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从南口会战到华南大反攻瑮
石觉
从民国二十二年至二十六年之四五年间，国家财政金融趋稳定，经济建设突飞猛进，国军编装训练渐获增强，民心士气空前振奋，自甲午以来所孕育之雪耻精神，此时已高达顶点。全国军民欢欣鼓舞，更证明举国团结一致之民心。日本军阀一向大力推行大陆分化侵略政策，目睹斯状，认为再事迁延，三五年后，已无获逞机会，遂于民国二十六年七月七日发动侵华战争，妄图征服我国。我国百年来备受日寇欺凌，民国三年向我提出二十一条款，民国八年强占山东半岛，民国二十年“九一八”强占东北热河，翌年“二二八”入侵淞沪，以及要求华北五省及蒙疆特殊化等，国难已至最后关头，乃被迫发动救亡图存之全民抗战，与日寇周旋到底。
(一)平绥线南口会战
战前敌我形势
民国二十六年七月七日，日本华北驻屯军于卢沟桥制造事端，无理挑衅，全面抗战，于焉开始。旋敌攻击廊坊、宛平、丰台、南苑我国驻军，侵占北平天津，并大量增兵，及派寺内寿一大将为华北日军司令官，指挥侵略战争。
热河全境早已并入伪满州国，冀东、察北分别为汉奸及伪蒙所据。
我二十九军宋哲元所部被迫自平津撤退，该军一四三师刘汝明部驻察南张垣附近，我十三军驻于绥远丰镇集宁附近。
大本营鉴于华北危机，决心集中五至七个师，设防于南口、独石口、张家口、万全一带，保持察南战略要地，以为冀、晋、豫方面大军作战之侧背依托。惟非预有准备之一贯计划，而系被迫仓卒应战，致未能完成集中，战端已启，陷于逐次使用兵力之苦境。
抢防南口交涉
最先奉令向察南进出之部队第十三军，由绥东至察南，须经友军防地;第一四三师师长兼察省主席刘汝明，表示不增兵察境可保，若增兵察境必危，不同意我军通过其防地。经中央派鹿瑞伯(钟麟)等几经斡旋，至八月方得开始行动，自集宁丰镇，沿平级路经大同、阳高、天镇、张垣、宣化，进出延庆，沿南口山墙布防。
敌我兵力
敌军之平绥路指挥官板垣征四郎，其作战部队八月初到达战场者，为关东军第十一混成旅团及第一混成旅团三万余人，炮四十门。八月半续增二十师团一部万余人，八月二十日续增第五师团二点五万人，总兵力两个半师团，共七万余人，炮三百门以上，及战车队、航空队。
我军之第一线兵力有第十三军第八十九师(师长王仲廉)八月五日到南口、第四师(师长王万龄)八月四至五日到沙城、第九十四师(师长朱怀冰)八月十日到永宁城、第八十四师(师长高桂滋)八月六至七日到龙关、第一四三师(刘汝明部原驻张家口万全附近)。增援兵力有第二十一师(师长李仙洲)八月十四日先头到康庄、第七十二师(师长陈长捷)八月十九日到怀来、独七旅(傅作义部)八月二十日到怀来。
我军部署
察南盆地、南(平津)东(热河)北(察北)三面皆敌，最初部署保持重点于南方，其部署如下:第十三军八十九师占领南口居庸关，对北平方面防御，第四师控制怀来为预备队，第九十四师占领永宁城，对热河防御，第八十四师占领龙关，第一四三师一部占领张垣万全，对察北防御，独石口则由察省骑兵警戒。
战场地形
居庸关东北迄西南高山连绵，纵深四五十里，平均标高约八九百米，著名之万里长城蜿蜒耸立于此山墙之上(惟长城原用于对北防御，并非对南防御设计)。平绥铁路通过八达岭出塞，其余道路多为崎岖小径。山中树木稀少，视界良好，惟山峰多雾，与平地气温相差极大，平地行军穿单衣汗流浃背，在山峰上加披军毯备感寒冷。
会战经过
敌军先沿公路、铁路向南口居庸关八十九师猛攻，继向南延翼，沿吊明湖、黄老院道及禾子涧、横岭城道迂回。原置于怀来附近之第四师，遂衔接八十九师之右翼，抢占阵地，与敌展开激烈之阻击战，敌“突破”与“迂回”兼施，压力有增无已，我军浴血奋战，反复冲杀，寸土必争，战况至为壮烈。
我到察南时，在土木堡下车，先经长安岭至龙关对北警戒，继奉命防守怀来，黄老院阵地告急时，奉命率两个营，从八五○高地出击，曾收复一段长城及若干碉楼，闭塞该处缺口，旋敌关东军第十一混成旅团全力向我攻击，前所未见之激烈缠斗，于焉展开。敌军训练精良，射击准确，十日恶战，我两个营九个连，军官三十六员，伤亡竟达三十七员之多(有临时派代而伤亡者)。步兵连长蒋向义(湖南、军校六期)、王秉志(山东、军校六期)、王新贵(甘肃、军训班)、王弼(浙江、军训班)、唐重贤(湖南、军校六期)、颜景标(山东、行伍)阵亡。副团长陈纯一，营长骆振韶、陈钦文，机二连连长周道昌，迫击炮连连长刘协侯负伤。士兵伤亡十之七八，战斗兵仅余一百四十名，并编为步机各一连，派少校团副欧孝全任临时营长，统一指挥，继续战斗。旋七十二师之一团奉命接防，最初，他们一个营上去，不到一个小时，营长报告:“我们支持不住了。”他们团长带队又加上去，不到四小时就垮下来，团长阵亡，士兵伤亡亦十之七八，战斗之激烈，牺牲之惨重概可想见。
察北之敌于八月二十二日陷平绥路郭磊庄车站，二十三日陷万全，二十五日陷张垣，切断平绥铁道，当面敌军亦由我阵地南翼以外外之镇边城迂回，二十四日到达怀来康庄稼后方联络线上，我军前方部队于二十六日方行突围，共计在南口山隘苦战支持了十天。
突围时，我奉命为突围指挥官，在八五○高地攻击时，俘获敌军五万分一军图一份，极为精确(系明治四十四年所测，可见日人侵略我国，处心积虑已久)。此图对突围行动帮助极大。当由横岭城出发，经长城岭口于水头西方突出包围圈，渡过洋河，安全到达逐桑园南方，沿途无暇炊爨，仅以当地苹果果腹。
会战检讨
关于本会战之检讨如下:
敌后方水陆交通幅辏，兵力集中转用便利，我后方仅平绥同蒲两路，且频受敌机袭击，兵力集中增援，阻碍重重，难以把握时效。
初到察南情况不熟，敌军行动难以判定，故兵力部署，皆为逐渐随机形成，并非依一定之方针，以行整然之部署。
抢防南口地障线，时间仓促，无完成防御设备之时间，而山峰多石质，施工匪易，故等于无防御工事。
精确之地图，对用兵作战关系太大，此次我军所用者为十万分一调查图，位置、方向、形状皆不符，如有精密地图，战术部署与指挥，当不至如此费时误事。
幕僚人员，未作战场地形交通调查，并先到单位配备图亦未调制，带路人员亦无准备，让增援部队临时找方向摸道路，实属有亏职守。
敌关东军为极精锐部队，战力优越，战纪严肃，我前线部队秘密接近长城一缺口时，曾夺获敌之轻机枪，即见敌军军曹用战刀将其射手砍毙;又攻占长城一处碉楼时，守军全灭，仅余小队长一人，枪弹亦用尽，我军排长王松泉冲入碉中，右手以枪指其胸部，左手拟收缴其指挥刀及望远镜，犹为其砍断二指，其顽强可见一斑。
敌军战术，完全依照作战纲要，如对山地之正面攻击，尝并用迂回，其战斗法则，则全照步兵操典，按部就班，与平时训练无异。
我军秉持卫国守土，抵抗侵略之大义，咸具与汝偕亡之决心，故精神无敌，战志高昂。
此次战役我获得一概念，认为关山之固，不如工事之坚，工事之坚，不如兵器之利，兵器之利，不如训练之精，此固非绝对正确，但归结于精练一点，对一般部队而言，允称至当。
奉令守备怀来时，认为作为一个军人，抵御外侮，能与一名城共存亡，实为无上光荣之事，故曾上书慈母云:“儿奉令率步兵四营炮兵两营，死守察哈尔之怀来，军人保卫国土，义不容辞，成功成仁，在此一战，谨函禀告，万发大人保重，并以有子为国尽忠为慰……”不意怀来守城战未克实现，而南口山地作战，我指挥之部队，抗击劲敌，竟遭受如此惨重伤亡，如许优秀男儿，为国捐躯，长眠地下，每一念及，无限悲怆!后据俘虏供述，敌军(关东军十一旅团)攻击部队伤亡超出半数，闻之心始稍安。
我国之古代筑城
我国之万里长城为世界著名建筑，我曾六度经过，计民国二十五年底于陕北，沿长城内缘行军，并于晋北出杀虎口。二十六年秋经察南龙关及防守南口附近之长城线，复经冀察边境之大龙门，进入长城以内。民国三十四年进出长城山海关，三十五年接防古北口。视察该地长城状况，深佩先民对于国防工事之经营，眼光远大，气魄雄伟。以南口论，长城每隔二三百米筑一碉楼(昔日所谓粮台或烽火台)建筑坚固，占地大约八至十米见方，以石板奠基，高两层，其中除通路及窟窿(瞭望射击用之散兵孔)外，皆以石板镶满，外壁以巨砖、桐油、石灰等物砌成，比今日之洋灰砌砖尤为坚固。抗战时火烧岭口附近之一碉楼，日军山炮曾直接命中四十余发，未被击毁，我守军仍继续利用以为抵抗，而古北口附近之长城，尤令人叹为观止。长城本线外壁，有宽深八米由青岩开凿而成之外壕，两千余年，仍完整无缺;重要区域并有外城数层。民国二十二年日寇陷古北口，我守军二十五师最后掩护之士兵八名奋勇抵抗，至死不屈，日军安葬，并立碑曰“支那八勇士”。古北口西方之八斗楼子，标高为八百米，山势陡峭，徒步攀登，须手足并用。而底部厚十米，顶部厚六米，高八米之长城，即筑于此高山之棱线上，工程之艰难，可以想见;而运送如许巨砖上此峻岭，用何种运送方法，至今犹为一谜。闻日军攻犯此处之一个联队，曾战死八百余名，其地形之险，筑城之固，可见一斑。此万里长城，自山海关至黄河滨，本城及外城率皆完好，黄河以西多已崩塌，仅余碉楼可资凭吊而已。时至今日，此项巨大工程仍属世界无匹，当时中华农业社会之步卒，对北疆游牧民族骑兵之侵扰，以长城御之，用心良苦。
安阳漳河南崖之守备
南口战结束之后，我军经龙门口，越太行山、紫荆关到易县，沿平汉路经保定、石家庄，于十月初旬至顺德(刑台)沙河镇，作短期之休息，获得足数之人员补充，随即移驻安阳。满以为可获相当时间之整训，不料不到十日，平汉路保定战线已为敌军突破，二十万大军，七百里纵深地带，竟不克阻敌南犯凶焰，而让敌军直迫漳河北岸。此时二十军团第十三军之第四师据守安阳附近，第八十九师控制于曲沟及娘娘庙，第五十二军之二十五师据守观台，第二师控置于水冶，本旅则受命固守安阳城。
漳河除铁路桥梁及少数徒涉场外，均不能通过，形成相当障碍，后岸有十三个师之阵地工事，实际只为五百米间隔之单线水泥碉堡，此种既设工事，不能与兵力及情况配合，实属浪费资财，毫无用处。
十月二十日敌十四师团步兵三千余，骑兵五六百名，乘乱渡过漳河，占领东西保障、杜家岗、金凤寨、桥头堡;二十一日晨起，我二十五师一部从北方，主力自西方，第二师自南方，八十九师一部自东方，对该敌作向心攻击，将敌压缩于杜家岗、金凤寨两据点，敌顽强抵抗，攻击未能得手，形成对峙之局。
此时敌军战略前进，以一个旅团为独立单位，扬言至一个大队为单位时，即可灭亡中国，而敌步骑兵三千余名，战力约等于一个步兵联队，我军以两个师围攻不下。我闻讯之后，通夜不能入寐，寻思以如此优势兵力，不克歼除小敌，军国前途，宁堪设想。后与友军同学私下研究，获得情况如下:
东保障、西保障两村落，相距二三百米，其南为一山岗，山岗北侧为不能攀越之绝壁，山岗上即杜家岗、金凤寨，并有我构筑之水泥工事，敌占领适合其兵力之地区，凭藉既设永久工事，因北方为不能通过之绝壁，只对南正面构成火网，遂形成易守难攻之坚固据点。
敌防御配备极为隐蔽，火力兵力运用巧妙，常吸引我至最近距离(百米内外) ，然后射击!致我伤亡极大。
我攻击部队未组成全面之制压火力，及近接之破坏火力，但凭兵力冲击，而冲击兵力又无适当之纵长部署，以保持强大之持续力，故顿挫之后，非待增援，无力再举，以致逸失战机。
归根到底，仍为战术部署与战斗方式有问题，及训练指挥不精到所致，当然此与收到新兵未曾训练有关。尽管如此，我军毕竟阻住了敌军破竹之势，而稳定一时。
战略部署与战场秩序
在平汉路保定前线部队计有:商震将军之三十二军、孙连仲将军之三十军、冯治安将军之二十九军、关麟征将军之五十二军、刘汝明将军之六十八军、万福麟将军之五十三军、吴克仁军及郑大章骑兵军等八个军，二十多个师，共计不下二十万人以上，敌军只是两个半师团，很轻易将阵线突破;突破之后，长驱直入，一泻千里，使我溃不成军，其故安在？据我所知，为战略部署上，将各作战师铺在一条横线上，而无纵深配备，敌军集中战力，突破一处，沿铁道以铁道装甲列车、战车、骑兵狂追，若干部队，不放一枪，根本未发挥战力，一失后方补给线及友军联络，即行溃乱，一溃乱，任何人皆无法指挥。此一情况，启示吾人两点:(1)如沿要线要点作纵深配备，虽不一定能打败敌人，但至少能使所有部队，皆有发挥战斗能力机会，敌人自无轻易得手之理，亦决无一点突破，全线溃乱之怪象出现。(2)指挥大军，控制战场秩序，掌握部队，为第一等大事，无此着眼、组织与魄力，则兵力愈众，危险愈大。我民族缺点中之最大缺点，为不守秩序，在车站、码头、戏院门口，随时可见之坏现象，可以一个“乱”字代表，欲指挥我国军队为有效之作战，必须从一“整”字下功夫，须能有效组织、控制战场秩序，确实掌握作战部队，然后方能谈到兵力之如何运用与指挥。
支援同蒲路之作战
民国二十六年十月三十一日晚，我军将安阳防务交三十二军接替后，经水冶、古城、涉县，西越太行山之东阳关，再经黎城、襄垣、武县、榆社，策应晋省作战，阻击沿同蒲线内侵之敌，后辗转于沁县、沁源、屯留、长子、长治等晋东南地区。
太原之战备与陷落
据悉太原及其附近之防御工事，曾作巨大之投资，坚固之设计，与长久时间之经营，大致以太原为中心，包括东山、西山在内，构成点线面具备之要塞区域。太原城墙突出，转角部分，皆有能抗十五榴炮弹之钢骨水泥机枪掩体，东山、西山有甚多四周发射之活动炮塔，及钢筋水泥之窟窿壕堑，各种障碍物及生活设备无不齐全。据目击者称:以我国抗日筑城论，堪称最坚固最优良者。
守城军司令官为傅作义将军，率领十四个团之兵力，据守该区。敌于忻口会战之后，直薄太原城下，以一个炮兵联队于北面城墙外近距离放列，直接瞄准向城墙射击，轰毁城墙多处，要部机枪掩体射口亦为击倒之城墙砖石所堵塞，数十辆战车领导步兵，蜂拥向前，从城墙缺口冲入城内;真面目之战斗仅一天，太原遂告陷落，再度证明“工事之坚，不如兵器之利”一语之正确。雁门关、娘子关等历史上著名之雄关、亦未发生本有之效能，敌沿正太同蒲两路长驱南下，我狼狈情形与平汉路正复相同，实为华北战局之最黑暗时期。
自南阳至归德
民国二十七年一月初奉令自晋东南调，经壶关、陵川、修武、武涉、广武、荥阳、密县，至许昌作短时间之停留，再经襄城、叶县、方城，到南阳附近整训。甫一个月，复经唐河、泌阳、驻马店、汝南、临泉到阜阳，再转太和、鹿邑，于二月底至归德整训待命。在此时期，军扩为十三、八十五两个军，第一一○师、新五师隶属十三军，原第四师、八十九师隶属于八十五军，两军连同五十二军均隶属于二十军团。
(二)鲁南会战
一般状况
山东方面之敌，分由济南、青岛南犯，华中之敌陷南京后，进展至淮河南岸。
敌我兵力
敌军:矶谷廉介第十师团，从济南沿津浦路南犯。板垣征四郎第五师团，从青岛直趋临沂，拊我津浦路北正面侧皆，企图略取徐州。
我军:防守兵团:(1)津浦路北正面二十二集团军之王铭章师，拒敌于滕县、龙山迄金山顶之线，活动于该方面敌后者有孙桐萱、曹福林两个军。(2)临沂方面先有庞炳勋一个军，后增加张自忠一个军。(3)而后防守台儿庄及其以西运河地区者，为第二集团军孙连仲之三十一师及十三军之一一○师。机动攻击兵团:二十军团之第五十二军之第二、第二十五师、第八十五军之第四、第八十九师，十三军骑兵团。后续兵团:第七十五、九十二、第二、二十二、四十六、五十九军及六十军一八三师、五十七军、一一一师三三三旅、炮兵第一、四、七、十团。
战区地形交通概况
在此次会战之区域内，津浦陇海两路交会于徐州，津浦路滕县、临城、韩庄以西为微山湖，运河自黄河经微山湖、韩庄、台儿庄、窑湾，流入苏北，形成相当障碍。津浦路滕县临城以东，临枣支线南北、峄县东西地区、台儿庄东方至邳县，均为山地，其余地区皆为平原，诸兵种通行无阻。
作战经过
本次会战共分以下七个阶段:
(1)集中展开。我军以支援二十二集团军作战，歼敌于滕县以南地区为目的，于民国二十七年三月十五日由归德依铁道运输至临城集结，十六日敌超越滕县南犯，与第四师先头部队激战于临城以北虎山、龙山、党山、落凤山，十七日与八十九师先头部队激战于官桥，后续部队有于列车行进中通敌者，我军苦于未获确实之集中掩护，在未完成集中之前，陆续与敌接战，有被敌各个击破之虞。
(2)争取外翼。军团长为避免零碎作战之不利，化除被敌各个击破之危机，俾能自由选择时间及空间，掌握全力主动作战，决心以先头部队迟滞敌人，主力利用夜暗，转移于枣庄、峄县方面，八十五军第四师占领峄县九山间地区，第八十九师占领傅山口北大窑间地区。
我率部在临城下车，至邹坞露宿一宵，十七日夜经卧虎寨西方转至峄县，十八日占领峄县、潭山、双山、九山、马山一带阵地，十九日敌以机械化及步兵部队四千余，炮数十门，攻击我左翼之峄县，其步炮兵猛攻峄县城北偏西潭山，我军奋勇抵抗，至下午三时止，敌无任何进展。四时敌战车部队沿铁道西侧绕至峄县城南，用三十余辆炮战车直接向城门射击，我第二十三团长陈纯一，亲赴该处督战，不幸中炮殉国，敌将南门完全击毁，战车掩护步兵冲入城中，守城部队不得已撤至城东山地继续战斗。
(3)侧背攻击。十七日五十二军先头一个旅到达沙沟，主力于韩庄、利国驿下车，占领微山湖至覃桥间、运河南岸阵地，二十二日第二集团军三十一师到达台儿庄及南洛北洛间地区，台儿庄至韩庄间运河之守备，次第完成，军团长一面令八十五军迅速与敌脱离，秘密进出于峄县、枣庄东北方、神山、向水泉一带，准备向枣庄攻击，一面令五十二军星夜将运河防务交十三军一一○师接替后，向兰陵镇、洪山镇集结，准备向峄县攻击，二十三日各就攻击准备位置，二十四日、二十五日两日，从侧后攻击枣庄峄县地区，展开猛烈之争夺战，虽曾攻入枣庄及消灭郭里集之敌，但未达到预定目标，敌即猛烈反攻。
(4)转换态势。自二十六日、二十七日以来，各处之敌军向我运河阵地南进，军团遂以一部抑留当面之敌，主力紧蹑敌后，向南进迫。于二十八、二十九日两夜行军，五十二军及第四师于三十日展开于兰陵镇西南地区，向敌攻击，进展四千米，收复十余村落。正拟与第二集团军夹击当面之敌，但此时向城东北地区搜索之十三军骑兵团报称，由临沂方面驰来之敌步、骑各一联除五千余人，炮十余门，在敌机掩护下，向向城时进;军团认为在决战地区之直后，不容有此威胁存在，为免两面受敌，军团决心以神速行动，将内线转为外线，使不利态势变为有利态势，将敌主力及一部，完全纳入包围圈内，再协同第二集团军将其歼灭。此态势转变结果，四月二三两日，第四、二十五两师于作字沟，凤落、爱曲、秋湖一带协力侧击临沂方面来犯之敌，敌损失奇重，方与矶谷师团会合，同被席卷于我新包围圈内。敌失去优良态势后，恶运乃告开始，此时新增之七十五军及炮四、炮七团赶到岔河镇。
(5)突破及追击。三十日以来，敌猛犯台儿庄，我军团自右至左依五十二军、八十五军、七十五军之顺序并列，从兰陵镇、四户镇、岔河镇、指向台枣支路之敌侧皆，于四月四日再度开始总攻，全军英勇奋战，皆有进展。本旅附野炮两营展开于大顾珊、贺庄(均不含)间翟庄、杨庄之线，以崔家圩为目标，向敌阵攻击。总兵两连挺进前线，直接向目标瞄准射举，迅速将围墙及碉楼击倒;步兵在炮兵有效支援下，于四月五日攻占崔家圩，贯穿敌阵四千米，凶残之敌，于我猛击之下败退。当夜追击至张楼、岔路口之线，翌日经红瓦屋屯继续追击七十里，直薄峄县城东，掳获山积，自命所向无敌之日本皇军，不得不自承会战失败。我军在战场上之胜利，予全国军民以无上鼓舞，使世人耳目一新。
(6)转改为守。六七两日之追击，风尘漫天，敌沿途遗弃战车、装甲车、炮弹、粮秣等极多。我军到达苏家埠，五十二军到达土山之线，与敌陷于正面胶着状态。此时以新到战场部队，接替正面防务，军团继续向北迂回攻举。本旅初奉命配属炮兵两团攻击向城之敌(千余人) ，我接此任务，内心窃喜，自信有方法有能力达成任务，正交防中，上峰(李宗仁)以不欲分割本师建制，改由某军长率一个步兵师(一三九师)两个炮兵团前往，岂知伤亡遍野，及消耗无数炮弹，仍未攻下。为何手执钢叉，打不掉一只死老虎？此为用兵用炮不切实际所致，良深叹息!
嗣后军团围攻桃园、税郭之敌，本旅方由平山向方山攻击时，该敌已获得增援反击，突破我左翼友军阵地，直趋傅山口。而临沂方面敌第五师团亦突破友军防线，到达柞城，其先头三四千人，窜抵大房、小房、田阳附近，图抄袭我军侧后，使我背腹受敌。二十一日军团以主力转移连防山、岔河镇、禹王山之线，占领防御阵地。本旅初防守胡山、锅山、禹王山阵地，卢汉六十一军一八三师一个旅越过我防地，在阵地前方集结，遭敌一个炮兵联队猛轰两小时，整个萧汪村全为浓烟所笼罩，该旅之一个团，伤亡颇重;旋本旅将防地之友军接替，改守东西黄石山东西桥头迄倚宿镇间之阵地，此时敌炮兵集中向我东西黄石山猛射，弹片满地，并以二十二公分攻城重炮(装于列车上之加农饱)向我射击，弹落时震撼山岳，有如地震。但我守军潜伏于散兵壕内，并无若何伤亡，惟向旅指挥所射击时，弹群落于近侧，我以照相机摄取爆烟，第二次弹群接续飞来，破片从我身旁飞过，几乎受伤。此时左邻友军阵地，为敌轰炸机九架狂炸。
自四月二十一日转为守势起，以迄五月十四日止，敌屡向我岔河镇、连防山等处猛犯，均遭我有效阻击，形成相持之局。
五月十二日下午敌炮向我倚宿镇旅部西方之炮兵营阵地射击，四十分钟之后，敌炮沉寂，我因奉调兼副师长，率卫士五人乘马至师部到差，路经该炮兵阵地，敌十五榴炮弹十二门，向我等一行集火射击六次之多，敌炮弹啸声连续不断，非常危险，幸弹着点均在百米以外，人马均未受伤。
(7)突围。五月十四日，我军与敌第五、第十师团相持于韩庄、台儿庄、邳县以北以东地区，淮南北犯之敌十三师团到达永城附近，从黄河南渡之敌十四师团到兰封附近，遮断徐州后方交通，包围我大军于徐州地区。为保持战力，进行次一决战起见，战区司令长官决心突围。师将防务交二十二军接替，经徐州以东及南之顺河集、古城、夹沟，向涡阳方向突围。日间敌机盘旋空际，皆于夜间行动，到达西四铺时，得知浍河为敌之包围封锁线，浍河宽十余米，河水加烂泥深一至二米，障碍性甚大，非架桥难以通过。此时师长疲劳过甚，卧担架休息，由我乘马指挥照顾部队，我将突围部队，以战斗队形向临焕集以南千余里处前进，恰巧该处为敌军架设通过战车之坚固桥梁，为我抢占，但其南方两里处有敌二百余名据守，我令前卫派队包围监视该敌，主力并重炮、汽车皆获安全通过。盖在夜间小敌不敢妨碍我行动之故，如自行临时架桥，则费事大矣。拂晓后过青瞳集南方八里处，据报有敌数百名掩护伤兵留青瞳集，我拟击灭此敌，继思大军突围，不宜惹起不意之战斗而作罢。敌机每日计算我军行程，对宿营地滥行轰炸，但计算错误，无损我军秋毫，只是民房遭殃而已。
会战检讨
有关鲁南会战之检讨如下:
大军集中，应有确实之兵力及空间掩护，俾能主动自由运用全力，主宰战场。此次二十二集团军王铭章师据守滕县，我军在临城集中，理论上原无可让，但实质上滕县失陷，王铭章将军殉国，掩护业已失却，我军集中位置，应有所修正，方可免仓卒接战之不利。
劣势装备军对优势装备军作战，全赖争取外线，造成优良态势，保持主动与运用之自由，乃有与敌周旋之余地。倘被局促于内线，处处受束缚，任敌炮空装甲利器对我血肉之躯，充分发挥威力，则实为愚不可及之事。故本会战中争取外线，转换态势之决定，实为军团司令汤将军统御指挥之卓越表现，亦为而后获致胜利之基础。
鲁南大捷，实由优良之态势造成，其主要成因有三:一为第二集团军三十一师之坚韧抵抗，二为第二十军团之执拗攻击，三为孙、曹两军对敌后方交通线之切断，使凶顽之敌陷入被包围之陷阱，由势穷而至力竭，不得不退据优良地形待援，否则有完全被歼灭之危险。
台儿庄地区之敌虽败退而并未溃乱，受创之后，仍能据守峄枣地区，等待援军及补给品到达，而后会同临沂方面之敌，频行反攻;待我大军云集鲁南，而自其他方面抽集兵力，分由淮河以南及黄河北岸，向徐州后方对进，企图捕捉我大军于徐州地区，其作战规模不可谓不大，但我军完全脱出包围，无任何部队被敌捕捉，其原因有二:其一，广大战场上，皆为吾土吾民，天宽海阔，随处皆有吾人之活跃空间。其二，敌军虽强，与广大作战地区相较，毕竟太少，不足以达成战场歼灭之目的。故本战役敌军最大收获，不过打通津浦全线而已。
自三月十六日进入战场起，至五月十九日突破包围止，作战时间逾两个月，大致前一个月采攻势，后一个月取守势，为八年抗战中会战时间最长之一次。会战初期，我军发挥高度机动，夜间行军，白昼战斗，连续十日，未获睡眠，官兵疲劳已极，我深感士兵疲劳超过体力所能忍耐之程度时，对敌警觉性显然松懈，故作战要求与体力保持，两者应有平衡之考虑。
攻击时，左右邻近之友军，不知利用火力制压与破坏敌阵，而整团整营同起冲锋，敌则吸引其进入最近距离，各种火器一齐猛射，致死伤狼藉，如此有勇无谋之攻击方式，实属糟蹋人命。又某师夜间攻击敌阵，由我阵地左翼发起攻击，两师团营长日间并未侦察地形，现地指示攻击要领，天明以后，未达目标，敌居高临下，向平原开阔地中毫无掩护之攻击部队瞄准射击，诚令人不忍卒睹。
黄河决堤
徐州会战后，敌寇囊括津浦全线，并侵入豫东，乘我徐州突围后措手不及，企图沿陇海路西犯，占据平溪路中段。而当时抗战心脏之武汉，情势岌岌可危，军事当局为破坏敌寇计划，迟滞敌军行动，争取所需之准备时间，乃于中牟县之花园口附近决黄河堤，使河水泛滥豫东，阻止敌寇之进迫，虽付出重大代价，然安定华中要域，获得长期抗战之从容准备时间，亦属值得。
徐州突围之后，二十军团扩编为三十一集团军，汤将军为集团军总司令，统辖原属各军，为军委会直辖之机动兵团，控置于许昌、方城、南阳、唐河一带整补，此时第四师与一一○、预十一师隶属八十五军，八十九、二十三、新三十五师隶属于十三军，五十二军仍辖第二、第二十五师，九十二军辖二十一、一九五师。本师驻南阳以南从事补充整训。
(三)武汉会战
民国二十七年六七月间，长江方面马当、九江相继失陷，武汉门户洞开，敌寇溯江西犯，集团军各军师次第奉调江南，先至浙赣铁路上之上高、高安、新喻、清江、丰城一带，并以第四师、一一○师与机械化部队合编为突击军，汤将军兼任军长，从事组织与训练，未及匝月，因战局变化，机械化师他调，集团军亦转调瑞武公路上之瑞昌、阳新、大冶、鄂城、通山一带，抗击沿江南西犯之敌主力之敌五个师团之众。本师于阳新、通山之间，逐次抵抗犯敌，达一月之久。
武汉会战，敌军分兵两路，主力沿长江南岸趋武昌，一部沿大别山北麓，经武胜关向汉口，构成钳形攻势，赣北鄂南方面之敌，约为五个师团，我军为京沪及津浦方面撤回之二十二个军，数量相当优势，但始终未构成良好态势，进行像样之会战，只是零打碎敲，逐次消耗兵力，作到护段抵抗而已。实因敌军海、空、炮兵、装甲兵力及其他装备，远优于我，且夹江而上，长江成为敌军最安全便捷之交通补给线，无须守备，不虞被我切断，故可充分机动集中发挥战力于决战点，使我无还手余地。另一因素为部队指挥系统变更频繁，调动太大，往往任务未行，又转调他方，致战斗之时间少，变更部署之时间多，未能发挥应有之战力。此外统帅部命令太详尽，代替各级指挥官职权，因此状况一有变化，常难适应战机。
民国二十七年十月师调平江，旋经长沙、宁乡、益阳，进驻邵阳附近整补，我于此时兼任三十一集团军干训班教育长。二十八年元旦，奉命接任第四师师长，率部作长途徒步行军，由邵阳、经洪江、泸溪、沅陵、桃源、常德、临灃、公安、江陵、荆门、宜城、枣阳，由南战场调中原战场，参加鄂北会战，在荆门、宜城间，长大之行军纵队，遇敌轰炸机九架狂炸，并无伤亡，实属幸运。
(四)鄂北襄花会战
会战前敌我态势
鄂北方面之敌，在应山、信阳、广水一带为第三师团(师团长藤田进)战车五六十辆，在孝感、应城、安陆一带为十三师团，在京山、钟祥一带为十六师团，及骑兵第四旅，与我十一集团军(四五、三十九、八四军)三十三集团军(一部)对峙于襄河以东长寿店、周家集、笔架山、小阜街、雷家畈、古城畈、彭庄店、槐树湾、天河口之线。
我三十一集团军辖十三军(八九、一一○、一九三师)八十五军(第四、二十三、九一师)于二十八年二月十七日由江南调南阳附近整训，三月十二日先头到达荆门以北之十里铺时，奉命改开枣阳集结，归第五战区指挥。三月十四日在宜城附近渡过襄河，三月十九日到达乌金店、谢家砦，四月十二日十三军到达唐县镇、澴潭镇，八十五军移枣阳西方之兴隆寺、壉家湾一带整训，此时十三军独一、独二旅亦到枣阳以北地区。
战场地形交通
襄河以东至平汉路以西之恶北地区，其西南为大洪山区，其东北为桐柏山区，除公路及河谷外，战车不易通行，此外均为干旱之平原或波状地，诸兵种通行无阻，襄花公路在大洪、桐柏两山之间，由平汉路之花园起，经安陆、随县、枣阳至襄阳;另一东西向之公路为由信阳经桐柏、唐河至南阳。时届五月，麦苗未长，农地作物稀少，无碍于展望与射击，越野运动亦甚便利。襄河水深三米以上，水流湍急，可通航百吨木船，不能徒涉，构成相当障碍，其余河川皆可通行。
作战任务及部署
四月二十九日十三军集结于唐县镇、唐王店、青苔镇、太山庙间地区，准备向高城天河口间求敌侧背而攻击之，并以一部接替白家湾、何家湾、高城、天河口之线防务，五月一日接替完毕。四月三十日八十五军集结鹿头镇，逯家堂、吴山店、马家寨间地区，对桐柏方面掩护我战区之左翼，并与十三军成梯次求敌侧背攻击。
本师经鹿头镇、吴山店，于五月六日占领头店南北十千米之正面，封锁战区左翼之一河谷，拒止敌向我大军左翼之迂回。
桐柏山中江头店之激战
连日以来，当面之敌击退我前线友军一七三、一七四师，沿随枣公路西犯，敌第三师一团第五旅团，战车四五十辆由殷家店、天河口突进，企图迂回我大军左翼。
五月七日该敌迫近江头店以东，凌晨向我罐子垛、闵先沟、戴家湾、森林山之线前进阵地攻击，几番突击，均为我击退，并击毁战车六辆，毙敌数百名，激战至午，敌均未获逞。
下午戴家湾东方高地及森林山，守兵伤亡众多，敌战车复向闵先沟突进，小炮火力薄弱，且只赖人力搬运，顾此失彼，不克阻止其前进，至傍晚，敌遂陷我戴家湾、森林山、闵先沟，与我对峙。
五月八日晨六时曹家湾附近之敌炮十余门，向我阵地猛击，七时步兵五千余名，战车四十余辆，向我江头店东南之阵地猛攻，本师利用地形地貌，作纵深潜伏配备，吸引敌军接近，发挥炽盛火力，并行侧背逆袭，敌虽反复猛冲，终为我逐次击退，入暮后成对峙状态。
五月九日晨六时，敌由天河口方面，增援步兵三千余名，骑兵六百名，战车十二辆，到达戴家湾附近，敌炮兵先向我主阵地猛烈射击，七时半敌战车突进至我主阵地带前方，施放烟幕，敌主力四千余名向江头店方面，一部两千余名向庙儿尖方面，同时开始攻击，我阵地守兵奋勇迎击，予敌以重大杀伤，我小炮连并击毁敌战车四辆，敌势大挫。九时许，敌复以战车掩护，向我全线猛攻，连续肉搏战斗，敌我伤亡均重，惟全般士气极为旺盛，激战至入暮，敌均未获逞。
五月十日晨六时，敌机二十余架，对我吊金岩阵地，投弹百余枚，敌炮同时猛烈射击，九时许，敌步兵及战车分三股向江头店以北，另两股向江头店以南，在飞机及大炮掩护下，向我主阵地攻击，激战至十二时，吊金岩、魏家湾以东高地，陷于混战，惟向江头店以北进犯之敌，被我罐子垛部队侧击，颇受损伤，我左翼乘机由蚂蟥沟、罐子垛出击，几经搏斗，复因午后骤起大风雨，敌飞机大炮一时失效，战车亦陷泥淖，我全线乘机猛烈反攻，敌不支向江头店以东溃退，入晚后成对峙状态。
连日恶战，击毁敌战车十辆，掳获轻机枪八挺，掷弹筒九门，敌焚尸八百，伤千余，我伤亡官兵三千余，依然据守主阵地坚强抵抗。汤总司令以本师奋勇作战，特予犒赏三万元，并以九一师之一团，推进至本师左翼后方之祖师庙，归我指挥。
脱出包围
枣阳及桐柏均于八日陷敌，枣阳之敌大都经鹿头镇、湖阳镇，向唐河以东急进，桐柏之敌，有沿桐柏唐河公路西窜模样，似有将本集团军包围于桐柏山附近，而求决战之企图，而新野、唐河，友军尚未到达，防务空虚。常识告诉吾人，劣势装备军不能于被包围之状况中继续从事作战，集团军乃决心于十日夜向北转进。
本师于五月十日十九时起，逐次脱离江头店原阵地，向新城转进。敌似有发觉，二十一时向江头店突进，本师已全部脱离完毕，在九十一师掩护下向新城急进，十一日天明时到达新城占阵休息，黄昏后续行北进。十二日拂晓后抵平氏，得知由湖阳镇窜来之敌先头部队步骑千余，已到达平氏北岸，当以第十团占领阵地，掩护主力由平氏以东向泌阳转进，于十四日到达泌阳以西集结，旋奉命开镇平整理补充，会战行动至此告一段落。
检讨与经验教训
本师在前线友军纷纷退避之状况下，确实掌握江头店及其两侧之主要阵地，封锁该处河谷，承当敌第三师团加强第五旅团步、炮、战、飞联合之攻击重量，英勇奋战达四日之久，表现极为坚毅之作战能力，予敌以惨重杀伤，击破敌军迂回我大军左翼之企图，倘所有战斗部队皆能如此，战局可能不致迅速一面倒。常见报载有:“阵地全毁”、“敌施放毒气”、“伤亡殆尽”类不实用语，使人啼笑皆非。
五月六日夜间进入江头店一带阵地，七日即开始战斗，阵地设施简单，仅散兵孔而已，但在战斗中官兵之沉着勇敢，射击之准确，与弹药之节用，知平日之训练已收效果，良足自慰。
江头店之战斗，对于阵地之选定与编成，兵力之部署，火力之组织，战场秩序之控制，战斗纪律之维护，皆能恰到好处，指挥及运用，亦能制敌机先，故能掌握状况，一步不乱，发挥最大效能。
部队运动及停止中，在班针铺、乌金店、吴山店，曾遇空袭，敌机之轰炸，只能耽搁时间，并无实际效果。盖有训练之野战部队，对空袭根本无所畏惧，在都市、要塞及阵地战时则又当别论。
此次敌军攻击部署，大致以十三师团及第三师团一部，沿襄花公路两侧地区作正面突破，向西直趋枣阳，第三师团有力一部，由应山向天河口、江头店，迂回我大军左翼;第十六师团及骑兵旅团，沿襄河东岸北进，切断随枣后方交通，另以一部由信阳趋桐柏，对我军构成中央突破，两翼包围态势，其作战目的在捕捉摧毁我野战部队于战场，而非占领土地，故其前锋深入新野、唐河后，知不克达到目的，遂仍退回原阵地。
敌军装备优良，训练精到，指挥优越，其冲力与火力，锋锐难当，我以劣势装备与之抗衡，无论如何，不宜居于内线地位，任其发挥威力，供其屠杀，必须争取外线与优越态势，敌军固属顽强，但兵力不敷分配，往往头大尾小，其侧背亦甚为敏感也。
此时本师之编制，除三个步兵团外，有师直属部队迫击炮营、三七战防炮连、二公分小炮(欧立根机关炮)连、搜索、特务连、工兵连、通信连、辎重连、野战医院、政工队、防毒排、传令排等十二个单位;师司令部幕僚有参谋、副官、经理、军医、军械、军法、政治部等十个单位，均归师长直接指挥，指挥单位有二十五个之多，至感不便。如此次作战，四个夜行军进入战场，在前方有友军之普通情况，自无所谓，但以三个夜行军，移动二百四十里，在敌合围之前脱离战场，于高度机动要求之下，师长直接指挥掌握如许零星单位，传达命令，区处行军宿营等，既费时费事，亦易遗漏失误。基此经验，本师临时规定作战编组如次: (1)师直属部队编成一个单位，以上校师附统率之。(2)师司令部幕僚编成一个单位，由参谋长统率之，并区分为前方梯队及后方梯队，由参谋主任及副官主任分别掌握之，师长只指挥五个大单位，简单轻便，可适应任何急剧之机动作战任务。
镇平整训
民国二十八年五月中旬，本师调驻镇平休息整理，补充新兵，在此期间，我全心全力，加紧部队战志、战技、战术之训练。大体于星期日，每单位留军官一员指导士兵作武器装备之保养工作，其余军官全体集合，由我亲自指挥作战斗示范演习，周一至周六，则以示范演习所定科目为重点训练士兵，上下打成一片，团结一心，汇为练兵热潮，奋力以赴事功。如此训练四月，已成严肃、坚强、整齐、活泼之劲旅，第四师部队显然造成一种和穆而认真之风气，拥有许多受人尊重之特点。
'在此期中，曾奉命包围解除李俊彦旅武装，重行改编。
(五)鄂北冬季攻势作战
民国二十九年一月间之冬季攻势，目的在威胁武汉抑留平汉路日军，使之不能参加长沙会战。
敌我态势
抗战进入第三年，广州失守，我华北、华中、华南海口均沦于敌手，不克自海外获得战用物资，构成长期抗战之艰苦局面。但敌虽占有沿海沿江要点要线，亦有陷身泥淖不能结束战争之苦。
民国二十八年夏鄂北会战之后，该方面敌我相持于随县、新店、泉口店、花山新店、大庙畈、谭家河、西双河、骆驼店、平昌关、长台关之线，双方构筑坚固据点工事，形成犬牙交错之相持状态。在战线后方，我军大肆破坏道路桥梁，阻敌进犯;敌方尽量修筑公路，以便运输补给及转用兵力，形成不同之对比。
当面敌军有第三师团的二万余人;三十九师团有土木联队，战车第三联队;又伪军李宝莲、刘文光部约一万余人，合计共为五万余人，及空军炮兵部队等。
我军区分三个兵团:第一线守军为河东(襄河以东)兵团、鄂北兵团和赣南兵团，统帅部机动兵团(后改为鄂北兵团)三十一集团军，辖第十三军八十九、一一○师，八十五军第四、二十三师，当地之九十二军二十一、一四二师亦归其指挥。
鄂北攻势之目的
蒋委员长手启电致汤总司令文曰:“此时第五战区攻势，最为有效，希迅督所部，猛向孝感、花园地区急进，切实切断平汉铁路与襄花公路，相机向武汉市尽力威胁，使敌打通粤汉铁路之计划，粉碎无余。以敌将于下月初攻长沙，只要不硬攻据点，而以运动战为此次出击之惟一要旨，则平汉路东西各地区，任我纵横，必可使武汉敌军实力，完全消耗而后已。惟应迅速出动，秘密猛进，于十日内到达平汉路，则全胜矣。”此次作战目的及要领，即如蒋委员长电令所述。
我军任务及部署
二十八年十月初旬，我集团军由整训地区南阳向鄂豫边境推进，十月十一日本师推进至湖阳镇、太平镇、新市街一带，二十三师抵唐河，一一(三)师抵新野，八十九师抵南阳东南地区，举行大部队对抗演习。至十二月二十八日，奉命向桐柏山区推进，八十五军经湖阳镇、晃山新集、天河口道，向殷家店、碞子河附近，十三军经鹿头镇、青苔镇、太山庙道，向高城、江家河附近集结，准备攻击，本师以三个夜行军抵殷家店警戒待命。
这次夜行军充分显示本师整训的成果，后来我有机会参观友军孙连仲将军部队时，孙将军参谋长亲口告诉我，他曾秘密观察本师夜行军情况，发现本师有三个特点:一是行军整齐，全师一万二千人无迟缓不相连接及落队情形;二是部队严肃，每一连前有带队宫，后有一人手持“执行革命军纪”小旗;三是行李骡马整齐，弹药辎重均按规定捆绑结实，因此他称赞本师是汤集团最佳部队。他又问道为何本师每一班均有一人前后各挂十枚手榴弹，我告诉他这名挂满手榴弹的士兵是每班的投弹手，选择个子高大、体力好、投弹远的士兵担任，不带其他武器，专带手榴弹。
此时我军区分为三个兵团，右翼河东兵团为二十二集团军之四十五、三十九军围攻随县、洛阳店及马坪，左翼豫南兵团为第二集团军之三十、六十八军攻信阳、冯家庄、西双河。鄂北兵团为第三十一集团军之十三、八十五及九十二军，有向花园、广水进击之任务，以九十二军于一月三日黄昏开始，向泉口店、万家店、余家店之敌据点攻击。八十五军于三日下午开始，以二十三师由花山新店、谭家河之中间地区，向武胜关、广水铁道线以东地区挺进，努力向广水、花园之敌袭击，并破坏交通;第四师攻击花出新店、大庙畈、平靖关、小河市一带之敌据点后，继续挺进，十三军集结于高城、殷家店附近为预备队。
本师(附卜福式山炮一连)任务为向花山新店迄平靖关间四十里正面之敌各据点攻击，我研究任务及状况，认为敌据点散于四十华里的正面，每一据点约有一二连兵力驻守，决定采用“同时包围、各个击破”之攻击部署，先以全师炮兵支援第十一团主力攻击花山新店、皮家寨敌据点，并以有力一部以大花垛为依托，埋伏于花山据点后方之交通线上，截击增援及败退之敌。第十团坚围大庙畈、平靖关、小河市之敌，主力埋伏于平靖关、花山新店间，截击敌军之运动，十二团为预备队，紧随十一团主力后方;前方师部推进至浆溪店指挥。各部队依此指示，迅速进行连络、搜索，完成准备，一月三日入夜后秘密运动接敌，四日夜到达指定位置。
战斗经过
一月五日拂晓，十一团攻击花山新店外围之打马冲、大花垛之之敌，毙敌三十余，残敌向花山回窜。当即部署对花山新店、皮家寨主要据点之攻击。师指挥所推进至俯瞰花山新店、皮家寨之长岭岗南方高地，入暮后十一团主力两个营并列展开于敌据点之西面，利用黑夜尽可能接近敌阵;一个营埋伏于敌据点后方楼家湾、熊家湾地区，师预备队(十二团)位于王家湾、花家畈附近，以一部监围敌据点北面，师炮兵于王家湾放列，完成射击准备，准备明日之拂晓攻击。
皮家寨为一山上之围寨，寨墙以巨石砌成，沿此以南及以东，为有联系之堡垒群，构成浓密交叉火网，机枪巢均有良好掩盖，并绕以鹿柴铁丝网等障碍物。阵地编成，工事构筑，相当坚固，耸立于西北方之皮家寨，成为主要支撑点。花山新店以南为通往应山之大道，其以东千余米，有一高耸尖削之山峰为香炉山，守军为敌第三师团(师团长山协正隆)六十八联队第三大队，两个步兵中队，一个机关枪中队，士兵皆为岐阜县人。
我攻击部署系将十一团三个重机枪连对敌阵正面，作全面之制压，师炮兵则向皮家寨及其可能之逆袭方向准备火力，四个步兵突击连向皮家寨西北侧突击。当晚关于山炮连之使用，有一小插曲，关系攻击之成败，我主张以两门山炮挺进，接近目标，直接瞄准，对敌阵要部进行破坏射击。我之参谋及炮兵军官力言卜福式山炮性能优越，不需要如此特别使用，保证有效，我勉强接受彼等建议。
一月六日拂晓开始攻击，初时进展顺利，炮弹均命中皮家寨，十余挺重机枪对敌阵行全面制压射击，步兵随之突击。敌初甚缄默，待我突击部队到达敌阵障碍物附近时，各种火器同时向我射击，发挥最大威力(并施放烟幕) ，使我无法抬头而伤亡累累，先头两突击连军官伤亡过半。我目睹情况不对，立刻通知停止攻击，重行变更部署，令步兵协助在皮家寨西方八百米处，于荫蔽伪装之下，构筑炮兵掩体两处，以山炮两门秘密进入阵地，对敌军构成主要火网之机枪巢，准备火力。步兵由一点突破，改为多点突破;十一时许准备完成，十二时再兴攻击。卜福式山炮因距离近、初速大、准确性极高，弹无虚发，在二十分钟内，摧毁五个坚固堡垒，并将皮家寨寨墙轰倒;敌火网立呈破裂，其他炮兵及重机枪同时全面制压射击，步兵奋起冲锋，多处突入，敌阵立呈崩溃，我已完全攻占皮家寨及花山新店诸堡垒。毙敌二百余，并掳获步枪机枪及其他军用品四百余担，我亦伤亡官兵一百三十四员、第十一团第二营营长沈金生(军官训练团毕业)阵亡。曾经攻击泉口不下的右邻友军二十一师，不相信本师已攻占敌据点，曾派军官前来观察，看到我军士兵搬运战利品时，才相信我已完成任务。
元月六日起一周以来，当面之敌利用良好之交通网，企图各个击破我各兵团之攻势;首先击我左翼之豫南兵团，陷平昌关、小林店、大石桥等处(我集团军曾抽调一个师支援该方面之作战)。继之转用兵力于随县方面，进击右翼之河东兵团，有沿南北广断桐柏山脉、随县、高城、新西集之孔道突进，席卷鄂北兵团右侧之可能。集团军为适应新情况，调王子华纵队接替本师防务，将本师抽出，控置于浆溪店、殷家店间，准备机动，当于十二日交接完毕，十三日到达指定位置殷家店，立即挖掘散兵坑。
一月十五日敌突破友军万家店、七姑店一带阵地，十六日敌第三师团主力北犯，穿越一一○师高城以南之阻击，十八日穿越八十九师高城以北之拦截，继向殷家店突进。本师原为集团军总预备队，十九日奉令由殷家店向西南迎头出击，方将敌豕突狠奔之势遏止。正面既已顶住，敌军侧腹及后方自然出现，集团军令八十九师向东，一一○师向西，会同本师向敌三面围攻。时逢天气激变，寒风大雪，突临战地，敌炮空战车威力顿形减杀，造成我军求敌决战之良好时机，因此集团军下达总攻令。
十月二十日午前五时，各师发起攻击，由三面夹击敌军，敌虽顽强抵抗，我各部队仍能进展，逐渐缩小包围圈;敌步兵战车对我攻击部队频行猛烈之反扑，造成数日之争夺取。敌山协正隆师团长自忖继续与我缠斗，有被我歼灭之危险，遂乘隙逐步退回原阵地。鄂北攻势至此结束。
本攻势作战之检讨经验教训
鄂北攻势作战中，本师发挥良好之作战效能，敌寇对防卫平汉路，因兵力不敷，只以士兵三名、轻机枪一挺、掷弹筒一枚、步枪两支，守备一个护路碉堡，我军对之竟无可奈何，但此次敌五百人守备之半永久据点，本师部队能迅速予以攻占——为唯一攻占敌据点之部队。纵观当时攻势作战其他各师，皆未能做到如此程度。又在敌集力出犯时，前方三个师未能为有效之阻击，即向两侧闪开，本师敢于迎头拦阻，机先出击，遏止其豕突狼奔之势，因而导致对敌军之包围攻击，使敌感于被歼灭厄运临头，不得不仓皇退却。回忆前尘往事，仍觉豪情万丈，倍感光辉。
当时之国军，对装训精锐之敌军作战，不能不破坏交通，阻敌进犯，因之本身之运输补给，亦极困难，弹药除官兵自行携带外，仅赖骡马驮载。此次作战第四师以一万二千四百八十一人参战，仅携带八二迫击炮弹一千二百发，山炮弹二百发，因炮弹不多，补充更非易事，故对炮兵不能不讲求特效之用法。挺进炮兵，即系期望在短距离、短时间，以少量炮弹而收决定性效果之穷办法。倘非如此，纵牺牲更多性命，仍将无法攻占敌军据点。
敌军装备犀利，训练精到，对于阵地编成，工事构筑，火力兵力之组织运用，俱臻上乘。欲凭血气之勇，人数之众，攻克其坚固守备之据点，殆为不可能之事。故必须针对敌阵状况，部署步炮火力，作要点之破坏及全面之制压，将敌浓密编成之交叉火网，予以割裂、破坏，然后以精少之突击部队，紧随我破坏、制压火力之后，多点突入，乃克有济。
本师有骡马挽曳之战防炮六门，二公分机关炮六门，在狭窄正面，对敌战车勉强可应付，在开阔地则感顾此失彼，因机动力相差太远之故。此外使用战防地雷，数量太少亦无济于事，当时士兵对战车自保之道，只有利用地形地貌及弹坑散兵坑等，确实隐伏，待敌战车通过，狙击其随伴步兵。此次向殷家店突进之敌战车二三十辆，曾窜越我前进警戒阵地，我步兵即用此法，使敌战车陷于孤立，更加我阵地纵深内战防炮之狙击，敌战车遂不得不回头退走。
抗战进入第三年，敌军新编干部素质渐次降低;据掳获文件中得悉，敌军中队长以下已无士官学校学生，阵地编成兵力部署之类，须仰赖大队长以上为之。但原为常备师之第三师团，不尽如此，且战志仍极坚强，被俘之士兵竟有自杀者。
在清扫战场时，见某师所攻击之山头，敌军掩蔽极为良好之侧防机枪巢，其附近有甚多未炸之木柄手榴弹(未拉导火索) ，此种训练上之粗率，不知枉送多少性命，与敌军之精练相较，恰成尖锐对比，足资我国军警惕。
敌军以仅有之兵力，守备广大区域，集力遂行内线作战，以攻为守，充分发挥其编制、装备、训练、指挥之优良，掌握集中、机动、主动、先制之利益，如一味等待，被动挨打，面对我军如是之攻势，当有恶劣之结果。
我采取战略攻势，尚系首次，目的在抑留、牵制敌军，使不能转用于江南战场，此一目的似已达到，惟攻坚装备缺少，后勤支援不足，虽拥有七个军之众，但对敌军战力之打击显然不够重量，以弱击强之苦恼在此，今后建军之主要课题亦在此。
(六)枣宜会战
一般状况
民国二十九年春，华中敌寇占领信阳、应山、随县、安陆、京山、钟祥及襄河东岸，与我军对峙。敌人因无法尽早结束战争，遂对我第五战区发动攻势，大肆向西进犯，企图陷我于抗战最困难之处境，其直接作用为:(1)控制襄河西岸及湘北滨湖产粮区，使粮食不能内运。(2)封锁三峡大门后，可溯江而上，威胁陪都重庆。(3)利用沙宜掩护，加强空袭我陪都。切断我对武汉之航空情报，限制中美空军对武汉进行空中攻击。
敌我兵力
第五战区共有三个集团军，一个守备区域和一个机动兵团。左集团军总司令孙连仲，在豫南和桐柏山之间。中央集团军总司令黄琪翔，在随枣和襄花公路一带。右集团军总司令张自忠。襄河河防由郭忏负责，机动兵团则为汤恩伯。机动兵团不属第五战区，而由军事委员会直辖，位置在新野附近，总共约十二个军。尚能忆及之番号有十三、八十五、三十、六十八、九十二、七十五、五十五、三十九、六十四、五十七军等。
我军自年初冬季攻势结束后，二月调至南阳地区整训，三月下旬训练补充大体完成。本师推进至湖阳镇附近地区，加紧战备和训练。
日军为第三、十三、十六师团全部，三十九、四十师团主力，十五、十七师团各一个联队，第五、三十四师团各一部，骑兵两个联队，战车百余辆，炮百余门，飞机百余架。敌军每一步兵连配属轻机枪十二挺，小迫击炮两门，掷弹筒十二具，每兵携带烟幕罐或瓦斯筒各一。
作战经过
本次会战，可述者为泌阳和湖阳镇两处之战斗。
泌阳附近战斗:民国二十九年四月初旬，敌自湘赣及长江下游抽调第四十、十五、十七、三十九师团各一部增兵鄂北豫南。五月四日敌第三师团由信阳出犯，先后击退友军六十八、九十二、三十各军，监围信阳地区之各阵地，分由确山、竹沟、毛集、马谷田道，向泌阳西犯。此时我军已取得外翼位置，在泌阳以北山地占领侧面阵地，向敌人分段截击。本师占领陈庄、高庄、魏庄以南高地线。敌约一旅团之众自我阵地前方六千米处通过向西进犯，我从左翼起向敌行军纵队侧后发起袭击，敌后尾部队仓皇逃散，我掳获辎重行李多起，并救回为敌俘获之我游击队一上尉参谋，得悉日军动向。据称:彼被俘受审讯时，敌军军官态度傲慢，故作藐视我国人之怪状，闻之殊令懦夫起顽夫立，亦足以暴露军国主义豢养下之军人目光如豆，知识浅薄。其时各路敌军兼程西进，我集团军十三军于唐河之苍苔、郭滩、白河之新野附近警戒，八十五军及九十二军在敌后尾追扑，拟待敌进犯唐河、白河地障远离其作战基地时，攻守兼施，将其扑灭。本师紧蹑敌军右后方。迄五月九日敌到达唐河之后，转向西南方向回旋，此时集团军之追击部署为:八十五军沿唐河枣阳公路追击，七十五军向襄阳及其以东地区追击，九十二军向桐柏追击，三十军推进于新野附近，我八十五军二十三师沿唐河东岸，本师沿唐河西岸向湖阳镇、太平镇、双河镇方向追击。
湖阳镇附近之歼灭战:五月十四日晨，本师以三个团重叠配置之战斗队形，浴枣唐公路以西地区一向湖阳镇搜索前进，部队渡河后不久，遇敌轰炸机九架，所幸我部伪装良好，敌机未发现。二十三师沿枣唐公路经廖山以东向双河镇搜索前进，仅留步兵连占领廖山，担任掩护。九时军部设营人员在廖山西北侧山岗，遥见敌军一个纵队已通过湖阳镇向北急进。我获悉此情况后，即迅赴张湾前端用望远镜了望，见敌军正向廖山第二十三师之两个连仰攻，另湖阳镇西侧亦有敌军出现。本师为把握战机，即令骑兵连及便衣队停止于大桥阜以南官庄、孙庄之线，构成警戒幕，向湖河镇方向警戒。第十团展开于赵桥——二二四高地一线，向小付庄、全庄、湖阳镇攻击。第十一团展开于一三五高地——简庄之线，向陈庄、廖山背后攻击。第十二团集结于赵庄附近，为师预备队，并以炮兵于王庄附近占领阵地，支援第一线之攻击。十时，敌攻廖山之昭上大队进展至山腹地带时，经我第十一团向其背后猛击，骤感腹背受敌，纷纷退守陈庄。陈庄为一二百米长一百米宽的村庄，有围寨碉楼壕沟，居民原靠制造香烟而获利不少，家屋都很坚固，昭上大队退入坚固碉寨顽抗。第十团自展开后先后攻克小付庄、全庄、湖阳镇，将敌后路切断，陈庄之敌已完全陷入我包围圈中。此时我以炮兵接近敌阵陈庄作精密计划摧毁性之轰击，卜福式山炮和战防炮对准碉楼和机枪巢;迫击炮以座标区分弹谱行歼灭性射击，火力猛烈，命中准确，顿使碉楼倒塌，围墙多处形成缺口，我第十一团步兵此时在强烈火力支援下，勇猛突进，但敌军凭其严密火网顽强抵抗，我步兵曾三度突入，终以敌火猛烈，未能奏效。
战斗至十六日，本师左翼继续向陈庄攻击，右翼占领小付庄、马庄、年庄、亢砦之线侧面阵地，截断敌之后援。十时许，敌董松繁三四联队主力以四路纵队由湖河镇方面增援陈庄，先头抵湖阳镇附近时，其行军方向适与我第十团阵地平行。此时麦浪遍野，我第十团阵地掩蔽于麦地内，各种机枪用农具桌椅作依托，枪口恰与麦穗同高，并加以伪装，吸引敌至最近距离，出其不意，集中火力予以猛击，敌惊惶混乱，死伤惨重，其大队长野条重夫亦同时被击毙，火炮马匹遗弃于途，残敌狼狈向紫微山溃逃。当敌主力败退之际，其后方部队迂回至我右翼后方，向大桥阜凶猛攻击，该处适为第十团团部，猝不及防，状况至为危急，经以预备队之一部驰援，几经奋战，至十三时卒将敌击溃。十七日本师以全力向陈庄猛攻，冒弹勇猛突进，短兵相接逐屋争夺，激战至当晚，卒将陈庄攻占，昭上大队千余人至此全部就歼，战果至为丰硕。
敌军所过庐墓为墟
全会战自开始至终了历时三月，本师皆紧随敌军后方，对于敌军之所作所为见闻极多:(1)敌军所至之处，人民逃避一空。不及逃避者，妇女遭强暴，男子遭杀戮，虽老弱亦鲜能免。(2)抢劫财帛，掠夺食物。(3)破坏房产，焚烧谷物(麦)和生产工具(车)。(4)宰杀禽畜抛弃满地，更有在活牛身上割肉者。(5)传掘墓开棺，并将骷髅抛出棺外。(6)将民间被褥垫于马厩。(7)解大小便于水缸酒罐中。此种行为实非人类所应有，激起我官兵最大同仇敌忾之心，敌寇欲以此征服另一民族，实属妄想。
会战检讨
本会战之检讨与经验教训如下:
襄河东岸之作战，敌军先于信阳附近发起攻势，经泌阳唐河，包围我大军北侧，然后由东正面沿襄花公路，南面沿大洪山趋枣阳，直追襄樊，企图摧迫我襄河东岸野战军。襄河西岸之作战，则首由襄阳、宜城间渡过襄河，以后向南旋回，席卷襄河西岸，进出荆门，掩护其增援兵力与补给由钟祥渡河，然后攻取当阳、宜昌，囊括宜沙地区，始终保持翼侧迂回作用，迂回线虽似遥远，而补给线则仍近直也。
敌军在襄河东岸平原地之前进，多不循道路，系照地图罗针方向越野直进，并多行野地露营，甚少利用村落，其利在获得行动之秘密，使我无法判知其经路动向，预设伏兵陷阱，或行夜间掩袭。
此次会战，敌寇对我恶毒残酷之狰狞面目，暴露无遗。彼辈只恃军事暴力之优势，即任意奸杀抢掠，以为如此可以破坏我抵抗意志及战争潜力，殊不知得其反。其政治眼光之短浅，文化道德之堕落，不仅不配领导亚洲，且为文明世界所不齿，实为大和民族之羞。
本会战敌军作战计划优良，我军行动散漫、零乱，不克切合情况，故演成一面倒之势，但本师于湖阳镇附近打了一个歼灭战，战果丰硕，良足告慰于国人。盖抗日战争为一劣势装备对优势装备之不平等战争，常以五六个师对抗敌军一个师团，仍感十分吃力。今我以一师兵力，全歼其一个大队，击溃两个大队，整个二三四联队惨败于我铁拳之下，指挥官之意志知识能力，部队之士气战力，作战效能发挥无遗。在抗战中，战场上压倒歼灭敌军，确属少见，如斯往迹对于一个军人而言，应足引为自慰。
敌军在战斗中，表现仍极顽强，我第十团第三营攻克湖阳镇西南方之小付庄时，敌军一队全歼，只剩中队长藏匿于民房楼上，乘机向我在村后集结之部队投掷手榴弹;经派兵登楼搜捕，该敌仍以军刀抗拒，卒为我焚毙。又湖阳镇以南击溃敌增援部队，清扫战场时，我一搜兵见一重伤敌兵奄奄欲毙，上前收缴武器，该敌兵仍向我射击最后一弹，然后死去，此种战斗至死精神，实为敌武士道精神教育成功之一面。
陈庄为二百米长、一百米宽之一个长方形围寨，相隔百米有碉楼一座，寨内为建筑坚固之瓦房，退守该处之昭上大队，对村落阵地编成、工事构筑，与火力配备，极为迅速严密，墙脚均开枪眼，墙后掘交通壕，上加掩盖，构成潜伏浓密之近距离火网，封锁寨外及村内街道，并于门窗下作逐屋战斗准备。我以卜福式山炮四门、战防炮四门，行近接射击，将碉楼及寨墙击倒，日式山炮四门、八二追击炮十二门，以八百枚炮弹行不得有重复弹着之面积射击，寨内之房屋无不中弹累累，破毁不堪，继以步兵突击，敌军伤亡惨重，血肉狼藉，昭上大队长亦为我枪弹击毙(见敌兵日记) ，敌军对此种烤鸭式之攻击，竟负隅顽抗四日之久，虽残余六十余人，最后乘夜逃窜，然其死战精神亦自不凡。节录敌大队部一传令兵日记:“十三日，支那军二十三师残败兵数千，沿唐河枣阳公路南下……(可见第四师从小路南下，敌军未发现)。十四日，千余疑装兵向我迫近……十五日，晨七时许，昭上大队长早餐时，为敌炮弹击中毙命，大队部伤亡殆尽，物凄……”以后该兵亦阵亡，日记中断。
二十三师沿公路前进，易为敌侦知，通过廖山以东继续向南进时，留步兵两连占领廖山掩护，又为紫微山之敌所目击，故待其主力通过后，潜出湖阳镇向廖山攻击，企图夺取战场地形要点。不料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本师从小路前进，未被发现，恰好出现于该敌之后方，敌遂退守陈庄。彼欺我缺少攻坚武器，认为该庄园围寨坚固，万无一失，不料竟为其被歼场所。当我席卷湖阳镇攻击陈庄时，主力占领侧面阵地埋伏于湖阳以南各村庄之间，敌又未发觉，其增援之联队主力竟在我阵前有效射击距离之内，以四路纵队向北急进，如此良好目标，任我尽量发挥各种武器威力，机会何等难得？致此因素有三: (1)敌军根本无视于国军之战力，认为轻装步兵无攻坚装备，无足轻重，而致过分轻敌，战场搜索太疏忽。(2)本师驻湖阳附近训练数月之久，地形地貌极为熟悉，且当麦苗成长之时，故部队运动能迅速而秘密。当地民众对本师观感极好，毫无畏避，且于战火连天之中，帮助侦察及封锁消息，运送炮弹及伤兵，军民合作无间，敌军所到之处则反是。
攻击之第二日，军长见敌坚守陈庄顽抗我军，曾询我能否攻下？如无把握，应改变目标。军长虽为一片好意，顾虑部队伤亡过重，影响而后任务之遂行。然我意认为“敌已完全在我包围之中，在此有利态势下，舍去不打，何处有更好打之敌人？”故始终坚持攻击到底，军长亦欣然同意，卒获最后成功。在抗战中，主宰战场、捕捉战机、攻坚歼敌致胜者，此役尚属仅见，汤总司令慰勉有如。当时友军对此战果极为重视，多有事后亲赴战地观察访问者。第二集团军总司令孙连仲将军，并以“一条好汉”之匾额赠送为本师带路之当地居民。
(七)豫南会战
战前一般状况
我三十一集团军于民国二十九年十一月由鄂西移防豫南，十三军集结于舞阳，我八十五军集结于唐河、南阳，本师经南漳、襄阳、新野进驻南阳附近整训，旋我八十五军(欠预备十一师)奉令协同九十二军进出津浦路作战，经泌阳、确山、汝南，于三十年一月初到达临泉、项城附近。
敌军自一月十五日至二十三日间，于信阳集中兵力达三个师团之众，一月二十四日开始，沿平汉路及其东西地区，以四个快速纵队越过淮河向北进犯。其目的图将豫南有力国军击破后，转用兵力于华南。(据俘虏供称)
敌我参战兵力
参加此次会战的敌军有:骑丘吕集团，第十七师团(欠五三联队附六七联队及装甲第三联队) ，第三师团(附第四师团第八联队、独立山炮第二联队、独立山炮第五二联队) ，第四十师团(一部或全部不明) ，飞行第三联队及战车汽车部队等。
我军则有第三十一集团军所辖第十三军第八十九、一一○、新编第一师，第八十五军第四、二十三、预备十一师。
作战部署
我十三军于舞阳以南布防，如敌军主力经泌阳北犯，俟其到达象河关附近，将敌包围歼灭之。八十五军于一月二十四日自临泉、项城出发，星夜移于西平、遂平、汝南及平汉路两侧地区，布防准备，如敌军主力沿平汉路两侧地区北犯时，俟其到达遂平、西平一带，实行包围攻击，如敌沿平汉路以西地区进犯，即协同十三军夹击而歼灭之。十三军在象河关附近自一月二十日开始布防，二十六日布防完毕，八十五军自豫东以三个夜行军，于二十八日夜到达指定备战地区，本师越过平汉路到达仪封镇附近。
作战经过
二月二十九日拂晓，敌步骑六七千，战车三十余辆，在敌机掩护下，由遂平村附近分三路向西平进扑，我预十一师拒之于草河以南阵地，敌从两翼抄袭，我伏于上蔡附近之二十三师及伏于仪封镇附近之本师，从东西两面向敌侧背突击，以反包围抗击敌之包围。
确山以北，已属中原平原，无险可守，极有利于敌军装备力量之发挥，我军无法构成坚固阵地线，长期阻敌前进。当局所指示之作战要领为:“必要时，以兵力一部后撤，而诱敌深入，主力转进至敌后，向敌之侧背反攻。”实为适合主客观条件及地形特性之贤明指导，我军即遵照此指示行动。
二十九日夜以预十一师经漯河以西，襄城以南，向汝坟桥后撤，诱敌深入，第四、二十三师继向北犯之敌夹击后，向敌后转进，本师转进于玉山镇附近，控制舞阳以南之山地为根据地，二十三师转进至遂平、汝南间，控制王桥、黄埠之复杂地形为根据地，向北进敌军之后方连络线攻击。
三十日本师在仪封镇随于二十里铺间与敌遭遇，发生激战，三十一日起以玉山镇西方山地为根据地，对西平、确山间，及舞阳、泌阳间之敌后方联络线分段突击，迄一月六日克复遂平，九日午前三时克复驻马店，十三日克复确山，先后伤毙敌千余名，俘敌十七师团补给命令，第四十师团第二梯团作战命令各一件，及十七师团小部队文件多件。
十三军与北犯之敌激战于象河关，予敌以重创后，退据叶县保安砦西北方伏牛山麓，沿平汉北进之敌与由象河关北进之敌会合于舞阳之后，转向方城、南阳、唐河方向窜犯，为我友军沿途截击，迄二月九日各路敌军均退回信阳，旬日之扫荡战等于扑空，毫无所获。
战后感想
敌后作战，此为首次，深感情报、通信之灵敏，警戒、封锁之严密，与行动之秘密迅速，为敌后作战全军致胜之要道，此次大体尚能作到，惟环境皆敌，对各方面之情况，皆须了解，深感便衣情报人员不够使用。
在平原地，敌军步、骑、炮、战、飞联合行动，我军无地形凭籍，以轻装备实难撄其锋。敌夜间宿营时，以战车环绕宿营地，布成铁阵，我军夜袭亦难获成功。但敌军头大尾长，向敌后方连络线攻击，则处处皆为敌之弱点;故打击敌后方联络线，实为以弱攻强之有效战法。
豫南战斗
豫南会战之后，本师集结于仪封镇、玉山镇间加紧训练，我于此期间，以身示范，全神贯注于部队之战斗训练，因责任心太重，连续授课过久，脑力使用过度，致患脑疾，静卧一月，始获复原，以后自知节制，从不再患，可谓吃一亏长一智矣。
某日汤总司令恩伯将军莅临师部，并嘱明日拂晓集合全师训话，我通知依时集合，翌日我起床赴集合场时，汤将军亦蹑后而至，见全师万余人不早不迟依时集合完毕，迅速、确实而整齐、严肃，汤将军非常高兴，向我嘉勉云:“你这样才是一个能打仗的部队。”
民国三十年秋本师由玉山镇向信阳之敌作牵制性之进击，接近战场时获知慈母仙逝，奉命移孝作忠，未准请假奔丧，我亦知临阵易将，影响战力，遂挥泪率军赴敌，敌寇侵略我国，破坏我大好建国时机，毁灭无数家庭福祉，不止我一人之不克稍尽孝道已也。
本师进出平汉路长台关以西地区，向当面之敌第三师团二十九旅团攻击，于查山附近予以重创后，形成对峙状态，后奉命交防移驻驻马店西方之沙河店训练，到达后设灵祭母。我等早年丧父，母亲含辛茹苦，养育我兄弟三人成人立业，功德无涯，今我等俱有仰奉能力矣，而母亲遽尔继父亲之后撒手西去，能不令我等锥心痛哭？
(八)中原会战
社会背景
民国三十一年年初，我的部队由豫南移往临汝训练，当时我任集团军八十五军刘副军长兼第四师师长。此时第三十一集团军以第四师、一一○师两个优秀的师，及配备三十六门七六二野炮的一个炮兵团，编成一突击纵队，准备攻坚之用，我担任纵队司令，并主持集团军干部与部队训练。
民国三十一年五月，第一战区副长官兼总司令汤将军命我接任十三军军长，并将第四师编入十三军。他对我说:“希望你恢复十三军生龙活虎的雄风。”因汤先生曾于民国二十四年至二十六年任十三军首任军长，战力坚强战绩卓越。我接任时十三军辖第四、八十九、一一七师。一一七师原为苏北地方部队，训练装备两缺。军司令部及直属部队驻登封南方之大金店，八十九师驻登封，第四师、一一七师驻临汝附近训练。
民国三十一年中原大旱(登封本有“三年一小旱，五年一大旱”之谣) ，粮食无收，逃荒者络绎于途，甚至沿途遗弃或鬻卖子女，甚至把小孩两脚埋入土中，使其不能跟随，真是惨不忍睹。难民多往陕西方面逃难。民国三十二年夏中原又遭蝗灾，不仅青苗，甚至连屋顶上的干草都被吃光。蝗虫过后，留下遍地幼虫，看了令人心悸。这两年中，旱灾、蝗灾接踵而来，对社会秩序及民心士气造成恶劣影响。
时局演变
这几年中除上述局部性灾害外，影响抗战最为普遍深远者还有:我国自民国二十四年政府发行法币以来，币值稳定，对抗战贡献至巨。到民国三十年止，一个作战师经费不过法币二十一万元。是时棉衣一套仅五元而已，军民生活不感若何困难。自民国三十一年至三十三年，敌寇先后占我沿海出口，并侵占安南缅甸;我国除由印度经驼峰至昆明之微弱空运，及由兰州经新疆到苏联有等于无的不良公路外，国际交通几乎全被切断封锁。尚在萌芽阶段的少量工业，经过战争的破坏及迁徙，不足支援战时庞大的需要。战前储备经四年消耗，已渐枯竭，以致战用物资匮乏，日用品飞涨。到民国三十三年春，物价指数涨至五百至一千倍，大学教授还得自行上山砍柴以维生计。通货膨胀导致生活难困与不安，普及于前线和后方每一个角落。
民国二十九年德军于六周之内占领法国，囊括西欧。三十年六月二十二日挥戈东向，击溃苏联国防军，歼俘百万计。民国三十年十二月七日，日海空军袭击珍珠港，摧毁停泊该港的美国海军主力;并迅速向东南亚及南洋扩展，袭取安南、泰国、马来西亚、新加坡、缅甸、菲律宾、婆罗洲、苏门答腊、爪哇、西伯里斯、新几内亚，其中包括土鲁克军港、关岛、威克岛等中太平洋各岛屿。虽然敌寇这种与世界为敌，超过其国力所能负担的疯狂行为，铸成其最后的覆败命运，并使我国由独立抗战转为同盟国之联合作战，但当时一面倒的情势，给我国军民精神上打击也很沉重。
敌寇自发举珍珠港，吞并东南亚、南洋各国，及中太平洋各岛屿后，过不多久，其海上航空兵力全歼于中途岛之役。日本陆军共有五个航空军，一个对中国，一个用以防俄;三个在南洋及中太平洋对美国，然这三个航空军先后被美军歼灭。搭拉瓦、硫磺岛日本军先后玉碎。麦克阿瑟所率领的两路兵团和金氏(Ernest J. King)海军上将所率领的海军舰队，逐步向菲律宾越岛跃进。敌寇空军既被美军举灭，制空权尽失，海上交通无法维持。在太平洋战争狂飚怒潮之下，敌寇处于灭顶危惧之中，故不惜放弃库页岛采油采矿权，向苏联妥协，抽调我国东北伪满蒙地区所不敢动用的防俄兵力，企图分别歼灭我国军战力，打通平汉、粤汉铁路，为散布于东南亚各国敌军开辟一陆路败退走廊。并将我国军封锁于更深远的内陆，使与沿海登陆的盟军隔离。敌寇发动这次作战的用意大致如此。
敌军作战计划
此计划是敌十二军上校作战参谋折田正男大佐于战后提供给我的，全名为《华北方面军第十二军作战计划书》。
第一，作战目的。
1 .迅速打通平汉路南段，并攻略洛阳要冲。
第二，方针。
2 .军于四月中旬末以主力对霸王城阵地，以一部对中牟附近阵地，开始攻击，一举突破当面之敌阵地。迅速进出汜水、密县、新郑之线，极力捕捉当面之敌主力而击灭之。
3 .军主力若进出于预定线时，将后方整理后，先以主力一举攻略许昌，并继续向右方旋过，沿许洛公路地区突进，急行进出洛阳西方之要线，以遮断敌之退路，并于洛阳地区以东，捕捉当面之敌军主力而歼灭之。
4 .依状况，军主力沿洛河河畔地区向卢氏深入，以追击当面之敌军，彻底摧破其战斗力。
第三，指导要领。
5 .军迄四月初旬，一面绝对秘密企图，一面以主力由黄河北岸，沿平汉铁路线集结，同时以一部于开封地区以南集中，至四月上旬末，将军品之集积及教育训练等作战准备完成。
6 .军概于X~三日，以主力逐次对霸王城既设阵地，以一部向中牟附近之黄泛东岸地区推进，完成攻击准备。
7 .军概于X~二日，先以主力由霸王城方面，一部由中牟方面，开始渡河攻击，一举突破当面之敌阵地后，以其一部向郑州，以主力向郭店、新郑之线进出，牵制抑留霸王城方面之敌。
8 .军主力于X日拂晓，应实施炮兵之攻击准备射击以后，重点指向平汉铁路沿线地区，续行支援突击射击，一举突破当面之敌阵地，先进出氾水、密县、新郑之线，与沿中牟方面攻击之一部配各，极力捕捉当面之敌主力而击灭之。
9 .军主力如进出于预定之线，以其一部确保氾水、密县之线，掩护军主力之右侧背，并确保通洛阳之兵站线。军主力集结于新郑附近后，即实施后方之整理。
10 .于整理后方后，军主力先一举攻略许昌，并沿许洛公路地区，续行向右旋回，以截断洛阳西方之要线，遮断敌之退路，于洛阳以东地区，捕捉当面之敌军主力而歼灭之。军主力向右旋过时，原在氾水、密县掩护军右侧背之一部，归华北方面军直辖，并沿黄河南岸地区，向洛阳突进，以攻略洛阳。军主力若已进出洛阳西方之要线时，第一军由垣曲渡河之部队，以一部进出洛阳西方地区，以主力进出陕县附近，策应军之作战。
11 .在实行上项作战期间，以一部由许昌沿平汉路南下，与由信阳北上之第十一军相策应，迅速勘定平汉路南段而确保之。
12 .军主力进出于洛阳西方之要线后，依状况以其主力沿洛河河畔地区，深入卢氏，向当面之敌追击，并彻底粉碎敌之战斗力。
第四，教育训练。
13 .作战准备间，就上记项目，彻底教育训练之: (1)地隙通过及断崖之登降。(2)对空行动。(3)夜间行动。
第五，企图之秘密。
14 .关于企图之秘密，亘作战全时期，应始终着重，因此，除采取消极之措施外，并用伪骗、佯动、宣传等积极手段。
15 .于作战准备时间，对军需品之输送集积，以及向霸王城地区之增强兵力，并架设平汉路之黄河铁桥等，均可号称为防敌之总反攻。
16 .兵力之集中，利用第三十五师团向南洋转用时，可随此交代勤务而号称为防敌之总反攻，以增强当面之兵力。当各兵团之驻地移动时，亦号称为向南洋转用。
17 .随兵力之集中，将在集中地区内与地区外之交通，完全遮断之，以防止企图之泄漏，除为作战准备以行侦察之人员可进出外，其他一律加以限制。
18 .于作战开始之前，极力秘密作战开始时机、作战方向及作战兵力。于开始后则对作战方向、深度与重点指向，力求秘密为要。
第六，伪骗佯动。
19 .于作战开始之先，使用的一个师团，于怀庆一济源南方之黄河北岸地区，实行佯动，以伪骗军主力主攻击方面。
20 .作战开始直前，以骑兵旅团由黄泛分歧点实行佯动，并于中牟北方之氾东地区向中牟进攻，以一部渡河取欺骗行动。
敌军参战兵力及番号
中原会战，敌华北方面军出动二十万人，其中属于第十二军者约十三万人，其余属于第一军及方面军直辖部队，其战斗序列及番号为:华北方面军司令部直辖部队:第六师团、铁道第四、第六联队、野战运输司令部辖汽车两个联队、第十二野战补充队及其它补给诸厂。
第一军:一个师团(六十九师团)为基干。
第十二军:第二十七、三十七、六十二、一一○师团、战车第三师团、混成第七、第九旅团、骑兵第四旅团、战车第三师团辖战车第三十七联队及师团搜索队，合计轻战车六中队、中战车五中队、战车一百五十辆。
炮兵队:山炮兵第二十七、三十七联队、独立山炮兵第一大队、机动炮兵第三联队、独立野炮兵第一联队、独立野炮兵第十一中队、估贺炮兵大队、独立野炮兵第十一中队、骑炮兵第四联队、野战重炮第六联队、驻蒙军野战重炮兵十加一中队、加战车备炮联队炮等，敌用于中原会战七五以上炮数，约为三百门上下。
辎重队:独立辎重第一联队，汽车二十一、二十三、二十五、二十六、州六联队。
工兵队:独立工兵第三十八、四十联队、独立工兵第五九、六十大队、架桥材料第二十四、二十五、三十一中队。
通信队:电信第十联队及其他独立中队二。
防空队:野战高射炮第十五联队、战车第一师团防空队，共高射炮十二门、高射机关枪四十门、照空灯六具。
兵站:兵器、汽车、货物各支厂，第一、第二病兵院，病马支厂，补充马支厂、作井队。
协力部队:飞行第六(轻爆机六架)、第九(战斗机九架)、第四四(侦察机十二架)、第五四(侦察机十六架)战队，共直协飞机四十三架，驻武汉航空队机数不在内。
敌军出动之兵力，合计为八个半师团，是北战场历次会战动员最大者，也是首度使用战车师团;配属汽车达八个联队之多，使其步兵机械化，并配合战车第三师团，增强机动及闪击力量。上面八个半师团中，除六十九师团由垣曲渡河，六十三师团末期加入进攻洛阳之外，其他主力六个师团皆由豫北豫东出犯我平汉路北地区，而后又旋回捕捉我嵩山附近野战军。
我军部署
国军之作战部署要点如下:
第一，作战方针。
1 .各军以打破敌人打通平汉线之目的，主力于密县、禹县以东地区，击败由北南犯之敌。以部先于遂平泌阳以南，迟滞由南北犯之敌，再复转用兵力而击破之。
第二，指导要领。
2 .以内线作战要领区分为南北两地区作战。
3 .我军预定使用本作战之兵力为第一、第五两战区现控制之机动兵团二十六个师，合计共四十三个师。
4 .集结机动部队主力十四个师，隐蔽于临汝、登封、禹县、密县、襄城、宝丰、叶县地区，并以有力一部确保北地区，右翼支撑点之许昌及左翼氾水，连结嵩山东南麓密县登封之线，协同第一线之部队侧击包围侵入嵩山南麓之敌而歼灭之，并乘机收复邙山头。
5 .使用机动兵团一部七个师于南地区，在遂平、泌阳、枣阳一带，先行实施持久作战，并另以一部固守遂平要点，及确保桐柏山地，以击破由豫北南犯之敌，同时即迅速转移兵力于南地区，乘机收复信阳。
6 .泛区方面，因守扶沟以南汎防，并指定一集团军总司令统一指挥。
7 .大别山方面之李品仙集团，应以一个军及桐柏山方面之张轸兵团所辖之二十九军、三十九军，以钻隙行动向汉口挺进，协同第六、九两战区策应部队，乘虚袭击武汉，捣敌心脏。
8 .如敌由南北两方及氾区深入豫南山地时，我应立即调整态势，集中主力于临汝、禹县、襄城、叶县、宝丰、方城一带，侧击合围之敌，与之决战而包围歼灭之，并继续向武汉追击。
9 .上述时机，我空军准备充分协同作战。
10 .第二、三、六、九等战区为策应本作战，应指派有力部队，准备对敌侧背攻击之。
第三，部署概要(略)。
主战场国军素质分析
主战场二十一个师中，仅十三军第四、八十九师，八十五军之二十三、一○一师久经大战磨练。十二军之二十、二十二、八十一师为韩复榘旧部，亦为老练部队，但战力颇受人事影响。二十九军之九一、九三、暂十六师及八十五军之预十一师，装备训练已告完成，尚未经大战陶冶。此外暂十五军之暂二十七、二十九、五十五师及七十八军之新四二、四三、四四师及十三军之一一七师，皆为新成部队，装备训练不全。在二十一个师中，至少有半数战力尚未养成，面对庞大敌军之闪击，等于初生之犊面对猛虎，危险程度可想而知。
作战经过
本次战役，只有十三军在登封打了一场胜仗。现将登封战捷及攻势转移叙述如下。
敌寇于四月十八日突破中牟氾防，十八日、十九日两日突破邙山头监围阵地之汉王城后，二十至二十二日继续攻陷密县，本军此时占领登封迄告城间之既设阵地，依攻势防御部署，左边依托嵩山，右边依托箕山。本军情报网布置严密，由密县起每条路上场有纵深配置的便衣队和情报参谋，敌人行动方向和人数我都很清楚。我们依攻势防御要领，迎击由密县方面来犯之敌。二十四日晨敌一一○师团在敌机掩护下，向登封以东之中岳庙、新店、三官庙我主阵地连续猛攻，为我守军第四师以有组织的猛烈火力指向敌人攻击部队。激战至傍晚，敌军各处攻犯均告顿挫，本军乘机转移攻势，由南侧面向马鸣寺、牛店方向出击，自郑州密县退出之我八十五军见我军战胜，亦出现于北赵、石门以北山地，向景店威胁，敌不支狼狈向密县溃退，我衔尾追击。
二十五日我奉命将守备任务交八十五军接替，亲率第四、八十九师及二十九军的暂编十六师，分向密县西南两面攻击，协力本军之空军两中队负责制压敌军之地面活动，并孤立战场(实际空军未能按时到达)。敌于我压迫之下，退据密县附近，倚城负隅顽抗，我屡行进攻，均为敌炮火及反扑所阻，进展困难，而形成拉锯相持状态。
此时敌军主力已攻下许昌，守城之暂二十七师全师覆没，师长、副师长阵亡。然后敌主力向右旋回攻陷郏县，以风驰电掣之速度进犯临汝。临汝为洛阳门户，敌来势凶猛，汤总司令于五月四日电令我亲率第四师自大冶取道七里沟向临汝以东敌之后方攻击。我于四日晚率第四师抄小路夜行军，向临汝前进(相距九十华里)。行至半途，临汝已告失守，遂在临汝东北山地与平地交界处，略作集结，寻思前面临汝既失，后面禹县、密县两方均有来敌，实有改变后方之必要，遂决心打从临汝以东之十里铺，切断敌人后方联络线，然后徒涉渡过汝河，跳出敌军包围之外，并在汝河南岸取得外线位置后，再和敌人作战。
我军通过汝河，天已破晓，休息两小时，后卫尚未到齐，此时上峰电促向龙门敌后攻击，急如星火，乃于当晚就道。我思:向敌后攻击，应有一先决条件，即龙门部队能将敌之前进阻止，然后方能构成敌后之攻击，否则敌军于日间沿公路以摩托机动，我军于夜间从山路徒步行军，将永远无法赶上，永远无法构成前后夹击形势，临汝即为实例。果然行至中途，龙门已告失陷，奉命改趋宜阳。此时敌战车及汽车装载之步兵正向嵩县进犯，我乃穿过敌线北进，方抵石锅镇，赴宜阳道路又为敌切断，当在石锅镇附近击退进犯之敌步骑三千余名，军搜索营长郭士荣奋战阵亡。旋奉命协同三十八军改守伊河河谷、沙坡头、韩城之线，方击退敌先头部队，而嵩县西犯之敌又已出现于我后方之洛宁，不得已再由木栅关突过敌线西进，攀登伏牛山高峰，抵达南麓时，而敌又超越至我之后方，乃再由嵩县西方突过敌线南进，经黑峪抵庙子，始获稍事喘息。在此时期内，敌军纵横，无一处能步登封之后尘，作有效之抵抗，敌人以最大之前进速度，将国军部队各个分隔，使我进退失据，失去及不克发挥应有之战力。本军在此十日之内，在丛敌之中往复攻守，且曾四度突过敌线，不眠不休，饥疲交困，艰苦情况概可想见。
向龙门前进途中，经一夜之行军后，天刚拂晓，在嵩县东北方遇敌战斗轰炸机四架，往复俯冲炸射，附近又无处可遮蔽，乘马伤毙，我卧于路旁干沟中，炸弹落于附近，遍身为尘土掩盖，幸未受伤。空袭解决后，暴民出而抢劫疏散之行李、马匹;民族抗战期中，有此奇景出现，实出人意料之外。
战后感想
关于中原会战，我有如下之感想。
敌军集中动用如此庞大兵力及特殊兵种，我事前竟毫无所悉，战略情报完全失却效能，盲目作战，自然吃亏;而对于敌情判断，只以为敌军目的在打通平汉路，而敌之战略方式、作战范围、打击深度、重点指向与所采用之战斗手段等，均为先入为主之偏见所局限，以战况演变，大都超出意料之外，以致无法适应战机。即以敌军作战行动之半径论，已超出我军预期决战地带达三四倍，是我军之作战意图，未能支配战局，而反为敌人之意志所支配矣。
决战地区之选择，需考虑敌我双方兵力、素质、兵种、装备、战斗力之强弱等因素。吾人以弱抗强，自有以弱抗强之战法，而不能以平等战法对抗强敌。倘我拥有与敌从事平等作战能力，则敌军自始即不敢入寇我国。今以装备贫乏之国军对拥有诸兵种、配赋重装备之敌作战，在毫无依托之平坦开阔地带，敌机械化兵团横行无阻，盗意蹂躏，其成败之数自可预卜。为避其所长击其所短，决战地区自应选择伏牛山与嵩山东侧，以登封迄临汝之既设阵地为底线，以与犯敌决战，较为妥适。
基于以上所述，对于兵力部署，平汉路上宜配置一部分部队机动作战，无须坚守孤立据点，而以主力部队置于伏牛山、嵩山东侧，构成对平汉路之侧击、与对敌自南北两面合围之反包围阵势，如此部署无论攻守，显较有利，敌无论打通平汉路或向陇海路深入，倘不能击破我置于决战地区之主力，皆将无法达到目的。现部署处处防守，不能守之处亦强令非守不可之处(如临汝) ，配备反形薄弱，而且分点孤立死守，不能适应情况，活用兵力，更无法集中决战所需兵力，部署与计划完全脱节，终于为敌在宽广之正面及纵深上，对我作战部队各个击破或隔绝，使其失却平衡而无还手余地。
因兵力部署侧重平汉路方面，后勤准备亦随之犯同样错误，各类补给仓库多置于叶县至洛阳公路之线及其以东地区，以西地区全无准备，致军队进入该区，粮秣两缺，不克维持战力，而原置叶洛公路以东之军品，反委以资敌，实为双重损失。
我军计划部署，既不克吻合实况，而敌军机动力及攻势速度，复超乎寻常。敌军用摩托机动数小时，即可超过我军数日夜之行军，故一经战略突破，指挥、补给、交通、通讯系统一被搅乱，一切补救措施，皆成为不可能之事。盖指挥大军，临时调整或变更态势，原非咄嗟可办，如本会战之情况，则根本无办到之可能。
以弱抗强之国军，决战战场应尽量选用山地，以抵消敌军装备优势，兵力配备在守势方面需有极大纵深及弹性，攻势方面应有足够之攻击韧性——战法上正面抵抗配合侧后机动攻击、切断或消灭敌后方补给纵列与设施，如此方有与敌一争高下之余地。
敌军进犯中原地区之作较型式，其作战正面先向南方，略取许昌之后，再向西方旋回，迅速突破临汝，进出伊川宜阳，在黄河北岸之敌由垣曲渡过渑池、新安，对洛阳地区构成包围攻击，其前进，无论战略或战术单位，大部重叠配备，交互跃进，不分昼夜晴雨，片刻不管，造成长大纵深突破，充分发挥闪击作用。
谣言满天，真相大白
中原会战前，本军驻训于登封及汝南县，会战前期激战于登封密县之间，后期转战于临汝嵩县境内，会战终结，竟有三百余封千篇一律叙述相同之控告函，来自豫省未沦陷之县份，向重庆军事委员会总政治部控告本军扰民事件，道路传闻，不堪卒听。我们疲于奔命，与敌人机械化部队竞脚程，竟有人向重庆统帅部虚报第十三军士兵都牵着一头牛走，在那种急于星火情况下，骑马犹恐赶不到目标，何况牵一头牛，真是荒谬透顶。本军为中原会战中仅有战胜记录之一个军，我自信为最勤奋、热忱、负责的部队长，全心全力著意于部队之训练与整饬，重视爱民及战纪教育，平时对违纪扰民之处理至为严厉。第十三军部队成立于中央军校，抗战前由两个调整师(国防军编装)编成的一个军，干部十之八九均受过正规军官养成教育，思想纯正，明识本体，曾转战珠江、长江、黄河、塞外二十二个行省，历经大战及长远之徒步行军，战历及战绩灿烂，虽不敢优于一般部队，但绝对绝对不致劣于一般部队，竟遭如此不堪之口舌奇灾，合冤受屈，无处申诉，原因何在？殊堪玩索。
我们这个大军集团在第一战区副长官部及三省边区总部领导下，数年来迅速扩展，此时已扩展为三个集团军，二十五个独立旅(在泛区及敌后) ，自然而然引起别人嫉妒。此一大军集团除正常军事任务遂行外，并展开各方面急要工作，如收训陷区青年，修筑堤防道路，开发当地经济，掌握策反伪军，实施赈灾救荒、惩治贪污土劣等，此对敌而言，自感如芒刺背，与当地恶势力，自亦形成对立，所在地行政机关及友军对此亦不无醋意存在。本军为此大军集团之母体，对比一系列逆流冲击，无可避免首当其冲。会战前半年，当地士民控诉临汝镇土豪阎某(曾在吴佩孚属下任旅长) ，私藏军械、强占民地，无恶不作，战区军法执行总监金汉鼎将军命令本军派队搜索拿办，当派八十九师二六五团团长陈玉玲(后为先总统蒋公副侍卫长) ，率兵前往办理，并将人犯解往洛阳讯办。阎家拥有土地四万余亩，遍及附近各县，为当地有潜势力之家族，本军奉令派兵办理本案，是以直接结怨地方势力。
此次会战，敌军以本军为首要歼灭目标，明载于其作战计划图文之内，如依其预定计划以其主力向右回旋，并以战车第三师团、骑兵第四旅团深入我后方，遮断后路，同时以六十二师团自禹县，一一○师团自密县，三十七师团自临汝，由东南北三面，将登封南方亘西南方一带山地之本军作战部队，一举包围，足可捕捉歼灭我军主力于战场。按日军记录:“其作战目的，在捕捉汤恩伯之主力三十一集团军，尤其十三军。但虽在禹县及颍桥等地获得局部战果、而十三军主力，则在汤恩伯巧妙指挥下，仍能逸脱……虽予以封锁，反被突破，始终未能捕捉战意顽强之汤恩伯兵团主力。”这出自敌人口中的说辞，应是最客观的事实明证。
我到达重庆后，陈部长向我说:“贵军长途行军，纪律良好，证明中原谣言乃系恶意中伤，我一定转报委员长，希望你好好努力。”本军到达贵阳后，军事委员会颁我一枚勋章，以赏登封战捷之功，然而我最大之收获，不在勋章，乃系此永生难忘于枪炮作战以外之最大经验教训，而最后终于揭开黑锅还我清白，这比获得勋章更为重要。
(九)从抢救贵阳、华南大反攻到进驻香港
抢守贵阳
紧接中原会战后，敌寇动用强大兵力于华南，攻陷长沙、衡阳，打通粤汉铁路，并沿湘桂铁路西犯，攻占桂林、柳州。我第九、第四两战区军力已被敌各个击破，分别转进。黔桂边境为我前线要地，无兵防守，陪都震动，实为我抗战末期之严重关键。
本军于中原战后，人员武器未得补充，即奉命南调，于民国三十三年十月下旬开始行动，十一月下旬抵重庆。我先晋谒作战次长林蔚先生，他说:“我们准备在独山以南，黔桂边境一带集中兵力，与敌人周旋。”当时情况并不十分紧急。我回到办事处正要沐浴，林先生突然来电话，要我立刻回去。见到林先生后，他说:“前线情况骤见紧急，贵军明晨出发，以汽车运输，火速向贵阳前进。重庆所有公私汽车概归贵军使用，希望即刻与后勤俞总司令接洽。”我和俞先生商量后即刻下达行动命令。
翌日，我率少数幕僚乘车先行，军事委员会中将高参李元凯自告奋勇与我同行帮忙。途经遵义时，之江大学学生一千余人欢送，盛情感人。抵贵阳后，暂借住东山防空司令部，并藉其通信网了解各方面情况及与部队联络。当时贵阳市人山人海，热闹非常。不料第三天情况骤变，店铺关门，行人稀少。我在贵阳警备司令部与即从前方返回的第四战区美军顾问博门准将见面。他告诉我敌人分四路向黔南前进，我方金城江桥梁公路破坏过早，其以南还有数千辆汽车未能通过，沿途情况非常混乱。他要我好自为之，说完之后径赴昆明。我向教导旅谢旅长借得一辆吉普车，侦察贵阳附近地形。贵阳市位于盆地之中，四周环山，除东山稍近外，其余山岭距市区十里以上。市区房屋多为木造，看似不错，却难防火攻，因此市区不适于防守。贵阳持久防御至少要四个师兵力才够。当日入暮之后，蒋委员长自重庆亲自电话询问我:“你的部队到了多少？”我答曰:“两个团。”委员长又说:“你要死守贵阳。”我说:“一定遵照指示做。”然后我研究具体情况，以两团兵力守贵阳四周广大幅员，仅能构成薄弱的警戒幕而已，敌人一穿就破，我之任何目的均无法达到。故我决心死守贵阳东南隅公路入口处的图云关，并立刻下令依此决心进行部署。我的理由如下:
(1)力所能及，不违背委员长指示之任务。
(2)兵力与地形恰能配合，有持久固守之有利条件，以待后续兵团到达。
(3)只要掌握图云关，敌军车辆部队就无法超越贵阳。
部队就位之后开始构筑工事，因天寒地冻，士兵必须先用火烧烤地面，化去结冰，再用铁铲等工具向下挖掘散兵坑，再打木桩，围成木栅。工作艰难，而木材稀少，进度缓慢。数日后，何总长敬公亲来贵阳，驻黔灵山指挥。此时独山失陷，都匀自贵阳间的公路大批难民(其中且杂有散兵和敌人便衣队) ，约八十里长径，情况极端混乱。何总长命我于每一路口派步兵两连重机枪一连把守，无论军民皆需集合成队，方可进入贵阳;并责成警备司令宋思一负责维持市内秩序，指定市长何辑五负责供给、膳食、住所，将全市寺院庙宇完全让与难民居住。在何总长明快处置下，军民通力合作，方将混乱局面控制，恢复秩序。我并在此期间奉令将前线溃下之某军缴械。
当敌侵入独山时，以清镇机场为基地的空军中美混合联队出动侦炸，于独山附近一隘路中发现敌人骑兵一个联队。中美联队的P 51战斗轰炸机二十余架对该目标更番连续炸射两小时，完全将该敌消灭于隘路中。此为转折点之一。
本军部队陆续到达，有原辖三个师，另附一个教导旅，一个反装甲兵团，重炮一团，山炮一团，及中美爆破队。军事委员会给我的任务是“死守贵阳”，掩护大军在乌江沿线集中。并命令我完成炸毁贵阳所有桥梁和兵工厂的准备，我指示中美爆破队在各目标物挖好洞，以便装填炸药，准备完成，并不立即执行，因我觉得“我本钱够了，可与敌一拼”。并不急于炸毁一切。那时有一军械仓库，负责人某中校告诉我奉令搬往重庆，需汽车两千辆才能搬完。我告诉他无法提供这么多汽车，并劝他把武器交给我，以免资敌。他却说非要总长下令才可，我向他保证负责后果，否则也会强迫他交出。仓库里有英国制机枪、测远镜，机枪口径为三零三，我军子弹无法适用。
本军及其他部队纷纷抵达贵阳前线，由清镇机场飞至目标上空只需二十分钟，再加上前线撤退部队也向敌之两侧攻击，敌人愈前进，后方补给线愈长，孤军深入，有被我军围攻覆没之虞，只得知难而退，贵阳危机乃告解除。
贵阳解危后，贵州局面稳定，第九军、五十四军、七十一军先后经由空运或利用其他交通工具，到达贵阳附近。本军移驻青岩惠水地区，重新整编，辖第四师、五十四师及八十九师，暂十六师和第九十七军的一个团分别拨予五十四师和八十九师。此时美军驻华司令部派员参观本军，极感满意，即予本军第一优先换装美械，并派马克兰诺上校(Col. George B. Mcreinols)等五十余员至本军团以上充任联络官，马克兰诺上校为联络处长，协助更换装备及训练。六月底换装完毕，成为国内少数美式装备部队之一。当时发我军训练用子弹三百万颗，美军顾问团团长要求我加紧射击训练，他说可以依进度用完，用完后，作战用弹另发。事实上以后进攻广西及进入东北与匪作战，都靠当时剩下的子弹;应补充之战用弹药并未到达。此外领到步枪没有刺刀。
(十)华南大反攻——攻克梧州及丹竹机场
民国三十四年春，国军为策应反攻需要，改变军事组织，撤消长江以南战区，成立攻势性质的四个方面军，归陆军总司令统一指挥;准备配合太平洋的盟军进展，向华南地区反攻，以与登陆我国东南沿海的盟军会合，恢复海上通路，获取武器军资的源源补给，第一方面军司令官卢汉，监视越南方面之敌;第二方面军司令官张发奎，攻击钦州廉州，本军暂归第二方面军指挥，攻击梧州及广州;第三方面军司令官汤恩伯攻击桂柳衡阳;第四方面军司令官王耀武，向宝庆长沙进攻。三、四两方面军是对付粤汉路南段，第二方面军及本军则攻击广州钦廉等沿海港口。
民国三十一年八月七日起，太平洋盟军反攻瓜达康纳群岛，三十二年二月囊括新几内亚。二月二十六、二十七两日，大举轰炸吐鲁克军港。四月二十七日登陆雷伊泰，敌寇海军主力完全被歼于雷伊泰附近海域中。三十四年元月解放菲律宾，三月二十六日攻占硫磺岛，六月三十日攻占琉球。西欧战场盟军于三十三年六月六日登陆诺曼底，三十四年四月二十五日会师柏林。日本华北方面军司令官根本博将军后来任我的顾问时，曾告诉我日本海军联合舰队司令长官山本五十六遭美军击落阵亡后，新任司令官带了参谋长到吐鲁克军港准备接事，座机抵达后，只见港内挤满日军舰艇，不料降落之后，美军轰炸机三百余架大举轰炸约两小时，轰炸结束后，炸弹激起之水柱不见了，船舰也不见了，日本海军损失惨重。新任司令官只得飞回菲律宾，飞机快到雷伊泰时，又遭美军飞机击落，司令官阵亡，参谋长侥幸凫水上岸逃生。根本博又说，日本共有五个航空军，一个对苏联，一个对中国，三个对付太平洋及南洋，但这三个航空军都被美军消灭殆尽。
中国战场方面，民国三十四年四月二十日到五月十七日湘西会战，第三、四方面军合力击退来犯敌寇后，我第三方面军于六月三十日收复柳州，左翼续向桂林攻击。本军七月初徒步行军由贵阳经龙里、贵定、麻江、都匀、独山、六寨、南丹、河池、德胜、宜山、大塘，于七月十五日到柳州，奉令以主力向八步和贺县集结，一部夺取丹竹机场及梧州，准备而后对广州攻击。所以华南大反攻，本军扮演了一个主要角色。
由贵州到广西时，我先坐一架联络机到柳州晋见汤司令官，途中遇到大雷雨，只得绕一大弯躲避，到了柳州降落之后，发现滴油不剩，情况十分危险。后来又坐原机飞到南宁见张司令官，请示其用兵方案。再飞回柳州，作如下部署:主力向贺县、八步集结，我率领一个师沿柳州坐船到平南登陆，攻取丹竹机场及梧州，再向广州前进。
八十九师于八月三日在南平登陆集结完毕，以二六团担任攻击丹竹机场，丹竹机场只敌军五百余人。我军联络在丹竹东方的伞兵约一连(这些伞兵并非跳伞降落而是徒步来到) ，双方夹击之下，激战三四个小时，敌军溃退，二六五团将机场完全占领，并推进到濛江。六日我指挥所到达岭脚街，基于状况了解，我概定了对梧州的攻击部署，即以一个团在浔江、抚河之间，向梧州正面攻击三角咀，主力在倒水圩渡过抚河，绕到敌人背后攻击梧州东方之白云山，此举相当大胆，但因我军已有攻坚能力，而敌人号称一旅团之众，实际仅有四个大队，士气已告低落，故我敢作如此部署，不怕敌人将我各个击破。盘据梧州敌人之工事坚固。七日，我军到达夏郢新圩，进行细部侦察，此时担任敌后工作者是我的两名同学，一是欧治清，一是陈自励，他们对敌人详细的兵力部署、工事位置十分了解。我军依原订计划于九日晚上接近敌阵，十日拂晓发起攻击。敌人凭永久工事抵抗，我需逐点克服，利用火箭筒及山炮破坏据点。傍晚东正面攻克白云山，敌人遗尸一百三十多具。西正面攻克石岭，续向市区推进，入夜后，敌乘快艇四百艘沿西江逃遁。我军在龙船桶口布置两连机枪拦击，但江面太宽，只击沉十余艘敌艇。当夜完全占领梧州，俘获军品四千吨，零式飞机一架，汽车多辆，敌兵七名。次日审视梧州附近，见市郊北山附近多处敌军残杀我爱国同胞，遗尸臭气熏天，惨不忍睹。敌军处置人犯方法尤为文明人所不齿，有各种酷刑，如囚房之内另做木笼，将我同胞放置其中，无法坐卧，连食物亦由上吊入，被困其中实生不如死，令人无法想象。
(十一)抗战胜利及评价
民国三十四年八月十一日，日本天皇广播，宣布接受波茨坦宣言无条件投降。我国积弱已久，百年来对外战争，率皆败绩，以致国耻重重。这次对日抗战，原以不甘坐亡，本玉碎求全之精神，保全国格。因军事劣势，逐步退守，幸赖最高领袖大度雍容，指挥若定，领导全国军民不屈不挠，牺牲奋斗，血战八年，卒能赢得最后胜利，重光国土，雪百年来奇耻大辱，跻国家于世界强国之林，此情此景能不令全国同胞欢欣鼓舞，身历其役者感激涕零？本军参与对日抗战全役，常为大本营直辖机动兵团，加入重要战场，平均每年两大会战，遍历第一、二、五、六、九等五个战区，转战六万里。自南口打第一炮开始，到梧州打最后一炮结束，曾撰写军歌中有“……自塞北打到天南，自天南打到塞北，我们的热血洒遍祖国河山”，几句话以资纪实。
国民革命军于民国十四年春成军，将割据广东的叛军各个击破，年余之间完成革命根据地的统一。广西与湖南此时已加入革命阵营，合编为八个军，民国十五年七月一日誓师北伐，先后击败吴佩孚、孙传芳大军，占领长江流域各省，建都南京。民国十七年革命军编为四个集团军，继续北伐，向津浦、平汉、北宁线进出，解决张宗员，驱逐张作霖，光复华北各地，东北易帜，北伐成功，全国统一，时间仅两年。尔后虽变乱迭起，但不旋踵而告敉平，政府信誉卓立，政治安定。民国二十四年统一币制，发行法币，财政经济稳定发展，士气民心振奋，国防民生建设突飞猛进，倘假以时日，不难进入富强康乐之境。可恨日本军阀于民国二十六年七月七日继续发动侵略，迫我不得不奋起抗战，使我国民革命统一全国后之大好建国机会，破坏于侵略者之手。我们为建设而革命的目的，亦因国难当头而告流产，作为这一时代的中国人，对于此一祸福之转换关键，实难忘怀。日本民族对此不幸演变，自亦难免永受良知自责。
日本军阀一手侵华，一手防俄，更欲一脚将英美势力踢出太平洋外，对我不克使用全力，妄想速战速决，短期内逼我屈服，不料我坚持长期抗战之国策，将其牵入泥淖，不克自拔，无法以全力应付世变。日本政略战略家如果和协美俄，全力对我，或善待我国全力对付俄国或美国，则历史可能另一写法，我国处境当更为艰辛。日本不乏有识之士，当知我国虽积弱已久，然地广民众，而拥有坚强的国家领袖蒋委员长。日本陆军虽远强于我，却易为我广大的空间所吸收。日本海空军虽与美国略等，但日本为一岛国，战用资源有限，维持经济繁荣端赖和平状况下之生产及海外贸易。就整个国力而言，日本仅及美国十之二三，其脆弱易毁性，缺乏持久能力，至为明显，何可夜郎自大，多面树敌，致使不可一世的日军，势穷力竭，不旋踵陆海空军首被摧毁，散处各地区之陆军遂动弹不得，分别就歼或关入俘虏营，最后落得无条件投降。日本军阀为祸我国，也戕害自己。今日亚洲悲剧的演出，日本当日的战略家难辞其咎。
吾国积弱已久，革命初告成功，建设正当开始之际，居然承当大敌，苦战八年之久，人财物力消耗过巨，国家经济濒临破产，安定社会的中坚阶层崩溃，支持政府权威的军公教人员无法维持最低生活，遂致效率低落，纪律废弛，道德沦丧，虽获得最后惨胜，而国家元气大伤。
(十二)进驻广州和香港
敌军投降之后，我军主力由贺县、信都趋梧州，全军分乘民船沿西江东下，经封川、德庆、高要、三水，进驻广州东郊，从事休息整补。广州为我二十年前旧游之地，经敌寇占领，满目疮痍，马路百孔千疮，草莽丛生，商业凋零，行人稀少，昔日之繁华热闹景象已不复见。
越日晋谒黄花岗烈士墓，墓碑依然完好无损。一周之后，偕舒子光同学访问黄埔，由广州乘车经石牌至海珠，改乘日军汽艇渡过珠江，在黄埔军校门前码头上岸。母校前门及围墙一如往昔，惟房舍已完全拆除，改为型式不同的建筑，仅红色瓷砖铺于路面，尚可辨认是昔日之物。胜利前此地为日本海军司令部，胜利后为收容四千名日军之俘虏营。旋经旧校园、大礼堂、海军机场至平岗圩，谒黄埔烈士墓，并由日海军上校招待午餐。沿途日军官兵对余等毕恭毕敬，彼等虽为俘虏，守法精神仍可嘉也。
九月下旬乘美国海军水上飞机由广州白鹅潭起飞，经香港、厦门、汕头、象山港，于上海黄埔江降落，晋谒汤总司令(时汤总司令接收上海)。停留数日，乘原机返回。在广州度过双十节，张向华将军曾于机场集合本军训话，并邀宴余等。张豪于饮，我从未醉过，这次大醉，睡了三天，原因是我由梧州到广州途中，染患疟疾，体力受损所致。
十月十五日，本军沿广九铁路乘车进入香港。香港居民百余年来未曾见过中国军队，本军初到九龙，军容严整，民众人山人海夹道欢迎，国旗飞扬。同胞之爱洋溢于此大英帝国殖民地之间，盛况空前。越日香港总督夏悫海军中将、陆军司令斐士廷准将先后来访，并邀宴余等于督署，及参观英海军主力舰威尔斯王子号。旅港华侨及各界领袖也设宴款待余等。
闻日军占领香港时，对英人极尽侮辱之能事，战后英军对待日俘也相当野蛮。曾见数名乘马英军手持冲锋枪押解身负重物日俘，追随前面快步之乘马英兵，落后者即用皮鞭抽打，打死或打伤后即往卡车上丢，此种做法和我们以德报怨与人为善的伟大精神，相去远矣。
回忆民国十六年往事，由于张黄叛变，我们由广州逃至上海，在香港停留时，身上还穿着军服。当时船上的买办气势凌人，将我们行李翻得乱七八糟。一名买办并在我行李中搜出一本《步兵操典》，他说这是犯禁物品，我则回答《步兵操典》在香港可公开售买，不是犯禁物品，他无话可说。另外高级班的三十位因与他们言语冲突，遭这些买办用铁棍重打。胜利后我们再去香港，英人对我极恭敬，所以说一个国家必须自强才能受人尊敬。革命军进入上海时，英人对我们也很恭敬，但后来我们自上海撤退，英人态度又转冷漠，在海上的军舰仅以GoodLuck(好运)打个招呼，而英商答应供应我们的物品无一兑现。英国人至为深沉现实，法国人或日本人傲气常会表现在外，美国人比较天真友善。
在八年浴血抗战中，自始至终，我都站在我国岗位上无役不与。最令我难忘的是:南口山墙上十天缠斗，所部伤亡惨重，健儿们含笑赴战，视死如归的情景，使我痛彻心腑永世难忘。尔后台儿庄会战攻破贯穿敌阵，追击七十华里;鄂北攻势，拔敌坚固据点，迎头截击驱逐敌第三师团主力于高城，枣宜会战歼灭敌四十师团二三四联队于湖阳镇。中原会我，击溃敌一一○师团于登封。总算为死难袍泽出了一口气，并在事实上为历史作证，证明国民革命军在民族抗战战线上，的确创造过击破及消灭强敌的实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