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龙吟剑
水云之涧，居然还有仙人能挡住上神一击，这怎么可能？
暮灼手握长剑，鲜血自唇角逸出，颓然半跪在地，看着空中骤然出现的红色身影，刚才巨戟袭身时都不曾动摇的面色终于破碎开来。
青姒……
“青姒，你怎么会在这里？”
妖皇看着挡下他一击的青姒，面色沉了下来。
芈黛站在妖兵之前，眼微微眯起，划过暗沉的光芒。
即便妖皇忌惮妗暮真神，可是在数十万妖兵面前，他也不可能因一个青姒放弃进攻仙界，让整个妖族数万年的希望毁于一旦。
青姒，这一局，我赢了。
苍穹之巅。
行过漫长的回廊，待妗暮手中的炙热之感逐渐变得冰凉时，她才看见一处金碧辉煌的内室隐有雾气逸出，想必便是婢女口中的羽化池。
远远便有婢女见妗暮走来，她们朝室内望了望，有些愕然，但仍迎上前行礼道：“殿下，神君在里面，若是您需沐浴，尚要等……”
清冷的目光淡淡扫来，莫名的威压，婢女话还未完，便脸色苍白跪倒在地，不敢再言。
妗暮抬步朝室内走去，吸气声此起彼伏，伺候的侍女观她脸色，跪了一地。
十米步阶，玉石满地。
一步一步走过，眼落在池内之人身上，目光复杂难辨。
妗暮玄色的身影倒映在雾气弥漫的羽化池边，沉默凛冽。
许是这沉默来得太过诡异和窒息，池中之人终于发现不对，回过头，见妗暮立在羽化池边一米处，平时清冷的面色骤然碎裂，面色极是古怪。
黑色的长发披于肩上，眼底犹带润泽的雾气，上身不过简单披了一件薄薄的里衣，水珠自他颈间滑落，滴入池中，在安静的大殿内有些莫名的暧昧。
时笙容貌虽不如宸渊妖冶，但眉目如画，在妗暮界中也难有神君能与其比肩，妗暮哪里见过他这副模样，气势汹汹闯进来，此时撞到如此香艳的场景，倒是有些后悔。
颜态魅惑，却偏偏带着谪仙的清雅华贵。
凡间之人逛青楼、时常为美人“一掷千金”说的便是如此吧……
大抵是时笙眼中的惊讶太过晃人，妗暮微微移开眼，转过身，轻飘飘道：“时笙，我有话问你。”
时笙神情莫名，见妗暮转身，才自池中走出，招了招手。
一旁呆愣的婢女回过神，忙拿着长袍披在他身上。
水珠溅落在地的声音格外清晰，许是太安静了的缘故，就连婢女为时笙换衣的褶皱声也一步不落地传入妗暮耳里。
轻轻舒了口气，指尖触到冰凉的石链，妗暮才稳下心神，恢复了常态。
脚步声自身后响起，妗暮回转身，见时笙着一身雪白长袍走来，雪缎拂过地面，脸上犹带温泉蒸腾过的雾气。
“出了什么事，你竟这么直闯进来了？”时笙眉角轻蹙，问道。
妗暮轻咳一声，紧了紧手中石链，低声道：“时笙，你和凤翎是什么关系？”
时笙神情微怔，面色自若：“凤翎？当年我觉醒之后不久她就沉睡了，我们能有什么干系。”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时笙，你有流殇的记忆，告诉我，流殇和凤翎到底有何关联？你和宸渊究竟有什么事瞒着我？”妗暮慢慢走近，声音肃冷。
“妗暮，谁跟你乱嚼舌根了……”
“不需要别人来说。”妗暮眯眼，缓缓道：“沫栀对我的敌意太过莫名先不说，我醒来之后，除了你和宸渊，没有一人在我面前提起过凤翎，这本来就不正常，更何况……”
她将左手伸出，手腕上石链光泽如昔，摊开右手，几近一样的石链呈现在时笙面前。
“你是不是该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时笙瞳孔骤然缩紧，定定地看着妗暮手腕处狰狞交错的伤痕，声音有些喑哑：“你的伤，怎么来的……”
“我不知道，应该也是凤翎留下的。”妗暮垂下头：“她几万年的岁月，倒是比我过去的数十万年都要精彩，你说是不是，时笙？”
时笙没有出声，只是气息有些莫名的不稳，妗暮走近，突然顿住，面色微变：“时笙，你用了本源之力？”
她挥出一道神力朝时笙身上探去，刚才进来的情景太过慌乱，她竟然一时没发现时笙神力涣散，气息飘忽，明显是动用本源之力过多的情况。
时笙皱眉，退后两步，化出一道神力挡在身前，弹开妗暮的探测，皱眉道：“妗暮，这是我的私事，与你无关……”
甫一抬头，却见妗暮神情讶然，望着他的目光灼灼其华，幽深一片。
“你身上怎么会有龙吟剑的气息？”
时笙猛然握紧双手，朝后退去，在妖界动用本源之力太多，竟让妗暮察觉了。
银色的神力在殿中拂过，光华耀眼，跪着的婢女只见妗暮神君一挥手，自家神君上身的衣袍便碎成了粉末，众人倒吸一口凉气，实在琢磨不清这是个什么状况，纷纷低头。
“妗暮！”
闻讯前来的阿玉正好撞上这一幕，愣在大殿门口，脸色青白交错，一时极为精彩。
时笙右胸处，深可见骨的剑痕历历在目，百年时间，竟一如当初，恍如昨日所伤。
这世间能在时笙身上留下伤痕的，唯有她的龙吟剑。
她怎么可能会伤时笙？
冰冷彻骨的哀痛如潮水一般袭来，大红的喜袍，消逝在半空的女君，还有……那绝望悲凉的一剑。
妗暮静静朝时笙走去，时笙，他们究竟是谁？
时笙停在原地，定定凝望一步一步朝他走来的妗暮，听她一字一句，低沉肃冷，莫名悲凉。
“时笙，当初你究竟做了什么，竟能让我用龙吟剑来伤你？”整座大殿落针可闻，阿玉光是看着妗暮的冷冽的背影，都似被这话语中的深沉所摄住，站在大殿门口进退不是。妗暮，你是不是记起了什么……
凤翎那么爱流殇，如果你记起来了，是不是，会和她一样？
“妗暮。”明明只是一瞬，却仿若百年千年般悠远难熬，时笙微阖的眼缓缓睁开，艰涩地开口：“我……”
他话音未落，轰鸣声自远方传来，响彻三界。
三人抬头朝外看去——极西之处，暗红、银白的神力隐隐交错，杀伐之间，恸彻天地。
“是青姒……”妗暮朝外走去：“那是什么地方，和青姒交手之人竟然拥有上神之力！不是暮归和青妩的气息……”
“是西界之滨的水云之涧，仙妖在此处驻有重兵，青姒不是守在擎天柱，怎么会去那里？”阿玉亦朝外走去，神色狐疑。
仙妖交战处……上神……？想起这本月来时笙的行踪和他所失的本源之力，妗暮兀然回头，看向时笙：“时笙，是你以本源之力助沧溟晋位，瞒过了所有人？”
“不错。”时笙点头：“我欠沧溟一个人情……”
轰鸣声自云海之上传来，西境之处犹如燃起了永不熄灭的火云一般森冷恐怖，感觉到那股银色的神力越来越弱，妗暮朝时笙看了一眼，拂袖朝西境飞去。
“时笙，我带青姒回来之时，希望你能给我一个交代。”
妗暮消失在大殿之前，银色流光划过天际，阿玉欲追，终是停下回转头，看着时笙苍白的脸色，道：“以你的神力，那道剑伤，怎么会一直都没有复原？”
时笙没有回答，披过婢女送上的衣袍，转身朝内殿而去。
“时笙，有些事做下就是做下了，我的罪洗不清，你的……又何尝不是？”
阿玉说完，消失在殿内，朝妗暮追去。
大殿中，时笙顿住脚步，垂眼看着胸前的伤口，眼静静落下。
神情苍凉淡漠，一如百年前他端坐王座之上，眼睁睁看着龙吟剑在擎天柱下燃起永不熄灭的炙火一般。
他知道，那火焰，是凤翎的恨。
碧落黄泉，永生永世，生生世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