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家法
“少主人,您就看在老奴的面上,绕过翰儿这一回吧!老奴一定好好教训他,让他绝不敢再犯!”
萧翰恢复意识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萧氏大宅的前厅里,身上被捆了个严严实实。耳边传来祖父求饶的声音让他清醒了许多,他睁大眼睛,努力地想要看清楚四周。
四个手持长棍的壮硕家丁在他的身后站成一排,恶狠狠地盯着他。萧峦的左臂用白布裹了一层又一层,仿佛断掉了一般站在右侧,脸上挂着讥诮的笑容。萧无钦等人也都站在萧峦的身后,一副受了重伤的样子。正对着门的主位上,一个三十岁上下的青年男子正怒气冲冲地看着萧翰,旁边站着一个苍颜白发的老人苦苦求告着。
这青年男子便是当今萧氏家主萧行之的嫡生长子萧弘均,萧峦的生身父亲,目前在临溪郡里做着主簿的官儿。家主萧行之远在雒阳朝廷里为官,故而这萧家的大小事务便都由萧弘均做主。萧峦等人被那黑衣老者吓跑之后,心里都是愤愤不平,回来便编造故事颠倒黑白,竟告状说萧翰趁他们用假箭练习之机用真箭射伤了他们。萧弘均一听自是勃然大怒,当即下令让萧氏的部曲把萧翰抓了回来,声称依照要家法处置。
萧翰的祖父萧经武听闻此事,当即犹如五雷轰顶,立马便赶过来向萧弘均求饶。这萧经武乃是萧行之的旧人,他之所以留在临溪而没有跟随萧行之去雒阳,一来是年事已高,二来是为了协助萧弘均。但萧弘均对萧经武并不似父亲那样信任,反而觉得萧经武对他处处掣肘,早有心教训他一顿。如今得了这样的好机会,他又岂肯放弃。
“我萧氏自有家法在,犯了错便要认罪挨罚,岂能轻易绕过?”萧弘均说道,“武叔,你也是萧氏的老人了,这点规矩难道也不懂吗?”
萧经武按辈分虽然是萧弘均的祖辈,但毕竟亲缘淡薄、地位低下,只是一个下人,萧氏本家的子弟们本来都不会按辈分称呼他。但萧经武毕竟是家族里多年的管事,又深得萧行之的信任,因而萧弘均也要称他一声“武叔”。
“少主人,翰儿他是一时鬼迷了心窍,才会做出这样的错事。只要他清醒过来,肯定会悔恨不已的。”萧经武看到萧翰已经醒来,赶忙上前一步,狠狠地打了他一个耳光,厉声吼道:“你这孽障!闯下这样的大祸,究竟是谁在耳边吹的妖风?还不快向少主人认错!”
“我没错。”醒转过来的萧翰瞪大了眼睛,“他们把没有箭头的羽箭给我用,自己却拿真箭来射我,我差点就死了。错的是他们,我有什么错?”
“你撒谎!分明是你拿真箭射我们!”萧无钦立马出声反驳,其他人也跟着叫嚣起来。
“没错,就是你拿真箭想杀死我们的!”
“事到如今想抵赖了吗?休想!”
“不要吵了!”萧弘均厉声喝止了吵闹的几个子弟,转身向萧经武说道,“武叔,你看,并非侄儿不肯饶恕他,只是他自己冥顽不灵,不仅不认错,还倒打一耙,诬陷本家的孩子。如若不严加惩治,将来岂不是萧氏的祸患?”
“我没有诬陷他们!我说的是真的!”萧翰气得大声喊叫起来。
“住口!你这孽障!你要气死我不成吗!”萧经武怒吼道。他是萧氏多年的管事儿,向来心思缜密,懂得察言观色。自从儿子战死、儿媳殉情之后,萧翰便是他亲手带大的。他一直告诫萧翰遇事要多思考,多隐忍,不能意气用事。这些话萧翰有没有听进去他不知道,但长久以来他亲眼所见,萧翰确实是个懂得忍耐的孩子,与同龄人大不相同,这一点让他很是欣慰。可今天的萧翰却一改常态,那暴烈的样子让他十分诧异。长年小心翼翼的直觉告诉他,萧翰说的极有可能是真的。但是就算如此,也不适合在这样众目睽睽之下都讲出来,事情闹大了,便不好收场。
“少主人,翰儿是我一手养大的,向来不会说谎。此事必有蹊跷,老奴觉得还是从长计议为好。”萧经武这话说的极为恳切,萧弘均也不得不点头表示理解。萧经武见状不由得松了口气,正待再多说几句让这件事暂且揭过,在一旁的萧峦忽然冷哼一声,说道:“你说你的宝贝孙子不会说谎,那就是说我在说谎咯?”
“如果我们给他假箭自己却用真箭,我们又怎么会受伤?”萧峦振振有词地说道,“这样满是破绽的谎言,也算得上是‘蹊跷’吗?”
“你……”萧翰正想出声反驳,却不由得停住了。不知为何,他不想把那个黑衣老者的事情说出来。射伤了萧氏未来的家主,在这临溪城里可算得是天大的事情了。那黑衣老者虽然不肯收他做弟子,但到底是救了自己性命的人,萧翰不愿意让他陷入危险。
萧峦见他欲言又止,知道他不肯供出那个黑衣老者的事情,心下得意,也不继续追问,向父亲使了个眼色,便退了回去。
萧弘均会意,便沉声说道:“武叔,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已经很明白了,你也不要说什么‘蹊跷’之类的话了。按照家法,此等忤逆行径应当处死。我知道你舐犊情深,看在你的面上,便降一等处罚,打他一百棍便罢。”
萧翰虽然身子骨健壮,但也不过是十岁的年级,这一百棍下来就算不死也要落得个半残。萧经武对萧弘均的用意清楚得很,但眼前萧翰理屈词穷,他自然也说不出什么辩驳的话来。咬了咬牙,萧经武便点头道:“少主人公正无私,判得很正确。不过翰儿尚小,一百棍他是承受不了的。‘养不教,父之过。’他没有父亲,便由我这个祖父代他受罚吧!”他咚地一声跪了下去,颤声道:“这一百棍就打在老奴的身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