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独孤决定
独孤剑庄冷清的很,没什么人气儿,庭院中央一棵梅树屹立,许有千年之龄,枝繁叶茂、独木成林。
实际上,庄子里有许多下人,他们沉默谨慎,不敢出声扰了庄主清净,这才显得没有人气,而庄子又孤苦伶仃地待在这远离世俗的幽静处,更是少了些烟火气。
不沾俗世,没有烟火,岂不就是所谓的神?
司空玄昼夜赶路,跑倒了一匹好马才到了独孤剑庄所在的山脚下。
看着高耸入云的山,司空玄长长叹了口气,认命地开始爬山。
到门口时,已是日上三竿。
庄子里传出铮铮琴音。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这琴音透着一股子杀气,听得他浑身血液都沸腾起来。
司空玄定下心神,上前叩了叩门环。
若是旁人,司空玄早就跳进去了,谁家的贼会走大门啊?
可独孤鹤剑术独步天下,他可不想赌自己的轻功快还是独孤鹤的剑光快。
琴声戛然而止,寂静瞬间袭来,刹那便涌上窒息感。
门无声地开了。
门里的白衣剑客,门外的青衫盗贼相对无言。
“呃……有人托我给你一封信。”司空玄嬉皮笑脸已是常态,可他面对独孤鹤,竟然有些不敢放肆。
独孤鹤的穿着简单朴素,相貌平平,可那一双眼睛仿佛深渊一般令人恐惧,空茫茫的,仿佛什么都进不了他的眼,可他又明明感觉到被什么恐怖的东西盯上了,寒毛直竖。
那真不像一双活人的眼睛。
“信?”
司空玄掏出那封保存小心的信,递给了独孤鹤。
这一刻,司空玄发现,独孤鹤的眼神突然变了。
变得有了生气。
“出了什么大事?”独孤鹤接过信,盯着他,语气没有变化,司空玄却依旧从中察觉到了紧张。
只是叫这么一个人盯着,还不如无视呢。
司空玄暗自叫苦,面上却不显,道,“此事说来话长……呃,但是!我会长话短说。”
在独孤鹤冰冷的目光下,司空玄的话拐了个弯,简单描述了这些日子的事。
“顾七死了?!”
终于瞧见独孤鹤失态,司空玄竟还有心情感慨这趟来的不亏。
听到王小花这个名字,独孤鹤的表情有些古怪,听到最后,他才拆了手中的信。
“你刚才说你想看?”
独孤鹤竟然眉眼上带了些笑意。
司空玄打了个哆嗦,“算了算了,不看也行。”
独孤鹤嗤笑一声,将信丢给了司空玄。
司空玄接住,却叫纸上的力道震得手一麻。
而纸上,赫然只有三个大字,“跟他走。”
“……”
司空玄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三个字就可以让独孤鹤跟自己走。
可这独孤鹤真的跟着自己离开了剑庄啊!
通体漆黑的车厢由两匹黑马拉着,挂着纯白的内饰,这马车似乎怎么看......都不太吉利?
大概是刻意隐藏,独孤鹤此时的存在感极低,司空玄几乎察觉不到他的气息。
虽然下山的路有些颠簸,但司空玄已经懒得自己下山了。
“就这样去了?”独孤鹤突然开口。
“啊?”
司空玄愣了一下。
“真如你所言,白老爷那么厉害,他为什么还要帮昭阳侯呢?”
“……”
“那么多江湖高手听命于他,为什么?”
“......”
“这次去,又能阻止什么?”独孤鹤慢慢道,“如果杀了皇帝,那要那旌阳官道的传言做什么?”
“……”
“白家应该压根就没打算赢。”
“......”
您应该去跟王小花谈,而不是为难我一个神偷。
“你究竟是帮谁的?白马山庄里有什么秘密?”
“算是帮......自己?”
司空玄试探着道。
独孤鹤嗤笑一声,没再问下去。
“原是路夜白叫我找一块玉佩,但是......我并没有找到,白家又花钱让我做了陷阱......但是好像坑了冷凌云那小白脸......”司空玄小声念叨着。
独孤鹤瞧着他,“那样一个聪明人,怎么会跟你做朋友?”
“嗯?我……”司空玄涨红了脸,“我偷东西厉害啊!我也懂声东击西,调虎离山之计。”
“冷凌云为官前也是小有名气的,又能与顾七共破数庄奇案,你以为他真的是被迫落入陷阱?”
“……不是说白家送了东西?”
“所以冷凌云会不做任何准备就去吗?”独孤鹤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至少你应该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吧!”
“你是说......顾七?”
“你也不算迟钝到家。”独孤鹤指了指司空玄座旁,“你找一找,有机关。”
“什么机关?做什么的?”
“易容工具。”独孤鹤淡淡道。
只听一声轻响,座下便弹出一个匣子。
“怎么你们好像都会易容?”司空玄一面说着,一面将盒子递给独孤鹤。
“人皮面具罢了,也就顾七,自小东洲学了改变声音的法子,能彻底伪装自己。”独孤鹤轻轻敲了敲木盒,沉吟片刻,将匣子推给司空玄,“你来伪装。”
“啊?”司空玄拿着匣子,“可是......我不会。”
独孤鹤没什么表情地开口,“没有人是生下来就什么都会的,你且安心扮上,他准备的必定是适合新手的。”
“......”终于轮到司空玄说不出话来。
匣子里面是一张精巧绝伦的人皮面具,一套布料上乘的衣服,还有一些身份证明、地契银票。
司空玄惊讶道,“这是个富家公子啊!”
独孤鹤似乎有些高兴,眼尾弯了一丝弧度,“果然心有灵犀。”
“谁啊?”
“你跟顾七相处几天,什么感觉?”独孤鹤并没有回答司空玄的问题,而是反问了一句。
司空玄回想着被顾七骗得团团转的日子,沉默片刻,“他......很聪明。”
“错了。”
“错了?”
“嗯。”独孤鹤不再掩饰,露出了笑容,“他聪明绝顶。”
“......”
司空玄一言难尽地住了嘴。
“你知道这东西是顾七什么时候准备的吗?”独孤鹤问。
“不知道。”司空玄眸光微动。
“五年前。”独孤鹤浅浅笑道,“我想他早知我不会扮作别人,却不知道,他似乎早就打算拉你下水,那个时候,他应该不认识你吧!”
“......”
司空玄瞳孔巨震,脸皮有些僵硬,“五、五年前?”
“不错。”独孤鹤似乎平静了下来,脸上的表情不再那么生动。
“可是......我大约六年多前才见他第一面。”司空玄有些茫然地瞪大双眼,“那时他打马过街,一身红衣,满街沸腾,万人空巷,我就坐在酒楼二层,透过临街的花窗看了他一眼,那么多人,就算他也看到了我,也不应该认出我啊!”
“除非你的易容术能达到顾七的水平,不然,都是一眼而已,何况你不会易容,只是刻意掩藏自己的气息,只会让你在他的眼中更加明显。”
“你怎么好像很了解?”司空玄疑惑道。
独孤鹤轻叹一声,“他还没出名前,曾为与我切磋,帮我抓了所有我的出手目标。”
司空玄吃惊地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自一剑成名后,独孤鹤就立志斩尽天下恶人,以匡扶正道为己任。他每次杀人前必会送一张催命符般的帖子上门,除了自信满满的老前辈,其他人都会选择逃。
所以先死的一般都是那些自恃强横的老前辈,这导致其他人逃得更快,藏得更深。
浪迹江湖多年,又做尽恶事的人并不缺人追杀,所以他们大多有一身好的改扮之法,有许多人甚至伪装十几年都无人发现。可是偏偏他们都轻而易举地被独孤鹤找到并了结,这件事听起来就十分不合理。
“很惊讶吧!”独孤鹤慢悠悠道,“我年轻时也曾像他那时一样锋芒毕露、意气风发。”
“您现在好像也不过是而立之年?”
“是啊!曾经我是满腔热血立志惩恶扬善,现在,那仅仅是我必须要做下去了。”
独孤鹤此时很难看出情绪。
司空玄犹豫着,没有接话。
车厢里陷入一片沉默。
“先生,天凉。”
霍逍依旧坐在案前,平静地看着窗外的雨。
雨很大,风也很凉。
檐下挂着雨帘,空气中泛着泥土与水汽凝结的苦涩。
院子里的树已经被嫩叶披了层浅绿。
生机盎然。
可也有一株灌木始终是枯枝的颜色。
霍逍看着这枯木,唇边漾起一起意味不明的浅笑。
“先生。”
管家又唤了一声。
“嗯?”
霍逍转过头来,“关上吧。”
管家应声迅速关了门窗,屋里的炭盆慢慢酝酿出了应有的温暖。
“先生可是在想顾七公子的事?”
“他没死。”霍逍轻声道。
“先生。”
“他不是那么容易死的人。”霍逍摆了摆手,“你下去吧!”
管家幽幽地看着他,却也只能叹了口气,离开了。
顾七当然不会死,只是外出似乎让先生更加虚弱了,可先生做的决定总是难以改变。
霍逍低头。
案上摊开着一张宣纸,上面只有一个字,“破”。
霍逍看着这个字,看了许久。
雨已经断断续续地下了好几天了。
这是难得的平静。
或许只是他的心已经无法停止平静,层层波澜被掩盖在面具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