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现象学的历史:康德对胡塞尔的影响
在《纯粹理性批判》和《未来形而上学导论》中康德否定了唯理论和经验论的权威,并且提出了一种新的学说:先验观念论(transcendental idealism)。康德认为,即使人们无法确定地认识到“物自体”,我们也必须假定其存在,并且通过理性的方式来认识它。在这里简单地补充一下康德的术语解释,“物自体”也就是物体本来所是的样子。举个例子来说:人们看到了被命名和可以感知的铅笔,但是我们不确定这是铅笔真实的样子,我们就把这个真实的样子命名为“物自体”。因为如果承认人类所思考的是不存在的事物,那就等于承认人类没有在思考任何东西,但这对认知来说是不被允许的。设想一下,当我们在说一句话时,这句话里一定会包含一个对象,即使是一个想象对象。“我看到了独角兽”这句话里独角兽就被假定成了一个具有含义的客体。在人们的语言中“我看X”是不能告诉我们任何有用的信息的,因为这句话只有形式结构,但是却不具有完整的现实意涵。
康德认为,一方面应该承认纯然客体(事物本身的样子)的不可知性。因为认识永远也只是局限于我的假设,而不能说我的认识就是物自体世界的样子,也就是给人们认知的范围划清一个界限,把认知局限在经验的世界之内。从另一方面来看,为了一个真正有本质意义的认知,必须要超越作为认知主体的我,以及去超越到处于经验的应用范围之外,去走向那个物自体世界。这两个并存的要求似乎不可避免地走向了矛盾。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康德指出:
如果我们把“避免纯粹理性的一切超验判断”这一禁令与表面上相对立的“一直超越到处于内在的(经验性的)应用范围之外的概念”这一命令联结起来,那么,我们就将察觉到,二者是可以共存的,但这只能恰好在一切被允许的理性应用的界限上。因为这个界限既属于经验的领域,也属于思想存在者的领域……但是,只要我们把我们的判断限制在世界与一个其概念本身处于我们在这个世界之内能够获得的知识之外的存在者所能够具有的关系上,我们就坚守住了这个界限。
“超验论的”(transcendental)这个词在中世纪哲学中和“超越(transcendence,带有神学意味的)”都是“transzendental”。在康德哲学中超验是指超越经验,一些我们的经验所不能够获得的东西,也可以说是物自体世界和纯粹理性的绝对法则。现在我们试图来简化一下这两句很有名的话,康德的意思大概是说:超验认识的不可能性和对超验认识的需求存在着一个中间地带,这个中间地带要既包含着理性又包含着经验。
换句话说,人们在此时被给予了理性的应用,或者说把我们思维对象的属性“象征性地”投射到了生活中,这样就避免了康德所说的怀疑论和独断论。但同时应当注意的是在这里存在着两个隐含的结论:首先,康德认为作为我们所关照的世界和作为客体存在的世界,物自体世界是不可以被超越的,我们所做的一切仅仅是减小先验幻象的伤害;其次,康德指出“象征性的类比所关涉的只是语言”,而不是对于客体本身的研究。这种“语言”的转向不仅对现象学产生了深远的影响,更对现代的分析哲学产生了深远的影响。作为这种语言转向的总结,康德说:
那么,我实际上不过是说一只钟表、一艘船、一支军队与钟表匠、造船师、司令官的关系……这是一种类比的科学……因此,我虽然不是按照这个未知者就自身而言所是的、但却是按照它对我来说所是的,亦即就世界而言来认识它的,而我是世界的一个部分。
每一个类比都为人们揭示出了含义,类比的内容通过一种理性的方式互相连结,并且合乎理性的规律。因此虽然人们不知道物自体的样子,但是却可以知道物自体对人们来说是有意义的连结,康德认为这是有意义的。换言之,康德将一种类比的关系按照语言去作为理性显现的关系,而这是真实存在的,因为语言本身就已经包含了思维的逻辑投射和经验事实。如果一句话要对我们有意义,则既要包含逻辑句法,也要包含现实对象。因为一句话缺少逻辑就会成为没有意义的胡言乱语,缺少对象就没有现实意义。也正因为这句话,形而上学家不得不从先验的理性领域回到世界中寻找答案。在胡塞尔看来,康德的还原倾向尽管极具突破性,但是本质上仍然是主客二元论的产物或者残余。在另一个更大胆的意义上来说,康德所提出的类比的科学或者说在世界内的认识,本质上可以被推广成为“现象的科学”。而这门新的科学要完全独立于形而上学、一般“心理主义”或者一般“唯物主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