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现代性的政治哲学话语

列奥·斯特劳斯（Leo Strauss）在《何谓政治哲学》（What is political philosophy）一书中指出：“所有的政治行动的目的或为了守成或为了变革。要想守成，就是不想变坏；而要变革，则是想要变好。于是所有的政治行动的指导思想总是某种关于好和坏的观点……当人们明确地试图获得关于好生活和好社会的知识，政治哲学就产生了。”[1] 不难看出，政治哲学与思辨的传统形而上学有着根本性的区别，它直面着现实生活世界，观照着“什么是善的生活”这个人类最根本的问题。熟悉哈贝马斯的人都知道，由于德国的特殊历史背景和他本人的生活经历，使他对民主制的理想与命运尤其关注，而“海德格尔事件”[2] 更使他的“天真纯朴顿时消失”，意识到哲学和政治不可分离，一个人的哲学立场总是与政治有着或明或暗的联系，进而形成了自己的哲学立场：“哲学的任务不再是建立个人的学说，而是专业上的论点和公开批判。”[3] 正因为如此，哈贝马斯很少宣称自己为哲学家，而自诩为社会批判理论家，以示与固守于纯粹理论的形而上学哲学家的区别。在他看来，哲学的功能在于，首先对现代社会的时代诊断作出独特的理解，从而抵抗系统的不断扩张，捍卫生活世界，最终积极推动政治公共领域的形成与发展，以保证思想自由和交往自由。也即是说，哲学的使命在于通过批判推动人类的自由和政治的民主，维护和推动民主事业。[4] 对于哈贝马斯来说，或者说对于所有经历了二战这个人类历史上最大危机的思想家来说，西方社会的危机都是他们不得不面对的时代性课题，其本质上是“一个社会问题或政治问题”，也就是对“新的目的失去信心”的现代性认同危机，哈贝马斯同样也不例外。

当然，如果仅从哈贝马斯的著作来看，以“现代性”为题的论著的确相对较晚，但这并不意味着哈贝马斯对现代性的关注是后期的事情。[5]其实，早在法兰克福大学的“社会学所”时期（1956—1959），哈贝马斯“已经研究现代的问题，已经思考现代性的病态的理论，已经认识到现代性从历史的理性中获得了实现，然而所获得的却是一种歪曲的实现”。[6]正因如此，他的理论旨趣就是要解决“如何建立一种现代性理论，一种现代病理学……一种合理性在理性中变形的理论”。[7] 这表明，现代性构成了哈贝马斯政治哲学的理论背景，其对话政治所要解决的问题也就是现代民主政治面临的问题。因此，要走入哈贝马斯的政治哲学，现代性问题是不可回避的，可以说，哈贝马斯的政治哲学就是从现代性开始的。那么，何谓现代性？现代性的民主政治问题何在？哈贝马斯本人又是如何理解和处理这些问题的？下面，本书将以这些问题为导线，展开和透析哈贝马斯政治哲学产生的背景和所要解决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