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末夏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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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水利的威力

当杨玄感的大军正在围攻东都,吸引了全天下人目光的时候,元浩正在豆子岗做着一件与之相比极为不显眼的事情。

元浩与窦长民一同站在一座小山坡上,身边则围着一群赤着脚,浑身沾满泥土的农民,不,应该称之为窦建德军的乡士。

屯田之策古已有之,著名的就有曹操在汉末开展的屯田、诸葛亮在汉中开展的屯田和北魏在平城开展的屯田,都为其所属势力的发展奠定了重要基础,但如今已经是大隋朝,离这些古人的时代有数百年之久,屯田制度也在随后的发展过程中被搞臭了名声。

以曹魏为例,曹操时代的屯田自然是乱世中的一盏明灯,尽管收税比例达到了六成以上,但比起朝不保夕的流民生活也要好的多,远近百姓无不欢迎。但到了曹魏末年,这些百姓可就笑不出来了,随着朝局的稳定和世家大族的重新崛起,世家们不愿意交税,自耕农又纷纷投靠世家做了隐户,到头来朝廷能确保收上来的田赋还是只有这些屯田户,于是一再加强压榨力度,乱世之中六成租税是正道的光,但较为和平的时期反倒加到了七成、八成,自然没人愿意再这么干下去。

但朝廷又岂能让这些田户逃走,为了防止财源流失,干脆实行了户籍限制,不允许擅自逃亡,直接把屯田户变成了官府的农奴。而且有啥选秀女、当兵打仗、调劳役的好事都不忘记他们,与世代当兵的兵户融为一体,成了最惨的社会底层。

北魏因为早期是草原政权,其屯田较曹魏还稍微宽松一些,早期结合了部族兵制,形成了大名鼎鼎的北方六镇,社会地位很高。然后孝文帝就迁都洛阳了,重新划定族姓的新门阀们彻底把北方六镇忘了个精光,屯田户们又一次沦为了社会底层。

因此到了这个时代,屯田户基本和农奴一个意思,民众们一听这个词都有点发憷。

为了更好的调动投靠来百姓们的积极性,元浩在与窦长民商议后想出了一个办法:改名。

就和现实历史上的那只军队将伙夫改称为“炊事员“,马夫、猪倌改称为“饲养员“一样,名称的改变带来的是一种尊重的体现,元浩请窦建德下令:所有屯田百姓全部改称为乡士,意为乡间农田之士,禁止使用奴、客之类的称呼。

当然光改名肯定不够,还要有实质上的东西配套,元浩已经给每一位为窦建德军耕种土地的乡士们颁发了地契,这种地契上标明,农户拥有窦建德军授予的土地耕种权十五年,十五年满则将土地全部交给百姓本人,收取的租税也将与普通田地一样,乡士们将成为田主。

当然,这些目前都只是空头支票,十五年后窦建德和他的大夏国还在不在都是个问题,何况如今连大夏国都还没有影子,但很多时候在乱世中一个盼头和希望就足够吸引到农民一些忠诚了。

何况元浩发自内心的是认为这份契约将来会有效的,如果他穿越一趟大夏国还是连十五年都坚持不到,那他不是白来一趟么。

但光有积极性还不够,农业同样是一项技术活,光靠嘴说没有投入那也不能凭空生产出粮食,农业建设才是重中之重。

由于河北地区前两年的大水,许多地区都变成了一片泽国,豆子岗虽然算得上在华北平原上拥有得天独厚的地理条件,丘陵环绕的地势和河流湖泽众多的地形让大水及时排出,并没有造成太大的水患,但同样留下了不少新的沼泽地。

丘陵地区的降水难以储存,往往来得快去的也快,很快就会流入低处的河溪,不过也有许多原本地势就低于附近河流流经区域的地方在大水之下变成了池塘沼泽。

搞农业生产当然要将这些湿地沼泽开垦为耕地,这项工程需要挖掘沟渠,修筑堤坝来逐步排出积水,因此需要动用大量的劳动力,一般的小农之家根本无力承担,只有那些占有大量人口的世家才能负担。

如今的元浩拥有上万人力,推进这项工程也算是具备了条件,他与窦长民一同召集诸多乡士就是为了研究工程的方案。

窦长民算得上是农事专家,对于如何整治水利颇有经验,专门选出的乡士们也都是拥有相关经验的人,因此在众人的建议下,本来整治沼泽的工程升级成了对整个豆子岗水系小规模的整治。

在这个没有水泵的年代,排干积水只有先修筑堤坝隔断水域,然后使用大量人力一点一点排空积水,逐步将积水封堵在堤坝围拢的小部分区域的办法,最后再挖掘沟渠连结水系,类似于在江南地区的圩田。

既然要挖掘沟渠,修筑堤坝,那么河道必然也会收到影响,豆子岗流经的河溪大多作为联通易水的支流,元浩索性打算在这条河流上修筑一道简易的水闸,与排干积水所用的沟渠相配合,构成一个共同的灌溉工程。

这种粗陋的工程说实话只是在窦建德军现有条件下的临时举措,若是用来应付大的洪水根本不堪使用,但最起码能有效改善本地区的水利条件,在元浩眼里也就是有比没有强。

但令元浩意想不到的是,他的这一举动竟然带来了无心插柳柳成荫的效果。

看着眼前伏倒在地的几人,元浩满脸不可思议:“阁下可是陈孚陈长者?”

一名伏在几人最前列的老者连忙抬起头来回道:“回将军的话,正是在下,在将军面前不敢称长,还请将军直接称呼姓名便是。”

元浩又看向后面一名同样伏身在地的中年男子:“阁下就是白家族长?”

那中年男子慌忙答道:“在下白礼,拜见将军。”

元浩看着眼前几人,一个个点去,陈家、白家、张家、田家,豆子岗周围的几家大族的代表竟然全部集齐在元浩面前了。

除去族长亲自赶来的陈家、白家,其余几个家族派出的也是族长长子或者族长兄弟之类的重要人物。

这些大族人口众多,各自结寨自守,和当初窦建德的窦家庄差不多。窦建德进驻豆子岗后,虽然坐拥强兵,但对这些地头蛇也没有太过苛责,只是派人打了个招呼,让他们象征性的给义军缴纳一份供赋便可。

这些人虽然实力不强,却是地地道道的地头蛇,对于豆子岗的地势地理比外来的高士达、窦建德还要熟悉的多,而且多是聚族而居凝聚力很强,在隋朝朝廷尚且强大的现在,窦建德也不愿意招惹这些刺猬。

事实上这些大族与义军也是想看两厌,尽管豆子岗地域从来不是繁华发达的地方,因此这些大族也并非什么世家,最多算是乡间土豪,但却仍旧视窦建德军为叛贼土匪,只是畏惧义军势大才不敢招惹而已。

自从元浩捣鼓出垦荒令以后,几大家族都有一些贫困的庶家子弟贪图土地偷偷跑来投奔了义军,几大家族更是与义军有了些水火不容的感觉。

谁知今天竟然齐齐聚集到了元浩这里,真是让元浩本人都摸不着头脑,实在想不通自己哪里来了这般王霸之气。

伏身在地的陈家家主陈孚偷偷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身后的白家家主,不由心中暗恨,这个混账竟然也跟了过来,不知道是哪里走漏了风声。

白家家主白如意则同样用余光瞥了一眼陈孚,心中暗道还好白爷早就在陈家安排了暗线,不然的话岂不是被这个老匹夫阴了自己一把。

其实就在一天前白如意收到陈家二管事偷偷送来的密信之前,他也根本看不上窦建德这只义军,奈何信中所说的事情实在太重要,由不得白老爷再做镇定。

当时的白如意几乎是蹦着从床上跳了起来:“什么!贼军竟然要修筑河闸!该死,万万不能让陈家老匹夫跟贼军搭上线,不然我们白家就要万劫不复了!”

白如意连打带踢的叫醒了管事:“赶紧给我准备一份礼物,我要去拜见贼,不,义军,快快快!”

结果拼命狂奔才赶在陈家一起赶到义军营寨的白如意惊讶的发现,其他几大家族的使者竟然也同时赶到了这里。

没办法,其他任何事情这些大族都可以不在意,但水的问题却是万万不能有半点马虎。

在农业世代,水就是一切农业的根本,水利设施可以直接影响到一片土地的农业发展几十年,天旱时水渠的流向可以决定一块田地是颗粒无收还是有稳定的收获,洪水来临时泄洪的开口可以决定依赖田地为生的一个家族的生死存亡。

对于这些家族而言,尽管对义军抱有成见,但水利设施一旦竣工就会发生效益,到时候就算义军被消灭,也自然会有无数既得利益者去保护这份基业,很可能自己的家族子孙几十年的命运就被这么莫名的决定了。

一般而言,水利修筑是朝廷才会去做的事情,但隋朝建立以来对河北地区投入甚少,何况杨广又连续开启了东都营造、修筑长城、修建大运河等工程,自然没有精力去关注水利建设,地方官员能做到劝课农桑就已经不错了,这也是河北大旱大水灾害连发的原因之一。

现在元浩既然代替大隋朝廷做了朝廷不愿去做的事情,那么其权威便自然的建立起来了,现在每一个家族的族长都迫不及待的向元浩提出了自己对于这道水闸的意见建议和方案。

“将军,我们白家愿意出三百壮丁!自备粮食工具!”

“将军,我们陈家愿意出钱三万,壮丁四百!”

“我们田家......“

元浩在如集市般的吵闹声中,心思却前所未有的清明,似乎对何为统治,何为权力又有了新的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