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围攻
褚兰姝,名为宁中则大弟子,实则为华山杂役总管。宁女侠多年来收的弟子,也大多如此,师门不强求她们练武,只要打理好山门俗务。严格来说不算列入华山门墙,地位上比正式弟子差了一些。
兰姝把宁毅抱在怀里已有三个时辰,三个时辰里她保持坐姿,早已腰酸背痛不堪忍耐。两月间她早晚伺候,少见他睡的如此安稳,是以不肯稍动,总怕惊醒他。
说来可怜,当年他拜师前也是受伤严重,也是由她照顾,那时他还是个孩子,经常做噩梦,也是这样把他抱在怀里哄。
想着不由嘴角含笑,向怀里看去,只见宁毅双眼紧闭,眼毛颤动,兰姝心里好笑:“装的一点也不像...”终于能抻一抻腰身,抬手在宁毅鼻上一刮,道:“你这坏家伙,偷看多久了,可怜姐姐我腰都要断了。”
宁毅不好再装,只好起身,兰姝把宁毅紧紧箍住,哪里起得来。宁毅讪讪道:“师姐...”
褚兰姝呵呵一笑把他扶正,两个多月,年节都错过了,终于见他恢复生气,心中竟是一酸。三弟子自小与她们姐妹关系好,脏活累活多亏有他帮衬。其余弟子虽有掌门严令,与她们表面尊重,但始终隔着一层,偶尔还要受些气,都是宁毅代为出头。
三弟子在掌门弟子间出了名的不吃亏,便灵珊都怕他,却能与她们姐妹毫无隔阂,任劳任怨,是以都愿与他亲近。这次他身受重伤,即便没有掌门与师傅再三叮嘱,她们姐妹也会不遗余力的照顾。
其实她更惊讶于掌门救人不计代价,绝不仅仅是流于师徒表面,深层次的原因她猜不到,只觉得掌门对他极为看中,不亚于令狐师弟。好在结果不错,命保住了,身体恢复健康也不难。只是丹田救不回了,这对要强的三弟子才是最大的打击。
褚兰姝怜悯的看着宁毅,三弟子被师姐盯的有些不自在,行礼道:“谢过师姐照顾,师姐辛苦。”
兰姝收回心思,打趣道:“照顾你两个月,今日才知谢我,好没良心...别废话,等着药浴。”宁毅还想说话,被她瞪了一眼,转身走了。
过一会几个师姐提着药桶来了,安置妥当就在一边等宁毅入浴。褚兰姝过来扒他衣服,宁毅吓了一跳,慌忙躲开。
有师姐掩口笑道:“师弟已清醒多日,怎地今天才害羞?”
他确实醒来好久,可那时神思不属,任人摆布也不觉如何。此时再要当众脱衣,那是大大的不妥。
兰姝道:“都出去。”几姐妹嬉笑着出了门,站在门外嘻嘻哈哈却是不走。
宁毅尴尬的看向大师姐,褚兰姝翻翻白眼,她衣不解带照顾他两个月,吃喝拉撒都是她来处置,什么没看过?这小子毕竟大病初愈,虽有了几两肉,与以前的敦实相比,只能算弱不禁风。
没好气道:“别人想要还没这个待遇呢...你自己小心点,别摔了。”到底不放心,临出门前又嘱咐一句。
宁毅进入浴桶,第一感觉是“好烫”,但热才能透骨,强忍不适略一行功,发觉正经依然顺畅。一个周天运行完毕,可惜气无归处,只好引入经别滋养皮部。很快药力与热力激的他浑身刺痛如针扎,全身上下都有血渗出,苦熬一刻终于不耐,只好收功。
长吐一口浊气,只觉通体舒泰,忍不住呻吟出声。但是他身体虚弱,这一番动作耗费许多心神,竟不觉昏了过去。
若非令狐恰好又来探望,听见动静把他捞出,只怕宁毅要成为华山派有史以来,第一个淹死在浴桶中的弟子。
自此,再不敢留他一人独处,每逢药浴必有人守在近前,只不过在宁毅强烈要求下换成了男弟子。
又一月,宁毅痊愈,开始转修外功。每日里功课之外便是辛苦打熬,拂晓前七缸必满,子夜后水缸倒空。砍柴必出三十里,行路不超三刻钟。
除西峰莲花外,华山其余四峰一十四殿荒废多年,罕有人至。宁毅偶有余暇便去洒扫整理,只当磨砺心境,权做放松。
时有猎户来寻,三弟子一走或数日、或十几日,和野狼纠缠,与山熊搏命,同野牛角力,几月间已称霸华山山林。
药材不限量供给,有杂务磨砺,又有山中野物锤炼,三弟子外功进境堪称顶尖。每有门派比试,宁毅在场,总教众人惶惶。
三弟子不讲武德,以蛮力破剑,逼的众人勤修内功不辍。若不是大师兄还能相制,若不是眼见打熬辛苦,众人都有心转修外功了。
这一日宁毅自山中回来,即被师姐寻到,言大弟子带伤回山,此时掌门、弟子都聚在正气轩中。宁毅赶到时,令狐手臂缠有绷带,正在讲述。师兄弟点点头,宁毅沉默的向师傅、师娘行过礼,便坐下倾听。
前些日子山下有消息传来,魔教右使向问天现身江湖,正道人士闻风而动。其时宁毅不在山门,岳不群派令狐带梁发与大有前去助战。
三人一路汇合同道往河南府赶去,待追上向问天时,已经来了六七百人。其中两三百人,身着黑衫,只腰带颜色各有不同。令狐冲蓦地想起,那日在衡山城外见到魔教长老曲洋,他便身穿这样的黑衣,这些竟都是魔教中人!
三兄弟本以为正邪要有一场大战,却见两拨人只围住一个凉亭。那是旷野中供行旅憩息之用,构筑颇为简陋的小小处所。一个高瘦的白衣老者,好整以暇的坐在亭中饮酒,他面容清矍,颏下一丛花白短须,背上背一个包裹,身上未带武器,手上却锁着条铁链。
令狐打听一下方才明白,原来这向问天似是叛出魔教,如今遭到两方追杀。
正邪两方相隔数丈围住亭子,双方对彼此皆有忌惮,一时谁也不敢动手。向问天手持酒杯,眼望远处黄土大地和青天相接之所,对围着他的众人竟正眼也不瞧上一眼。
令狐生平所见所闻的英雄,极少有人如此这般豪气干云的人物,不由得心生敬佩。若是以前,肯定要赞一声好,说不得还要与他痛饮几杯。
只是前面几番经历,无时无刻不提醒他凡事三思后行。但要他以多欺少,却是不愿,何况这许多江湖同道在此,向问天插翅也难逃。既然打定主意观望,就不自觉往人群后边退去。
青城派这次也来了三名弟子,其中一人洪人雄,去年在汉中被令狐折辱,双方由此结下梁子。此时见他偷摸往人后退去,不禁心生鄙夷。有心嘲讽几句,此时气氛颇为紧张,他不敢开口,只等此间事了,定要在群雄面前折辱一番。
终于还是魔教按捺不住,一个瘦小汉子叫道:“姓向的,事已如此,快跟我们去见教主,请他老人家发落,未必便无生路。你也是本教的英雄,难道大家真要斗个血肉横飞,好教旁人笑话么?”
向问天嘿的一声,举杯喝了一口酒,再无言语,瞧都不瞧他一眼,如此气度越发让令狐佩服。心想:“即便三师弟在此,也要赞他一句‘装逼’。”他却不知是他对于这个词有些误解。
突然听得向问天一声呼叱,跟着呛啷啷铁链声响,只见两名魔教黑衣汉子已扑入凉亭,疾攻向问天。这二人一个手执镔铁双怀杖,另一手持双铁牌,都是沉重兵器,四件兵刃和向问天的铁链相撞,火星四溅。
向问天连闪几闪,欲待抢到那怀杖之人身后,那人双杖严密守卫,护住了周身要害。向问天双手给铁链缚住了,运转不灵。
魔教中连声喝斥,又有二人抢入凉亭。这两人均使八角铜锤,直上直下的猛砸。二人四锤一到,那使双怀杖的便转守为攻。向问天穿来插去,身法灵动之极,却也无法伤到对手。每当有隙可乘,铁链攻向一人,其余三人便奋不顾身的扑上,打法凶悍之极。
堪堪斗了十余招,魔教人众的首领喝道:“八枪齐上。”八名黑衣汉子手提长枪,分从凉亭四面抢上,东南西北每一方均有两杆长枪,朝向问天攒刺。
喝声未绝,八根长枪已同时向他刺去。便在此时,四柄铜锤砸他胸腹,双怀杖掠地击他胫骨,两块铁牌向他脸面击到,四面八方,无处不是杀手。
这十二个魔教好手各奋平生之力,下手毫不容情。人人均知和向问天交手,那是世间最凶险之事,多挨一刻,便是向鬼门关走近了一步。
令狐暗道一句“好不要脸”,心中为向问天捏了一把汗。
向问天突然迅速无比的旋转身子,甩起手上铁链,撞得一众兵刃叮叮当当直响。他身子便如一个陀螺,转得各人眼也花了,只听得当当两声大响,两块铁牌撞上他的铁链,穿破凉亭顶,飞了出去。
向问天更不去瞧对方来招,越转越快,将八根长枪都荡了开去。魔教那首领喝道:“缓攻游斗,耗他力气!”使枪的八人齐声应道:“是!”各退了两步,只待向问天力气稍衰,铁链中露出空隙,再行抢攻。
旁观众人稍有阅历的都看了出来,任向问天武功再高,也决难长久旋转不休,如此打法.终究会力气耗尽,束手就擒。
向问天哈哈一笑,突然间左腿微蹲,铁链呼的甩出,打在一名使铜锤之人的腰间。那人“啊”的一声大叫,左手铜锤反撞过来,打中自己头顶,登时脑浆迸裂。
八名使枪之人八枪齐出,分刺向问天前后左右。向问天甩铁链荡开了两杆枪,其余六人的钢枪不约而同的刺向他左胁。当此情景,向问天避得开一杆枪,避不开第二杆,避得开第二杆,避不开第三杆,更何况六枪齐发?
令狐心中一紧,暗道若自己临此绝境,还能否逃出升天。手上掐个剑诀,模拟起“九剑”第四式“破枪式”来,还真被他瞧出破绽。
可惜向问天在劫难逃,六杆长枪就要把他捅出十二个窟窿。突然,一声闷雷在群豪耳边炸开道:“我投降!”说的如此理所当然,理直气壮,说完当真举手站定。
光明左右使者,魔教中地位仅此于教主、副教主的存在,活着的右使价值肯定比死去的高。况且如今教主“东方不败”好大喜功,若活捉向问天,在场魔教众人,人人都能有升赏。
魔教首领急道:“住手!”
其实不用他开口,这几名枪手能与向问天过招,自不是什么庸碌之辈,首领能想到的,他们也心中有数。活捉向问天,头功肯定是首领的,但他们是动手之人,功劳自是不小。
当下已有五人强行止住或是变招,余下一人不知是没想到,还是停不下,径直扎了上去。向问天真就一动不动,眼见要被捅个对穿,那魔教首领人影一闪,抢在枪手身前,一记快掌当胸拍下。
事发紧急他不敢留力,这一下运使了十成功力,那枪手吭都没吭一声,只喷出一口鲜血,倒飞三丈。众人看时,那人胸前凹进一大块躺在地上,眼见是活不成了。
只是为了救一个戴罪之人,就对自己兄弟下此狠手,周边教众竟无一人动容。魔教行事之乖戾,手段之狠辣,无不令群雄胆寒。
那魔教首领冲向问天低头抱拳,道:“向右使得罪!”上前拍在他身上连拍五下,封住他“檀中”、“气海”等五处大穴。向问天身子一软,就有人上前架住。那首领道一声“走”,魔教众人就要离去。
这时一个声音叫道:“慢着!”接着“仓啷”一声长剑出鞘。
PS:向问天逃跑这段,个人觉得是《笑傲》全书打斗场面描写极为出彩的一段,哐哐铛铛拳拳到肉,没有什么莫名其妙,也没有什么故弄玄虚。所以就抄了几段,去了这几段还是三千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