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流觞寄弓弩
致听崖初到公主府的那天,便恍进了孜伯于的寝殿,说要和他一起睡。青雨恰来看孜伯于,笑了句:“这可好,公主她说最近有些天凉。”
致听崖趁势激了孜伯于一句:“你去陪公主……准能回家。”
孜伯于知道致听崖是激他,便一人独眠荷花池。睡到半夜,河风冷起,也不愿回寝殿,没来由想起青雨一句,公主她说最近有些天凉。
他光明正大晃进公主殿的时候,正见青雨先生披着青色长袍,坐在公主寑塌旁望她的样子。帘幕遮遮,少年却突然懊恼了。他进也不对,退也难料,耳后却突然听见致听崖大张旗鼓而来的喧哗:“公主!置墨!我带了好吃的地仔鸡,您闻闻,可香了。”
青雨笑了会儿,松了公主的手掌心,理好了帘幕,对他们说:“公主歇了。你们分了吧。”
孜伯于原本要走,致听崖硬生生拉了他的手:“分了,分了!快,就在这里吃!”
青雨没什么表情,右手托着额角,歇在了公主殿的台子上,满坪的墨色长发,透着成年男子独有的麝香滋气。致听崖只望了青雨一眼,附耳在孜伯于边上,轻轻出了句:“像不像你父亲?”
孜伯于望的却是细碎的古木帘遮。当日皇后召见过他,对他嘱咐说:“我赐右侍致听崖于你为伴,你好好服侍公主。”青雨也是到了年纪了。
“后,我想侍太子伴读。”
“太子给你作!我去给姐姐作手炉。”刚来的墨颖一句话,就逗笑了皇后。
后笑说:“小孩子家家的,你皇姐哪用你作手暖。”
墨颖对孜伯于眨了眨眼。孜伯于只能硬着头皮应承了下来。
凝梓夜醒,看帘幕外遂遂的影子,知道青雨还在,才放了心,起来拨珠帘。碎声铮铮入耳,孜伯于启眸望见青雨动也未动。
致听崖不出意料地就迎了上去:“公主!公主!鸡翅膀,吃不?”
青雨先生置若罔闻,果然孜伯于看凝梓晚他一刻皱了眉。
隔天,才回家一个时辰的致听崖耸屐耸屐又来找左侍:“你看!”
甩给他一摞绸布:“公主让我绣剑诀!绣好了还得绣剑谱!”
孜伯于安慰右侍:“公主故意的。你不绣不是更能回家吗?”
致听崖想了会儿,对孜伯于说了实话:“其实我回家,父亲母亲好似对我极其失望!这是什么道理?”
孜伯于恍目看青雨来了,致听崖笑起,公主,公主,就赶出殿门去。
凝梓踢了一路鞠球,见所谓的右侍女子又穿着她奇葩的类似宫衣,向她装模作样地飞扑而来。
“右侍。”凝梓站稳闪了的位置:“我已经尽力向母后求了,她不允。”
致听崖呆了瞬。
青雨先生的脚步向来是轻的。
那时的公主才木椅高,青雨他要蜷缩起身子才能平视她。
孜伯于出左侍殿时,正见墨颖领着新伴读来,他看墨颖慌了神色,说了句:“皇姐!”扭头就走。
凝梓急急对青雨说:“先生,我今夜宿太子殿。”
先生的神情,是悲是喜?孜伯于与致听崖交换了神色,急急随凝梓去,果听墨颖一句:“皇姐!”
凝梓遂故作高调,又吩咐致听崖去绣花又使唤孜伯于到后前侍奉。
二人才明白,为什么青雨的神情总是透着淡淡不解。
孜伯于对右侍言起:“你真要走,不如自己去跪主宫。”
致听崖对左侍回复:“那我回去是比在公主殿还不如。”
“你,不走?”
“你?不走?”
青雨正酌洗蜜柑,望见来找他谈心的侍者,略过衣畔,温和地问他们:“若是无事,退了吧。”
“公主作什么要男侍?”致听崖终于有些孩子稚气。
“主她少时难断世。”青雨端送龙清茶,拂袖停在了宫室的棕色窗格前,望窗外迷迷茫茫的一片夜景,想起唇,却也只是微微开了口。
致听崖乱了一句:“难断世?不是听说公主喜女仆吗。”
青雨笑说:“是有人想多了。”
“这好,留我和伯于两个天天侍花拂尘。”
怎么,是要回去吗?
凝梓对殿外的墨颖比了嘘声。
“老弟,我什么时候说我要男侍了。”凝梓皱着眉头,略想了会儿。
墨颖好笑地回句:“怎么就男侍?我看右左侍美得很。”
“咦?会美吗,那我明天研究下。”
隔天里,凝梓一个人懒起侍弄竹简。听孜伯于磨磨蹭蹭地来了,随竹塌上对他招手。
那天凝梓难得洗了发招侍者,往日里都是青雨先生候侍的。
孜伯于心头闪过一丝伎俩,抬目望,见帝女纱布清白,封腰宽厚,细稚的腕里明臂隐透出幼意。明明是小人儿,却硬是墨色浸染的质华无双——孜伯于恭敬去,凝梓开口出了句:“听说右侍你唤姿薄语,真是和我心意。”
孜伯于接了发梳道:“置墨可愿我染鬓?”
“哦?薄语会染花鬓?”凝梓倒是来了兴趣。
茶花时节酒空阶,孜伯于总会想起他对凝梓说的这么一句话,也是少年初心。
凝梓抬目起了身,问左侍:“薄语是父皇引接的,可曾念过家人?”
孜伯于垂了眼帘,轻说敬回:“公主芳华,不思父家。”
凝梓孤碎目过杂意竹简,孜伯于刚好护理完青丝。
“公主累了?”
“夜里凉,”凝梓回身望了孜伯于,“薄语候在帘外吧。先生今夜可以不过来了。”
孜伯于大惊。
刚巧青雨送猛国进贡的璧玉来,孜伯于以为事有回旋,抬目望公主的神色,也只探得些孩童的欣喜罢了。
青雨笑说:“公主,猛有家宴,置墨愿意同回吗?”
凝梓看青雨笑得逍遥,随意打了个哈欠:“先生,凝梓不过幼女,何来猛家可宴?”
孜伯于大惊。
青雨给了孜伯于暗示,孜伯于不动分毫。
青雨难为一刻,对孜伯于示意,而公主固自安歇了:“先生久不回猛国,姿薄语代我去吧。”
青雨笑道:“猛虽小,古承天道。不劳烦左侍了。”
青雨还想再留一二,公主刻声道:“退了吧。薄语你来候着。”
孜伯于后来对右侍说,我真该装疯卖傻,好不为自己欠一面人情风流债。猛国主或许也不会天天明里暗里的给他罪受,向他打听后来公主的起居日行。
青雨走时隐了笑,忽而举烛台印了左侍的脸颊:“公主好生安歇,明晨青雨就不来候着了。”
公主无声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