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咸阳大少
咸阳城内一条宽阔的大街上,人来人往川流不息,路边有不少商铺,商铺有人进进出出,显然这条街道非常繁华。
突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处传来,随后又有人大声呼喝:“闪开,闪开。”
随后便有一队人马旋风般地卷过来,吓得人们惊慌躲避,有一个挑担的商贩躲闪不及,被战马扫了一下,一个趔趄,连人带担子都倒在地上,担子里的东西散落一地。
那队人马没有丝毫犹豫,风卷残云般地一掠而过,有好心人围过来,对小贩安慰着,还有人嘴里小声咒骂着什么,却不敢大声说出来。
这时,一个人推开围着小贩的人群,扔下一小块银子,嘴里说着:“这是少爷赔你的。”
那个小贩赶紧把钱抓在手里,趴在地上连声说:“多谢少爷,多谢少爷。”
扔钱的人说:“抬起头来。”
小贩说:“小人不敢。”
扔钱的人说:“让你抬头你就抬头,废什么话!妈的,找打是不是?”
小贩战战兢兢地抬起头来,扔钱的人顿时破口大骂:“妈的,果然是你,我说声音怎么这么熟呢,你吃惯甜头了是不是?说吧,这是第几次了?”
小贩赶紧趴在地上磕头,嘴里不停地说着:“小人该死,下次不敢了。”
扔钱的人说:“还敢有下次,来人,给我狠狠地打,竟敢敲诈到我家少爷头上了。”
围观者瞬间就失去了同情的神色,眨眼就换上了厌恶的表情,有人嘴里还说:“我当是真受伤了呐,原来是讹诈的,该打。”
有人问旁边的人:“这个给钱的人是谁啊?”
有一个人说:“蒙家的,前面过去的就是蒙家大少爷蒙垚,这个人就是在后面负责收拾残局的。”
又有人咂咂地说:“什么世道,光天化日之下就敢如此豪横。”
旁边马上就有人说:“你就知足吧,已经比很多家族强多了,毕竟人家还有人善后呢。”
这一行骑士急驰到一座大酒楼前,齐刷刷地一拉缰绳,嘴里同时叫一声“吁”,一群战马人立而起,然后前腿才又落地,稳稳地停了下来。
门童赶紧过来,点头哈腰地说:“蒙大少爷来了。”
被称为蒙大少爷的人就是蒙恬的长子蒙垚,他年纪不大,也就二十多岁,和他父亲一样也是身材高大,仪表堂堂,文武兼修,颇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之势。蒙氏家族里,蒙恬、蒙毅兄弟二人在外为官,家中大小事务便由蒙垚掌管。
蒙垚跳下马,把缰绳一扔,立刻就有人接了过去。蒙垚问:“人都到齐了吗?”
门童说:“都到齐了,就等您了。”
酒楼的掌柜也已经候在门口了,他对门童吩咐一声:“照顾好几位爷。”又对蒙垚说:“蒙大少爷请。”随后自己躬着身子在前面带路。
蒙垚的贴身小厮蒙利对着随行的人吩咐一声:“把这看好了。”
随行的人答应一声:“诺。”随后笔直地站在了酒楼门前。
蒙利随后跟在蒙垚身后,一起进入酒楼。
酒楼的门童殷勤地招呼蒙垚的随从:“几位爷里边请,我家掌柜的都已经安排好了。”
蒙垚的随从们一个字也不说,就那样笔直地站在门口。门童讨了个没趣,又不敢说什么,便任由他们去了。
蒙垚进入酒楼雅间,里面已经有三个人了,大家见到蒙垚,急忙站起身来行礼问好,有叫大少爷的,有叫大哥的,乱乱乎乎地一阵寒暄之后才安定下来。
蒙垚坐好后,对大家说:“抱歉,突然有点事让大家久等了,今天我做东,大家放开了吃,就算我给大家赔礼了。”
有个人说:“大哥说的哪里话,大哥能来就是给我们面子了,哪还敢让大哥做东。大哥今天一定要给小弟这个面子,这个东就让小弟来做。”
其他二人跟着起哄:“对,今天就让李少请客。”
酒楼大门口,几个食客走过来,看到门口站着的人马,犹豫起来,几个人嘀咕了一会儿,又转身走了。
又过来几个鲜衣怒马的少年人,这些人下马后,领头的人对门童说:“把马看好了。”
门童一见主顾上门,忙说:“几位爷放心吧。”
这时,同行的人中有一个悄悄地拉了一下领头者的衣角说:“大少,这些都是蒙家的人,一定是蒙大少在这。”
那个领头的人说:“蒙大少在这怎么了,他在这里就不许别人在了吗?”
那个人说:“怎么可能呢?可是蒙大少确实不好惹,不瞒大少说,上次我遇到蒙大少,很是吃了点亏呢。”
那个领头的人说:“我也听说蒙大少很霸道,可是大家都是吃饭而已,他吃他的,我吃我的,井水不犯河水,有什么问题?”
那个人说:“我上次也是这么想的,可是没想到蒙大少喝多了。”
领头的人说:“那就有点麻烦了,虽然我不怕他,但是也没必要招惹他是不是?”
那个人说:“那是,大少怎么可能怕他呢?只不过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知道有一家酒楼比这家一点也不差,要不我们换一家吧?”
领头的人说:“听你的。”
那个人说:“走,我们换一家。”
于是这群人又翻身上马,呼啸而去了。
门童一看,煮熟的鸭子又飞了,心里非常不高兴,就去找掌柜的反映。
掌柜的叹了口气说:“唉,我能有什么办法呢?谁敢得罪蒙大少爷啊。再说了,人家也没有不让别人进啊。”
门童说:“您和蒙大少爷说说吧,让蒙大少爷下个令,让那些随从不要站在门口就行。”
掌柜的说:“好吧,我去试试。”
掌柜的拿了一坛好酒,进入蒙垚所在的雅间,这几个纨绔子弟喝了几杯酒后,正在吹捧与互相吹捧相结合。
李少爷说:“始皇帝横扫六合,马踏八荒,兵锋所到之处,六国俯首称臣。我大秦一统天下,这是何等的威风、何等的荣耀,这其中大哥一家功不可没啊。”
其他二人恰到好处地附和:“李少说得对,大哥一家居功至伟!”
蒙垚急忙说:“各位兄弟可不能乱说,扫灭六国、一统天下,那都是陛下的雄才大略,我们蒙家只不过是陛下的一个棋子,勇往直前罢了。陛下的丰功伟绩才是空前绝后的,当得起真正的‘德兼三皇、功过五帝’,也只有陛下亲自确定的‘皇帝’这个尊号能配得上陛下的功绩。”
一个人说:“可笑那六国诸侯,曾经那么轻视我大秦,视我大秦为夷狄,如今被我大秦彻底踩在脚下,让他们永世不得翻身。如今我大秦人扬眉吐气,这全赖陛下的英明,我大秦一定能够在陛下的英明领导下,世世代代、永远传承。”
另一个人说:“王少说得不错,陛下可说是亘古未有的明主。我们这些军功世家的年轻人,最喜欢的就是杀伐征战,最尊重的就是战场上的胜利者,最崇拜的就是指点江山的大丈夫,跟着这样的明主不愁将来没有建功立业的机会。”
李少爷拍手说:“林少说得好。我提议:为了建功立业的机会,我们共同干一杯。”
几个人站起身来,仰头将酒一饮而尽。
掌柜的好不容易看到了插话的机会,急忙说:“几位少爷豪情壮志着实令人钦敬,小人也没什么可以孝敬几位的,只能送几位少爷一坛好酒,给几位少爷助兴。”
李少爷掏出一小块银子,对掌柜的说:“算你识相,这是本少爷赏你的。”
掌柜的说:“这是小人应该做的,哪还敢要少爷打赏。”
李少爷说:“嫌少是不是?”
掌柜的说:“不是不是。”
蒙垚说:“既然是李少爷打赏,掌柜的就拿着吧。”
掌柜的说:“多谢李少爷。”
掌柜的将银子收下,又对蒙垚说:“蒙大少爷,小人觉得门外那几位爷站那挺辛苦的,其他几位少爷的随从小人都安排好了,小人为蒙大少爷的人也准备了酒食,让他们几位进来吃点吧。”
蒙垚还没说话,蒙利就说:“这是蒙家的规矩,掌柜的不用瞎操心了。”
掌柜的说:“小人该死,是小人不懂规矩,请蒙大少爷原谅。只是他们站在那里,其他的客人就不敢来了。”
蒙利说:“客人来不来和我们有什么关系,你想讹我们吗?”
掌柜的连忙点头哈腰地说:“小人不敢,小人不是那个意思,小人的意思是蒙大少爷威名远扬,其他人就望而却步了。”
蒙利还要说话,蒙垚摆了摆手说:“那就有劳掌柜啦。蒙利,你去安排一下,钱算在我头上。”
掌柜的连忙双手作揖:“多谢蒙大少爷,多谢蒙大少爷。”
李少爷说:“大哥说的哪里话,今天是我做东,当然算在我头上了。掌柜的,跟这里并账就行了。”
蒙垚说:“这就不合适了,我们几个喝酒当然是李少做东,可是在下的门人,自然是在下的事了。”
李少爷说:“大哥就给小弟一个面子呗。”
蒙垚说:“怎么,李少是想给我省点钱吗?“
李少爷说:“大哥说的哪里话,谁不知道大哥仗义疏财、出手大方,大哥哪会在乎这点小钱呢?我只是觉得既然是做东,那就要做到底。”
林少爷出来打圆场:“大哥,这次就让李少安排,下次都听大哥的行了吧?”
李少爷说:“就是,大哥就留到下次吧,也给兄弟们留个机会。”
蒙垚说:“好吧,我敬几位一杯。”
放下酒杯后,林少爷忧郁地说:“几位大哥说得都很好,可是咱们私下里说,大家千万不能外传呀。我看到过也听到过一些传说,觉得始皇帝太过奢靡,太劳民伤财了。”
李少爷问:“你都看到听到什么了?”
林少爷说:“我曾经扮作随从,随家父参加过始皇帝大宴君臣的宴会,大殿外面旌旗招展、彩旗飘扬,花团锦簇、美不胜收,大殿之内摆满山珍海味。君臣频频推杯换盏,席前美女翩翩起舞,席后鼓乐玉籁仙音,更有一队队太监源源不断地送上美酒佳肴,一排排宫女给每个人倒上美酒。想来神仙过的日子也不过如此了,你们看到这种场景是不是认为自己来到了天堂?”
李少爷说:“我也参加过,没什么不妥啊。”
林少爷说:“可是与此同时,在一片干涸的土地上,颗粒无收的农民仰天长叹;破败的村庄里,如狼似虎的士兵将农民家中仅有的一点粮食搜刮一空,临走还将农民家里的老母鸡强行抓走,将骨瘦如柴、衣不蔽体的老农踹倒在地。老农一家人只能掩天长叹,抱在一起嚎啕大哭,发愁往后的日子该怎么过。想来地狱也不过如此吧,你们看到这种景象是不是又觉得自己来到了地狱。”
李少爷说:“几个屁民而已,天下这种人多了,你同情得过来吗?”
林少爷说:“我曾去过始皇帝的郦山陵墓,那里的大山都被掏空,地下宫殿雄伟壮丽,殿内更是富丽堂皇,布满奇珍异宝,在以人鱼膏制成的烛光照耀下熠熠生辉。宫殿屋顶按照星相布置得星光闪烁,地面之上模仿山川建造得美仑美奂,又用水银模拟江河湖海,设置机械让水银不停地流动,就像真正的流水一般。大殿正中是铜制棺椁,益显豪华、庄重,这样的场景让人仿佛置身于仙境。”
李少爷说:“始皇帝德兼三皇、功过五帝,难道不该享有这样的待遇吗?”
林少爷说:“再看那些漫山遍野,充斥在各个角落的数十万工匠和囚徒,他们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夜以继日地辛勤劳作,那些体弱多病者得到的不是士兵的关照,而是他们的皮鞭。时不时地有人不堪重负而倒下,随之而来的就是更加无情的鞭打,饥寒交迫、不堪重负而死者不计其数,他们的尸体统统被丢到一处山涯下。我曾目睹一队工匠误入宫殿,随即被暗置的弓弩当场射杀,尸体也被丢到山涯之下。这样的场景难道不是活脱脱的人间炼狱吗?”
李少爷说:“林少这种想法可有些危险呀。”
林少爷说:“我还听过一个传说。”林少爷说着,眼中浮现出一个悲惨的场景。
长城之上,将军们谈笑风生、指点江山,士兵们如狼似虎、扬鞭吆喝,工匠们挥汗如雨、埋头苦干。
突然,一段城墙轰然倒塌,几个来不及跑开的工匠直接被埋在底下,有幸跑出来的工匠随后疯狂地用手扒着石头。他们的手指已经鲜血淋漓,但是仍然不肯放弃,还在抱着最后的希望、尽最大的努力营救他们的同胞,因为那些被埋的人可能是他们的父亲、儿子、兄弟、同乡、朋友。而闻讯赶过来的士兵却没有参加营救,只是冷漠地看着这一切。
一个士兵对带队的军官说:“大人,这次死了人,上面要是追究下来怎么办?”
军官问:“你说怎么办?”
士兵说:“把他们都杀了,就不会有人知道了。”
军官沉默了一下,说:“算了吧,干活哪有不死人的。”
士兵对那些还在救人的工匠们说:“大人慈悲为怀,不忍心杀了你们,你们一定要知恩图报,绝不能把这里死人的事说出去,知道吗?要是有一点风声传出去,小心你们的脑袋。”
一个工匠赶紧跪倒在地说:“多谢大人不杀之恩,小人们绝对不敢说出去。”
长城脚下,一个衣衫褴褛的女人,手里拄着一根棍子,双目无神、步履蹒跚地走着,每当遇到人的时候,女人便满怀希望地冲过去打听,然后又会伤心失望地离开。当女人终于走到这段倒塌的长城之处,向同样目光无神的工匠们打听时,似乎是得到了什么噩耗,于是女人走到一处土包前,趴在上面嚎啕大哭起来。
女人的哭声是那么凄惨,又是那么凄厉,以致旁边的人无不动容,跟着女人一起默默流泪。终于,女人不再哭泣,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散乱的头发和破旧的衣衫,又用衣角在自己的脸上抹了抹,然后轻声说:“夫君,奴家来陪你了。”说完一头撞在一块石头上。
旁边的人万万没有想到会有这种变化,来不及施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女人就这样死在他们面前。
人们跪倒在地,向女人的尸体磕了几个头,然后一起将土包扒开,把她埋了进去,又在坟头上立了一个石碑,上书万喜良、孟姜女之墓。
一个士兵走过来将石碑踹倒,同时恶狠狠地说:“这里从来没有死过人,你们都忘了吗?”
李少爷不高兴地说:“林少爷,你说这些究竟想表达什么?”
林少爷说:“我只是想说,我们表面看到的这些繁华,背面隐藏着多少人的流血牺牲,掩盖着多少个家破人亡。”
李少爷说:“你胡说,不许你这样诋毁始皇帝。”
林少爷说:“我不是诋毁始皇帝,我只是在描述客观事实。”
李少爷说:“一将功成万骨枯,这有什么也奇怪的?没有那些奴隶的牺牲,怎么可能有我们现在的辉煌?他们能为大秦盛世做出一点贡献,那是他们的福分。”
王少爷说:“林少,我觉得李少说得对,想干事总会有牺牲,大丈夫金戈铁马浴血沙场,不就是为了好好享受吗?”
林少爷说:“可是过于劳民伤财是不可能长久的。再者说,始皇帝追求长生不老,为此信任方士,滥杀无辜,岂是长久之道。”
李少爷说:“不杀人何以立威,大丈夫就不该有妇人之仁。”
王少爷赶紧端起酒杯说:“喝酒、喝酒,莫谈国事。咱们再敬大哥一杯。”
几个人把酒喝了之后,李少爷遗憾地说:“真羡慕前辈那种金戈铁马、快意沙场的生活。可惜我们出生晚了,六国都被我们的前辈灭光了,我们再也没有机会了。”
王少爷说:“是啊,要不然,我们几个也可以在沙场上风光了。”
林少爷说:“现在也有机会呀,大哥的父亲不是在北面抵御匈奴吗?如果喜欢的话,你们可以到那效力啊。”
李少爷说:“还是算了吧,那里天寒地冻的,我可吃不了那种苦。”
林少爷说:“一点苦都吃不了,还打什么仗?要知道打仗比吃苦更可怕,那是要死人的。”
李少爷不高兴了,他说:“林少,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是不喜欢吃苦,又不是怕死。”
林少爷说:“我只是觉得,打仗可不是儿戏,还不知会遇到什么情况呢,有些人就是锦衣玉食惯了,连这点苦都吃不了,还上什么战场?”
李少爷说:“你这是看不起我。”
林少爷说:“我没有,我只是有点感慨而已。”
李少爷说:“你就是看不起我。”
蒙垚说:“好了,我们是来喝酒的,不是来打嘴仗的。”
王少爷赶紧岔开话题:“光有美酒没有美人怎么行呢?来人,找几个美人过来。”
在外面小心伺候的小二答应一声,赶紧让人去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