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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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烟火飞舞

到车站的时候,去往行云村的最后一班绿皮车已经出发。问了好几个客运司机,都不愿意去那么远,且路又不好走的地方。

见着一个面善的司机,司纪梦显得可怜些问:“师傅,到行云村一趟吗?”

“太远了,天也要黑了。”

得到回答,司纪梦拽了拽背包的袋子。道完谢准备再去问问别人。

老师傅看着小姑娘失落、忧愁的样子,想想又开口叫住她。

“小姑娘有什么要紧事吗?”

“我找我男朋友,我们快四个月没见过面了。学校放假,我回来想见见他。他高三了,压力很大,却从不会向我抱怨,只说他很好。”司纪梦说着便有些哽咽,头低垂望着黑硬灰沉的路面。

“别难过。上车吧,叔叔送你去。”

梦过好多次的景物,从窗外划过。越来越近,司纪梦思绪更上心头。

下车,开心地付钱与师傅告别。回到家算账,老师傅才发现小姑娘给他的钱里还包着几张红红的百元大钞,难怪接过时手感不对,比翻倍的价钱还多。附着一张纸条,字迹清隽又带着几分轻狂,上书“滴水之恩涌泉相报,请收下,万分感谢!”

迈着轻快地步子,眼角瞥见红色的礼炮,灵机一动进去买了几箱小礼炮。又向老板借了打火机。

跃跃欲试,但看着有些短的引线,手不争气地抖了几下。老板看着她,询问要不要帮忙,司纪梦委婉拒绝。下定决心,将火舌靠在引线上。咻咻的点燃声起,引线末端亮红点点。

即刻转身跑出来几米远,才停下。抚着起伏的胸口,望着烟花绽放。

啾啾两声,亮光冲破纸箱盖直入黑夜,如仙女撒花般荡开,满天灿烂。

留在教室里苦读的学生也都抬头望去,烟火光将教室照亮些,又忽明忽暗。

踏入学校,黑夜中的教学楼到处都是散落的点点烛火,亮堂堂的一大片。

学校为了节电,晚上都不开电,自习的学生都点蜡烛照亮。寒窗苦读,必有破晓。

一场晚风倒灌入室,在夏夜格外清凉,烛火却像星星一样明灭不定。小火苗跳跃着,忽大忽小,像是下一秒就会熄灭。江诗远停笔伸出双手将火焰护住,火苗安稳地在他手心发光发亮。

司纪梦看见轻声跑入教室。

微凉的手覆在江诗远被烤得滚烫的手上,将手拉到自己面前。司纪梦眼眶也淌出滚烫的泪。微弱的烛火失去屏障后忽地一下灭了。

没能看见她流下的泪,江诗远却也在教室其他烛光的晕光中认出来面前的人。她好像瘦了一圈。

轻朝江诗远手吹着,司纪梦哑着脖子道,“大傻子,烛火都烧到手了。不痛吗?”

“没事的,正好我有点睡意,清醒一下。”

本来是安慰司纪梦,司纪梦听了心里更加难受。明明是质问他,却满是关心和温柔。

“我不在的时候你就这么对自己吗?你知不知道,我看了好心疼。明明不想让你看到我无用哭泣的样子。可是我还是忍不住……”

江诗远抱住她,在她耳边道,“对不起,以后我会照顾好自己,不让你再难过。”

抢过江诗远递来的纸,擦拭脸颊上的泪痕,她靠在江诗远肩上平复着心情。她从来都不是一个爱哭的人。看见自己日夜思想的人第一面,就在自己面前受到伤害,她真的很心疼,控制不住眼泪。

烟火结束,其他人重新投入知识的海洋。二人为了不影响别人,都低声说话。江诗远又坐在靠墙后一点的位置,没人注意到他们。

一阵清风拂过,闻到淡淡地火药味江诗远弯了弯嘴角。

“刚才的烟花是纪梦放的?是想暗示我你来了吗?”

“嗯。”司纪梦还生着气。买烟花是一时兴起,庆祝二人见面罢了。

“回来不通知我,给我惊喜?”

“为什么要通知你?你要请假去接我?还是装得你很好的样子来欺骗我。”江诗远被噎住了,拿出一个找老师借的打火机要点燃熄灭的蜡烛。

一个扁圆的东西被放在他桌上。江诗远打开折叠的台灯,找到触碰按钮,轻点了一下,光亮骤起。其他同学纷纷转头回望,江诗远以迅速不及掩耳之势的迅速一手环住司纪梦脖子,往下拉一把将她挡在课桌后面,另一只手竖起课本挡住。

司纪梦默契伸出手,关掉台灯,换上蜡烛。

江诗远疑惑地和同学对望。无果后,时间宝贵的同学们又集中精神做题去了。

脸贴近着江诗远的腹部,能听到江诗远紧张的心跳声。司纪梦嘴角上扬,脸也很烫,不过教室很黑,也不必担心江诗远会看见。

江诗远触电般收回,司纪梦撇了撇嘴,缓缓直起身,调皮地用手点了江诗远的小腹。

下一刻,好看的眉眼突然逼近江诗远,低声说,“才去读几天大学啊,怎么都学坏了?”

“逗你玩呢。”司纪梦将他往外推,把台灯放回桌子。

“做事考虑好后果,别乱惹火。”江诗远回原位,细细端详起台灯来,总感觉有些眼熟。对了,好像在木屋见司纪梦用过她的台灯,跟面前这个一样,颜色一灰一白。经过这一小段小插曲,司纪梦心中不愉快尽散。

“收拾下东西,今晚回村去。我打过电话给校长申请了,唐姨也知道,唐姨说你好久没放假也挺想你的。”司纪梦又拿出两个款型一样,不同于江诗远的台灯来。“给我舟弟和丛妹的,你转交下。”

高三时间紧,任务重,好多同学都选择了住校,江诗远也是其中之一。江舟、景丛这两个好学生也住校,硬是把高二读成了高三。二人在学生眼里就是疯子,于老师眼里都是典范。

泥田小路,一路蝉鸣相伴,不时还可以看见两只飞舞的萤火虫,司纪梦显得很兴奋。追追虫,摸摸花草,拉着江诗远走走停停。她看景,你看她。

过了一会,怕是累了,司纪梦靠着树休息。

“走不动了?今天舟车劳顿的,很累吧,要不要我背你?”

“好。”司纪梦爽快回答。一天到晚地赶车,真的很疲倦。以至于她靠在江诗远温暖、宽大的背上,没多久就睡着了。那是这么多天以来,睡得最安稳、最舒适的一次。完完全全地放松状态,只在他身边时才有。

感觉到脖梗处喷洒的温暖气息,江诗远暗自偷笑,步子很轻,生怕扰到背上安睡的她。一步一步地向前走,一眼万年,似乎可以看到耄老之年,二人挽手散步的岁月静好模样。

江家院门口,江诗远不得不把熟睡中的她唤醒。要是背她进去,让唐姨有猜疑就不好了。

揉了揉眼,眨巴两下,司纪梦差不多半梦半醒。

叩敲几下,唐姨从里把门打开。庭院中的香气也随风溢出,既有花香,也有杂草香。专门为接二位少回家的做的满满一大桌。虽非山珍海味,恰似人间烟火香甜味。

食毕,唐姨又扯着二人聊了很多。得亏想起儿子明天要上学,司纪梦坐车也累,才歇了话,分别回房睡了。奈何又因为吃太饱根本睡不着觉,二人就在手机上聊了一会天,以司纪梦要求江诗远休息停止。黑沉沉想主人入骨,如无赖似的不听警告爬上了床,司纪梦知它才洗过澡也同意了。

清晨,雀儿站在树梢头,哼过几曲,舒缓嗓子。白衣少年迎着第一撇朝阳推开门,回身带好门,瞧见了倚在墙边眉眼慵懒的女生。

挽过她的肩,让她靠着自己,司纪梦也顺着他的步子,好一会才微微张眼,又眯了起来。

“不是说了让你多休息,别来送我,太早了。”江诗远将热乎的烧饼放在她手里,司纪梦闭着眼一口一口吃着,没反驳他。江诗远也缄默。

纵有千言和万语,有你在,终化无言,淡淡地、静静地,相陪对方,不需要多大的灿烂,你给的炊烟也好过圣火。

到了校门口,司纪梦催他进学校,江诗远走几步又跑回来把她衣链往上拉,说“要入秋了,早上风寒,别冻着。”将在校门口买的热牛奶放在她手心,让她暖手。原是买给他补营养的。

才坐上车,小叔就含有深意地对她说,“人也见过了,小叔等下带你在外面吃早饭再送你回去,我怕你回去要生一肚子气吃不下。”

“为什么?那种压抑的感觉我早就习惯的,没什么影响。另指有他?”

“当然。你哥前不久从国外回来了。”

“有什么特别的?”司纪梦索然无味地吃着小叔买给她的零食,奢侈的、昂贵的不如刚吃的薄饼暖心可口。

“他带了女朋友回来见家长,结果……结果……”小叔笑得有些喘,司纪梦忙给他递水,司朗没喝。

“没事,你听了也就知道有多好笑了。你那两个老顽固父母直接将你哥和未见面的人拒之门外,纪睦气不过,与你爸吵了一架。然后被扫地出门。谁知道他们还搞连坐,又说起我婚事来,我听不得自己搬出来了,你哥东西也都在我那里。恐我在外孤寞,小陶瓷被他们说学音乐不务正业,赶了陪我来了。”

“为何把我哥拒之门外,那个女的他们应该还没见过呀?我都不知道我哥恋爱了。”

“他们有他们的理由,你哥的事是你哥两个人的事,你别管。”小叔难得偏袒司父母,应该知道些什么。

“我才不会管,我哥从来没跟我说过那个女的,我也不会去问的。不过,连扫地出门他也没告诉我。”

“肯定是觉得丢脸。”

司纪梦点头认同。

“你可要小心啊,听秦管家说,你父母怕是受了你哥的刺激,这几天知你回来,正在给你找对象。”小叔对抛出一枚毁天灭地的炸弹。

“疯了呀!他们要疯一起疯,别拉着我一起跟风。小叔,你要不送我去高铁站。我回学校算了,懒得与他们理论。惹不起,我躲得起。”司纪梦脸都气红了。

“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不如现在就与他们交代清楚,省得他们多操心,弄出什么大事情来。”

“说得也对。不过交代清楚不行,我回去跟他们打个警钟,我真是怕了这对奇葩了。不管我们长大,还总想搞事情。”愤愤地咬了一口脆梨,听那嘎嘣的响声,咬牙切齿的,似乎在泄愤。小叔没敢再往下说风凉话,就此打住。车刚好行至一处较险的路段。

靠外一侧的路,由于地裂或是其他原因地面生出许多裂缝。小叔靠里行着。

外是人高的山埂,里是山壁,典型的老山村土路。临逢一个很大的弯,几乎看不到弯另一头的情况。

小叔按下了喇叭,没有回应。弯也过到末尾,小叔刚要加速,就见拐弯里处蹲着一个人。

车尾甩出一道弧度,车头向外调去,堪堪停在埂边。

眼前浮现江竺死时惨白无血色的脸,心隐隐作痛。好歹是当兵的,小叔理智还在,知道眼前的不是真的。但他以为自己撞到了人,腿无力地抖,手推着司纪梦,让她快去救人。

“小叔,你怎么样了?那个人没有事。”司纪梦被吓到了,这里离医院远,小叔的病向来发得急,需要尽快救治。

那个人原是蹲着挽裤腿的,听到喇叭声也没意识到自己所在的位置有多危险,被刚才近距离发生的一幕吓破了胆。现在才站起来在车边走过,骂骂咧咧地说几句开车瞎了眼之类的话,见司纪梦要将他生吞活剥的样子,不停口地快步离开。司纪梦关注着小叔情况,没再理他。

似也是听见了那人的话,小叔反复说着对不起,不知道是对江竺还是对那人说的。整个人趴在方向盘上,大口大口喘着气。司纪梦递药与他,小叔未接。

“小叔,小叔,这不是你的错。你是按规驾驶的,这样的情况预料不到,没撞到他已经很好了。”

江竺一笑,画面破裂,如灰散去,眼前逐渐清明起来。司朗服下药,心率慢慢平稳,脸色恢复正常。

“以后这车是不允许再开了。身体状况再好也不行,像今天这样简直吓死个人。”司纪梦严厉地说。

“我一代车神你不让我碰车,要我命啊。”

“那以后只准在少车、少人、路况好等各种好情况下,且有人陪同才可以。而且必须离医院不远,车上常备急救物品和药。”司纪梦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妥协了一丢丢。

小叔也不是逞强的年纪,明白自己的情况,心服地点头同意。惹某个人生气就不好了。

两个话不多的人,遇到一起倒是话头很多,聊不停。

“小叔怎么成为车神的啊?你不是去当兵的吗,那些战友一个个打电话来时却大都称你为车神。我很好奇,小叔你跟我说说吧。”

以下为小叔边回忆边叙述的情节。

有时执行任务需要驾车追踪和拦截,有良好的驾车技术也很重要。何况小叔他们还是特种兵,要求更高。

江竺从小生在农村,入部队前都没见过几次车,更别说会开且很好的驾驶了。小叔想着怎么帮他,就先自学再教江竺。

以小叔自吹的话来说就是一不小心就学成了车神,殊不知为了更好地教江竺,他花费了多少人力、心力。

聪明人江竺很快也学会了,小叔与他们时不时会比比车技。军人之间的互相尊重,不能放水,大多都是司朗这个作“师傅”的赢。只要功夫好,名气就会往上跑。许多人与小叔比过皆输,车神一称号如此而来。

小叔送她到司家门口,自己没想进去。一场世界大战就要爆发,这趟浑水他不蹚。蹚了也没用,反易引火烧身。

“快进去吧,我在这等你。”

司纪梦不明所以地道:“等我做什么,我又不是一吵架就往外跑的小孩子。”

“我可没说是你自己要离开。快去,等一会你就明白我的话了。”

于是,怀着一份莫名的心情,司纪梦走向家门。

厅门大开着,驻足望去,司父母端坐在茶桌前。手里拿着像照片的东西观看,不时交谈几句。几米外的她,已能预见接下来要面对的。

司父母看见她身影没问一声,冷声道:“过来,看看这些中有没有中意的,谈谈感情。”

踱步走到桌边,抬手随便拿几张,都是青年才俊的样子。挑出其中熟悉的那张,单拿着,嘴角抽了抽:“他你们也考虑,不怕席阿姨知道了一哭二闹三上吊。那人从来都不喜欢我,要是嫁给她儿子,我哪还有好日子过。”

司纪梦在司母旁边坐下,摆出吊儿郎当的样子,眉尾轻斜:“你们就别操心了,我自己会选择。”

“像你哥一样带个心思不正的回来,为个女人忤逆他老子!你们从来都是这样的,不让人省心,还不让人操心。”司父怒气很大,想必是被司纪睦气得不轻。

“是啊。小梦,我和你爸爸当年就是父母定的婚,门当户对。你看我们不也挺好的。”

“你们都是事业心极重的人,志趣相同,何而不乐。我重感情,日久生情的事做不到。你和爸爸也是貌合神离罢了,你们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爱情,你们眼里只有公司和交易。重申一次,别再在我身上打主意。我是有自主意识的个体。是你们的孩子,但不是你们可以随意指挥的附庸。”

严厉的目光迎来,司纪梦淡淡地望。司父手重重地拍在桌子上,摆出常有的样:“生在司家,做了我司问的女儿你就得要听我的。”

“不听,你又如何?”轻飘飘地问出一句。

许是这些日子让人滚惯了,司父气从心来,脱口而出:“不听就给我滚,别让我再看见你。”同时在脑中响起的,还有小叔的话。小叔真是懂司父的作风。

“好。”司纪梦答应一声就往楼上走,回房间取了几件比较重要的东西在门口遇着司母。

“他说的气话。好不容易放一次假,多在家里待会。今天我在家陪你。”

“不用了。我这人小气,别人说什么气话我都当真。身为成年人,总要对自己说过的话负责。爸爸也不是小孩子了,就是气话也不可以乱说。不然,你们耍猴玩呢?”司纪梦一句到尾,语气越来越冰寒,从司母身旁掠过。司母伸手只拂过她袖角,没能留下她。她走后,司父母难得成为正常人,叹道:“白生几个白眼狼,如今中年就成空巢的孤寡老人了。”

把东西都放好,到后备厢重重地合上。司朗才发觉她回来了,放下手机,察言观色后开口。

“怎么样?和平解决了?”

“跟疯子说道理一点用也没有。吵了一架,扫地出门。小叔你得收留我了。”司纪梦心里一点波动也没。离开死沉的家或许是件好事,她平静地想。

“没问题。那么大个地方,不愁没地方给你住,什么时候诗远要搬来也没问题。”司朗表面没太关心她感受,实则是知道她会难受,不揭她伤疤,一路上尽说些玩笑话逗她。

司朗住的宅子没比司家小多少,是司老太太留给司朗的,如今才发挥用处。

待到第二天,司纪梦就回学校了。

她不想靠父母,所以大学表现非常积极,一有什么好机会都不会放过。一天倒是比高三还忙。隔着几百公里有个和她一样的身影,终日浮沉书海间,追寻想要的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