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青年编年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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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从工厂嵌入老宅的那一刻开始,老宅及其宅子中的人与器物就成为目睹新的历史进程的动荡和稳健的观察者和亲历者。大炼钢铁时,那些金属器物成为新历史激情的燃料;“文革”时,那些线装书和字画则付之一炬,燃起的火焰和留下的灰烬见证了历史的嚣张和虚无;恢复高考以后,老宅则成为补习场所,平添了几分抚平历史创伤、庇护幸存者的意味;市场经济来临之时,老宅又成为可以交换商品房的硬通货,并再次见证了世情和人心;直到新世纪来临,老宅被挂上“文物”的招牌,与历史的告别才刚刚开始……

当我们意识到不同时代的记忆一直在老宅中叠加或铺展时,其实老宅已经完成了百年中国历史联系性的重建。此时再去讨论是新历史赋予了老宅新的功能和生命,还是老宅包容了新历史的自信和躁动,已经毫无意义。因为,历史的技艺和技艺的历史彼此交织、相互矫正,早就把老宅变成了器物,上面的花纹和刻痕隐藏着百年中国的历史和世情及其背后“美”和“危险”的秘密,如同老宅中的窨井盖上面那些让陈书玉始终难以确认的奇异图案,它们未必就与特定时代的工艺相关,它们的造型可能就是过去时代的诸种历史和审美层层积累、相互包容的结果。

(原名《历史的技艺与技艺的历史—读王安忆〈考工记〉》,刊于《扬子江评论》2019年第1期。收入集子时,有所改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