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丈夫有所不为
拿到木先生亲自上门拜见的拜帖,王伏宝亦是相当惊讶,一则是他所部刚刚赶到群雄大营,若不是郝孝德早就提前准备好了入驻的营帐,此刻他应该正在率领诸军士一起挖沟建房呢;二则是他只是东海公军的副将而已,名义上的一军主将是诸葛德威才对。
但这位神秘人物确实分量十足,王伏宝不愿怠慢,急忙亲自出账将这位神秘的木先生迎入营房。
李法主不愿张扬,便只有王伏宝、刘雅、元浩三人在账内相待,连奉水的职司都交给了元浩来做,义军中物资紧缺,窦建德又一向提倡简朴,因此通常用来待客的蜜水、饮子都没有,只有白水伺候。
元浩倒也常常想弄些传统饮料茶叶来喝,可惜隋代饮茶之风还未流行开,少数贵族当下喝的也是所谓的团茶茶粉而非炒制的绿茶,那玩意喝起来繁琐复杂不说,时人还喜欢添加盐、酱等各种调料用来去除茶粉的苦味,喝起来和大酱汤都差不多,所以别说没钱去弄,有钱元浩也弄不到他中意的饮料。
为落座的李法主奉上一碗清水,元浩小心的观察着他的反应,对于这位神秘的木先生他可丝毫不敢小觑,虽然木先生自称只是一位商人,又做的一身文士打扮,但据王伏宝的观察,按此人的动作身形绝对是一位难得的强手,而且擅长的不是江湖武艺常用的刀矛之类,而是贵族世家的马上长槊一类,其身份背景绝不简单。
虽然只有白水,木先生倒也不以为意,示好性的接过喝了一口才放在一边,让元浩对这位应该是贵族大家出身的神秘人物评价又提升了一层。
李法主笑着简单寒暄几句,便面容一肃道:“王将军是纵横河北的名侠,我虽然只是一介商人却也多曾听闻您的威名,如今又在东海公账下为将,可以说是英雄得遇明主,前途不可限量啊。”
“在下虽然在东海公军中,不过却是窦建德窦公麾下,在东海公面前不过是一无名小卒,先生谬赞了。不知先生您如此急着来访,所为何事?如今我军中主将乃是诸葛德威将军,如果是在战事中有何需要叮嘱的,应该直接去找诸葛德威才是。”
王伏宝不想和他弄这些明里暗里的试探,索性直接挑明话题,就要问其来意。
李法主未曾想突然碰了个钉子,笑了笑道:“算了算了,王将军是难得的聪明人,倒也没必要遮遮掩掩。在座的两位想必也是窦建德麾下的亲信骨干吧,我就直说了,我受人之托想与贵主做笔买卖。”
顿了一顿,李法主又补上一句“当然是姓窦的那位。”
刘雅好奇问道“我们窦营此次南下不过千人而已,便是本队的兵马也并不多,何况又远在北方,不知道能帮得上先生什么忙。”
“很简单,只要诸位在此次攻打黎阳仓时行一个方便即可。”
王伏宝沉声道“请详细说来。”
“此次群豪分头攻打九处仓储,都是由我安排引路,我与张金称统领是莫逆之交,郝孝德等几位当家面前也说得上话,只要诸位愿意,我可以安排你们去攻打元城仓。有我协助,不但可以为诸位提供向导带路,还可以提供水运船只将你们所部混在漕运队伍中直接运到元城仓,这样绝对是事半功倍。
而我所需要的只是你们夺下元城仓后,其中的兵器甲仗以及各种物资你们都可以自取,我还可以帮助你们运输,但所有粮食都要一把火烧掉!一粒米也不能留下或者散给百姓。”
王伏宝和刘雅都被这奇怪的要求弄的疑惑不已,元城属武阳郡,对义军来说反正九座仓库总要被安排一路,不知为何这位木先生为何要单单针对这座元城仓。
元浩听到木先生再三强调粮食,瞬间便想到元城仓一定有大量粮食,忍不住问:“木先生,你说要我们一定要烧毁粮食,难道元城仓里面储存有大量粮食?如果是有大批粮食的话,我们攻下粮仓,可以散发给百姓,又为何一定要全部烧毁?”
木先生看了一眼发言的少年,黑白分明的眼眸微微眯起,道:“其实不瞒诸位,元城仓所储存的粮食远远多过其他各个小仓,而我之所以一定要烧毁这批粮食原因就在于这批粮食正是朝廷调拨来赈济灾民的官粮。”
此言一出,问话的元浩都愣住了,河北一带自前年开始就接连遭遇洪水和旱灾,加上征发高句丽带来的兵祸早已是遍地饥荒,这也是为何河北一带义军叛匪尤其为众的原因。
河北地区在北齐时便是天下人口最为稠密的区域之一,当初北齐以河北一地的经济人口实力就能压制占据了整个关中襄樊和巴蜀的北周,可见这一区域的发达,但正因人口稠密,饥荒灾害所造成的的危害就更加严重。
杨广虽然对具体朝政早已懈怠,但如今的隋朝朝廷还未到完全失控的时候,因此还是征集了一批粮食准备用来赈济河北地区的灾民,又因为黎阳仓的库存早就让给了征辽东的大军存储物资,仓库大多已满,所以这批救灾粮其中最多的一批如今就转存在了元城仓中准备下一步再分运各地。
王伏宝却已经想通关节,声音都变的寒冷了几分道:“木先生是打算毁掉这批粮食,让朝廷彻底无法挽回河北灾情,然后更加纷乱是吗?只是您为何不想,毁了这批粮食,将会有多少饥民为此而死?”
李法主冷笑一声:“王将军,赈济灾民是朝廷的职责,而不是我辈义军。实话说,这批粮食是坐镇东都的朝中老臣们硬压着山东淮南筹措而来,原本为了全力保障征伐高句丽的大军,皇帝未曾打算调拨粮食用来救灾。只要毁去这批粮食,按照杨广的性格,就绝不会再节外生枝,或许会处斩几名官吏,但他准备打仗的粮食是不会再调出来的。
如此一来,河北的灾情会让更多的百姓活不下去,只能走上造反这条路,朝廷在河北的人心就将丧失殆尽,再无挽回的机会,各路义军也可以借着这动荡更加做大,这不是对诸位最有利的选择?”
元浩听的怒意飞起,在他心中,反正历史上的大隋朝怎么蹦跶就活不了多少年了,要为了灭亡一个冢中枯骨的大隋刻意引发更严重的饥荒,从根本上就违背他前世十几年所受的教育。
元浩大声道:“木先生,你的谋划或许对朝廷更加不利,但我辈起兵造反本就是因为百姓生机艰难,所期望的也是有一天能过上天下太平的世道,如今要我们去做这种下作的事情,未免是小人行径,大丈夫应当有所为有所不为。
木先生或许家中多得是财货,未曾亲自种过田,感受过农人的苦,百姓生活本就艰辛,我们还要再添一把火吗?我不信不这么做,难道大隋朝继续穷兵黩武,继续这么上下贪腐,继续放任世家,它就不会继续乱下去?朝廷的作为乱,才有人起来要造反求活,杨广真要是一位圣君明主,关爱百姓爱惜民力,今天你烧了粮食就能扭转人心吗?”
李法主被这突如其来的一番话镇住了一般,愣了几秒,但对其中的话语却不屑一顾,只认为是少年人的妄语。
作为关陇门阀世族的一员,他当然知道隋朝如今的乱象是因何而来,但如他和杨玄感这一类人所着眼的根本不是百姓活不活的下去的问题。
他所关心的始终是隋朝乱象已现,在将来的大变局中将会是谁来脱颖而出,重建后大隋的秩序,在这新的时代他应当成为王猛、崔浩一般的人物,杨玄感或许会成为下一个高欢、宇文泰,这样才不负他的高才,也能让他的家族更上一层楼。
至于什么百姓农人,笑话,牛角挂书是有的,但难道要他去种田掏粪沤肥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