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易帜
隋军前军如此之快的溃败实在大出隋军诸将的意料之外,虽然军中诸将多半对裴宏策这位不知兵的统帅那种普通却莫名的自信有所不满,却也不认为杨玄感军的战力能高到哪里去,不满也只是出于拥有军事经验的他们的谨慎心态。
尽管前军不过数千人,但溃兵们却跑的到处都是,士卒们下意识的便向隋军兵力最强的中军跑去,结果使得隋军中军前营都扰动起来,所幸杨玄感军的铁人军体力耐力都需要恢复,未曾大举追赶。
站在高处的双方统帅同时将远处的战局尽揽眼底,杨玄感只是扭头与跟随在身边的李密等诸将谈笑,似乎对眼前的初胜分毫不在意,而裴宏策则几乎是失态了,立时便恨声大骂起前军诸将。
“许为功竟然如此快便败了下来,如此挫动我军锐气,我一定要向圣人狠狠参他!此战之后,如果他还活着回来,立刻给我将其拿下关押!”
裴宏策拿着竹杖重重敲打地面,似乎为了宣泄怒气,但其实更多的还是心中的一丝惶恐,杨玄感军的战力大出乎他意料之外,让他不由生出一丝对局势脱离掌控的不安。
不过好在隋军中军很快便在裴宏策的不安中稳住了阵脚,与前军的二线部队不同,中军都是由弘农府兵以及东都戍守禁军组成,战斗力和组织度都远远超过一般部队。
中军前营指挥的右监门率杨欣很快下令:“传令各阵,但凡直冲我阵者立杀之,让败卒绕阵而走。”
隋军的中军严格按照军制分成一个个阵列,以战车围绕。在杨欣的命令到达后,旅帅、团校们立刻站上战车,冷酷的发出指令:“凡冲动阵型者杀!”
一轮箭雨无情的向败卒们射去,当场便有近百人翻滚着倒了下去,剩余的逃卒再不敢向阵中逃跑,在隋军军阵前列的长枪威吓中哭着绕过军阵向两侧逃去,战场上又恢复了平静。
裴宏策眼见如此,又强迫自己重新安静了下来,同时眼带迫切的看向远处的偃师城,此刻在他心中最大的依仗便在于城中隋军的配合了。
见隋军已经稳住阵型,杨玄感也不再与身边诸将谈笑,恢复了严肃的表情。他伸手接过一旁杨积善递过的头盔,将装饰着长长的鹖羽头盔戴在头上,翻身上马。
杨玄感背对李密道:“法主,军中指挥便交给你了,且看我冲阵。”随即催动骏马缓缓向前走去。
背后李密率着众将对这位如同项羽孙策在世的主公一揖到底,眼看着杨玄感在众军的簇拥下渐渐走远,李密捡拾起杨玄感丢下的铁如意,猛然一挥:“全军进军!”
在宽达五六里的两军战线上,杨玄感军左中右三军同时开始向隋军阵列进军,羽骑飞驰着传递军令,原本坐着休息的士卒被队正们连打带踢的唤起身形,在团帅、旅帅的统领下向隋军走去。
浩荡的大军迈着缓缓的步伐一直走过两军之间间隔的数百步距离,这是弓弩手们唱主角的时刻,双方的弓箭手们不断向对面的人群抛出一轮又一轮的箭雨,而其他士卒们则只有躲在盾牌的背后沉默以对。
面对前军出乎意料的溃败,隋军一时为之气夺,从裴宏策到下面的诸将都默契的放弃了主动出击的原定计划,改为等待杨玄感军的攻击。
杨玄感军士气高昂,虽然由于是攻击一方在行军中的对射上难免较为被动,但虽然不时有人惨叫着一头栽倒在地,整支大军的步调仍是不焦不躁,缓缓的向隋军逼近。
终于,经过漫长的两刻钟的行军,双方如同铁锤和铁砧一般猛烈的撞击到一起,砸出猛烈的火花。
李密手持铁如意站在阵中大纛之下,面色如一池深潭般波纹不兴,两旁不断有头插白色羽毛的骑卒匆匆赶来大声报出最新的军情。
“我军杨玄挺部已与敌军接战。”
“韩世鄂部已与敌军接战。”
“李子雄将军所部已与敌左军接战,催破其一团,斩团帅一人。”
李密几乎是毫不停滞的将一个个军令传了出去。
“左军敌之右侧有所不稳,杨积善率本部骑卒冲击一回,不可深入。”
“传令中军陈叔瑜向前接替韩世廉部,韩世廉修整重新集结后掩护李何部攻敌第五阵。”
李密所在专门设在高处,本阵所在早已修筑起高高的望楼,精心挑选的视力较好的士卒不断将观察到的军情传递给他,李密就如同大军的头脑,一面接受着身体各处传来的各种讯号,一面又快速发出各种指令,将偌大战场变做他的棋盘一般。
半个时辰后,裴宏策惊讶的发现,隋军各个阵列几乎都发生了一些动摇,各支隋军纷纷向中军求援,似乎一下子整个隋军都被压制住了。尽管已经对杨玄感军的战力重新做了估价,但如今这种局面实在是超出了裴宏策的理解范围,因为这意味着在正面人数接近的战斗中,隋军竟然被杨玄感的乌合之众压制住了!
杨玄感军眼见自己取得优势,士气越发高涨。韩擒虎之子韩世鄂深得家学,趁机又调度骑卒隐藏在战车之后,瞄准隋军一个有所动摇的军阵突然邀击其侧,一下子打崩了隋军这个足有三个团兵力的大阵。
侧翼一角的突然崩塌让隋军整个中军似乎都出现了危机,但更可怕的是在杨玄感军中响起了阵阵欢呼声。
“上柱国!上柱国!”
“大将军!”
这阵阵欢呼声传到隋军前线诸将的耳中无异于催命符,所有人都知道在杨玄感军中能被称作上柱国的人只有一个,那必然是曾经获封大隋朝柱国大将军的杨玄感本人,这甚至已经成为他在军中的代号。
阵阵欢呼意味着一次由杨玄感亲自率领参与的攻势即将降临,隋军诸将都大为惶恐。
老将杨欣怒气勃发,不顾礼仪的高声大呼:“给我去中军告诉裴宏策,要么他赶紧把他捏在手里藏着的本营给我调上来,要么他也和杨玄感一样自己骑马挎槊杀过来!两刻钟内要是都没有,老夫就自己先撤回东都去了!”
当传令兵将这句话带到隋军中军本阵之后,裴宏策终于下定决心将自己手中剩余的底牌也压了出去。
随着一声声战鼓声,由东都留下的十二卫精锐组成的一营人马终于离开了后方,向双方交战最激烈的中军处进发。
已经丢出一切赌注的裴宏策犹如一个最后一搏的赌徒,红着眼睛瘫坐在胡椅上,狠狠盯着远处的偃师城。
就在六个时辰前,偃师城中派出的信使最后一次与他确认了双方约定的信号,裴宏策强打精神,挥了挥手中的羽扇。
隋军事先搭建的望楼上连忙换上了红边黑色旗帜,让远处的偃师城看的清楚。
终于一切能做的事情都做完了,裴宏策闭上眼睛,忽然有些困意袭来。
耳旁传来的却是一声声惊呼,他急忙睁开眼站起身来,眼前的一切却让他如坠冰窟。
远处的偃师城楼上,影影绰绰的能看到一杆杆大隋朝的旗帜正被从城楼上丢下,一杆巨大的代表杨玄感的大纛在偃师城头竖了起来。
裴宏策知道,败局已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