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月风花三百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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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对山居

买房之前,就有个虽不很清晰但坚定的标准:环境一定要好。好到什么程度却说不清,也不敢设想。对山居让人第一满意的是环境,其次是三面可以看到风景的窗子。不肯换掉古老的铝合金窗子,怕折腾之外,也是舍不得宽的窗框再挡住一部分风景。

一次清早跑过来打扫房间,站在窗前远眺,一道青山起伏有致、大型水墨画一样挂在眼前。干了一会活又跑去看,除了眼前的小山远处一无所有。以为自己找错了窗子,于是南窗、北窗跑了好几个回合都没有,坐下来擦汗,怀疑刚才所见是幻觉。怎么可能凭空消失呢?后来熟悉了环境,知道有雾霾那座山就隐身。平时用它做空气质量预报,看它露出多少,判断污染的程度。

三面大玻璃窗的南北阳台各有不同的风景。

南阳台东面是楼群,可看朝阳,脸靠近玻璃窗从两楼间望出去,可以看到尽头的农田和小山。小山和农田之间有一条相当宽的马路,没车时绿油油连成一片;西边是公园的小山,栽满景观树,秋天溢彩流光美不胜收。

小公园不大,苔色斑驳的小块地砖风吹雨浸磨平了棱角、脱去浮色,古朴温和、沉稳可爱。一条石子漫成的水渠,夏天排水、秋天铺满落叶,上面横着窄窄的石板桥。两个极简的尖顶木头亭子,很宽大,能让很多人进去避雨,不是装饰品。

北阳台很多人家都做厨房。装上比人高的油烟机,挡住东面的也有,挡住西面的也有。我哪一面也不舍得挡,捡了前房主一个矮柜子,上面正好放带两只暗红手柄的电陶炉。炉子热的慢,切菜炒菜都慢悠悠,有充裕的时间看看山、看看树、看看远处白色石级上的人。

客厅向北公认不好,但兼做书房似乎就正常了。

窗前放一长桌,眼前背后书架磊满书。高背椅子旁边凤尾竹羽叶如伞,一边张在桌边,一边张在黑色的沙发头顶。无论坐在哪儿,都是坐在凤尾竹下。

坐在室内的绿荫之下放眼窗外,小半是对面的楼角,大半是一座屏风似的小山,近,而又不给人窒息感。山后是大片的水,滋润得小山蓊蓊郁郁。冬天树叶落尽,满山灰色灌木绒绒如毛毛头,虽有几簇石头清晰可见,一点也不冷硬。不论什么时候抬头,它都静静地在那里。

山给人可依靠的感觉。房子虽然只是鸽子笼的一格,我们还是郑重地给它起个名字:对山居。对着山的居所,纯粹写实。从闹市搬来这个清净的地方,身心愉悦,我曾做打油诗试图表达当时的心满意足:

一窗青山半壁书,

瓦盏粗茶意已足。

手倦抛经天欲晚,

卧看斜晖上壁橱。

对山居的日常娱乐是看朝霞、看夕阳、看风压树低、看雨洗轻尘、看雷鸣电闪、看月缺月圆、花开花落。目光所及,迎春、梅花、桃花、玉兰、木槿、松柏、杨柳、梧桐、忍冬、红枫还有好些叫不上名字的灌木,二月兰、鸢尾等草花更是不计其数。

这些还都是公共的绿化,邻居爱花的人尽有,私家小花园更是美不胜收,信步转转总有意外惊喜。前几天看到一户门前几棵盛开的菊花,竟接近一人高,猜想种花人一定生有传说中的绿拇指。

一楼的老爷子八十多岁,楼前的大片竹子、几十棵一人高的各色玫瑰都是他种的。去年热力管道大修,几台挖掘机吊车进来,半天功夫连同几棵高大的柿子树悉数夷为平地。施工之前老爷子赤膊上阵,锹挖手拔抢救了几棵出来,立在阳台下的阴凉处,后来也都枯死了。

我听着挖掘机斫断粗枝的声音捶胸顿足时还以为是公物,只心疼要好多年才能长这么大,不知道植物的主人此时就在“屠杀”现场眼睁睁看着。后来听老人很平淡地说起,惊讶他的平和豁达。转年春天看他扶着个买菜车在路边休息,车里一棵带花的玫瑰。问他要不要帮忙,他频频摆手:“快走、快走!”

有个爱花的老人做邻居,就如同每天对着青山绿树、呼吸着清洁空气一样值得庆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