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末夏主
上QQ阅读APP看本书,新人免费读10天
设备和账号都新为新人

第31章 无向辽东浪死歌

当王薄军第二阵五千人终于越过山坡抵达战场的时候,高延年部已经被挤压出了长壕边缘有十几步距离。随着挤过壕沟的隋军越来越多,经验丰富的隋军将校快速自发组织起一个个小队,以刀盾手配合长枪手、短矛手、斧锤手的组合相互配合着在义军阵中冲撞。义军之前还能发挥作用的无甲长枪兵此刻在拥挤碰撞的近身战中劣势尽显,如麦草般被隋军割倒。尽管高延年部向辽东浪死歌在义军中已经算是精锐,但对上装备精良,训练有素,连配合都更加默契的隋军,一旦失去依仗壕沟工事的地理优势仍然显得脆弱不堪。

多数人都有勇气站在高处手持两米多长的长枪向沟底戳刺,但一旦高度和距离的优势被解除,与撞到自己身前浑身披甲的隋军府兵搏杀的勇气就不是所有义军都能具备的了,在伤亡愈来越多的情况下,终于有义军开始不管不顾的丢下兵器疯狂向后跑去,但却被早已布置在营门前的督战队纷纷砍倒。面对这等危局,尽管高延年不顾自身伤势,带着亲卫在阵前奔走指挥以鼓舞士气,但仍然不得不被迫放弃壕沟,转到更后侧的寨墙处重新组织第二道防线。

而隋军在夺取了关键的长壕后,也不再追赶,暂且停下脚步重新恢复各队各团的组织,以免因冲的太狠陷入兵不识将的局面。毕竟在战场上装备训练都不如隋军的义军往往习惯于集中一支精锐在隋军因追击而队形散乱的时候突然施以回马枪,杨义臣作为大隋名将自然不会犯这种州郡乡兵常犯的错误。

好在王薄军的第二阵的及时抵达战场让高延年部得以喘息,只是高延年略微查看了下全军情况,竟然已经损失了六七百余人,几乎算是一战打断了脊梁骨,全军的士气也极为低落,直让他心间发凉,这支隋军的战斗力远超他的想象之外。

高延年不知道的是,当他在前阵多次亲身搏杀的时候,隋军阵中两名隋将也一直盯着他。

在隋军越过长壕后,义军的长枪阵便失去了优势,在隋军甲士的砍杀中数度出现局部崩溃的迹象,都是高延年以敏锐的战场直觉及时赶到以主将威望亲自稳住阵脚,因此隋军视角中的他极为显眼。

两名隋将都年纪不大,一同站在以战车围成的高台上以便观察到整个战场,眼见高延年的奋勇表现,年纪稍长的隋将忍不住抚掌感叹:“想不到贼军里也有好将领,可惜宁愿做贼也不肯为国出力。”另一名年纪更轻的隋将闻言却是付以轻蔑的一声冷笑:“兄长真是瞎感慨,以我看这等武艺也能上阵为将?为将也只会贻害三军,若不是杨公事先有令,吾于阵中三合之内立杀之。”

他兄长素来知晓自己这个弟弟武勇过人,只是不喜兵法,因此也不以为忤,倒算是默认了他这兄弟真的能在万军中轻取高延年人头一般。

王薄第二阵主将刘不疑也是王薄麾下老人,但他在与张须陀的交手中损失最重,因此所部多为在河北一路收拾的新兵。此刻高延年部已不堪战,再让他们顶在前面只怕都要哗变溃散了,只能依赖援军顶上去。刘不疑眼见隋军不过半天就已打残高延年部,不敢怠慢,一面让部众接替高延年进入前阵,一面又派人向王薄报讯,请王薄再派援军。

高延年虽然从前阵转到后阵,但他心知以刘不疑的实力未必就能守住寨墙,因此一面聚集士卒,一面命军中力夫们在寨墙后再挖一道长壕。力夫们本就日夜劳作而疲敝不堪,但此时遭受伤亡的高延年部下军卒比平日更凶神恶煞,众军士奋力抽打力夫,只要他们抓紧干活,比之与隋军作战时还要凶狠。

两刻钟后,隋军整列已毕,黑色浪潮再次不紧不慢的向寨前涌来。刘不疑部虽然兵马不精,但仗着人多,又是新到的生力军,也在军官头目们的驱赶下纷纷涌到寨墙边与隋军交战。

那寨墙不过匆匆修建,是用木头木板搭建而成,论高还不到两人高,因此隋军也不用长梯,直接以弓弩手压制住寨墙上的王薄军,步卒辅兵则取出铲子,就地挖土堆到寨墙边,要堆出一条攀爬的坡道。更有不少力大甲士挤到寨墙跟脚前,用绳子栓住寨墙上的木头,十余人一同合力拉扯起来,直扯的简陋的木墙嘎吱作响,连墙上的兵士都感受到脚下的晃动。

刘不疑见状大为惊悚,隋军一轮冲击几乎就要打上墙头,他知道本部士兵大多是新卒,若真是被隋军冲进墙来,只怕大部分就要失去勇气,届时近身搏战那万万不是隋军对手,只能抢先鼓起一腔血勇亲自催动部众从寨门前向外杀出,才能以反冲妨碍隋军对寨墙的破坏。

王薄军虽然多是新兵,但眼见已方兵马众多又得主将亲自率领,纷纷在刘不疑的催动下鼓起勇气涌出寨墙与隋军搏杀。这些人大多是河北流民,屡遭隋朝各种苛政催害,因此此刻在主将鼓动下竟生出一股同仇敌忾的怒气,许多人顶着隋军刀剑击砍硬是死死扑上去将隋军拽倒,面对这同归于尽般的攻势,一时连隋军都被悍不畏死的义军连连将阵势推出去十几步。

刘不疑裹着一身红衣,手持长刀铁盾,也在亲卫的护卫下冲进隋阵。他身材高大威猛又身披重甲,好似一头钢铁包裹的巨熊在隋军阵中往来突杀。

刘不疑迅捷的避过一名隋军袭来长枪,一刀连枪身都剁为两截,他战意勃发,又找准一名隋军持刀甲士便撞了上去,厚重的身躯依着铁盾猛然一下撞的那隋兵踉踉跄跄站立不稳,还在茫然间就被一刀首级连同护颈斩断了去,鲜血喷涌。刘不疑扔下盾牌,一手提着隋军首级高高举起,在万军之中大声呼喝,口中依着调子唱起一首歌来。

长白山前知世郎,纯着红罗锦背裆。

长槊侵天半,轮刀耀日光。

上山吃獐鹿,下山吃牛羊。

忽闻官军至,提刀向前荡。

譬如辽东死,斩头何所伤。

义军上下军将既见主将威猛,又为歌曲情景所感,纷纷跟着哼唱,让义军上下士气愈加旺盛。反倒是隋军大都是辽东战场退下来的部队,一听到这歌谣都有些莫名神伤,原本高昂的士气悄然低落下来。

战场上起初是几十人唱,后来是几百人唱,最后在后方修整的高延年部也跟着唱起来,甚至正被逼着深挖壕沟的力夫都在哼唱。千万人汇聚的悠悠歌声一时飘荡充满在整个战场,传过鸡鸣山上原野森林,就连一直在默默观察战场的余庆武大郎几人都不知不觉打着拍子跟唱起来,都是久经厮杀的汉子,眼角却都变了红色,也不知各自想起了什么伤心事。

一向冷漠的战场观察员元浩忽听得耳中传来歌声,转头看到身旁几人都在哼唱,不由也想起许多事情,他虽然是来自后世一心要做大事的冷漠之人,这些年却也见过无数惨事,由不得他不动怀,也默默在心中吟咏起来。

长白山前知世郎,纯着红罗锦背裆。

长槊侵天半,轮刀耀日光。

上山吃獐鹿,下山吃牛羊。

忽闻官军至,提刀向前荡。

譬如辽东死,斩头何所伤。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隋军战车指挥台上的隋将兄弟也听到这千万人的歌声,年长些的隋将微微一叹,面色黯然,更年轻些的却是虎目圆睁,怒气勃发,大吼道:“这些贼!他们不肯去辽东,却来做贼!难道我们这些从辽东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便是该死吗!我等为国杀贼,难道不是为天下百姓除边患!今日做此楚歌之事,兄长你也好不晓事。”

说罢,他再不管不顾兄长的劝阻,跃下战车,一手提起一根丈二铁枪,在几名亲卫的跟随下大步向刘不疑走去。

此刻他彻底被激怒,耐不住边走边舞动起手中长枪,咬牙切齿的恨声道:“煽动人心的贼,一合就杀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