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四推理俱乐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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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乔伊丝的日记

我很多年前写过日记,现在再看,我觉得你应该不会对它们感兴趣,除非你喜欢二十世纪七十年代的海沃兹希思[1],但我猜你不可能喜欢。这倒不是说海沃兹希思和那个年代有什么不好,我那时候是很享受的。

和伊丽莎白交谈后,我在几天前第一次参加了周四推理俱乐部的小聚,之后一直在想,也许这是个值得一写的有趣话题,就像有人会写“关于福尔摩斯和华生”的日记一样吧。无论人们在公开场合如何评论谋杀,他们心里都是喜欢这类故事的,所以我决定尝试着写写。

我知道周四推理俱乐部有伊丽莎白,有易卜拉欣·阿里夫——他住在带全景阳台的华兹华斯公寓,还有罗恩·里奇。没错,正是那位罗恩·里奇。这又是一个让人激动的地方,尽管和他接触之后,他在我心里的光环稍微暗淡了那么一点点。

彭妮·格雷以前也是其中一分子,但她住进了柳树园,也就是这里的私人医院。现在想来,我加入的正是时候——填补了空缺,成为新的彭妮。

我记得很清楚,在走进拼图室时我很紧张。我带了一瓶不错的酒(八点九九英镑,让你有个大致的概念),走进去时他们三个已经在那里了,正在往桌上摆照片。

伊丽莎白是和彭妮一起创立的周四推理俱乐部。彭妮在肯特警察局当过多年督察,她会带来未侦破的谋杀案的资料。照理说,她不该拿到这些资料,但是谁知道呢,过了一定年纪,你几乎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没人会告发你。当然,除了你的医生和孩子。

我不能透露伊丽莎白以前的职业,尽管她本人时不时地会聊起一些过去的事。简单地说,诸如谋杀、查案之类的行径她一点儿都不陌生。

过去,伊丽莎白和彭妮一行一行地分析每份文件,研究每张照片,细读每篇证词,只为找到被忽略的地方。有罪的人还快活地活着,坐在院子里,玩着数独游戏,确信自己逃脱了杀人罪,这样的画面是她们不愿想象的。

还有,我觉得彭妮和伊丽莎白非常享受这个过程。几杯美酒,一个谜案,既有友好交流,又有血腥暴力,实在是件趣事。

她们每个周四见面(这就是俱乐部名字的由来)。选择周四是因为拼图室这天正好有两小时的空当,前面有艺术历史课,后面有法语会话课。她们以“日本歌剧讨论课”的名头预约了拼图室,确保不受任何人打扰,到现在仍是这样。

她们出于不同的原因需要请各种各样的人帮忙。多年来,法医、会计、法官、园艺师、养马人、吹玻璃工都曾受邀参与友好的聊天。可以说,只要是伊丽莎白和彭妮认为能帮忙解答某些疑惑的人都来过拼图室。

易卜拉欣很快加入了她们。他以前和彭妮一起打桥牌,有一两次帮她们解决了一些小问题。他是精神病医生,或者说曾经是精神病医生。也许现在仍是,我也不太确定。你第一次见他时,根本看不出来,一旦熟悉之后,又会发现确实是那么回事。反正我绝不会接受心理治疗,心有千千结,谁想全部解开?谢谢了,不值得冒这个险。我女儿乔安娜有个心理医生。你要是见过她的房子有多大,一定会纳闷儿她怎么还要看心理医生。不管怎么样吧,易卜拉欣现在不打桥牌了,我觉得这是桥牌界的一大损失。

罗恩完全是不请自来,这并不让人意外。他一点儿也不相信什么“日本歌剧课”,某个周四他直接走进拼图室一探究竟。伊丽莎白最欣赏怀疑精神,她让罗恩快速地翻阅了一九八二年童子军团长被烧死案的资料,案发地在A27号公路旁的树林里。她立刻注意到罗恩的优点,那就是,他从不相信任何人说的任何话。伊丽莎白说,一边读着警方资料,一边想着警方在撒谎,这个方法格外有效。

对了,那里之所以叫拼图室,是因为房间中央有张木桌,桌面稍稍倾斜,复杂的拼图都是在那张桌上完成的。我第一次进去的时候,那里摆着印有惠特斯特布尔[2]港的两千块拼图,天空部分还有信箱口大小的地方没拼好。我去过惠特斯特布尔,只待了一天。我真看不出那地方有什么稀奇的,除了生蚝,没有其他可买的。

易卜拉欣在拼图上放了厚厚一块有机玻璃,他、伊丽莎白和罗恩正往上面摆照片——那个可怜女孩的尸体解剖照。伊丽莎白认为女孩是被男友杀害的。男友因伤病被迫退役,心怀怨恨。不过肯定还有别的问题,不是吗?我们每个人都有伤心事,但不是每个人都会去杀人。

伊丽莎白叫我关上身后的门,过来看几张照片。

易卜拉欣向我做了自我介绍,还和我握了手,并且告诉我有饼干吃。他解释说,一共有两层饼干,他们总是先吃完上面一层,再开始吃下面一层。我告诉他,在这一点上,我们是同道中人。

罗恩接过我带的酒,放到饼干旁,冲着酒标点点头,说是瓶白葡萄酒。然后他在我脸颊上亲了一下,让我产生了一些想法。

我知道你会觉得亲一下脸颊很正常,但如果对方是七十多岁的男人,那就不正常了。因为对这个岁数的男人而言,亲脸颊的对象仅限于女婿之类的人物,所以我当场断定,罗恩非常善于收拢人心。

我了解到,这位著名的工会领袖罗恩·里奇住在养老村期间,和彭妮的丈夫约翰一起治好了一只受伤的狐狸,并给它起名为“斯卡吉尔”[3]。我刚来的时候,养老村的内部简报上专门报道了这件事。鉴于约翰以前是兽医,至于罗恩嘛……我估计治疗是由约翰完成的,罗恩只是承担了起名任务。

对了,简报的名字叫《直击切斯》[4],一语双关。

我们围着那个可怜女孩的尸体解剖照仔细研究,那样的伤口根本不可能要她的命。这是很久之前的一起案件,男友在去警局问话的路上,突然冲出彭妮的警车逃走了,从此踪迹全无。彭妮想拦住他,但被他狠狠地揍了一拳。没什么奇怪的,对女人动手这种事,只有零次和无数次的差别。

就算他没逃走,我想他最终也能脱罪。我直到现在也总能看到类似的事件,但那时候的情况要严重得多。

周四推理俱乐部并不能奇迹般地将他绳之以法,我想大家都清楚这一点。彭妮和伊丽莎白心满意足地破解了各种各样的案子,但只能停留在“纸上谈兵”这一步而已。

我猜你可能会说,彭妮和伊丽莎白从没真正实现她们的愿望,那些杀人犯没有得到惩罚,仍然逍遥法外,说不定正在某个地方听着天气预报。很遗憾,他们确实脱身了,有些人就是能办到。年纪越大,你越要接受这种事实。

好吧,这只是我的人生哲学,没有一点儿意义。

上周四是我们四个人第一次小聚,伊丽莎白、易卜拉欣、罗恩和我。就像我说的,一切非常自然,似乎我就是他们的“拼图”上缺少的那一块。

今天的日记就写到这里,明天养老村有个重要会议。举行这类活动时,我总是帮忙摆椅子。我是自愿帮忙的,原因有二:一、能让我显得乐于助人;二、能让我优先享用到茶点。

开会是为了协商库珀斯·切斯的新工程项目,大老板伊恩·文特汉姆要来和我们谈这件事。我想尽量做到实话实说,所以希望你不要介意我这么直白——我不喜欢他。如果放任一个人自行其是,这个人一定会出问题,而他是所有可能出现的问题的合集。

新工程引发了巨大的骚动,因为他们打算砍掉树木、迁移墓地,还有谣传说要装风力发电机。罗恩期待着制造一点儿小麻烦,我期待着看他制造一点儿小麻烦。

从今天开始,我保证每天都会试着写点什么。但愿能有新鲜事发生吧。

注释

[1]海沃兹希思(Haywards Heath):英国西萨塞克斯郡(West Sussex)的小镇,本书作者理查德·奥斯曼在这里长大。

[2]惠特斯特布尔(Whitstable):英国肯特郡的海滨小镇,以盛产生蚝闻名,每年夏季举办生蚝节。

[3]阿瑟·斯卡吉尔(Arthur Scargill):英国工会运动领导者。

[4]简报的英文名为Cut to the Chase,字面意思是直击重点,Chase正好是养老村的英文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