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老爹是怎么死的
“好什么？坏事接着就来了。”萧经武脸色越发阴沉了，“虽然这件事有老爷出面解决了，但你爹得罪了太多人，要想继续在这临溪城里待下去，就得夹着尾巴做人。但你爹自然是不肯的，所以你出生之后，他没经过我同意，便私自去求老爷给他写了封荐书，到雒阳从军去了。那时正巧我赵国正和卫国交战，人手不足，你爹一去就直接上了前线，打了好几个硬仗，立了不小的功勋。你爹写信回来说，等战争结束他有了封赏，就把你娘接到雒阳去生活，不再受临溪城里那些人的气。我也很高兴，不仅是因为你爹有了出息可以光宗耀祖，更重要的是从此以后你爹和你就不用和我一样做家奴了。老爷虽然待我们恩厚，但家奴总归是家奴，谁也瞧不起。可是过了很长时间你爹再也没有信寄回来，我和你娘都很担心，就派人去查访。谁知道我们千盼万盼，结果盼回来的却是你爹的尸首！”
萧经武的声音颤抖起来。多年来他把这段往事藏在心里，但今日的回忆又勾起了他的丧子之痛。一股热浪冲上了他的大脑，他眼前黑了黑，双脚一软，竟要瘫倒下去。萧翰吃了一惊，忙把祖父扶到书桌旁坐下。
“我爹究竟是怎么死的？我娘呢？为什么她也会死？”待萧经武缓了过来，萧翰便急不可耐地问道。
“战场上，当然是战死的。”萧经武苦笑一声，“当时战事处于胶着状态，陛下就打算组建敢死队来打开局面。你爹觉得这是立功的好机会，就自告奋勇地主动参加了。他却不知道负责后援的将领和率领敢死队的将领有矛盾，故意延缓了救援速度，导致敢死队全军覆灭，你爹也没能幸免。他的尸首运回来的时候，我仔细查看了一下，全身上下竟有二十七个伤口。至于你娘，我本是想让她改嫁的。毕竟她还很年轻，只要她把你留下就行。那几天你娘看起来很是平静，一手操办了你爹的葬礼，我本以为她也是同意改嫁的。谁知道等你爹一下葬，你娘就回屋抹了脖子。唉，我本该想到的，你爹喜欢的女子，自然也是这样暴烈的品性。”
萧翰沉默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本以为祖父之所以对父母的死讳莫至深，肯定是有什么极大极深的仇怨，因此才不肯让他知晓。可是现在看来，父亲是战死的，母亲是殉情自杀的，似乎都怪不得别人。不，至少，那个故意延缓军机的将军是可以算作仇人的。如果他救援及时，父亲也许能够捡回一条命。还有那些把父亲逼得不得不参军的大族、官宦、公差，他们也都可以算作是害死父母亲的人。古人向来说，“父母之仇，不共戴天”，可他对这些人的仇恨却没什么实感。也许是这些人他都不认识，也许是这件事过去得太久了，但这些理由都不能说服他。
虽则如此，身为人子的义务却不容推卸。“那些害死我父母的人，爷爷你记得他们的名字吗？我应该找他们报仇。”
“报什么仇？你爹是战死的，你娘是自杀的，你能找谁报仇？”萧经武叹了口气，“我跟你说这些，不是让你去报仇，而是想让你知道，你这脾气不改，会是怎样的后果。我已经给儿子送了行，不想再给孙子送行。忍辱退让、明哲保身，都不是什么过错。生逢这样的乱世，那些傻兮兮冲在最前面的就像你爹一样，都死了。”
“只要我没做错又有什么关系？有老爷这么公正的人在，谁也陷害不了我。”萧翰不愿意祖父这么说自己的父亲。尽管只是听祖父讲述的简短故事，他就已经对父亲生起了由衷的敬佩之情。他明白祖父其实说的并没有什么错，但他和父亲一样就是不愿意如祖父说的一般“夹着尾巴做人”。
“愚蠢！”萧经武气得站了起来，“你以为你不做错事就能得到保全吗？这世上哪有这样的好事！你以为老爷他是真的公正吗？不过是想要借机打压大公子罢了！不过是想要向我们这些下人施恩让我们更加效忠罢了！你还天真地想要老爷保护你吗？就算老爷看在我的面子上还肯救你几次，他也已经不小了，还能做几天的家主？到时候大公子做了家主，还有谁来保你？我在萧家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几十年才有今天的地位，你却要不知所谓地毁掉一切吗？！”
萧翰被骂得缩了缩脑袋，却依旧小声地说道：“照你这么说，我迟早会被大公子弄死，又何必夹着尾巴呢？还不如活得痛快些！”
“你以为我想不到这一点？”萧经武却似早已想到此事，“今日之后，你与萧峦公子已然是撕破了面皮，这萧府你必定是待不下去了。不过老爷至今身体康健，我的身子骨也还算硬朗，你只要安分守己遇事忍让，再呆上十年不成问题。等你学有所成，我再求老爷给你在雒阳城里谋一个军职，你就离开萧家躲得远远的。时间一长，大公子自然就会忘记。他一个绵延数百年的大族的家主，还能老是想着找一个远在天边的家奴后代算账吗？唉，只是你爹死于战场，我却不得不把你也送上战场，真是愧对他啊！”
不会的，我爹肯定会很欣慰，萧翰暗自这样想着，但嘴上毕竟不便说出来。“那爷爷你呢？你怎么办？”萧翰如是问道。
“我？我已经老啦，再活上十年，也差不多快死啦，有什么好担心的？”萧经武感叹地说着，“只怕你学艺不精，上了战场难以活命啊！”
“爷爷不必担心，我肯定能学好本领的。”萧翰像是想起了什么，目光陡然热切了起来。但他同时也低下了头，不想让萧经武看见自己兴奋地眼神。他的双手狠狠地攥了起来，骨节铮铮作响，像是要捏碎什么并不存在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