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惊走
“二哥，咱们什么时候回？”
“又要回？这个月你都出山三回了。”不等被叫做“二哥”的人开口，旁边一个红脸汉子接过话头。
问话那人被呛了一句，又看旁边几人也是一脸不善，不敢再争辩，半天咕哝一句：“我这不是担心老娘一人在家...”
“啊呸！乌狗儿，你有恁孝心？怕不是又想县中相好了吧。”说话的黑汉子一脸讥诮。
“也不撒泡尿照照，成天竟做白日梦！旁人都看出那窑姐儿哄你，偏你当了真。”
被叫做“乌狗儿”那人身长腿长、肩瘦腰细、脸狭脖长。因长相奇特酷似细犬被乡人连姓叫做“乌狗儿”。
“你是个什么身份！也学公子少爷狎妓养马？那姐儿只是个下等妓儿，你这些年花在她身上的钱早够她赎身了，为何不跟你走？明显是看你痴傻，只吊着你做长久营生。
“何况你就娶了她回来又能如何？那姐们儿虽是个下贱人儿，吃不愁穿不愁，就能安生跟着你一个破落户受苦？
“你‘乌狗儿’一向机灵，怎的在这娘们儿身上犯了混？
“是了！你定是打主意把她娶回来也开一个黑窑儿？到时候哥几个说不得也要去光顾光顾捧一捧场...”
黑脸话说的刻薄至极，引得众人挤眉弄眼一阵哄笑。
“乌狗儿”显是畏惧黑脸汉子，被激的脸涨得通红，硬着脖梗子呼哧呼哧直喘气，只是不敢出声反驳。
被叫“乌狗儿”做“二哥”的汉子二十七八岁，身材高大、腰宽背阔只蹲坐在那就快赶上寻常人身高。这大汉看众人越说越离谱，抬手招一招道：“小远”，原来那“乌狗儿”叫做小远。
众人看他发声都止住发笑，显然极有威信。
“小远，你再去前边探一探，莫丢了那畜生踪迹。”
“乌狗儿”看二哥说话，仗势啐一口众人，起身往前边探路去了。
黑脸看“乌狗儿”没了身影对那大汉道：“二郎，他要回就放他回去罢。‘三儿’他几个都要被他带歪了，成天说些泄气话弟兄们听着谁不烦。”说完看向众人，大家都点点头。
黑脸看大汉不说话，又道：“他‘乌狗儿’寻踪探迹确实出众，可咱常年山中厮混又哪个差了他些。我知你家得过他家恩惠，二郎照应他这些年早该仁至义尽了...”
“二郎”不等黑脸说完接口道：“赵大哥，我留下小远也不全是私心。你也知那凶物警醒，跟近了发疯谁也跑不掉，只敢远远吊着。咱们追他一月，若不是靠着小远本事早追丢了。”
黑脸还待再说，被“二郎”挥手打断：“你也知这些年徭役重，庄里情形一年差过一年。自庄头伤了之后，咱们猎场也被人强占了去，今年不得已才走这么远。”
顿了顿又道：“远也有远的好处，像今年这般顺利咱们多久没见过了。”
“是啊，咱们委屈这些年，今年终于可以过个肥年了。”红脸汉子闻言有些兴奋，忍不住插了一嘴。
“二郎”点点头，道：“我知道大伙心里有怨言，都想早早回家。我问大伙是想一肥年还是往后年年都肥？
“咱们今年打下这片猎场确实好，不说猎物便是药材就顶明年徭役了。
“只是猎场虽好，守不住都是枉然，是不是这个理？
“不是我非要猎那凶物，实在是没有些威慑，镇不住其他把头。咱们兄弟猎了那凶物回去，谁还敢小觑我等，谁敢觊觎这片猎场！”
众人听得心热，纷纷表态“唯二郎马首是瞻”。
有人叹道：“只是那畜生不停走，跟到啥时候是个头。”
“二郎”道：“大伙信我姓杨的，我也不会只管带着大伙莽撞。”说完看看天，道：“今年这雪下了几场都不大，那畜生便一直不停。看这场雪如何，若还下不大咱们就回。”
众人抬头看看天色，只希望这场雪能大些止了那畜生脚步。
众人这边闲聊，就见远处窜出一人，大呼小叫张牙舞爪往这边来了，不是“乌狗儿”是谁。再看“乌狗儿”披头散发，敞着怀提着裤子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有人待讥笑几句，黑脸汉子稳重早早拦住，大伙接住“乌狗儿”等他喘匀了气：“二...二哥，有...有...大虫！”
大伙心里有疑问，这片方圆早被大伙探过了，哪有什么大虫踪迹？即便有，那凶物过境也早惊走了。怕不是这“乌狗儿”编个理由想偷懒吧，大伙一开始郑重，慢慢就有些怀疑了。
“乌狗儿”看大伙表情哪还不知道大伙不信，急道:“真...真的，不信...你...你们...看我左脸。”
等他转过头来，大伙看他左脸血淋淋一片，脸皮都被刮去一层当真吓人。黑脸最年长，看出“乌狗儿”这次不似做伪，就问他怎么回事。
原来这“乌狗儿”被杨二郎叫去查探，到半路尿急正要小解，突然感觉肩上搭了东西。一回头，就被一条大舌头舔在脸上，原来是一只虎！直吓得七窍生烟，亏的他还知道跑。
众人听他说完，有年轻猎户迟疑道：“要遇着大虫，你还有命跑回来？”
“乌狗儿”道：“是只小大虫。”
话音刚落，忽然起了一阵恶风，就见从“乌狗儿”来的地方钻出一只老虎来。那虎身长四尺，吊睛白额只是有只耳朵没了半片。
众人骤见大虫无不惊慌，杨二郎壮起胆气勉强护在众人前头。双方对峙一会，那虎并不近前，只在远处打转。
突然黑脸汉子大叫一声：“不好！快走！”
众人好像也都想到什么，脸色很难看了，顾不得收拾转身就走。
只是一只幼虎，你道众人为何变色？原来似这等年幼老虎无力捕猎尚需照应，现身处必有母虎出没。经年老猎人都知道山中猛兽有两种不好惹：一种是受伤的，另一种就是这带崽的。若是一条成年大虫，众人也不必似这般仓皇，那大虫看他们人多也未必就肯拼命，左右不过各行其路罢了。
众人这边舍了命的奔走，只听后边有人喊到：“诸位留步！”
众人哪里肯停，突然眼前一花有人拦住去路，不得已停下。只见当前一人十七八岁，五短身材，约莫五尺（明尺三十公分）几寸。
来人拱拱手道：“惊了各位好汉实非故意，还请回转，收了营地再走。”
众人惊惶不欲纠缠就想绕过，来人又道：“刚才那虎是我所养。”
众人听闻一阵惊疑，再看来人：身穿兽袄，头戴皮帽，腰间别着一把柴刀、一把镰刀，手中拿着一个被布条缠得严严实实的长棍，似乎是一柄剑。虽形貌丑陋可自有一番气势，不似寻常人。那杨二郎七尺上下身躯长大，竟不自觉弯了腰。
众人为他气势所摄，已有几分相信，只是心中还有仓皇，一时间不敢回转。来人无奈，向远处打一个呼哨，喊了声：“两只”。这一声呼啸山林，声镇四野，众人的情绪不自觉的就安定了些。
再看来路，一条身影夹风带势掠了来，不是那幼虎是谁，众人刚放下的心又跳到了嗓子眼。就听一声“坐下”，那幼虎当真住了脚步，蹲在远处一动不动，直如猫儿一般乖巧。那人走过去摸摸虎头，踢他一脚，道：“去！”那小大虫又再起身，眨眼就跑的无影无踪。
众人这才相信，与他往营地走。刚才仓皇逃跑，如今回头才发觉竟跑出七八里。回到营地见幼虎卧在其间，虎主人抬抬手，幼虎跑出去，这一次却不曾走远。
众猎户收拾完营地，杨二郎上前搭话：“敢问这位...这位...”一时间不知如何称呼。
虎主人道：“我姓宁，单名一个毅字。”
杨二郎道赶紧道：“原来是宁公子。”
“毋须如此，诸位好汉叫我宁毅便可。”
众人看杨二郎口称“公子”，这虎主人并不以为意，也坐实了他武林中人的身份。宁毅看众人越发拘谨，开口道：“我有个哥哥也在山中做营生，诸位可知道一位叫做武长青的猎户。”
杨二郎道：“可是三凤山武二郎？”显然有过相识。
宁毅道：“正是。”
既然攀上关系，大家再重新叙过。彼此间少了些拘谨多了热络，只是众人神色间敬重却越发多了。显然猜出宁毅与华山有关联，即使不是山中弟子也脱不开关系。
言谈间，宁毅探明了原委，众人原来是为一头野猪而来，跟了将近一月。
宁毅不解：“既有那物行踪，诸位为何不动手。”
杨二郎道：“那凶物壮大如牛，能生撕虎豹且最是警醒。我们庄上曾与别庄结伙捕它，三十几人被他撞死七八个，咬伤十几人，哎...”说着眼圈都红了，有些说不下去。
黑脸汉子接着道：“那次伤的人便有我们庄头，是二郎义父。”却没说庄头是为了救杨二郎才受的伤。
宁毅看杨二郎伤心，也猜到几分内情，便问黑脸汉子：“赵大哥，既然那大豕如此凶恶，你这才七人如何还敢打它主意。”
赵大哥看看杨二郎，道：“原本也没想打它主意。”
当下众人七嘴八舌，把前因后果你一句我一句说给宁毅。宁毅听了半天也没听出个所以然，倒是把众人底细了解不少。
看宁毅仍一脸疑惑，杨二郎解释道：“宁...兄弟有所不知，野彘之类好吃。但冬季山野凋零，便要不停迁徙，不到大雪封山，不会停下猫冬。
“我等便是要等大雪阻他脚步，才好布置地形，打造陷阱。陷阱耗时良久，若靠得太近被它察觉，危险太大。也不能远，不然我等布置几日，又被它走了也是白忙活。”
宁毅心道原来如此，这帮猎户却是谨慎。只是有一桩漏洞，大雪封山野物固然行动不便，你等只怕更难。
略一沉吟，道：“如果有人拖住它脚步？是不是就不用等雪了？”
众人闻言大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