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世界三大魔法体系:
圣圆环体系,魔法作为一种封闭系统对现世施加A对B式的影响。
更加注重魔力的内部流转,能量利用效率更高,外力施加的作用方式不能保证实际效果,形制固定。
“她精美如夜明珠,完整无缺,光芒四射,向那黑夜撒下明光。”
符文流体系,魔法作为一种指令单元对现世施加A或B式的影响。
更加注重及时性,有效性,单纯的堆量聚拢去实现大型魔法容易造成魔力逸散。
“她是风暴,是惊雷,是疾风骤雨,是惊鸿一舞,骤然到临,倏然飞逝。”
柯洛诺斯体系,魔法作为一种规则耦合对现世施加A所以B式的影响。
范围较大的广域效果,从根本上达到目的,极高的消耗以及实际的巨大作用常常与想要达到的微小效用不相称,地狱般的施习难度。
“她如烈火凤凰一般与日同升,光芒万丈,向大地投以涤罪之火,不由分说焚毁一切应灭之物。”
近代魔法学大多都提倡以修习符文流体系为主,辅以圣圆环体系,同时不认可柯洛诺斯魔法体系的实用性。
“三个魔术师被叫去点亮房间里的蜡烛,修习圣圆环体系的那位亮出并划亮了火柴,修习符文流体系的那位从嘴里吐出了火,修习柯洛诺斯体系的那位则在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后,能够于任意可燃物品的顶端直接创造火焰,接着在蜡烛顶端创造了出来,大片的火焰,连同整个房子都被点燃。”
然而柯洛诺斯体系下时间与空间魔法理论的建构一度掀起了原型热潮,它是屠龙之术,尽管绝大多数时候都难堪一用,但倘若有千年难遇之大事件,它将比圣圆环更能割下恶龙的头颅。
——罗格斯,冥隐著;裴斯泰,戈兰卡,特罗巴多,尼索斯修订《魔法体系学(第三版)》
这座高塔曾无比辉煌。它并非用金玉雕饰,所被之衣乃是红日的光亮。深邃的海,不断翻涌的波浪,洒上金光,深红色的将落之阳。红金的光芒纵贯天海,燃起圣塔红墙。黑石的塔基在海浪世代的舔舐下不变分毫。圣塔之南,圣教院的灰木匾额纹理斑驳,它的西外墙上刻着那句千古流传的评语——
一堂空荡,万家热闹,满世繁华。
是第一任教习长撒旦所提写。
圣教院内曾有木屋五间,竹亭假山清池各一,如今皆成了灰土。只有两座石刻立在杂草丛生,苔痕遍布的废墟之中,刻写着两段难以考证的话——
我不愿戴着镣铐,于是将灵魂放逐于此地歌舞。
时间和空间贮存一切,但贮存不得我。你不知我是何人,对我所言感到不明所以,也正是因为如此。
如今虽只是废墟一片,古雅的圣教院早已永驻为圣环巫师们永恒的精神家园。如同安卡拉德(INa Ka Ade)之于黑巫师,耶瓦萨勒(Yeva Sera)之于血巫师,Κρόνος之于暗灵巫师与源质巫师。各是他们的圣名。
只可惜世上已无任何圣环巫师。
自海吹来的风寒凉渐增,带着一丝咸干的味。戈兰卡静静地走过这荒凉的断壁残垣,来到塌落了大半的高塔身边。
黑石垒砌的塔基并未有丝毫的损坏。其上宽大的第一层塔身大体也安然无恙。第二层则只剩下些残缺的石墙,石板地也破裂,使光从上空射入第一层中。厚厚的尘土些许便在那光柱中飞舞。塔的正门前,一位年迈的老人正在清扫门前的灰土草叶。
“苏鲁西比。”
戈兰卡走近那老人,这样称呼他。
那老人正低头盯着黑石地上总是被风吹动的树枝树叶,此时听到他人的呼唤,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木然一时,才抬起头,瞧见戈兰卡。他的眼眶皱巴巴的,眼珠凹陷,瞧起来颇为无神,此时却忽而睁大了几分双眼,使那眼珠上晶莹的光点又似有似无地亮闪起来。
“圣天使长。……真想不到还能再见。”
正如冥王、阎罗、冥神皆指同一位神,戈兰卡也拥有无数的名号。圣子,主神,圣天使长,神之子,先视者,天慧,全知者。一连串璀璨的称谓,如夜空中的灿星一般。
“我来探亲。”
戈兰卡说笑一般回答了。苏鲁西比仍然在世,他感到很惊喜。这位千古留名的蓝魔法大师尚未遁世而去,将对他有极大的助力。倘若只有他自己,哪怕全知全能也无法做成大事。他十分懂得这一点,因而对这次相遇感到十分愉快。
苏鲁西比微笑起来,他知道戈兰卡的意思。塔中关着那笼中鸟。早就该放出来了。他想。恶之花遍地绽放,世界荒原一般凄凉,正是爱与善良这精神世界的太阳当升起之时。也正是原罪之影肆意妄为的大好时节。明日高升,绽光亦衬影。虽结果难测,确是该出来游逛一遭的好时候。
“恭候多时。”
他这样回答了,从宽大的衣袖中摸出钥匙,走去开圣塔之门。
这是一种近乎毫无意义的举动,因为圣塔早已是个四处漏风的残破石堡。但苏鲁西比仍要去开门。这是一种仪式。而且,它的主人无论如何也不需要像个小贼一样从破口处钻入。
“自大寂灭,还没有几个巫师来过。只有很少一些偷偷潜入,想要破开金笼。但那锁,圣金石权杖,是原初之神所创圣器。没人能解。除非与原初境界有所共鸣者。”
苏鲁西比说着,打开了沉重的门锁。戈兰卡于是与苏鲁西比一同推开大门,进入圣塔。
“说起原初境界,我很早就想让混沌试解这锁。可惜到最后也没等来他回到圣塔。”
戈兰卡颇感慨地说。
苏鲁西比没有立刻接话。他更加缓慢了脚步,仿佛沉入了记忆之洋。许久以后,两人来到内厅的金笼下时,他才又说:
“圣天使长持原初杖,可使用原初剑,推导过去,混沌执剑,应该也能用杖。”
“按常理是那样。但并非没有别的可能。这其中另有牵涉。”
“这些多少算圣天使长的家事,老朽就不妄论了。”
苏鲁西比笑答。戈兰卡听了,也笑起来。
“物是人非事事休,哪还有什么家事。”
金笼并非黄金打造,而是黄铜。巨大的鸟笼样的监牢,细长的铜条编织出缝隙狭小的缚网。时间之沙流过,赋予暗黄的陈色。石块落下,使脆弱的铜条曲折。向内望去,空无一物,只是灰土。金笼的顶端插一柄沉重金黄的圣权杖。杖身圆柱厚重,刻有一道赫恩符文字,杖顶四棱双尖透明水晶石,正刻六芒星,背刻圆环,底部触地处为正金字塔凸块。
“曾经发生过一件很有趣的事情。一位北方来的年轻黑巫曾尝试过掰断这些铜条,用铁钳。在失败后,他又拿出了蚀水,浇在权杖与金笼的结合处,结果无济于事。”
苏鲁西比笑谈。
“是一位老练的巫师,从行动上来看。”戈兰卡评价说,“其实他的做法的确通往他能实现的唯一解法,不过他所掌握的还不够。”
苏鲁西比感到好奇。戈兰卡似乎隐隐表明了道器和理器的共通之处。他很想探寻其中奥妙,但没有多问,保持了沉默。
戈兰卡走近金笼,扬起右臂,手掌朝向那权杖。权杖摇动,金色的光尘,奥术粉尘从交接处弥散开来,金笼绽放出明亮的金色光彩,笼中蓝紫色的雾霭飘摇,现出奇景。
雾中首先浮现的是一位丰满妩媚的女人,戴着水晶头冠,坐在紫罗兰花海中舒展身体。眨眼间雾景消散,再注目时,已是一位亭亭玉立的少女,怀抱熊玩偶坐在常春藤攀附的秋千上悠然摇荡。还未及体味这番景致,眼前雾景已悠然移转,再入眼中的是一位稚气未脱的女孩,身穿厚红袍跑在雪花纷飞的林间小道。
文字对景致云里雾里的模糊缺乏精准的表现力,不仅如此,苏鲁西比的眼睛也缺乏看穿云雾的灵视,或者说鉴识力,慧眼,诸如此类。他在蓝紫色的雾气中看到了黑与红的纯影,仿佛其中蕴有混沌的伟力。紫红色的云雾,扑朔迷离的混沌之影,被称作大寂灭的神域。塑世者的一片私家花园。
圣金石权杖脱离笼体,云雾骤然消散。苏鲁西比还未回过神来,便直堕入了紫渊之中。一道强烈的能量涌浪从笼中喷薄而出,使他怀中所佩戴的紫水晶护符产生了反应,将他的身体送入了某种暂时性的虚位面之中。他在其中呆了颇久,这倒不是自愿,仅仅是因他无法自主进出,一切只可按预先编写的魔术阵制施行。回返现世时,金笼已然破碎不堪,苏鲁西比四下张望,只见戈兰卡正站在墙边,身上的黑袍落在地上,被割出两道长长的刀口。苏鲁西比认得出来是何种武器所致。受火燎一般的,相距很近,倾斜的。是用灵刃划出的。如同激光刻刀。因为是以卢奥符文为基底,形状默认为正倒双三角的交叠,因此有双刃。
“艾加佩用灵刃和我打了一架,另有一位直接跑走了。菲俐欧和我谈了一会,她现在也已经走了。”
“琐碎家事总是让人揪心。”苏鲁西比拾起黑袍递给戈兰卡。
“该系好十字结的,再施个法。那小家伙边打边拽衣服,袍子碍事起来,还真抵挡不了。”
戈兰卡接过衣袍,没有穿,只是靠着墙,简单地陈述着。他看起来有些茫然无措,在苏鲁西比看来是那样。实际上,戈兰卡当时正用灵视追寻艾加佩。至于伊洛斯(Eros),倒是不必担心。就好像从没有人强调过呼吸很重要,这种根植于生命的事物向来茁壮。
东方的最后一缕残阳褪去,阴黑的夜色涂抹天地。苏鲁西比与戈兰卡来到东海边的渔屋。尽管并不明白戈兰卡为何要在他的住地附近过夜,也担心这里破破烂烂的环境太过恶劣,但他还是答应了下来。鱼汤鲜美,但破屋陈旧,空气中腥咸的味道十分浓郁,炉火不旺,木床窄小,甚至四角不平。屋外的风长呼久啸。苏鲁西比喝下半碗药酒,躺在木床上,很快睡去。他不知戈兰卡是何时离开的,尽管天微亮时就醒来。去到戈兰卡所在的人家时,已经不见了他的踪影。他于是将堪堪填满瓶底的一小瓶香料送予这户人家,拖拖沓沓地回到了自己的小屋。再见到戈兰卡时,已是数周之后,也是他离开海边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