官》显背古义,难于自鸣,故先为伪《左氏春秋》,大放厥辞。于《河间献王传》则谓“《左氏春秋》已立博士”, 《移太常博士书》亦诵言之。此《志》叙仲尼之作《春秋》,横插与左丘明观其史记以实之。刘逢禄《左氏春秋考证》曰:《左氏》记事在获麟后五十年,丘明果与夫子同时,共观鲁史,史公何不列于弟子?论本事而作传,何史公不名为“传”,而曰“春秋”?且如鄫季姬、鲁单伯、子叔姬等事,何失实也?经所不及者独详志之,又何说也?经本不待事而著,夫子曰:其义则丘窃取之矣。何左氏所述君子之论多乖异也?如刘说,歆亦不能自辨矣。盖歆托于丘明,而申其伪传,于是尊丘明为“鲁君子”,窜之《史记·十二诸侯年表》中,又称与孔子同观史记,伪《古论语》又称孔子与丘明同耻,盖歆弥缝周密者也。续经之传云“悼之四年”,据《史记·鲁世家》,悼公在位三十七年,其薨在获麟后五十余年,在孔子时且未即位,何得遽称其谥?歆亦自忘其疏矣。(《春秋正义》一引《严氏春秋》,亦有与左丘明观书事,盖严、颜高才受学之后所窜乱者矣。)且孔父,夫子六世祖,而书名以贬。倘左氏如此,必非亲见圣人者,此歆无可置辞者也。《公羊》《穀梁》大行汉世,自君臣政事奏议咸依焉。邹、夹二氏,刘向《别录》无之,而不惜凭虚。至其所首欲夺之者,虽以七十子亲受之说,犹痛贬之为“末世口说”, “安意失真”,置之与“无是”“乌有”之伪邹、夹同科。鼓舌摇唇,播弄白黑,随手抑扬,无所不至。昔魏收作《魏书》,每言:何物小子,敢共魏收作色!举之则使上天,按之当使入地。时人号为“秽史”。歆之作伪乱道,其罪又浮于收百倍矣。其云“《春秋古经》十二篇”,盖歆之所妄分也。云“《经》十一卷”,注曰:公羊、穀梁二家。则《公》《穀》相传皆十一篇,故《公羊传》《穀梁传》《公羊颜氏记》皆十一卷也,即“子虚”之邹氏、夹氏《传》亦十一卷。然则天下相传《经》皆十一篇,盖孔子所手定。何邵公犹传之,云:系《闵公篇》于《庄公》下者,子未三年,无改于父之道。(《公羊·闵二年解诂》。)盖西汉胡毋生以来旧本也。歆《古经》十二篇,或析《闵公》为一篇,或附续经为一篇,俱不可知,要皆歆之伪本也。

凡歆所伪之经,俱录加于今文之上,“六艺”皆然,此亦歆自尊其伪经之私心可见者也。歆既为《左氏微》以作书法,又录《铎氏微》《张氏微》在《虞氏微传》之上,皆以为《春秋》说。而西汉人未尝称之,盖亦邹、夹之类,皆歆所伪作,以旁证《左氏微》者。其意谓中秘之《春秋》说尚多,不止《左氏春秋》为人间所未见,谫见寡闻未窥中秘者,慎勿妄攻也,其术自谓巧密矣。然考“儒家”别有《虞氏春秋》,与《虞氏微传》岂有两书邪?则《左氏传》之与《国语》分为二书,亦其狡伪之同例,尤无可疑。况《左氏传》不见于《史记》,而力争于歆者乎?或据《史记·十二诸侯年表》云“鲁君子左丘明,惧弟子人人异端,各安其意,失其真,故因孔子史记具论其语,成《左氏春秋》”以相难,则亦歆所窜入者,辨见前。

《国语》仅一书,而《志》以为二种,可异一也。其一“二十一篇”,即今传本也;其一刘向所分之《新国语》“五十四篇”,同一《国语》,何篇数相去数倍?可异二也。刘向之书皆传于后汉,而五十四篇之《新国语》,后汉人无及之者,可异三也。盖五十四篇者,左丘明之原本也,歆既分其大半凡三十篇以为《春秋传》,于是留其残剩,掇拾杂书,加以附益,而为今本之《国语》,故仅得二十一篇也。考今本《国语》, 《周语》《晋语》《郑语》多春秋前事;《鲁语》则大半敬姜一妇人语;《齐语》则全取《管子·小匡篇》; 《吴语》《越语》笔墨不同,不知掇自何书。然则其为《左传》之残余,而歆补缀为之至明。歆以《国语》原本五十四篇,天下人或有知之者,故复分一书以当之,又托之刘向所分非原本,以灭其迹,其作伪之情可见。史迁于《五帝本纪》《十二诸侯年表》,皆云“《春秋》《国语》”,若如今《国语》之寥寥,又言少皞与《本纪》不同,史迁不应妄引矣。刘申受《左氏春秋考证》,知《左氏》之伪,攻辨甚明,而谓:《左氏春秋》,犹《晏子春秋》《吕氏春秋》也。直称《春秋》,太史公所据旧名也;冒曰《春秋左氏传》,则东汉以后之以讹传讹者矣。盖尚为歆窜乱之《十二诸侯年表》所惑,不知其即《国语》所改。故近儒以为:左氏作《国语》,自周穆王以后分国而述其事。其作此书,则依《春秋》编年,以鲁为主,以隐公为始,明是《春秋》之传。(番禺陈氏澧说。)亦犹申受不得其根原也。然申受《左氏春秋考证》,谓“《楚屈瑕篇》年月无考”,固知《左氏》体例与《国语》相似,不必比附《春秋》年月也,是明指《左传》与《国语》相似矣。《左氏春秋考证·隐公篇》, “纪子帛、莒子盟于密”证曰:如此年,《左氏》本文尽阙。“六月戊申”证曰:十年《左氏》文阙。《桓公篇》, “元年”证曰:是年《左氏》文阙。“冬曲沃伯诱晋小子侯杀之”证曰:即有此事,亦不必在此年,是年《左氏》文阙。“冬曹太子来朝”证曰:是年《左氏》文阙,《巴子篇》年月无考。“冬齐、卫、郑来战于郎,我有辞也”证曰:是年《左氏》文亦阙,《虞叔篇》年月无考。“十二年”证曰:是年《左氏》文阙,《楚伐绞篇》当与《屈瑕篇》相接,年月亦无考。“十三年”证曰:是年亦阙,《伐罗篇》亦与上相接,不必蒙此年也。“十六年”证曰:是年亦阙。《庄公篇》, “元年”证曰:此以下七年文阙,《楚荆尸篇》《伐申篇》年月亦无考。“十三年”“十五年”“十七年”,皆证曰:文阙。“二十七年”证曰:比年《左氏》文阙。“二十九年”证曰:文阙。“三十年”证曰:是年盖阙。“三十一年”证曰:文阙。《僖公篇》“君子以齐人之杀哀姜也为已甚矣”证曰:是年文阙。《昭公篇》“冬十一月,晋魏舒、韩不信如京师”证曰:此篇重定元年,伪者比附《经》文而失检耳。又观各条,刘申受虽未悟《左传》之摭于《国语》,亦知由他书所采附,亦几几知为《国语》矣。

盖经、传不相附合,疑其说者自来不绝。自博士谓“左氏不传《春秋》”,班固为《歆传》云:及歆治《左氏》,引传文以解经,转相发明,由是章句义理备焉。班为古学者,亦知引传解经由于歆矣。不特班固也,范升云:《左氏》不祖孔子,而出于丘明,师徒相传,又无其人。(《后汉书·范升传》。)李育颇涉猎古学,尝读《左氏传》,虽乐文采,然谓不得圣人深意。何休作《公羊墨守》《左氏膏肓》《穀梁废疾》,(《后汉书·儒林传》。)惜不得歆作伪之由,未达一间,卒无以塞陈元、贾逵之口耳。又不徒范升、李育、何休也,王接谓:《左氏》自是一家书,不主为经发。(《晋书·王接传》。)《朱子语类》云:林黄中谓:《左传》“君子曰”是刘歆之辞。《左传》“君子曰”最无意思。因举“芟夷蕴崇之”一段,是关上文甚事!(八十三。)又不止王接、林黄中、朱子也,即尊信《左氏传》者亦疑其有为后人附益矣。陆淳《春秋集传纂例》,谓:左氏功最高,能令百代之下颇见本末,因之求意,经文可知。而后人妄有附益,左氏本未释者抑为之说。番禺陈氏澧《东塾读书记》曰:孔冲远云:《春秋》诸事皆不以日月为例,唯“卿卒”“日食”二事而已。此说可疑,岂有一书内唯二条有例者乎?盖《左传》无日月例,后人附益者。又:《传》之《凡例》与所记之事有违反者,如庄十一年《传》云:凡师,敌未陈曰“败某师”,皆陈曰“战”。《释例》曰:令狐之役,晋人潜师夜起,而书“战”者,晋讳背其前意而夜薄秦师,以战告也。成十八年《传》云:凡去其国,国逆而立之曰“入”,复其位曰“复归”,诸侯纳之曰“归”,以恶曰“复入”。《释例》曰:庄六年,五国诸侯犯逆王命以纳卫朔,惧有违众之犯,而以国逆告。此明知《凡例》不合而归之于“告”,是遁辞矣。且《左传》多伤教害义之说,不可条举,言其大者,无人能为之回护。如文七年:宋人杀其大夫。《传》云:不称名,非其罪也。既立此例,于是宣九年:陈杀其大夫洩冶。杜注云:洩冶直谏于淫乱之朝以取死,故不为《春秋》所贵而书名。昭二十七年:楚杀其大夫郤宛。杜注云:无极,楚之谗人,宛所明知,而信近之以取败亡,故书名罪宛。种种邪说出矣。宣四年:郑公子归生弑其君夷。《左传》云:凡弑君,称君,君无道也;称臣,臣之罪也。杜预《释例》畅衍其说。襄二十七年:秋七月,豹及诸侯之大夫盟于宋。《传》云:季武子使谓叔孙以公命曰:视邾、滕。既而齐人请邾,宋人请滕,皆不与盟。叔孙曰:邾、滕,人之私也,我,列国也,何故视之!宋、卫,吾匹也。乃盟。故不书其族,言违命也。是孔子贵媚权臣,而抑公室也。凡此皆歆借经说以佐新莽之篡,而抑孺子婴、翟义之伦者,与隐元年“不书即位,摄也”同一奖奸翼篡之说。若是之类,近儒番禺陈氏澧皆以为后人附益。是虽尊《左氏》者,亦不能不以为后人附益矣。又不止后儒也,且为歆伪传作注、疏者亦不能无疑矣。庄二十六年:秋,虢人侵晋。冬,虢人又侵晋。杜预注:此年《经》《传》各自言其事者,或《经》是直文,或《策书》虽存,而简牍散落,不究其本末,故《传》不复申解,但言传事而已。《正义》:曹杀大夫,宋、齐伐徐,或须说其所以。此去丘明已远,或是简牍散落,不复能知故耳。上二十年亦传不解经。盖杜预、孔颖达亦以为传不释经,各明一事矣。文十三年《左传》:其处者为刘氏。《正义》云:汉室初兴,《左氏》不显于世,先儒无以自申,插注此辞,将以媚于世。则孔冲远之有异说多矣。又僖公十五年:曰上天降灾。《释文》曰:此凡四十二字,检古本皆无,寻杜《注》亦不得有,有是后人加也。此文见《列女传》,小有异同。夫服、杜以后,尚有改窜,而世人习为故常,则歆以前之窜乱,尚可辨邪!以此证之,然则天下尚有惑《左氏》之文采,溺刘歆之伪说,其亦有未审矣。

或者惑于《史记·十二诸侯年表》“《左氏春秋》”之说及《左氏微》,信左氏之传经,且以史迁引《左传》书法、《左传》多与今学之礼相合为证。《史记》之文多歆窜入,辨见前。左丘明著书在获麟后五十余年,习闻孔门之说,不称今学之礼,则何称焉?但中多异说,为歆所窜入,故今古礼错杂其中。要之《左氏》即《国语》,本分国之书,上起穆王,本不释经,与《春秋》不相涉,不必因其有刘歆伪《古礼》,而尽斥为伪书,亦不能因其偶合于《仪礼》《礼记》,而信其传经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