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尽其才的经济

当今，围绕女性经济角色改变的紧张局面存在许多争论。例如，受教育程度越来越高的女性如何才能克服某些行业和国家的性别歧视？为什么女性薪酬少于男性？为什么同工同酬法几乎不见成效？女性面临的家庭内外的双重工作负担如何才能得到减轻？在出生率下滑的国家，面对不稳定的收入、地球人口超载的焦虑，如何说服年轻人组建家庭？在出生率居高不下的非洲，如何让女性获得教育、做好避孕，从而让她们对自己的家庭规模有更多的选择？这些争论体现了社会契约中的裂隙，教育和经济需求与社会规范正背道而驰。

从经济角度来看，我们因没能更好地促进女性参与劳动力市场而蒙受的损失巨大。1960 年，美国 94%的医生和律师是白人男性。50 年后，这一比例降至 62%，因为更多的女性、黑人男性和少数族裔群体被给予从事这些职业的机会。更好地利用经济中的全部人才能带来效益，这解释了为什么美国 1960—2010 年的生产力增幅达 20%~40%。3这一点值得仔细考虑——美国经济生产力的极大提高并非单独凭借白人男性，而是因为扩大了人才利用的范围并且把岗位安排给最适合的人。经济效益的取得，不光是因为女性进入了她们所擅长的职业领域，还因为能力不足的男性被女性取代。4

历史上，人才的配置不当有很多原因，关于由谁做哪类工作的社会规范便是其中之一。这种社会规范按当代标准常常与歧视无异。鲁斯·巴德·金斯伯格（后来就职于美国联邦最高法院）于 1959 年以全班第一的成绩从哥伦比亚法学院毕业。尽管如此，她在毕业后找工作时仍困难重重。“一个犹太人、女性、母亲，简直太难了，”她在一次采访中解释道，“这三重身份将我彻底排除在就业市场之外。”5如果父母、教育机构或者雇主不能对所有群体一视同仁，那么不同的人就无法获得同等的机会。虽然性别歧视、种族歧视、伤残歧视、性取向歧视以及其他各种歧视在许多地方都不合法，但歧视现象仍然普遍存在。例如，许多研究发现，求职申请上的女性名字会带来该求职者能力不足的预判，招聘单位通常还认为母亲在忠诚度和竞争能力方面不如父亲。6

如今，教育机会的分配更加公平，许多国家（尽管不是所有国家）已经将性别歧视列为不合法。多亏了机械化和自动化，许多手工工作对体力的要求不再那么重要，这类岗位得以向更多不同的劳动者开放。现在，军队或出租车行业中看到女性并不稀奇，而这些行业过去曾是男性的专属。网络求职平台旨在将求职者匹配到最合适的工作岗位上，实现了人岗匹配的变革。有关男性和女性能做哪些工作的社会规范也正在发生改变。比如，护理行业的男性从业者越来越多，而在传统上由男性从事的工程和法律等行业中，女性从业者的比例有所扩大。此外，大多数有子女的家长会发现，孩子的天赋和兴趣并不总是符合性别刻板印象。

尽管如此，女性仍旧在家庭中承担着最重的照顾责任。随着国家变得更加富有，清洁、烹饪、购物和家庭管理等日常家务活儿越来越多地被洗衣机和吸尘器等机器承担，但照顾子女和老人仍然是一项非常消耗时间的事情，所需时间在收入水平不同的国家间相差无几。即使女性从事的有偿工作更多，她们仍然承担着大量的无偿家务劳动——通常被称为“第二班工作”。7全球的女性平均每天比男性多做两个小时的无偿家务劳动。基于来自 90个国家的数据，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发现这种差异在主张平等的挪威最小，那里女性在无偿家务劳动上所花时间比男性多 20%；在高度不平等的巴基斯坦最大，那里的女性在无偿家务劳动上所花时间是男性的 1000%。8

在发达经济体，有迹象显示家庭劳动分工正在发生转变。一项研究发现，2000 年以来，女性每天在无偿家务劳动上所花时间比 1916—1989 年少半个小时，这半个小时现在被用在有偿工作上。与之相反，男性从事的有偿工作有所减少，他们每天多花40 分钟做无偿家务劳动。9这种夫妻间分工的再平衡在受过高等教育的女性中最为明显。

但在发展中国家，这种再平衡尚不明显。来自 66 个发展中国家的数据显示，女性在无偿家务劳动上所花时间是男性的 3.3倍。10在家庭照顾责任分配最不平等的国家，女性在一生当中每年至少多花 10 周时间做这些额外劳动。大一些的孩子（几乎都是女孩）也经常要负责照顾年幼的弟弟妹妹，但据估计，全球有3 500 万 5 岁以下儿童得不到照顾。尽管发展中国家的男性确实有参与照顾子女，但在付出的时间上，他们的说法与他们妻子的说法通常差别巨大（许多女性读者看到这可能会会心一笑）。例如，37%的印度男性称自己每天都照顾子女，但只有 17%的印度女性称男性会参与其中。在巴西，这种悬殊更大：39%的男性称自己每天都会照顾子女，而只有 10%的女性表示情况确实如此。

所以，虽然女性受教育程度得到提升，就业选择变多，工作上有机械化辅助，社会规范也发生了改变，但是优化人才配置的最大障碍仍然存在——在世界各地，一旦女性育有子女，她们就会退出劳动力市场或者换一份报酬更少的工作，以在有偿工作和照顾责任之间取得平衡。11男女收入存在差距的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允许女性履行家庭责任的工作一般要更灵活、非全日制或者所需工作时长更短——通常是时薪更低的工作。因为女性工作时间少，所以她们缺乏经验积累，从而阻碍了职业发展，导致收入一直很低。12除此以外，许多生育后退出劳动力市场的女性不再回归工作，这通常是因为长期不工作让重返岗位变得非常困难。

归根结底，一个真正性别平等、能让女性人才充分施展的劳动力市场才能使女性生产力和男性生产力都得到提高。其中的经济效益可能是巨大的——消除性别差距可以使GDP（国内生产总值）增长 35%，因为女性会为职场带来额外的技能。13为了取得这些经济效益，我们需要重新思考我们的社会契约所提供的育儿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