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典故引证
对《文心雕龙》原文意义的惬恰理解,既离不开精确的文字校勘,又离不开可靠的典故征引。众所周知,范注正是以征引典故为主,对《文心雕龙》原文作了全面、详细的用典考证,提供了丰富、翔实的语源材料,为读者正确理解原文含义提供了坚实的基础。
据《宋史·艺文志》记载,《文心雕龙》早在宋代就有辛处信的注本,可惜早已亡佚。现存最早的注本是明代梅庆生的《音注》和王惟俭的《训故》,清代黄叔琳就是以梅、王二人的注本为基础,重新增补而成《文心雕龙辑注》。黄注在名物训诂、故实征引方面虽有总结前人之功,但是仍有诸多不足。首先,其征引典故不够详细,许多重要的典故未加引证;其次,其所引材料有失精确,材料出处亦不完善;再次,其征举典故过于简略,多数只有寥寥数语,不足以说明原文的来龙去脉。黄注的这些不足,虽经李详补正而稍见精审,但还远不能令人满意。直到有了范注,才以详细的引证、严格的考证,弥补了其缺陷。在《文心雕龙》注释史上,范注的典故引证既超越了前人,也沾溉了来者。牟世金说:“范注集前人之大成,直到现在,仍是《文心雕龙》研究的重要基础。”(30)
(一)范注征引典故的方法
范老受业于自称只信奉“毛爷爷”(指毛亨)的音韵学大师黄侃,由于师承关系,他的治学态度和方法极为严谨。他在《文心雕龙》典故引证、词语讨求上所表现的重源流、尚考据、详材料、善辨别的求真务实的精神和方法,正是对乾嘉的崇古精神和考据方法的直接继承。这里我们从三个方面分析范注征引典故的方法。
1.溯源讨流法
范注在《文心雕龙》词语出处上,每每运用溯源讨流法,即一方面引经据典,说明《文心》之言的出处,注明何者为彦和所本;另一方面又细心考察,指出何者为后人本彦和以为说,阐述《文心》在历史上的影响。这里先就“溯源”方面试举数例:
(1)《明诗》:“王徐应刘,望路而争驱。”黄注只引典证明前一句,而范注则先引《三国志·魏书·王粲传》为前句所本,再引曹丕《典论·论文》:“斯七子者,于学无所遗,于辞无所假,咸自以骋骐骥于千里,仰齐足而并驱。”指明“彦和望路而争驱语本此”。
(2)《史传》:“自史汉以下,莫有准的。”范注:“班彪论《史记》,谓其细意委曲,条例不经。范晔谓班氏最有高名,既任情无例,不可甲乙辨(《狱中与诸甥侄书》)。彦和之说本此。然《史》《汉》一为通史,一为断代,皆正史不祧之祖。后之撰史者,无能逾其轨范,所谓莫有准的,特以比《春秋》经传为不足耳。”范老是史学权威,此注不仅征引精确,评说也能切中肯綮。
(3)《诸子》赞辞言“辨雕万物”,范注:“《庄子·天道篇》‘辩虽雕万物不自说也’,此彦和所本。《情采篇》亦引此文。”(31)
(4)《议对》开篇曰“周爰谘谋”,范注:“《诗·大雅·绵》‘爰始爰谋’。《笺》云:‘于是始与豳人之从已者谋。’又‘周爰执事’,《笺》云:‘于是从西方而往东之人。皆于周执事,竞出力也。’周爰谘谋语本此。”(32)
下面再就“讨流”方面亦举例加以说明:
(1)据现存史料,《文心雕龙》到唐代始产生较大影响。唐初孔颖达等奉敕撰《五经正义》,在注中常引《文心雕龙》以为说。对此范注特予指明。《正纬》有言:“篇条滋蔓,必假孔氏,通儒讨核,谓起哀平。”范引《尚书序·正义》曰:“纬文鄙近,不出圣人,前贤共疑,有所不取,通人考正,伪起哀平。”并注曰:“《正义》之文,盖本彦和。唐写本作‘谓伪起哀平’,语意最明。”(33)此外,《檄移》注[九]、《书记》注[三三]以及下篇诸篇注中也分别指出了孔颖达借《文心》之言以为说。兹不详举。
(2)唐代受《文心雕龙》影响最大的要算刘知幾的《史通》。早在明代,胡应麟就曾说:“《史通》之为书,其文刘勰也而藻绘弗如,其识王充也而轻讦殆过。”(34)清代孙梅持同样的看法:“《史通》一书,心摹手追者,《文心雕龙》也。观其纵横辨博,固足并雄;而丽藻遒文,犹或未逮。”(35)近人李详亦谓:“刘知幾的《史通》,体拟《文心雕龙》。虽摛辞稍远涉齐梁,(《文心雕龙》作于齐代,告成梁朝。)其博辨纵横,间以骈偶,隶事淹雅,不减彦和。”(36)但是,比较详细地说明《史通》在哪些方面继承和发展了《文心》,刘知幾是如何本《文心》以为说的,则是范注。范老在《史传》题注中,反驳纪评所谓“此篇文句特烦,而约略依稀,无甚高论,特敷衍以足数耳”的观点,特为指明:
案《史通》专论史学,自必条举细目;《文心》上篇总论文体,提挈纲要,体大事繁,自不能如《史通》之周密。然如《史通》首列《六家篇》,(《尚书》家,《春秋》家,《左传》家,《国语》家,《史记》家,《汉书》家。)特重《左传》《汉书》二家,《文心》详论《左传》《史》《汉》,其同一也;《史通》推扬二体,(编年体,纪传体。)言其利弊,《文心》亦确指其短长,其同二也;至于烦略之故,贵信之论,皆子玄书中精义,而彦和已开其先河,安在其为敷衍充数乎?至如《浮词篇》,“夫人枢机之发”至“章句获全”,并《文心》之辞句亦拟之矣。(37)
接着,范老又在本篇注[一二][四一][四二][四三][四六][四九]中,逐一指出《史通》对《文心》的继承、发展之处,为后人进一步研究《史通》与《文心》的关系,指明了路津。
(3)宋代以后,《文心雕龙》的影响愈来愈大,援引采撷者不断增多,范注不可能一一指出,然于其中重要者,仍有说明。例如,在《章表》和《书记》注中,范老就指出了王应麟、章太炎对《文心》之说的继承。《章表》曰:“降及七国,未变古式,言事于主,皆称上书。”范注:“王应麟《考证》曰:‘七国未变古式,言事于王,皆称上书;秦初,改书曰奏。’案王氏说本《文心》此篇。”《书记》注[三二]又说:“彦和之意,书记有广狭二义。自狭义言之,则已如上文所论。自广义言之,则凡书之于简牍,记之以表志意者,片言只句,皆得称为书记。章太炎本此而更扩充之作《文学总略》篇,可参阅。”(38)
2.罗列比较法
黄注征引典故,多仅举孤证,且不加辨析。而范注则善于罗列诸说,并进行比较研究,以探明刘勰之语采自何说。《乐府》“故能情感七始”,范先引《汉书·律历志上》:“书曰‘予欲闻六律五声八音七始咏,以出内五言’,七者天地四时人之始也。顺以歌咏五常之言。”又引《礼乐志·安世房中歌》:“七始华始,肃倡和声。”孟康曰:“七始,天地四时人之始;华始,万物英华之始也。”再引《尚书·益稷》及孔传、《史记·夏本纪》及《集解》《索隐》,最后引《尚书大传》:“七始,天统也。”郑注:“七始:黄钟、林钟、大簇、南吕、姑洗、应钟、蕤宾也。”并案:“彦和此文用《今文尚书》说。”
再看《征圣》“四象精义以曲隐”一句的用典,黄注、范注同引《周易·系辞上》:“易有四象,所以示也。”然而,“四象”为何,易学史上众说纷纭,刘勰所采用的究竟是哪一家的说法呢?黄注引朱熹《周易本义》对“四象”的解释:“四象谓阴阳老少。”对此,纪评反驳道:“彦和之时,尚不以阴阳老少为四象,此真郢书而燕说矣。”纪评所说甚是,范注另引孔颖达《周易正义》中所引庄氏之说为用典的出处:“四象谓六十四卦之中,有实象,有假象,有义象,有用意,为四象也。”并且以《原道》“乾坤两位,独制文言”,彦和同庄氏说为证,指出:“本篇所云四象精义以曲隐,当即指此。”
此外,《明诗》曰:“诗者,持也,持人情性。”范注征引《诗谱序·正义》曰:
名为诗者,《内则》说负子之礼云“诗负之”,注云:“诗之言承也。”《春秋说题辞》云:“诗之为言志也。”《诗纬·含神雾》云:“诗者,持也。”然则诗有三训:承也,志也,持也。作者承君政之善恶,述己志而作诗,为诗所以持人之行,使不失队,故一名而三训也。彦和训诗为持,用《含神雾》说。
《哀吊》“必施夭昏”,范引《左传·昭公十九年》:“子产曰,寡君之二三臣札瘥夭昏。”杜预注曰:“大疫曰札,小疫曰瘥,短折曰夭,未名曰昏。”《周语下》:“灵王二十二年,太子晋曰,然则无夭昏札瘥之忧,而无饥寒乏匮之患。”韦昭注曰:“短折曰夭,狂惑曰昏,疫死曰札,瘥,病也。”并指明:“韦解昏曰狂惑,是别一义,彦和取杜预说也。”(39)
3.辨明所指法
《文心雕龙》是一部用骈文写成的概括性很强的文学理论著作,由于理论的需要和文体的限制,刘勰在书中对一些具体的人物、作品或事件,只能时而简单提及,时而隐约暗示,时而象征借代。为了使读者能够准确地理解原文,范注在名物训诂、征引典故时,又常常运用辨明所指法,说明《文心》之言的出处。
《辨骚》曰:“自九怀以下,遽蹑其迹。”范注先引晁公武《郡斋读书志·楚辞类·楚辞释文》跋和洪兴祖《楚辞章句补注》,然后说:“据此,彦和所云《九怀》(王襃作)以下,当指东方朔《七谏》、刘向《九叹》、严忌《哀时命》、贾谊《惜誓》、王逸《九思》诸篇。”《哀吊》曰:“或骄贵而殒身,或狷忿以乖道,或有志而无时,或美才而兼累。”范注:“骄贵殒身,谓如二世;狷忿乖道,谓如屈原;有志无时,谓如张衡;美才兼累,谓如魏武。”——此为辨明彦和之言所指何人。
《史传》曰:“比尧称典,则位杂中贤;法孔题经,则文非元圣。”范注:“位杂中贤,谓后世帝王不皆贤圣;文非元圣,谓迁不敢比《春秋经》,《自序》所谓:‘述故事整齐其世传,非所谓作也,而君(君谓壶遂)比之于《春秋》,谬矣!’是也。”(40)另,《奏启》“献典仪”,范引《汉书·贾谊传》:“谊以为汉兴二十余年,天下和洽,宜当改正朔,易服色制度,定官名,兴礼乐。乃草具其仪法,色上黄,数用五,为官名,悉更奏之。”并谓此“即彦和所云献典仪”。——此为辨明彦和之言所指何事。
《章表》曰:“章表之目,盖取诸此也。”范注:“取诸此,此,指‘赤白曰章,揆景曰表’二物。”(41)——此为辨明彦和之言所指何物。
(二)范注征引典故的特点
范注征引典故与前人注本相比,较详细,具有准确性和通俗性等特点。这些特点表明,范注既在补充前人征引之略,纠正前人征引之误方面作出了重要贡献;又在跳出前人以本文注本文的窠臼,使《文心雕龙》征引典故通俗化方面作出了可贵的探索。
1.详细性
斯波六郎在《文心雕龙范注补正·例言》中说:“范氏之典故引证,皆甚详细,并及读者习见之语句,故意略其典故之出处者甚少。”(42)《文心雕龙》体大思精、取材浩博,范注于有关正文,逐条列举,甚为详细。如果说明清两代的《文心》注本,还只能算是简注的话,那么范注则是《文心》注释史第一部名符其实的详注。从《原道》来看,黄叔琳《辑注》典故引证只有二十七条,像“文之为德”“垂天之象”“理地之形”“吐曜”“含章”等基本的、重要的词语典故均未引证,而范注则对这些词语依次一一出典,甚至连篇题也不放过。这种出典的详细性,只要将范注与以前的其他注本一比较,就自然可见,这里无须多言。
2.准确性
范注《例言》曾谓黄注“颇有纰缪,未厌人心”。为了求得征引典故的准确性,范注严格考证了有关文献,细心纠正了前人错误,并详细注明了引文出处。
范注征引典故的准确性,首先表现在对文献的考证上。通过对有关文献的考证,范注为读者提供了精确的语源材料。例如,对《宗经》“诗列四始”一句的典故出处,范注引《毛诗序》曰:
是以一国之事,系一人之本,谓之风。言天下之事,形四方之风,谓之雅。雅者正也,言王政之所由废兴也。政有小大,故有小雅焉,有大雅焉。颂者,美盛德之形容,以其成功告于神明者也。是谓四始,诗之至也。郑笺云:“始者,谓王道兴衰之所由也。”
又加案曰:“四始之义,当以此为准。其《史记·孔子世家》之‘《关睢》之乱,以为风始,《鹿鸣》为小雅始,《文王》为大雅始,《清庙》为颂始。’《诗大序·正义》所引《汜历枢》:‘《大明》在亥,水始也;《四牡》在寅,木始也;《嘉鱼》在已,火始也;《鸿雁》在申,金始也。’皆今文家说,不足据。”按范注此说甚确,《颂赞》有“四始之至,颂居其极”之说,即是以《颂》为四始之一,可见彦和“诗列四始”,语本《毛诗序》。后来《文心》注家多采范说,以《毛诗序》注“诗列四始”,而黄注此句征引两说,均为今文家说,故后人不从。
再如,《辨骚》:“昔汉武爱骚,而淮南作传。”旧注为此二语征引典故,一般只引《汉书·淮南王传》:“淮南王安入朝,献所作《内篇》,新出,上爱秘之。使为《离骚傳》,旦受诏,日食时上。”颜师古注曰:“传谓解说之,若《毛诗传》。”然而《神思》又说“淮南崇朝而赋骚”。《汉纪·武帝纪》也说:“上使安作《离骚赋》,旦受诏,日食时毕。”一处说傳,一处说赋,虽然前后矛盾,却又各有所据,究竟是怎么回事?范注对此予以考证,他先引王念孙《读书杂志·汉书·离骚傳》条:“傳当作傅,傅与赋古字通。使为《离骚傅》者,使约其大旨而为之赋也。”又引杨树达《读汉书札记》卷四:“颜、王说并非也。古人所谓傳者有二体:解释文字名字若毛公之于诗,此一体也;其他一体,则但记述作意,而不必解释文字名物……”综合二说,范氏曰:“彦和不应先后矛盾。疑淮南实为《离骚》作傳,略举其训诂,而《国风》好色而不淫云云,是安所作傳之叙文。班固谓淮南王安叙《离骚傳》,是其证。东京以来,《汉书》传本有作傳者,有作傅者,彦和两采而用之耳。”(43)到目前为止,恐怕也只能说范注是一种最恰当的解说,所以后人一直沿用。王利器《校证》在《神思》注[七]中说:“盖此事自来两传,故彦和兼用之也。”(44)牟世金《译注》在《辨骚》注[八]中也说:“刘勰对它们似乎同样采用。”(45)这里说的“此事”“它们”均指“傳”和“赋”。
其次,范注征引典故的准确性还表现在对前人征引错误的纠正上。《乐府》:“张华新篇,亦充庭万。”范注:“张华作《四厢乐歌》十六首,《晋凯歌》二首。黄注但举《舞歌》非也。”(46)《议对》“司马芝之议货钱”,范曰:“黄注引《司马芝传》,今传无其文,盖妄引也。”接着引《晋书·食货志》云:“魏文帝黄初二年罢五铢钱,使百姓以榖帛为市。至明帝世钱废榖用既久,人间巧伪渐多,竞湿榖以要利,作薄绢以为市,虽处以严刑而不能禁也。司马芝等举朝大议,以为用钱非徒丰国,亦所以省刑,今若更铸五铢钱,则国丰刑省,于事为便。魏明帝乃更立五铢钱。”并案曰:“芝议可见者仅此数言而已。”(47)
复次,范注出典重视引文出处,这也是其准确性的一种表现。范注《例言·四》曰:“凡有征引,必详记著书人姓氏及书名卷数。”引文出处是否详细、准确,直接关系到征引的精确性,但前人在这方面做得并不理想。如《征圣》“五例微辞以婉晦”,黄注:“《春秋序》为例之情有五:一曰微而显,二曰志而晦,三曰婉而成章;四曰尽而不污,五曰惩恶而劝善。”纪评:“此杜预《春秋传序》,不可谓之《春秋序》。”范注引杜预《春秋左氏传·序》为证,较黄注纪评更为详细精确。再如,《诠赋》范注[六]引纪评曰:“拓字不误,开拓之义也。颜延年《宋郊祀歌》:‘奄受敷锡,宅中拓宇。’李善注引《汉书》虞诩曰:‘先帝开拓土宇。’”范案:“李注引范晔《后汉书·虞诩传》,纪评误脱‘后’字。”还有,《檄移》注[二一]范引黄注:“按《成都王颖传》‘颖表请诛羊玄之、皇甫商等,檄长沙王乂使就第,乃与王颙(颙即河间王司马颙)将张方伐京都。以陆机为前锋都督。陆机至洛,与成都王牋曰:王室多故,祸难荐有。羊玄之乘宠凶竖,专记朝政;、皇甫商同恶相求,共为乱阶’云云。或机此时有移百官文,后代失传耳。”然后加案语:“陆机至洛与成都王笺,《晋书》成都王颖、陆机二传皆不载,引见《艺文类聚》五十九。黄注微误。”(48)
3.通俗性
范文澜注《文心雕龙》时,传统的文言文已经被白话文所代替,为了适应社会文化的变化,照顾广大的读者,范注就不能再局限于前人以经注经、引典证典的注释方法,而必须有所突破,尽可能地使注释通俗化。为了做到这一点,范注征引典故采取了两个办法,一是在引经据典时,尽量再引一些传、注、笺、疏之类的训诂性文字,以助人们看懂引文。如《议对》曰:“动先拟议,明用稽疑。”对前一句,范注先引《周易·系辞上》:“拟之而后言,议之而后动,拟议以成其变化。”再引注曰:“拟议以动,则尽变化之道。”对于后一句,范注又先引《尚书·洪范》:“次七日明用稽疑。”再引《传》曰:“明用卜筮考疑之事。”再如,《情采》赞曰:“吴锦好谕,舜英徒艳。”范注:“《诗·郑风·有女同车》:‘有女同行,颜如舜英。’《毛传》:‘舜,木槿也。英,犹华也。’陆玑《草木疏》曰:‘舜,一名木槿,今朝生暮落者是也。’”
另一个办法是在一些训诂性文字之后,附以自己的通俗解说,使引文更加明白易懂。请看下面的例子,《封禅》注[十二]:
《汉书·武帝纪》:“元封元年夏四月癸卯,登封泰山。诏曰:‘遂登封泰山,至于梁父,然后升袒肃然。’”服虔曰:“肃然,山名也,在梁父。”《后汉书·光武纪》:“中元元年春二月辛卯,柴,望岱宗,登封泰山。甲午,禅于梁父。”凡封泰山,必禅梁父,此云孝武禅号,光武巡封,互文耳。(封泰山祭天,禅梁父祭地。)
《奏启》注[四]:
《汉书·苏武传》:“数疏光过失。”注:“谓条录之。”《杜周传》:“疏为令。”注:“谓分条也。”《杨雄传》:“独可抗疏。”注:“疏条其事而言之。”陈情叙事,必有条理,故奏亦称上疏。(49)
这里,范注均以自己的话对引文作了简洁、明了的揭示,并与《文心》本文紧密联系,这是范注为其征引典故通俗化所做的一种努力,也是范注在今天仍然能成为一个普及本的重要原因。
在对范注征引典故的方法和特点作了如上分析之后,还想强调一下,范注以征引典故为主体,以自己独特的方法和鲜明的特点,在《文心雕龙》典故讨求上树起了一座丰碑,为后来的《文心》注家开辟了宽广的道路,提供了丰富的材料。因此,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后来出版的《文心》注本,大都是在范注的基础上完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