滁州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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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火场(二)

二人经过酒馆前的小院,却见一个小女孩正站在墙边,哀哀哭泣。面前是一个隆起的小土堆,上面立了一块木牌。辛弃疾走到女孩身后,小女孩惊觉之下回头,见是一个身材魁梧,相貌雄壮的大汉,不禁吓得立时止住了哭声。辛弃疾见这小女孩约莫六七岁年纪,面容清秀,但此时满脸泪痕,显得格外让人怜爱。于是温言道:“小妹妹,你在哭什么?这坟里葬的是谁,可能说给我听?”

“这里葬的是阿毛。他,他被人杀死了!”

辛弃疾闻言一惊,与范如山对视一眼,均想:没想到这么快就出了第二件命案。

正要继续询问,却见酒馆掌柜跑了过来,赔笑道:“二位老爷,这是小女莲子。阿毛是我家养的看门黄狗。让您见笑了。”

辛弃疾和范如山闻言,顿时都松了口气。辛弃疾莞尔一笑,正要怪自己最近过于草木皆兵,忽然心念一动,问酒馆掌柜道:“这阿毛是怎么死的?是什么时候的事?”

掌柜盯着辛弃疾看了一会,皱了皱眉头,问道:“你们俩是什么人?怎么打听起我这小酒馆的事?”

辛弃疾道:“我们两个是衙门里当差的,听说周树卿家走了水,过来勘察的。”

掌柜见他们说的合乎情理,便不再怀疑,于是道:“阿毛是昨夜被人割了喉咙,死在院子里。我俩今天才发现。莲子平时和阿毛最亲,一直不让我把阿毛埋起来。好说歹说,才终于同意把它安葬。可还是舍不得,一直哭哭啼啼的。”

辛弃疾本已有些喝醉,此时立刻酒醒了七分,忙问:“你说阿毛是被人割了喉咙?用什么割的?昨夜什么时候?”

掌柜道:“这小人就不知道了。只知道是把利刃。至于时候,总是过了戌时吧。我睡觉之前,还特意查了院子是否锁好了,那时阿毛还好好的。”

“这阿毛平时看门还得力吗?”

“这阿毛见人便要乱叫的,虽然街坊四邻都有抱怨,但夜里防贼倒正合适。”

却见莲子听了,瞪圆了眼睛,大声道:“我爹说的不对。这阿毛见了熟人从不叫的。只有生人经过才会叫的!”说着,双眼又泪汪汪的。

掌柜尴尬地一笑,道:“最近城里不知道怎的,出了好些怪事。周家的小子被人害死不说,我家阿毛也遭了殃。这几天又是大雨,泔水车也不来,店里伙计还得自己把泔水肩到城外头去……”

辛弃疾听得不耐,对他摆了摆手,又温言对莲子道:“我一会儿会派人过来,把阿毛的尸首挖出来,送到衙门里细细查验。说不定能找出杀害阿毛的凶手。然后再把阿毛送回来。可以吗?”

掌柜在旁边唯唯连声。辛弃疾担心莲子爱狗心切,不同意将阿毛的尸体掘出来。却见她用力点了点头,说道:“只求大人能查到杀死阿毛的坏人,为它报仇。”

辛弃疾见莲子答应,十分高兴。辞别了掌柜父女,正和范如山准备离去时,忽然转身问道:“这阿毛平时会吃陌生人给的食物吗?”

莲子想了想,道:“阿毛平时不贪嘴的,只吃我和爹爹喂的。”

辛弃疾若有所思,点了点头。

辛弃疾与范如山离开小酒馆,慢慢向州衙走去。范如山按捺不住心中的疑惑,问道:“幼安,你刚才对一条看家狗这么在意,究竟是何缘故?”

辛弃疾莞尔一笑,道:“这狗死在州衙架阁库起火的那一夜,我猜这事情没那么简单。”

范如山一惊,问道:“你是说这狗是被……”

“不错,这狗很可能是被放火之人杀死的。我昨夜追踪那贼人,依稀听得他逃到某处宅院,推门而入,随后便失了踪影。我那时曾以为有人是他的同谋,在那里接应,要不便是长住于北城。其实他也有可能是躲进了某个废弃的宅院,并不需要同谋。而周树卿昨日被杀,他的家又失了火,自然无人居住,凶手大可将其作为暂时的栖身之所。躲过了我的追踪之后,再行脱身。”

范如山一拍额头,恍然道:“对啊,他如果要躲进周树卿家,便要经过酒馆。阿毛见到生人,肯定会乱叫一通,暴露他的行踪。所以他才动手杀了阿毛。这样一来就全都说得通了!”

“我昨夜去追那个纵火人时,便是在北城跟丢的。虽然不能肯定他究竟是向东还是向西,但我凭直觉还是向东追去了。此时回想,那时的直觉说不定其实有所依凭。”

“等等,”范如山打断了辛弃疾的话,“当时你跟在那人后面,那人在黑夜中,且时间又如此迫促,难道能悄无声息地把阿毛杀死吗?”

“问得好。”辛弃疾拊掌道,“这放火之人,昨夜转眼之间便失了行踪,我疑心他早就想好了退路。如若这里是他的必经之路,那他多半已预作准备,在放火之前便杀死了阿毛。而从他杀死阿毛来看,他并不住在这附近,且也不是酒馆的常客,所以才需要防止阿毛在深夜见到生人后狂吠不止,暴露行踪。”

范如山皱眉道:“可不论何时对阿毛动手,都要发出声音,这又如何解释?”

辛弃疾沉吟道:“凶手很可能趁人不备,偷偷在阿毛的食物中投了蒙汗药之类的,等阿毛睡着了之后再行动手。”

“既然已经迷倒了狗,又何须再杀它?”

“想来放火之人是怕他一旦被人跟踪,需要脱身之时,便要从此经过,若是药劲已过,他的行踪便会暴露。还不如一不做二不休,杀死阿毛,彻底断了让自己暴露的可能。”

“若是如此,那这人的心机可谓是缜密已极了。”

辛弃疾叹了口气,道:“不错,我们的对手如此,委实可怖。如今他处处抢了我们的先着,以至于我们步步受制。况且他居然知道周树卿的家已经无人居住,且周树卿家中纵火的手法和在架阁库放火之人一摸一样,可能这两起纵火案都是同一人的手笔,说不定周树卿之死也是他所为。”

“没错,既然在周树卿家纵火的多半就是杀死他的凶手,那这些事就多半是同一人所为了。”

“此人危险的很。南伯你今日也忽遭凶险,虽然不知是否为同一人所为,但这滁州城里并不安全,你我今后都务要小心行事。”

二人说话间,已经走进了州衙内堂。辛弃疾的夫人范如珍听到二人说话,已经迎了出来,见范如山身上的血迹,不禁大吃一惊。辛弃疾怕她过于忧心,于是只略略说了范如山在城外遇见贼人,交起手来,以致受伤。范如珍将信将疑,却也觉不便再问,于是赶忙唤来了小琢,将范如山除下的衣裳拿走,又端来清水,为其细细清洗伤口,再敷上刀伤药。待范如山换了一领新袍子后,兄妹二人这才坐定。范如珍埋怨辛弃疾没有照顾好长兄,以致于让他受如此重伤。范如山为妹婿辩白之余,见妹妹一家夫妻间言语无间,虽因琐事有所争执,但并无半点芥蒂,倒也感到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