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日常语言哲学中的词汇语用思想
人类对自然语言的分析历史悠久[2],但如果说是相对于注重运用数理逻辑分析手段的逻辑语言学派而言,日常语言(分析)学派应该是发端于20世纪初,兴盛于20世纪40年代到60年代,不同阶段的主要代表人物有维特根斯坦、莱尔、奥斯汀、斯特劳森、塞尔和格赖斯等。
20世纪最有影响的哲学家之一,有着“哲学家的哲学家”之称的维特根斯坦是现代西方哲学由认识论转向语言哲学的关键人物,作为语言哲学的奠基人其后期思想开创了日常语言哲学流派之先河。要追溯日常语言哲学中的词汇语用思想必须从维特根斯坦提出的著名论断“语言游戏说”和“意义使用论”说起,这两个观点是贯穿于维特根斯坦那本集其后期思想之大成的专著《哲学研究》里的中心学说。维特根斯坦认为,无论是“一方喊出一些词,另一方根据这些词而行动”的语言使用实践,还是在“当老师用手指着石头时,学生说出‘石头’这个词或教师先对学生说出一个词,学生跟着说出这个词”的语言教学,都类似于儿童借以学习母语的种种游戏,这些游戏称为“语言游戏”。从更加广泛的意义上来说,语言和那些与语言交织在一起的活动所组成的整体也称为“语言游戏”。显然,在维特根斯坦看来,人们说话就是用语词在做游戏,只有在很现实的语言游戏活动中才能掌握一个词的用法,同时也就等于掌握了一个词的意义。《哲学研究》在开篇第1节中就以“五个红苹果”里的“五”为例暗示了“意义即使用”这一观点,随后又在第43节中明确指出“一个词的意义就是它在语言中的用法”,“一个名称的意义有时是由人们指着它的承担者来解释的”[3]。“语言游戏说”“把人们从对理想语言的研究拉回到对现实交往的研究,将语言与生活联系在一起,看重语言使用者的作用”(贾冬梅,2010)[4] 并“从根本上排除从语言与实在的对应中寻求意义的观念,使对语言的分析从语形和语义的层面转向语用层面”(崔凤娟等,2007)。而“意义使用论”更是把语言使用者和语词之间的关系以及语言和语言使用者所在的内外部环境对语词和话语解释的影响提到了一个非常重要的位置。维特根斯坦的这些思想对后来一些著名日常语言学派哲学家产生了深刻而持久的影响。
受维特根斯坦“语言游戏说”和“意义使用论”等观点的启发,英国语言哲学家奥斯汀在仔细观察日常生活中人们怎样运用语言进行有效交流活动的基础上提出了著名的“言语行为理论”。该理论源自于他早期对日常语言两种功能的区分,即言有所为和言有所述。后来,奥斯汀不断完善和发展自己的理论,进一步提出了更为成熟的言语行为三分说,将一个完整的言语行为区分为以言指事、以言行事和以言成事三种不同性质的行为,但他的研究重点主要放在以言行事上。奥斯汀(1962)认为只有从行为的角度去阐释人类的言语交际,研究具体的言语行为,才能达到探究语言与外部世界关系的语言哲学目标。后来,奥斯汀的学生塞尔继承和发展了言语行为理论,他不仅对言语行为进行了重新分类,还在此基础上提出了间接言语行为理论。和自己的老师一样,塞尔也试图用一种全新的角度去研究意义问题,即把语言当成行为方式,强调现实语境对意义的作用,认为话语意义会随语境的不同而有所变化。塞尔(1969)认为研究语词的意义在原则上和研究言语行为没有区别。确切地说,它们是同一种研究。反推之,研究言语行为就是研究词语意义,研究词语意义就是为了反观人的思想,反观“存在”与世界(钱冠连,2002∶25)。不过,比奥斯汀更进一步的是,塞尔通过引入意向性概念对言语行为进行了更为深入的界定,即言语行为不仅使用语言符号,而且表达说话人的意向。意向性理论突出了语言使用者的言语行为意向及其在解释语言意义、支配言语行为意识中的能动作用。塞尔“既强调意向性又不忽略言语行为规则的重要性,从而比较全面地看到意义是内在意向和外在言语行为规则统一的产物。”(崔凤娟等,2007)
日常语言学派的另一位重要代表人物是美国语言哲学家格赖斯。格赖斯试图通过分析语言交际过程中的交际意图去揭示语义,在区分自然意义和非自然意义的基础上提出了非自然意义理论,并在此基础上发展成为语言学界众所周知、谈及语用学就不能不提的会话含义理论、合作原则及其四准则(质准则、量准则、关系准则和方式准则),与奥斯汀和塞尔的言语行为理论体系共同成为现代语用学理论的基石[5]。所谓非自然意义,是指话语除了其自身结构形式自然传递或偶然流露的固有信息以外,还包含着施动者(说者或写者)意欲传递的真实意图,是一种隐含意义,这种含义需要借助语境,经过语用推理才能得出。含义这一概念的提出使语言哲学关注的中心从意义转到了含义。但“格赖斯区分意义,提出会话含义理论的目的不是解决语言问题,而是通过对语言的哲学思辨,寻求人的理性本质以及以理性为核心的哲学研究方法”。(崔凤娟等,2007)格赖斯在哲学轨道上发展起来的学说体系不仅为语用学提供了重要的理论基础,也成为当前词汇语用学这一年轻学科最主要的分析框架之一。比如,词汇意义的完整理解可以认为是在其原型语义分析基础上通过引入规约含义或会话含义来充实字面意义和话语理解中在线意义之间的信息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