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魏晋由《老》盛到《老》《庄》并盛
魏晋时期,社会上对《老子》的关注热度不减。《零陵先贤传》曰:“先字始宗。博学强记,尤好黄老,明习汉家典故。”注90沐并在其《终制》中曰:“儒学拨乱反正、鸣鼓矫俗之大义也,未是夫穷理尽性、陶冶变化之实论也。若能原始要终,以天地为一区,万物为刍狗,该览玄通,求形景之宗,同祸福之素,一死生之命,吾有慕于道矣。”注91寒贫先习儒家书,后重道家《老子》:“始精《诗》《书》。后好内事,于众辈中最玄默……常读《老子》五千文及诸内书,昼夜吟咏。”注92吴质《答东阿王书》自谓学术兴趣云:“钻仲父之遗训,览老氏之要言。”注93东吴著名学者虞翻,儒道兼修,既注释《老子》,也注释《论语》。注94魏明帝时大司农弘农董遇,治学兼综道、儒:“初,遇善治《老子》,为《老子》作训注。又善《左氏传》,更为作朱墨别异。”注95何晏好《老》《庄》,但在专门研究层次上,他更重视《老》而不是《庄》,史载他“少以才秀知名,好老庄言,作《道德论》及诸文赋著述凡数十篇”注96。魏晋研治《老子》者中,以王弼成就最高。《世说新语·文学》载:“何平叔注《老子》始成,诣王辅嗣,见王注精奇,乃神伏,曰:‘若斯人,可与论天人之际矣!’因以所注为《道》《德》二论。”钟会雅好书籍,涉历众书,有《周易注》《老子注》。注97《晋书》卷三十四《羊祜传》载,羊祜博学能属文,善谈论,撰有《老子注》。李轨注《法言·问道》称:“老子之绝学,盖言至理之极,以明无为之本。”《世说新语·文学》载,殷仲堪自谓“三日不读《道德经》,便觉舌本闲强”。
但大抵以魏晋之际的竹林名士为标志,《庄》学才得以迅速发展,并逐渐取得了与《老》学并列而合称的地位,或称“老庄”,或称“庄老”。至晋代,人们对《庄子》的关注程度空前高涨。检《晋书》诸传,有关记载随处可见。如《阮籍传》记述阮籍“博览群籍,尤好《庄》《老》”,他既撰《通老论》,又撰《达庄论》,后者假托人物展开论辩,将儒道两家做了对比,指出道家顺应自然,宽容宏大,修真养性,而儒家则沉沦于世俗功名,卑陋渺小。《嵇康传》记述嵇康“博览无不该通,长好《老》《庄》”。《向秀传》记述向秀“雅好老庄之学”。《山涛传》记述山涛“介然不群。性好《庄》《老》”。《王济传》记述王济“善《易》及《庄》《老》”。东晋后期范宣,为儒家礼法之士,而其年少时也曾熟读《庄子》,事见《晋书·范宣传》。诸如此类,不一而足。《晋书》卷八十九《嵇绍传附嵇含传》载,嵇含撰《吊庄周图文》,述及西晋时期老庄思想盛行云:“户咏恬旷之辞,家画老庄之象。”注98《世说新语》中有关记载也不少。注99对此种现象,唐刘知幾在《史通·杂说下》中也有“汉代《公羊》,擅名三传;晋年《庄子》,高视六经”的议论,将晋代《庄子》之盛行与汉代《春秋公羊传》之盛行相提并论。
晋代佛教高僧,亦多有喜好《老》《庄》者。《世说新语·文学》注引《支法师传》载,东晋高僧支遁雅好《庄》《老》;《高僧传》卷六《释慧远传》载,释慧远“博综六经,尤善《庄》《老》”。
在此背景下,研治《庄子》盛况空前。《世说新语·文学》载:“初,注《庄子》者数十家,莫能究其旨要。向秀于旧注外为解义,妙析奇致,大畅玄风。”《晋书》卷五十《郭象传》也载:“先是注《庄子》者数十家。”某些本出自儒学世家的人物,也进入研治道家著作的行列。譬如晋代涿郡士人卢谌,乃东汉晚期著名人物卢植之后,卢植少师事马融,通古今学,乃当时大儒,卢氏遂成为儒风浓重的家族;而百年之后的卢谌,学术兴趣发生了较大的转变,成为老庄的信徒,以注《庄子》留名于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