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华山有虎曰“两只”
老武正在院中摆弄虎皮,就见灵珊到了,赶忙站起陪笑道:“大小姐。”
岳灵珊问:“武伯可有办法让虎子吃些东西,再饿下去就要死了。”
见老仆支支吾吾不肯说话,正要发作,想起三师哥叮嘱,只得拉住老仆衣角撒娇道:“武~伯~~”
老汉哪受得起这个,顿时手足无措,嘴里不迭叫着“试试”...“试试”...
老仆被大小姐拉进厨房,就看见三弟子对着自己笑,心知又是这滑头出的主意。
起锅烧水,舀了黄澄澄的黍米倒入其中,岳灵珊看老仆还要煮米汤,道:“武伯,虎子不吃米汤。”
老武道:“大小姐有所不知,这黍米久煮出油,这米油却是好。”
灵珊问:“这米油还在好在哪里。”
老仆继续道:“我家大郎刚出生那会,他娘下不来奶,一家人别提有多着急。后来从县里王干娘那里打听到一个法子,便是用这米油喂养,倒是长的比旁人还白胖些。”
又熬一会,果然见锅边起了一层油皮。老仆边撇边熬,最后只得小半碗。
灵珊叫道:“我来喂,我来,给我。”
宁毅早接了过去尝了一小口,咂咂滋味又待再尝,被众兄弟连忙摁住。
灵珊得了碗,骂道:“羞不羞!与小虎抢食。”说完也忍不住吃了一口。
宁毅问:“好吃吗。”
师妹小声道:“好吃。”说完也红了脸。
宁毅道:“好吃你就多吃点。”
灵珊啐他一口去喂小虎,一点点喂,小虎一点点吃。
成了!众人都松口气。
却听宁毅道:“这畜生与人不同,食量一天大过一天,只米油哪够吃,早晚饿死。”
大伙儿心想这三弟子真是扫兴,果然小师妹鼓着腮帮瞪着宁毅,宁毅毫无所觉只看着老武。老武怪他多嘴,看大小姐也望了过来,只得道:“哪天有高足下山帮我带个口信,着人送两口奶羊来。”
小师妹看向大师哥,大师哥心有灵犀:“明日我便下山走一遭。”如此,小师妹欢喜,大师哥甜蜜,众兄弟羡慕,宁毅......
一日复一日,一月又一月,又到一年盛夏。山中幽静难有波澜,“两只”的到来为山门平添几分活泼。
“两只”便是宁毅后山救起的乳虎,被岳灵珊取名叫做“两只”。虎崽度过三月哺乳,门派又不缺血食,如今八个月便有三尺来长。有众兄弟护持,有岳灵珊宠爱,小虎虽乳气未脱,却已露出三分峥嵘。
这一日,众弟子演武场中习练剑法,岳灵珊贪玩只与“两只”奔跑玩耍。打闹一阵,小师妹累了,就想过来寻师兄说话。小虎突然伏低身子,一步一驱跟在灵珊身后,灵珊眼尖早瞧见动静。心里好笑,“好哇!又想偷袭。”
众兄弟瞧见一人一虎动静,不禁莞尔,显然习以为常。只听“哎哟”一声,小师妹被小虎按住肩膀扑倒在地,这一次却是小虎胜了。
众人还待调笑,宁毅已闪身过去,使一招“白云出岫”,小虎一歪头被削去半片耳朵。宁毅怒到:“畜生,还敢躲!”一脚踢在小虎后臀,这一脚未曾留手,直把那孽畜踢的翻滚出去老远,趴在地上动弹不得,只剩下哀嚎。
灵珊起身叫道:“三师哥,别打它,别伤两只。”
众兄弟不明就里,听师妹喊,赶忙拦住三弟子。有师姐细心,发现灵珊左肩流血已湿了半片肩膀,惊呼一声,众人才知三弟子用意。
宁毅还待动手,岳灵珊却一直留意,喊到:“大师哥,快拦住三师哥,它要杀两只!”
师妹受伤令狐最是心疼,听师妹叫唤也不管元凶只拦住宁毅,众兄弟也上前挡住。宁毅无法,心知师兄弟讲理小师妹可说不通,叹一声就去看师妹伤口。
伤口不深,众人都松口气。却见宁毅把住师妹肩膀,又挤弄一番,本已快止住的血又流出许多,倒比刚才更厉害。
灵珊虽是娇惯毕竟是习武之人,这点伤原本不算什么,宁毅这一番操作把岳灵珊弄的只想哭。众人都看不得小师妹委屈,一脸不善的看着宁毅。
虎毕竟是兽类,没准带有某种狂病,宁毅以前世经验下意识就想挤一挤,让血流一流就怕师妹感染。他却不知习武之人血气旺盛,外邪难侵。如今却不好解释,道:“我去请师傅来。”
灵珊一看这小辣鸡玩不起,也忘了哭,急道:“不要告诉爹。”这一次却没人敢拦。
那虎子自断奶起,便被众人拥着在山间追鹰逐兔、捕雀捉鼠。众人练武,虎子便得自由,偶有失踪也在半日之间。众人不觉,老猎户心知那虎已是起了野性,不敢打扰大小姐只与宁毅诉苦。
宁毅时常听老猎户讲述野兽习性,也生了警惕。今日看得真切,那虎本是去叼师妹脖颈,灵珊避了一下才咬在肩膀。小虎与师妹最亲,未必是真咬,宁毅却不敢大意。
宁毅请了掌门来,岳不群看过女儿伤势并无大碍,只教训几句。再看场中早没了小虎,想是刚才趁乱跑了,师兄弟找遍山门也未发现踪迹。
宁毅道:“我那一脚不曾留力,那孽畜定走不远。”又与众人分头去寻。
岳灵珊有心跟上,却被掌门喝住。宁中则怕女儿再争激怒丈夫,赶忙拉了灵珊走。
众人找遍山头也未见畜生踪影,早早就转回山门。却是怕小师妹伤心,都应付了事。灵珊见人群中并无宁毅,又起了担心,一边盼着师哥找见“两只”,一边又祈祷“两只”躲过这“瘟神”。
到天黑才见宁毅。小师妹心急,众兄弟围住,宁毅只说一句:“那畜生被我一剑宰了,扔下山崖去了。”便丢下众人去了。
原本岳灵珊心里留的一点侥幸登时烟消云散,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其声之悲其音之切,听的众兄弟抓心挠肝纷纷骂那瘟跛子,只愿小师妹早消了气。
是夜,宁毅躺在床上辗转难眠,打坐一会终静不下心。穿衣出门去山间疯跑一阵,只是胸中没来由的一股郁气无处宣泄。
子时刚过,弦月东升。
山上动静哪能瞒过掌门夫妇,宁中则望着一动不动坐于崖边看月亮的宁毅,轻叹口气。
师兄的这个三徒弟自上得山来,初时落于人后谨小慎微,后来迎头赶上更见勤奋,日常功课逾额甚多又不伤身。丈夫很少夸人,却赞他进退有据,张驰有度。
三弟子日日以杂务打熬身体,有一身蛮力。华山虽以剑法闻名,但习武讲究因材施教,她夫妇二人除传授剑法外,倒不拘束弟子本性。
华山剑法讲究轻、灵、奇、险。她只看出宁毅虽有蛮力,但是这“灵”之一字却已入门。师兄言道此子还得了半个“险”字,师兄弟切磋便用不到,只是藏着。
山上书房除了夫君便是此子用的最多,除了读书练字还记录练功心得,往往举一反三切中要害。有这些笔记,他们夫妻二人更能了解徒弟练武进度,不必日日督促。
宁毅早觉身后有人,直到来人近前才开口叫声“师娘”,并不起身,只是望着月亮出神。
宁中则与众弟子情同母子,于这些虚礼并不十分在意。师兄曾言这个三弟子有心结,只是平日以勤奋遮掩,今日方有所见。
宁中则忍不住拿宁毅与令狐冲比较,比来比去终究还是冲儿更胜许多。又失笑一声,都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哪有什么不同。
挨着三弟子坐下,出言询问,宁毅不答。宁中则情知此子与旁人不同,幼时遭遇也未曾扭曲心性,更难得遇事三思慎行又有主见。便不再问,只陪坐着说些闲话。
凉风渐起、晨露微兴,宁毅道:“师娘请回。”
宁中则知他心中已有了主意,起身拍拍三弟子狗头。走出不远回头一望,只看见宁毅半边带笑的侧脸,可这身影看着却越发孤单。
山上清风不解愁,天边弦月难知心。世间多心口难一,其中真情莫衷一是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