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陈思王植诗〔1〕

其源出于《国风》。骨气奇高〔2〕，词采华茂。情兼雅怨〔3〕，体被文质〔4〕。粲溢今古，卓尔不群〔5〕。嗟乎！陈思之于文章也，譬人伦之有周、孔〔6〕，鳞羽之有龙凤，音乐之有琴笙，女工之有黼黻〔7〕。俾尔怀铅吮墨者〔8〕，抱篇章而景慕〔9〕，映馀晖以自烛。故孔氏之门如用诗，则公幹升堂，思王入室，景阳、潘、陆，自可坐于廊庑之间矣〔10〕。

【注释】

〔1〕陈思王植：即曹植（192—232），字子建，沛国谯（今安徽亳县）人。曹操卞夫人所生第三子。封陈王，谥思，世称陈思王。少时以才学为曹操所宠爱，曾欲立为太子。后因任性犯禁，而其兄曹丕则矫情自饰，遂以曹丕为嗣。曹丕称帝后，对他多方排挤，徙封贬爵。丕子睿继立，仍对他猜忌防范。遂抑郁而终。

〔2〕骨气：意同风骨、气骨，意谓作品挺拔端直而富于生气。原为评论人物用语，后用于评论书画诗文。

〔3〕“情兼”句：意谓其诗出于《国风》，又兼有《小雅》怨而不怒的风格。按：班固《离骚序》引刘安《离骚传》：“《国风》好色而不淫，《小雅》怨诽而不乱，若《离骚》者，可谓兼之。”锺嵘认为曹植诗虽抒发受压抑的怨苦，但表现得温厚和平，仍充满眷恋君上之情。

〔4〕“体被”句：谓曹植诗既有文采，又不过分，文质彬彬，恰到好处。沈约《宋书·谢灵运传论》：“二祖（指曹操、曹丕）、陈王，咸蓄盛藻。甫乃以情纬文，以文被质。”

〔5〕卓尔不群：卓越超群。《汉书·景十三王传赞》：“夫惟大雅，卓尔不群。”

〔6〕人伦：人类。周孔：周公、孔子。

〔7〕黼黻（fǔ fú辅浮）：古代礼服上所绣的花纹。

〔8〕怀铅吮（shǔn舜上）墨者：指文士。铅、墨，均书写工具。吮墨，犹言含毫，即以口含笔。

〔9〕景慕：景仰羡慕。

〔10〕“故孔氏”五句：《论语·先进》：“子曰：由也升堂矣，未入于室也。”扬雄《法言·吾子》：“如孔氏之门用赋也，则贾谊升堂，相如入室矣。”后人即仿其句式以论人物之高下。如《高僧传·宋寿春石涧寺释僧导传》：“时有沙门僧因，亦当世名匠，与导相次。或问因云：‘法师与导公孰愈？’答云：‘吾与僧导同师什公，准之孔门，则导公入室，吾可升堂。’”廊庑（wǔ武），堂下的廊屋。

【译文】

其诗源出于《国风》。骨气奇拔高妙，辞采华丽富盛。情感兼具《小雅》之怨，风貌则有文质之美。光彩四溢，照耀今古；卓然特立，超迈常流。唉！陈思王之于创作，好比人群中有周孔，鸟兽中有龙凤，音乐中有琴笙，女工中有黼黻。使你们执笔之士，怀抱其篇章而仰慕，辉映其馀光以自照。因此，如果孔子门中用诗的话，那么刘桢可以升堂，陈思王可以入室，张协、潘岳、陆机自然可以坐在堂下廊屋之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