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吕不韦宴嬴异人：史上最投机的饭局

公元前260年，漫长而严寒的冬天已经过去，温暖的春天徐徐降临到中原大地。赵国邯郸城郊西区有一座不起眼的府邸，在宽敞明亮的大厅里，两位衣冠楚楚之人，东西相对，各自跪坐在一张六尺长、两尺七寸宽的乌木食案后。

西向者名叫嬴异人，一袭黑袍，年龄不过20岁，脸色黑里透红，双目明亮。与之相对而坐的人名叫吕不韦，刚过而立之年，却有着远超同龄人的沉稳之气。

侍立的家老吆喝道：“宾客安座，奏乐！布酒置菜！”

悦耳、铿锵、清脆的秦筝响起，一位位美丽的侍女鱼贯而入，将菜肴放在食案上。

片刻后，只见两座食案最左侧各摆着热气腾腾的老秦风酒与青铜酒爵，往右，依次放着浓稠雪白的关中老牛骨汤、金黄的炖肥鸡、厚实喷香的大麦饼、油绿清脆的苦菜、油滋肥嫩的烤羊腿和一盅姜汁。

一时间，客厅里弥漫着酒肉之醇香，嬴异人食指大动，哈哈笑道：“吕公对异人之恩，天高地厚，日月可证！今日又烦吕公破费，异人不胜惶恐！”

吕不韦端起酒爵，笑道：“哪里，哪里，公子潜龙之时，吕某能有幸追随，实是三生有幸！今寒尽春来，不韦仅以一爵热酒，为公子寿！”

嬴异人忙双手端起酒爵，道：“异人当为吕公贺！”

“饮胜！”“饮胜！”

家老悠声道：“乐起——舞！”

骤然，乐声起，从屏风后转出一妖娆的美人，款款莲步，一双桃花眼水汪汪的，澄然如秋水，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凌波微步，罗袜生尘。

随着铿锵有力的秦筝弹奏，美人明眸善睐，艳若桃花，摇着皓腕，扭动蛮腰，莲步轻移，红唇轻启，吐气如兰道：

“北阪有桑，南山稻粱。高谷如函，大河苍苍。

北阪有桑，南隰有杨。有车辚辚，远别我邦。

黑发老去，烈士相将。西望关山，念我故乡。

长谷如函，大河苍苍。君子去也，我多彷徨。

关山家园，与子共襄。萧萧雁羽，诉我衷肠。

子兮子兮，道阻且长。雨雪霏霏，知音何伤。

死生契阔，赤心煌煌……”

歌词悲凉，声音柔美，音调清越，徐徐展开了一幅秦人在艰难岁月里，告别亲人，南征北战，九死一生，黑发变白首，却难返回故乡的悲壮画面。

嬴异人两眼含泪，轻敲着节拍，痴痴地盯着正在歌唱起舞的美人。吕不韦撕着鸡腿，狭长的双眸渐渐眯在一起，微笑着看着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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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饭局的客人嬴异人，出生于公元前281年。他的父亲安国君嬴柱是秦昭襄王次子，上有长兄无缘王位。所以，安国君放飞自我，常花天酒地，不干正事，妻妾甚多，生了二十几个儿子。异人便是安国君的第十一子。其生母夏姬只是安国君府舞姬，出身贫寒。

嬴异人的少年时期，正是秦昭襄王大展宏图之时。秦与赵、楚等六大强国连番大战，胜多败少。秦国虽然声威煊赫，但是也架不住被诸国屡次围攻。所以，秦国的邦交政策是远交近攻，拉拢一部分，打击一部分。

赵国乃是东方六国之中唯一能与秦国在军事上一较高下的强国。为了拉拢赵国，秦国便派质子到赵国。所谓质子，便是诸侯王的子孙去别国当人质。在战国时代非常流行。

嬴异人在秦昭襄王的孙子中，非常普通，便被送到赵国邯郸当人质。在秦都咸阳，嬴异人虽然不得父亲宠爱，但到底是王子皇孙，享受着荣华富贵，一朝为质邯郸，背井离乡，寄人篱下，滋味当然不好受。

秦国与赵国之间明争暗斗，打打杀杀，不过家常便饭。邯郸官民对嬴异人自然非常不满，可杀了嬴异人并不能打击秦国，因为他的地位不高也不得宠，反而有失赵国泱泱大国的风范。但是让嬴异人在邯郸吃香的、喝辣的，又对不起战死在秦军锐士手中的赵国勇士。于是，赵国朝廷便从经济上制裁嬴异人。

民间传说，秦异人初入邯郸时有随从百余人，而邯郸负责管理质子的部门每日仅给他们提供两人的吃穿用度。嬴异人等无奈，只好典当带来的玉器、服饰、车马，坐吃山空，随从或饿死，或逃亡，最后只剩下嬴异人与一个老仆相依为命。

嬴异人甚至不敢轻易出门，因为邯郸市民会对着他的马车指指点点，甚至扔些烂菜叶子、砖头。嬴异人的困苦、郁闷可想而知。

这便是：“子楚为秦质子于赵。秦数攻赵，赵不甚礼子楚。子楚，秦诸庶孽孙，质于诸侯，车乘进用不饶，居处困，不得意。”

岁月匆匆，七八年过去了，嬴异人已经由一个未经世事的膏粱子弟，变成一位性格隐忍、寡言的青年。他改变命运，影响中国历史走向的机会终于降临了。

公元前265年，秦昭襄王因长子去世，便改立安国君嬴柱为太子。秦国乃当时华夏大地第一强国，如此巨大的人事变动自然也引起了各国名士的关注。

一位叫吕不韦的商人，敏锐地意识到这是一次机会。据说吕不韦是姜子牙的二十三世孙，卫国濮阳人（今河南省滑县）。作为一位生意人，吕不韦走南闯北，见多识广，世事洞明，人情练达，积累了大量财富。吕家数代经商，乃是一时之巨贾，社会地位自然不低。可是古时有“士农工商”之说，国之四民，商人居末。

吕不韦不甘心永远做一名善贾，他从小就佩服自己的老乡——同是卫人的商鞅。商鞅以一介布衣之身，入秦辅佐秦孝公变法图强，内建耕战体系，外斗天下诸侯，使秦称霸至今。吕不韦亦有经世济民之志。

等待机会是一种十分笨拙的行为。强者抓住机会，至强者致力创造机会，勇于投机。

吕不韦听说安国君被秦昭襄王立为太子后，心思便活络起来。他冷静分析，秦昭襄王已经六十多岁了，寿命不多。安国君宠爱的华阳夫人无子。得到华阳夫人青睐的王子，便可被立为嫡子！安国君诸子皆在咸阳，只有一子嬴异人在邯郸。

吕不韦便至邯郸偷偷观察嬴异人。但见嬴异人是一位清瘦黝黑的年轻人，一领黑袍缀满了大小补丁，脚步虚浮。吕不韦暗暗点头，秦国服饰尚黑，此子困居邯郸多年，依然穿黑袍，说明不忘本；脚步虚浮，说明三餐不继，难以果腹；皮肤黝黑，像秦人的子孙！

想到这儿，吕不韦得意地笑了，道：“嬴异人这小子，如今是一件奇货。可先笼络起来，以待高价售出。”这便是成语“奇货可居”的来历，意思是指把稀有的货物储存起来，等待高价卖出。

吕不韦心中虽有了一个大胆的计划，但是一时无法下定决心去实行，因为付出代价太大，风险亦大。家有一老，如有一宝。于是，吕不韦请教经商一世的父亲，发生了以下的经典对话：

吕不韦道：“父亲，投资耕田，可以获得多少倍的收益？”（“耕田之利几倍？”）

吕父摊开一双手，散开十根手指，道：“十倍。”

吕不韦又问道：“贩卖珠宝，可以获得多少倍收益？”（“珠玉之赢几倍？”）

吕父伸出一根手指，道：“一百倍！”

吕不韦点点头，最后问道：“立一位国家的君王，可以获得多少倍的收益？”（“立国家之主赢几倍？”）

吕父沉默了片刻后，缓缓道：“无数倍。”

吕不韦拍掌道：“好！辛苦耕田劳作，尚不能丰衣足食；拥立君王之功，却可泽被后世。儿子决定做这笔买卖！”（“今力田疾作，不得暖衣余食；今建国立君，泽可以遗世。愿往事之。”）

吕父看着神采飞扬的儿子，犹豫了片刻，便将家里财库的钥匙递给了儿子，道：“大丈夫活着，如不能列五鼎而食，那么死时就受五鼎烹煮的刑罚好了！你不要忘记今天这番话。”（“大丈夫，生不五鼎食，死即五鼎烹尔！孺子勿忘今日之言。”）

吕不韦接过钥匙后，躬身一拜，抬起头后，双目充满着坚毅、疯狂。

作为富有上进心的巨商父子，为了十倍的利益，便敢于违反邦国律令；为了百倍的利益，便敢于冒死一拼；为了无数倍利益，付出任何代价，吕家在所不惜。当时，吕父尚在，没有他的鼎立支持，吕不韦根本不可能倾尽全部家财，做一笔未知的风险投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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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不韦趁夜拜访嬴异人。

吕不韦说：“我能让阁下变得有权势。”（“吾能大子之门。”）

异人笑道：“你先自己有权势，再使我有权势吧！”（“且自大君之门，而乃大吾门！”）

吕不韦说：“你不知道，我的权势要靠你的权势来提高。”（“子不知也，吾门待子门而大。”门者，门第，此处指权势。）

饱经忧难的嬴异人颇为睿智，他明白自己除了一个秦国王孙的虚名之外，一无所有。因为一无所有，所以他不怕失去，便邀吕不韦进一步深谈。

吕不韦为嬴异人推心置腹，道：“令尊被立为太子。他非常宠爱华阳夫人，华阳夫人却膝下无子。你的兄弟有二十多人，你又不受长辈宠爱才长期留在赵国当人质。等令尊继位，轮不到你坐太子之位！”

很实在的一段话，分析了嬴异人现在的处境。嬴异人瞬间激动了，觉得遇见了知己，一位愿意设身处地为自己考虑的人！他期待着吕不韦继续说下去。

吕不韦说：“公子，你很穷，又在异国他乡寄人篱下，没钱给长辈送礼，结交宾客。我虽然不富裕，但愿意拿出千金为你去秦国游说，讨好安国君和华阳夫人，使他们立你为太子！”

说罢，吕不韦淡淡地盯着嬴异人，等他表态。

嬴异人记忆中的大秦王国，兵强马壮，率土几千里，猛将如云，谋士如雨，秦国的王便是世界上最有权势的人，他渴望成为大秦的主宰。但谁也不会吃饱了没事，大半夜来找自己聊天，他相信吕不韦，也明白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

嬴异人对着吕不韦深深地鞠了一躬后，紧紧握着吕不韦的手，说了一句很经典的许诺：“如果事成了，我和你平分秦国！”（“必如君策，请得分秦国与君共之。”）

当然，这句话，无论是吕不韦还是嬴异人皆是不信的，只是嬴异人表达一种真诚的态度。得到嬴异人的许诺后，吕不韦斗志昂扬，变卖了大部分家产，得一千金，五百金赠予嬴异人，使其有活动资金，结交宾客，另外五百金购买珍贵礼物。结交的宾客也属于士的阶级，数量庞大，掌握社会舆论话语权，用来摇旗呐喊是不错的选择。

吃人家的嘴短，拿人家的手软，宾客们受了嬴异人的好处，自然要帮着宣传。一时间，质子嬴异人成了仁义爱士的典范。

吕不韦携带着名贵礼物，到咸阳后开始公关。一介商人不易直接面见处在深宫的华阳夫人。他拿出了千百年来屡试不爽的一招，从贵人的身边人下手。

怀揣着各种珍稀礼品的吕不韦成了华阳夫人姐姐的座上客。

双方简单寒暄后，吕不韦开门见山，说出自己的来意，请她转告自己的妹妹：“以色事人者，色衰而爱弛。今夫人事太子，甚爱而无子，不以此时蚤自结于诸子中贤孝者，举立以为适而子之，夫在则重尊，夫百岁之后，所子者为王，终不失势，此所谓一言而万世之利也。不以繁华时树本，即色衰爱弛后，虽欲开一语，尚可得乎？今子楚贤，而自知中男也，次不得为适，其母又不得幸，自附夫人，夫人诚以此时拔以为适，夫人则竟世有宠于秦矣。”

这番话，有三层意思。第一，分析华阳夫人的现状。今以美色侍奉君主，年老色衰后，便不会受到宠幸。而且华阳夫人还没有儿子。

第二，分析问题。有了一个孝顺的儿子后，丈夫在世时，可以受到尊重；丈夫去世后，也能保留权势。不在年轻受宠时为自己留后路，等到失去宠爱后，与丈夫说一句话，恐怕也会很艰难。

第三，提出对策。子楚仁孝又有才能，生母并不得宠，本无资格成为继承人。夫人如果能提拔他为继承人，一定能获得他的感激，获得丰厚的回报。夫人付出的代价，只是区区几句好话。

区区一百多字，堪称经典的策论文，提出问题，分析问题，解决问题，论证严谨，鞭策入里，句句直击华阳夫人的要害。“以色事人者，色衰而爱弛”成为千古名言，后世引用不绝。

吕不韦打动了华阳夫人，她派人去邯郸打听嬴异人的名声，果然好评如潮。她非常满意，意图收嬴异人为子，便经常对安国君吹枕头风。

枕头风有时比飓风更有杀伤力。在邯郸被遗忘多年的嬴异人，在安国君的心中便有了一席之地。吕不韦在咸阳的投资，收到了第一笔回报——安国君夫妇送了很多礼物给他，并请吕不韦担任他的老师。（“安国君及夫人因厚馈遗子楚，而请吕不韦傅之。”）

吕不韦取得了“立国家之主”的初步胜利后，并未满足。他需要进一步加强与嬴异人的关系。正如吕不韦所说，“以色事人者，色衰而爱驰”，那么以财交者，财尽则友散，唯有以心相交，方能成其久远。

说句难听点的话，如果嬴异人成为秦国国王后，过河拆桥，甚至卸磨杀驴，怎么办？为了防患于未然，吕不韦要与嬴异人“以心相交”。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吕不韦为了赢得嬴异人的友谊，便为他准备了秦国的乐器、美酒、美食，还有邯郸的美人。嬴异人离开故乡很多年，又正处于血气方刚的年龄，如何能够拒绝这些？

不过，吕不韦有点儿缺德。他献的美人，是一位邯郸绝美的舞姬，可是已怀了吕不韦的骨肉。《史记·吕不韦列传》中记载：“吕不韦取邯郸诸姬绝好善舞者与居，知有身。”吕不韦在公元前260年的春天，邀请嬴异人到吕府吃饭，发生了本故事开头的一幕。

3

嬴异人和吕不韦饮酒，看到此女后非常喜欢，就站起身来向吕不韦祝酒，请求把此女赐给他。借着酒劲，向吕不韦敬了一杯后，表示自己今晚想与美人彻夜长谈。（“子楚从不韦饮，见而说之，因起为寿，请之。”）吕不韦很生气，但转念一想，既然已经为嬴异人破费了大量家产，为的是借以钓取奇货，于是就献出了这个女子。此女隐瞒了自己有孕在身的事实。嬴异人就立此姬为夫人。

公元前259年正月，赵姬生了一个男婴，起名嬴政。穷困潦倒的嬴异人遇到吕不韦后，地位、夫人、儿子、财富均有了，简直走上了人生巅峰。

在嬴异人幸福生活的时候，秦赵两国爆发了长平之战。纸上谈兵的赵军统帅赵括，败给了杀神白起，四十万赵国将士沦为俘虏。白起坑杀四十万降卒，天下惊骇！秦昭王又派遣大将王龁进攻邯郸！

吕不韦生怕赵国朝廷用嬴异人的脑袋祭旗，便带着异人在夜间逃走了。城门尉不开城门，吕不韦的办法简单粗暴，用钱砸——“行金六百斤予守者吏，得脱”。

嬴异人匆匆逃回秦国时，将夫人和孩子留在了邯郸。

嬴异人返回秦国后，将华阳夫人当成政治资源。他刚进入咸阳，吕不韦便建议嬴异人换掉黑色衣裳，改穿戴楚人衣冠，见华阳夫人。

华阳夫人见到故国衣冠十分高兴，认公子异人为子，并替他更名为“楚”。所以，嬴异人又被史书称为子楚。华阳夫人不仅是安国君嬴柱的宠妃，更是楚贵族势力在秦的代表。读者如果看过《芈月传》，应该知道楚贵族势力一直是秦国朝廷的重要力量之一。

公元前251年，一代雄主秦昭襄王病故，其子安国君继位，史称秦孝文王。

在华阳夫人的运作下，再加上子楚本就沉稳、坚韧，又有在赵国做质子的资历，便被秦孝文王立为太子。值得一提的是，秦昭襄王、秦孝文王、子楚，包括嬴政，连续四代英主，皆在赵国当过质子。也许这便是经历风雨才能见彩虹吧。

秦孝文王当了几天的秦王呢？仅仅三天便去世了。子楚继位，史称秦庄襄王。

水涨船高，吕不韦获得了丰厚的回报——“以吕不韦为丞相，封为文信侯，食河南雒阳（今洛阳）十万户。”丞相是百官之首，文信侯是爵位，拥有十万户的地盘。这让世人不得不感叹，“立国家之主”果真是赢利无数倍。

紧接着，吕不韦受秦庄襄王的委托，赴邯郸，以重金打通关系，接回了赵姬母子。嬴政被立为太子。吕不韦在庄襄王的支持下，纵情挥洒自己的才干，甚至带兵灭掉了位于巩邑的东周公，正式终结了周朝八百多年的统治！

秦庄襄王只做了三年皇帝便病逝了，其子嬴政继位为王，吕不韦为辅政大臣，走上了人生巅峰。

只有13岁的嬴政拜丞相吕不韦为“仲父”，秦朝国政悉仰赖于吕不韦。（“太子政立为王，尊吕不韦为相国，号称‘仲父’。”）

战国七雄，秦国第一。吕不韦简直是天下最有权势的人。人生如此，夫复何求？可是一位妇人却不满意，她就是皇太后赵姬。赵姬经常邀请吕不韦去皇宫陪伴。

吕不韦是一个有抱负的男人，不愿意沉溺于赵姬的温柔乡中，吕不韦为了事业，放弃了爱情，还很贴心地为赵姬准备了一位男宠——“大阴人”嫪毐。终于，他摆脱了赵姬的纠缠。

权势、地位、财富，吕不韦一样不缺。他有了更高雅的追求，著书立说。吕不韦召集三千门客，编纂了一套皇皇巨著，自认包括了天地万物，以及古往今来的所有事理，书名为《吕氏春秋》。

吕不韦对这套书自诩颇高，将之刊布在咸阳城门附近，称若有人能增删一字，便给予一千金的奖励。这便是成语“一字千金”的由来。

永远不要小看女人。赵姬特别能折腾。她封嫪毐为长信侯，还给嫪毐生了两个儿子。嫪毐小人得志，公开对外宣称：“老子是秦王假父（继父）。”

他甚至滋生了野心，想发动政变干掉嬴政，自己当秦王。

嬴政已经21岁了，明断天启，雄才伟略，三下五除二，便车裂了嫪毐，杀了两个弟弟。他做出指示，一定要将与嫪毐有关系的人，一查到底！

结果查出是文信侯吕不韦进献嫪毐于太后，吕不韦本人还与太后保持着不正当男女关系。嬴政便免除了吕不韦的职务，将他撵回河南封地！

吕不韦黯然回到封地后，宾客依旧络绎不绝。嬴政便给吕不韦写了一封30字的书信——“君何功于秦？秦封君河南，食十万户。君何亲于秦？号称仲父。其与家属徙处蜀！”

吕不韦捧着这封书信，万念俱灰。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话不必说得太直白。君不见，二十年前，秦昭襄王给白起一把剑，白起便自刎了。吕不韦选择了饮鸩自杀，落了一个囫囵尸首，结束了自己充满投机的一生。

《剑桥中国史》称“吕不韦是中国历史上达到如此显赫地位的唯一商人”。

须知，吕不韦的“立国家之主”之路，是非常有风险的。假如他并未能成功游说华阳夫人呢？假如嬴异人没有逃离邯郸呢？假如秦孝文王不愿意立嬴异人为太子呢？假如嬴异人过河拆桥呢？幸运的是，每一步，吕不韦都投机成功。

商人在中国古代的地位是颇为低下的，吕不韦从一介商人，封侯拜相，建功立业，留下“奇货可居”“一字千金”等千古佳话，公元前260年春天的那场饭局，至关重要。

每一场饭局均可看成一场投资，所收获的无非是感情、财富、权势、地位等。吕不韦宴请嬴异人后，在后来的岁月里也正收获了这些。

他也功成名就流芳百世。可是，吕不韦做梦也想不到，这场饭局间接对中国的历史发展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因为吕不韦所赠美女肚子里的孩子继承了秦王之位。嬴政，中国历史上第一位大一统皇帝，统一六国，北修长城，南取百越，书同文，车同轨，修驰道，分郡县，奠定中国本土的疆域和两千年政治制度基本格局的千古一帝。

如果从后世影响力来看，吕不韦宴请嬴异人的饭局，堪称史上最投机的饭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