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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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我爱我家

新公司很快就开始装修了,工程还挺大的。

首先,大门需要重要改造,做出一间对外的商铺,也是作品展示厅,然后再开一个边门,以便进出货物和原材料。这是他们的新家,每一平方米都要精心设计派上用场。他们三个人分工明确,还要在装修期间准备好自己满意的陶瓷作品,以便摆上货架展示,而且还有各种做瓷的原材料要去提前购买。各忙各的活儿,做自己愿意做的事,其乐无穷。

顾艳设计了一块新公司的陶瓷招牌,造型很时尚,具有时代特色,这让陈立根开怀不已。陈立根加了几个夜班,在招牌上雕刻了“蓝天陶社”四个大字。剩下的事就交给赵小梅了,她在招牌上绘画了青花图案。陶瓷招牌面积不小,赵小梅送去叔叔的“青山瓷板窑”烧制,赵青山拒收一文钱。

“蓝天陶社”的招牌挂上了大门头,彰显出地道的中国风情。多么令人兴奋呀,这也是他们三人第一次合作的作品。

这期间,陈立根去了一趟医院急诊室,他的一条胳膊受伤了,缠绕着纱布,上面还渗出一些血迹。这都是室内装修惹的祸,陈立根他们为了省工省钱,许多活儿都是亲自动手。店铺展示厅悬挂吊灯的时候,吊灯不慎掉落下来,当时陈立根眼快,一把推开身边的赵小梅,右肩给吊灯砸中,流了许多血,可把赵小梅和顾艳吓坏了。这好在不是砸在陈立根的脑袋上,要不“蓝天陶社”就再也见不到蓝天了。

陈立根并不在乎自己受点伤,流点血,他心疼的是又要重新去购买一盏吊灯,那可都是公司的钱呀。

“你还心疼灯,人没事就算幸运了。”赵小梅感激的目光看着陈立根。

“砸了就砸了呗,这要是我老妈在,她肯定会说岁岁(碎碎)平安,岁岁(碎碎)平安。老兄,好事儿呀。”顾艳想逗陈立根笑,他一点也笑不出来。

“都怪我,都是我不好,当时让店里的工人来安装,也不会发生这种事,这又要多花好几百块钱了。”陈立根一脸自责。

“唉,算了吧,不去想这件事了。”赵小梅劝慰他。

“老兄你嘴里别老是钱钱钱的,钱就是用来花的呀。你看看你,成天趿着一双拖鞋进进出出,脚很臭的,就不能穿一双像样的鞋子。还有呀,你这身从上到下的衣服裤子,一色灰不溜秋的,估计都是地摊货吧。看来我和赵小梅要帮你重新改造一下了,你鞍前马后的可是两个大美女,丢不丢人嘛。”顾艳说话时很认真。赵小梅禁不住捂嘴嘻嘻地笑出了声音来。

“别别,千万别,我已经习惯了地摊货,用不着你们来改造我。”他说。

“可是你的脚真的很臭呀。”顾艳说。

“那行,今天开始,我穿鞋,穿鞋就是了。”陈立根说着话,很不情愿地往里面的房间走去。

在赵小梅和顾艳的眼里,陈立根是个待人接物极其冷漠古板的家伙,情商低下,讲话直接,一点也不会幽默浪漫,且生活自理能力极差,似乎永远只把她们两个美女当合作伙伴和小兄弟看待,还经常走神,好像每时每刻都在思考他将要创作的陶艺作品。她们反过来想想,却也是一件好事,起码这位老兄是一个非常安全可靠的男人。

这天晚上,赵小梅和顾艳已经很累了,躺在床上好一番议论起陈立根来。

“老兄做陶艺绝对是个高手,没得说的。”赵小梅说。

“那是,做情人做老公,那是万万不可以。”顾艳说。

“也是哦,至少肯定入不了你顾艳的法眼。”

“那他也不是你赵小梅碗里的菜呀。”

她们两人嘻嘻哈哈地笑了起来,赵小梅关上了台灯。说归说,笑归笑,其实她们两人的心里,对于陈立根这样的男人,多少有了几分喜欢。

已经很晚了,陈立根一点睡意也没有,他在居室里来回走动,苦苦思索,像一条关在笼子里的小狗,寻找能够走出去的门洞。床上堆得乱糟糟的,枕头被子和一些换洗的衣物全都绞到一块去了,还有好些本翻开的美术陶艺书籍杂志,一旁的书柜上还有许多书,什么《中国陶瓷》《瓷上中国》《青花帝国》《中外美术史》《古代战将人名录》《楚汉传奇》《三国演义》《水浒传》《中华民俗常识》之类五花八门的书籍,显然都跟他的创作有关。陈立根念小学一年级的时候,就喜欢上了古代历史人物,光“三国”“水浒”小人书中的名人战将,那时就能倒背如流,形象都刻在他的脑子里了。陈立根趿拉的硬底塑料拖鞋在水泥地面发出“嚓嚓”声响,忽然间响声停了下来。他的脑海里闪现出一幅生动的画面,一个小男孩光着屁股蛋在池塘边奔跑,兴高采烈地挥动着双手,两只黑溜溜的眼睛有着梦幻般的色彩,男孩子在池塘边站了一小会儿,然后纵身一跃,跳进了池塘的浅水里,一群游动的麻鸭被惊动了,纷纷往四周散去。这样一幅画面在他的眼前凝固住了,久久不能消失。陈立根的脑袋用力地摇晃了几下,缓过神来,接着他像个孩子似的傻乎乎地笑了笑,这就有了新的创作灵感。陈立根走到书桌前,桌上有铺好的宣纸和装有墨汁的砚台,他抽出笔筒里的一支大毛笔,沾上墨汁,挥毫在纸上写下了几个大字。

陈立根快步来到作坊,围裙往身前一挂,吭哧吭哧地准备了一堆瓷料搬到工作台上,每到这种时候,他的体内便充满了无限的能量。

再有一个星期,新公司就要开张,赵小梅和顾艳也要搬来新居了。

这天上午,顾艳在自己住宅的小作坊里制作陶艺作品,身前挂着溅满颜料的围裙,蓬乱的头发上扎着一块布巾,两只眼里布满红红的血丝,面容有些憔悴。从她的背影看去,佝偻着背,就像是一个小老太太。顾艳戴着耳机听音乐,正在给几块瓷板上釉,完全沉浸在她的创作之中。

房门被轻轻地推开了,走进一位拎着旅行包的中年妇女,衣着时尚而高雅。她是顾艳的妈妈。顾妈妈进门后也不声响,看了一眼作坊里正在干活的女儿,然后又去了女儿的卧室,就像来搞侦察工作似的。女儿的房间拥挤不堪,室内光线暗淡,搁有两张单人床,空间非常窄小,四周地面上乱糟糟地堆满了女性的生活用品,感觉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了。

顾妈妈离开卧室来到作坊,闷声不响地站在了女儿的身后。母亲看着顾艳劳作的背影,她怎么也无法想象女儿会在这种环境里生存,脸上已经挂满了伤心、疼爱的泪水。顾艳忽然感觉到身后有人,而且还有抽泣声,猛地一下回过头来,接着一把扯掉耳机。

“妈,老妈你……你咋来景德镇了呢?”顾艳一阵惊愕。

顾妈妈擦了一把脸上的泪,她很想大哭一场,却控制住了。顾妈妈的脸上显得尤其冷静和坚决,她说:“艳艳,回家吧,离开景德镇!”

回家,回哪个家?这里就是她顾艳的家呀。顾艳听得很清楚,母亲是要她回青岛那个家。这怎么可能,这是万万不可能的事。

“老妈,景德镇已经是我的家了,我喜欢景德镇,我不走!”顾艳面对着泪眼汪汪的母亲,倔强地说。

“你要听话,你要听妈妈的话……”顾妈妈伤心极了。

顾艳并不知道母亲怎么就突然来了景德镇,之前母亲只说下个月可能会来探望,估计这段时间,母亲发现她隐瞒了什么事。

去年秋天,顾妈妈来过一趟景德镇,也是第一次来。因为母亲的到来,顾艳做了一个局,没有让母亲来她这边的姐妹工作室,而是找到刘海亮商量了一番,恳求刘海亮的帮助,便在海亮陶艺公司以员工的身份接待了母亲,还临时居住在一个朋友的公寓,谎称自己在景德镇的工作环境、生活条件如何优越,比在中国任何一个城市都好上几倍,而且从事的又是自己热爱的陶艺创作。而这一次,母亲突然驾到,这回可是人在物在,彻底穿帮了。

这一趟顾妈妈来景德镇,是有准备的,她一直信不过女儿所说的那些话,在景德镇工作生活有多么好多么惬意,她一定要亲眼看个明白弄个清楚。顾妈妈在景德镇罗家机场一下飞机,出了机场门,便坐上一辆出租车,直接就去了“海亮陶艺公司”,她先询问一下公司服务台的员工,顾艳是不是在这家公司工作,回答是否定的。于是顾妈妈去总经理办公室见到了刘海亮,他们是认识的,刘海亮去年曾经在公司接待过她。刘海亮自然没有料到顾妈妈突然就来了公司,面对顾艳的母亲,他也就无法再隐瞒了,如实说出了顾艳在景德镇生活的真实情况。顾妈妈从刘海亮那里得知了女儿的住址,原本刘海亮是要陪着顾妈妈一块过来的,因为公司有个会议他一定要参加,他让顾妈妈在办公室稍坐一会儿。刘海亮一出门,顾妈妈接着就离开了公司。

“你还骗我,你一直都在骗我,骗你爸爸……”顾妈妈气得说不下去了。

“老妈,你听我解释呀……”

“你啥话都不要说了,我不信你!”

顾艳从小就喜欢美术,她也一直朝着这方面努力,学习成绩非常优秀,几乎就是一个学霸。童年的时候,她就喜欢各种景德镇出产的陶瓷品,那时候她心里就想着,要去这座千年瓷城生活。高考那一年,她决定填写志愿报考景德镇陶瓷学院,可是父母亲坚决不同意,凭她的成绩,完全可以考入中国的八大美院。记得那年,父亲还特地来过一趟景德镇考察这边的环境,得出的结论是这座古城灰尘大,冬天冷,没有暖气,夏天热,高温时间长,根本就不适合这个宝贝女儿来这里念书和生活。顾艳奈何不了父母,便报考了中央美院。大学一毕业,顾艳就在北京一家装饰公司做创意设计师,父母欣喜,为此还准备在北京买房。前年夏天休公假,顾艳和几个同学来景德镇旅游,一下就爱上这座瓷城,这里正是她梦中追逐的地方。回到北京,顾艳立即辞去了北京的工作,不顾青岛父母的阻拦,只身来到了这座城市。

现在顾艳面对如此伤心的母亲,再多的解释已经没有意义了。因为这并不是父母希望看到的女儿的生活环境,这太出乎长辈的意料了。回家,回青岛去,再嫁上一个有地位有钱的男人,永远过上富裕安逸的日子,这方面父母都能为她做到,但那都不是顾艳想要的,她的眼里只有瓷器。

顾艳倍感母亲对她的不理解,十分委屈。她说:“妈,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我全都知道,你不要这样了好吗,你女儿又不是几岁的小孩子,你女儿什么都懂得,我在这儿生活工作,并不是你所想象的那么糟糕,又没有遭罪。”

“你懂个啥,你啥也不懂。艳艳,我们费尽心血把你养大成人,妈妈不忍看到你这样生活,这不是你的命啦!”顾妈妈哭出了声音来,声嘶力竭地说,“回青岛去,今天就走,听妈妈的话!”

“不,我不走。”

“你敢,你可别逼我!”

“老妈,不是我逼你,是你在逼我啊!”

阳光炙热,天空是浅蓝色的,有些枯干,丝毫没有水分。

市内一条偏僻的小街巷,陈立根骑着电动车,后面坐着赵小梅,他们来到一家名为“小陶料行”的店铺。经营这家料行的主人叫陶明,一个长相平实、厚厚嘴唇的小伙子。陶明是赵小梅在陶瓷学院的同学,湖北黄石人,毕业后留在景德镇从事瓷料研发和销售。“小陶料行”生产制作的釉料很抢手,在本市有了一定的名气,生意也做得红火。

陶明和他的新婚妻子江红热情接待赵小梅和陈立根,赵小梅还不知道同学今年春节结婚的事,陶明说他没有去惊动同学们,婚礼是在老家办的,等到结婚一周年,再找同学们聚聚。在大学时,赵小梅是那一届的校花,曾经是很多男生追捧的偶像、梦中情人。赵小梅把陈立根介绍给陶明认识,告诉说他们在三宝村的新公司“蓝天陶社”正在装修,很快就要开张营业了。

陈立根在店铺里参观了陶明研制的各种色釉料和青花料,一瓶瓶一罐罐的,上面标有许多好听的名字,比如丹顶红、荷叶绿、石子青、孔雀蓝、风尾翠、兰花草、竹叶黄等等。陈立根还观看了一大堆“照子”(釉料涂在瓷片上经过烧制后的样品),然后又去了后面的原料生产作坊参观。陈立根对釉料是有过研究的,从原来的福建德化到今天的景德镇,经过这些年来的历练,各方面知识技艺非常全面。

他们在料行挑选预订了十几种釉料色剂和青花釉料,陶明很热心,过几天便会开车给蓝天陶社送货上门。

赵小梅的手机“哔”的一声响了,有微信过来,低头看时,是顾艳发来的微信:“出大事了,快来救救我。”赵小梅吓了一跳,拉着陈立根赶紧出门。

“快过去吧,顾艳那边出事了。”

“能出什么事呀,刚不久你们还通过电话的,你回复一下,问是什么事?”

“我已经发过微信了,没有回复。”

“那就打她的手机呀,重要的事情都得打手机。”陈立根说,指着赵小梅握着的手机。

赵小梅立即用手机打通对方的手机,响了有一阵,没人接听。

“这个顾艳有点神经质,不会又在玩什么猫捉老鼠的游戏吧。说不定,人就在我们附近呢。”陈立根说。

“快走吧老兄,她一定有事。”

陈立根戴上头盔,骑上电动车,赵小梅往后面一坐。这条小街巷两侧的商铺都是出售陶瓷的,陈立根心里也开始急了,电动车开足了马力,疯了一般往前驶去,转弯时,险些撞倒了街边的一箱瓷器。

陈立根和赵小梅已经赶到姐妹工作室,知道是顾艳的母亲来了,并在作坊门外听到母女俩激烈的争吵声和哭泣声,两人一时惊诧。

“太荒唐了,太不懂事了,你还算是我的女儿吗?这次不把你带走,我,我们从此断绝母女关系,就当没生你,从此以后你别想要到家里一分钱。”顾妈妈边哭边说,一把拉住了女儿的手,往外面拽。

“老妈,老妈求求你了,求求你不要这样了……”顾艳的声音充满了乞求,她显得很无助。

就在这时,赵小梅和陈立根往门内走,陈立根加快几步走在赵小梅的前面,像头蛮牛似的,一头闯进了作坊。顾艳一双泪眼,见到两个伙伴,就像是见到了救星。

陈立根近前一步,他说话从来不带拐弯:“阿姨,顾艳是你的女儿,这没错,可她已经是成年人了,有自己的志愿和理想,又不是谁的私有财产,更不是家里摆设的花瓶,怎么可以说走就可以带走的。”

这一下可是把顾妈妈激怒了,没料到有人敢这般跟一个长辈说话,这也太没有教养没有礼貌了。

“你是谁呀?你管得着吗你?”顾妈妈说,睁大着两只通红的眼睛。

“我是顾艳的朋友,我叫陈立根。”他回答,声音还响亮。

“姓陈的,你滚,你算个啥东西,这是我的家事,滚出去!”顾妈妈非常不客气了,就像正好要找个人吵架,才能发泄情绪。

“滚就滚,但是我也要把话说完,顾艳在景德镇创业,她已经很优秀了,她会成为中国最好的陶艺师,她……”

“你滚,滚啦!”顾妈妈几乎是吼叫了。

赵小梅赶紧把陈立根拉到一边。她是熟悉顾妈妈的,虽然没有见过面,但在顾艳的手机视频里经常看到她跟顾妈妈聊天。刚才陈立根说话的时候,她一直想制止他,朝着他拼命地眨眼睛,还用力拉了一下他的衣角,暗示得已经很明确了,做晚辈的不可以这样对长辈说话,这只会把事情越闹越僵。赵小梅转向顾妈妈说话,语气很温和:“顾妈妈,您不要生气了,这样会气坏身子的。都是陈立根不好,他不会说话,但他也没有坏心。”

“小梅你也不要多说了,你也一样在骗我。前几天手机视频,我还问过你顾艳的情况,你说顾艳是如何如何好,你们俩白天晚上都在一起,每天在公司搞搞创作,小钱赚着,日子过得可是惬意了,这是不是都是你亲口说的话?!”顾妈妈的眼里又有泪水要流出来,她感觉到自己太委屈了。

“老妈,不能怪小梅,那些话都是我教她说的。”顾艳有点急了,感觉到自己脸上一点面子也没有,真是丢人,又说,“陈立根是我的朋友,这里是我的家,你没有资格把人家赶走。”

“你的家?这是你的家吗?咋了,没有父母养着你,你连个像样的窝也没有。”说着话,顾妈妈又朝着陈立根叫喊,似乎非要打个赢手不可,“姓陈的,我不想看到你,你滚出去呀!”

“好,好好好,我走,我滚行了吧。”

陈立根弄得很狼狈的样子,又不好再发作了,转身快步往门外走。陈立根刚出门时,迎面遇到刘海亮。刘海亮说他在公司有个会议一定要参加,就没能陪着顾妈妈一块过来。陈立根心里直来气,好像也没听清刘海亮说了些什么,哼了一声,掉头就走。

刘海亮猜测到有糟糕的事情发生,赶紧走进屋里。

顾妈妈见到刘海亮来了,擦了擦脸上的泪,也有所平静了。刘海亮彬彬有礼地朝顾妈妈点了点头,又看了一眼绷着脸的顾艳,走到赵小梅身边来。

“小梅,你先出去吧,让我来跟顾妈妈谈一谈。”

陈立根和赵小梅回到了三宝村。展示厅店面已经装修得差不多了,连体大小柜子有好几个,有些还没有安装的玻璃堆在一旁。有一张新购买的大茶桌,几把高靠背的木椅子,桌上摆有茶具和电热水壶,可供客人喝茶聊天洽谈生意。大凡在景德镇的陶瓷工作室或店铺,几乎全都备有这样一张茶桌,这就像是到了云南的许多城市,所有的茶叶店都有这套装备,那边天南地北地推销的是普洱茶,这边海阔天空地推销的是景德镇陶器。

赵小梅倒了一杯凉开水,递给陈立根。陈立根接过,一口气喝完,杯子往桌面重重一搁。

“老兄,有必要气成这样吗?今天这事,我真的不该让你过去。”

“我就是看不过眼。”

“你呀,怎么跟你说呢?”赵小梅摇了摇头,语气有些抱怨,“你呀老兄,什么时候你才能学会好好地说话呀,一点不懂人情世故,真是白活了三十年了。这新公司就要开张了,弄不好呀,就要被你搞砸了。”

“没有那么严重,不就是说了几句真话嘛。真要是因为这样的事给搞砸了,那往后还怎么一块共同创业开公司?”

“唉,你听我说嘛。顾艳原本生活的环境十分优越,她来景德镇做瓷器,父母就一直在反对。这次顾艳妈妈突然来到景德镇,见到女儿的生活环境,那是一点思想准备也没有,我们做晚辈的,应该体谅一位母亲的感受。”

赵小梅看着陈立根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又说起了顾艳当年考大学的事情,顾艳在北京工作室生活的情况,以及顾艳是如何留在了景德镇,跟她一起创办姐妹工作室的经历。赵小梅相信,顾艳无论如何都不会离开景德镇,也一定会有办法说服自己的母亲。正因为顾妈妈的出现,陈立根多少了解到了顾艳的一些事,他打心眼里更敬佩这个合作伙伴。

“好了好了,体谅体谅。”

“老兄,你先去洗个澡吧,一身汗臭味,换身衣服,好好冷静一下,我们再来聊。”她说,手去指了指后面的小门。

陈立根站起身来,就像被人操纵了似的,一晃一晃地走了。

赵小梅看着走去的陈立根,挺无奈的表情,笑了一笑。

傍晚,刘海亮请顾妈妈和顾艳去了一家景德镇有特色的酒店吃饭,三个人进了一个包间。顾妈妈根本就没有一点胃口,好在刘海亮极力劝慰,顾艳也不想跟母亲闹翻脸,说话的口气变得跟个乖乖女一样了。顾艳是相信刘海亮的能力的,但他也恨死了刘海亮,是刘海亮把她的现状彻底暴露于天下的。其实刘海亮还是非常支持顾艳创业的,只要顾艳不离开景德镇,他永远都会站在她一边说话。

服务生已经把点好的菜都端上桌了,都是本地特色菜,而且刘海亮交代了少放辣椒。刘海亮还带来了一支澳洲产的红葡萄酒,他把酒倒进了三只高脚杯里。顾妈妈坐在当中席位,刘海亮和顾艳分坐两旁。刘海亮说话有礼有节:“顾妈妈您大老远地飞来景德镇看望女儿,一路劳顿辛苦,既然来了,那就先安下心来住些日子,母亲和女儿,那是血肉之亲,还真能断绝了母女关系,这不可能,对吧顾妈妈。您所做的一切都是对顾艳的爱,全天下唯有母亲的爱,才是最最伟大的。”

刘海亮举起杯子来给顾妈妈敬酒,顾妈妈却不去端杯子,气还没有消完。

“你连轿车都卖掉了,合伙开办公司,也不给家里打一声招呼,你眼里还有没有父母,我咋的就生出了你这么一个不争气的东西。”

“老妈,海亮给你敬酒呢,你也给点面子好不好。”顾艳说,转过脸去狠狠地瞪了一眼刘海亮,看来她在景德镇所有隐瞒的事,母亲全都清楚了。

“顾妈妈,顾艳不是不争气,她是太想争气了。”刘海亮笑着说话。

“争气,她争的是哪门子气呀,她就是想把我气死才甘心。”顾妈妈说,想拍桌子,伸出的手又收了回来。

“我的老妈呀,这话你咋能说出口来呀,没有了妈妈,那老爸可就惨了。说不定呀,最悲惨的事,老爸成了人家的丈夫,我成了人家的女儿,家里那么多的财产,全都成二手货交给人家了。”顾艳想逗母亲笑,母亲不笑,刘海亮却笑出了声音。

“好,好好,这样的二手货,我全都不要了。”顾妈妈说,语气有所转变了。

顾艳拿起酒杯来,塞到了母亲的手上。

“老妈,来来,先喝口酒,吃点菜,喝完吃完你再教训我。千错万错都是女儿的错,女儿给您老赔罪了。”

顾艳和刘海亮的杯子主动去碰了一下顾妈妈手上的杯子。顾妈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小抿了一口酒。

刘海亮赶紧拿起一双公筷,给顾妈妈的碗里夹菜。

顾艳举起酒杯来朝着刘海亮说话:“海亮,今天你辛苦了,你破费了。来,我敬你一杯。”

“不,不不,这都是我应该做的。见到您母亲,我心里很是欣慰呀。记得三年前我还租用在一间居民的小屋子里做陶艺,我妈妈从重庆过来,在景德镇陪了我三个多月的时间,天天给我做好吃的,生怕我苦我累,当时屋里没有空调,就一台小电风扇,妈妈全都让给我吹,自己打扇子。所以说嘛,世上只有妈妈好。”刘海亮说这话时,还有点感伤的情绪。

“不说了,不说过去了。海亮,干杯。”顾艳举起杯子,绕过母亲的座位,大着步子走到刘海亮的身边来,碰了一下刘海亮的杯子,咬着他的耳根说,“叛徒,你这个叛徒,你可是把我祸害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