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羽继圣:千里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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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虢国夫人

子翃不满地大声说道:“装神弄鬼的,你说话能不能一次性说完啊!害得我们白高兴一场!”

那声音对子翃的话置之不理,平静地说道:“若要进入厄运之门,尚须打开第二把门锁。而这把门锁说来也很简单,便是找出《虢国夫人游春图》中哪一个人是虢国夫人,你们只有一次机会。若是找不出来,你们就在这里困死终生吧,在你们外墙面上插入活字模块之时,外面的路已然全部封死了,嘿嘿嘿嘿……”

“喂喂,我还有问题要问你呢,你别走,别走啊!喂喂,喂……”子翃高声嚷嚷着,可那个声音阴诡地笑着,声音越来越小,最后一切归于沉寂。

“算了,看来没有退路了,只能按照他所说的去做了。”忠尧叹道,“来吧,我们一起来琢磨琢磨这《虢国夫人游春图》!”

于是,众人与忠尧一道围聚至那幅《虢国夫人游春图》前。

高雅郭凝睇半晌,幽幽然叹了一口气,道:“三月三日天气新,长安水边多丽人。太隆忆远淑且真,肌理细腻骨肉匀,绣罗衣长照暮春,蹙金孔雀银麒麟。头上何所有?翠微盍叶垂鬓唇。背后何所见?珠压腰衱稳称身。此画对服饰的描绘,可谓细致入微,栩栩如生啊!可是这画中究竟哪个才是虢国夫人?有点伤脑筋呢。”

“是啊,这好几个看起来都有点像呢,总不能瞎蒙吧?”黎诗瘪瘪嘴,说道,“忠尧哥哥,你素来对历代名画有所研究,知道哪个是虢国夫人吗?”

忠尧摇了摇头,苦笑道:“我也说不准。若这个问题很简单,一眼就能瞧出来谁是虢国夫人,想必他也就不会问了。”

“那怎么办?”黎诗急切地问道。

“我们还是先来分析分析吧!”忠尧说着,凝思片刻,道,“此画据说是张萱绘于天宝年间,虢国夫人是杨贵妃的三姐、唐明皇的小姨子,其盛装出游踏青,虽不着背景,却使用细劲的铁线描法和精致典雅的设色勾勒出人马,极具韵律,身上所着春衫轻薄鲜丽,金线银丝相缀,精美堂皇,脸上不施脂粉,形态丰腴却又不失利落矫健。

画面之中共有九人八骑,人皆丰硕,马尚轻肥。我们不妨用排除法,先把男人去掉。”

语罢,忠尧以念力从储纳空间中唤出一支蘸好了墨汁的毛笔,径直走到墙壁前,说道:“九人中两个身穿白衣的仆从,确为男子无疑,而虢国夫人是女子,这两名白衣男子断然不可能虢国夫人,理应划去。”说着,执笔在左下方的一名白衣男子、画面中部骑着大黑马的那名白衣男子身上各自画了一个叉。

彼时,高雅郭说道:“妇人之中梳堕马髻者贵,这是唐朝上层贵族流行的发髻式样,而身着石榴红衣饰的两名女子,一人位于右二,一人位于左上角,从衣着、骑马的细节,以及画面中的位置可以推断出,她们不是核心人物,应该只是随从,也应一并划去。”

“雅雅姐言之有理。这两名红衣女子与那两名白衣男子所骑的马一样,皆未佩带‘踢胸’,也就是马胸口处没有系一团球状红缨,而所骑之马以悬‘踢胸’者贵。”忠尧点了点头,遂又执笔划去画中那两名红衣女子,而后说道,“现在八人中排除了一半,只剩下了四人,那这虢国夫人必然是四人中的一个。”

黎诗这时不解地问道:“忠尧哥哥,画中右起第一人不是个男的么,也应该把他划去吧?”

“你再仔细看看,瞧瞧清楚。”忠尧笑吟吟地说道。

黎诗上前细看,忽然惊愕地说道:“这……这是个女的?女扮男装?!”

“嗯。”忠尧微微颔首,道,“此人身着青色圆领朝服,头戴幞头,骑着三花大马,神态倨傲而自然,远看似一名男子,但细细观之,发现其面颊丰润,眉清目秀,娇媚无须,细眉红唇,樱桃小口,透过沙质的幞头,可以看到其额头的发际线很低还呈现出波浪形,鬓角是一缕长长的发丝,这是绘画中表现女性脸庞的固定方式之一。不仅如此,其绘画技法上亦采用了只用于女子身上的‘三白法’,断然是一名女子无疑。”

“原来如此,还是忠尧哥哥观察细致入微啊。”黎诗喃喃道。

欧也抱胸沉思片刻,上前指了指画中最后一排抱着幼女的妇人,说道:“这女子身着长裙帔帛,所骑之马却为三花马,且马前系一团球状红缨‘踢胸’,为贵者,鞍具较之其他马匹也略为精致。她怀中抱着或许便是自己的掌上明珠,左下角那名男侍从的目光也注视着她,虢国妇人会不会就是她?”

子翃说道:“我第一直觉也是她。”

忠尧听罢,绽颜一笑:“你还有第二直觉?”

“嘿嘿,还是你了解我。”子翃笑了笑,说道,“我的第二直觉告诉我,虢国夫人应该不是她。”

“那你觉得应该是谁?”忠尧问道。

“虢国夫人风姿娇艳、身份尊贵,应该不至于排在队伍末尾吧?”子翃沉思了一下,径直走到画前,指了指那妇人的脸,条分缕析地说道,“你们仔细看看她的脸,老态龙钟,眉宇间流露的神色小心谨慎,表情拘谨,分明就是一个老妪!虢国夫人有这么老吗?虢国夫人不说是姿容绝色,也应该是年轻貌美吧?而且,按照她的身份,不可能屈尊降贵,亲自怀抱孩童。所以,依在下愚见,此人应为乳母之类的角色。”

忠尧凝思片刻,颔首道:“子翃师兄所言极是。我也倾向于认为,虢国夫人不是她。张萱作此画时,虢国夫人的年纪尚轻,断然不应如此苍老。若真是这般老相的话,那唐明皇又怎么会看上她,与她眉来眼去?杨国忠岂会与她诸般暧昧,纠缠不清?”言毕,目光扫视左右,问道:“不知诸位意见如何?”

黎诗说道:“经你们二位这么一说,我们也觉得虢国夫人不是她,把她划掉吧。”

其余诸人也皆纷纷点头表示赞同。于是,忠尧执笔从画中划去了最后一排怀抱小孩的老妇。

“如此一来,剩下的便只有三人,范围愈来愈小了!”云婀高兴地说道。

“别高兴得太早,也许余下的这三人是最难辨别的。”高雅郭不无忧虑地说道。

“从画面的构图而言,身处后半部的这两名女子年纪相仿,都很年轻,所乘宝马皆佩有红缨‘踢胸’,梳着当时流行的堕马髻,发髻侧垂,别具风情,一人侧脸,另一人挽辔并驾、殷勤相语,却为正脸。依我之见,虢国夫人便是正脸的这位,因为其他人俱为侧脸,而此种表达方法在其他画作中并不鲜见。”黎诗娥眉微蹙,沉思了一下,说道。

高雅郭听罢,摇了摇头,说道:“我更倾向于认为,虢国夫人是下面这位侧脸的妇人,也位于北斗构图的中央,她目视前方,身穿淡青色的上衣,双肩披着白色帔帛,下着描有金花的红裙,脚穿红色翘头履,都是当时流行的样式,发髻则是唐朝上层贵族流行的坠马髻。

上面的那位虽是正脸,但从神情来看,却偏头扭向她,殷勤相语,令人不知不觉就将视线转到了她身上,说明她才是更重要的人物,是画面的中心。”

欧也听罢,挠了挠头皮,看看高雅郭,又瞅瞅黎诗,皱着眉头说道:“你们两个说的都挺有道理的,我都不知道该赞同谁了……不过,我记得曾经背过张祜的一首诗,虢国夫人承主恩,平明骑马入宫门。却嫌脂粉污颜色,淡扫峨眉朝至尊。这说明虢国夫人应该喜欢素颜朝天,看看她俩谁没有施粉黛。”

云婀叹道:“不用看了,这并骑的两名贵妇皆不施粉黛、自炫美色。虢国夫人为其中之一可能性最大了,你看这两人皆衣裙鲜丽、肩上帔帛、襟口开敞、雪散胸前,头梳堕马髻。无论是从骑马的细节、服饰、穿着打扮、发髻式样来看,都是妥妥的贵族范儿,气质、扮相不分伯仲,就是不知道哪个是虢国夫人。”

子翃想了想,抱怨道:“这两个唐代的宝马女还真是麻烦,仅仅从画面来看,地位相当,身份等同,完全平分秋色嘛!唉?你们说她俩有没有可能就是一对姐妹呢?所以穿着打扮都差不多,人也长得差不多?又或者,她俩都差不多,所以虢国夫人不是她们中的一个,而是……”

“而是什么?”欧也急切地问道。

“而是右起女扮男装的那个!”子翃大声说道。

高雅郭、黎诗、云婀、欧也瞪大了眼睛望着他,黎诗大惑不解地问道:“为什么?”

子翃尴尬地笑了笑,不好意思地说道:“我就随便说说,你们别当真,道理我说不出来,我就是瞎猜的,呵呵,呵呵。”

四人闻罢,顿时失望地长叹一声,又将目光转向忠尧。忠尧仍旧一言不发地沉默着。

“忠尧哥哥,你觉得呢?”黎诗问道。

“子翃师兄的一句倒是提醒了我,我现在觉得虢国夫人不是这两个宝马女。”忠尧沉吟了一下,绽颜笑道。

“哦,为什么?”黎诗惊讶地问道。

忠尧郑重其事地说道:“若只从画面来看,要试着找出哪位是虢国夫人的确有难度。不过,任何一幅画作都有它创作的背景,应该结合她所处的时代去分析。画师作画肯定要表达他的所思所想,以及画中人物的形神、甚至她的脾气性格。”

众人若有所思,点了点头。

忠尧问道:“虢国夫人是杨贵妃的三姐,那杨贵妃有几个姐姐?”

高雅郭想了想,说道:“好像有三个姐姐。”

子翃疑惑地说道:“不是两个姐姐吗?怎么变成了三个姐姐了?”

“我也记得是三个姐姐。”黎诗一本正经地说道。

忠尧颔首道:“对,就是三个姐姐,我原来也以为是两个姐姐,在你们讨论时,我特意以元神状态去了趟纹耀空间,翻了翻典籍,在旧唐书中找到了关于虢国夫人生平的详细记载,《旧唐书·列传第一》记载,有姊三人,皆有才貌,天宝七载玄宗并封国夫人之号:长曰大姨,封韩国;三姨,封虢国;八姨,封秦国。并承恩泽,出入宫掖,势倾天下,公主以下皆持礼相待。

韩国、虢国、秦国三夫人岁给钱千贯,为脂粉之资。由此看来,韩国夫人,是杨贵妃大姐;虢国夫人,杨贵妃三姐;秦国夫人,杨贵妃八姐,果然是‘大三八’啊!

而这虢国夫人同杨贵妃一样,极受唐玄宗的宠爱,不仅赐以宅邸,封之国号,衣食住行无不与王公贵族比肩,而且宅邸华盛无比,甚至连脂粉钱也由朝廷供给。”

“如此说来,这画中三个命妇的身份就都是一品国夫人了。”高雅郭若有所思,欣然道,“师弟的意思,莫非画中后两位是大姐韩国夫人、八姐秦国夫人,而右起第一个女着男装者,黄马青衫玉冠,乃是真正的虢国夫人?”

“正是。”忠尧点了点头,说道,“虢国夫人家中排行第三,是谓小三;又位于画中右起第一位,故为第一个小三。”

“为什么认为这‘第一个小三’就必定是虢国夫人呢?”高雅郭疑惑不解地问道。

忠尧微微一笑,问道:“云婀,你从细节中看出什么来没有?”

“额?”云婀一愣,旋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道,“公子,恕云婀愚钝,我什么都没看出来,就瞧着所有的马儿都束了马尾……”

“哦,这个是比较常见,韩幹牧马图、宋人游骑图中的马都有束尾。”忠尧说罢,转了身,敲了敲墙画中的两匹马,不疾不徐地说道,“不知诸位有没有注意到一点,整幅画中,三花马仅有两匹,除了怀抱幼女的老妪骑着三花马之外,就只有为首之人骑着三花马了。

李白诗云‘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杜甫诗云‘五花散作云满身,万里方看汗流血’。

唐朝开元、天宝年间,时人十分讲究马的装饰,常效仿皇家从西域进贡而来三花御马,将马之鬃毛剪成花瓣形状,剪成三瓣的称为‘三花马’,剪成五瓣的称为‘五花马’。昭陵六骏图、《明皇幸蜀图》等皆为三花马,马鬃三花,再佩红缨辔饰‘踢胸’,等级之高毋庸置疑。

除了马之等级,我们再来看看马的形体。若细细查看,会发现画面第一匹三花马与后面七骑相比,身形更为丰肥健硕。为何会如此?这是偶然的吗,还是另有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