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不就是胸脯四两么，我也有……”
徐星洲双唇在彭莱果冻一样的嘴唇上流连厮磨，下意识睁开眼，却见彭莱双眼紧闭英勇就义一般的表情。
四唇相贴，他一笑彭莱就感觉到了，她睁眼看见徐星洲笑意从容好整以暇，突然觉得自己闭着眼屏着呼吸像个白痴，恼羞成怒推开他转身跑了。
怎么会这样，当那双漂亮的桃花眼专注地望着自己，那挑起的唇角真的落到自己唇边，那个梦真的成为现实的时候，她大脑里闪过的，竟然是那晚路灯下梨花头美女紧闭的双眼，徐星洲低垂的眼帘，他们贴在一起的唇，还有那袅袅上升的烟圈。
周三上午，彭莱送许晶晶上高铁。
晶晶新买的衣服，一件都没带进行李。
她穿了条大一时最常穿的白裙子，脸上的微笑像北京初夏的晨光一样美，“大一开学时陈皓送我来北京的时候，我就穿这条裙子。”
她看着公交外面闪过的风景，“他说过最喜欢我穿白裙子。”
我想告诉他，我从没有改变。
晶晶检票后拖着箱子朝彭莱挥挥手，一脸灿烂的笑容像是要去赴一个盼望已久的约会，然后转身昂首挺胸大步朝前走。
她箱子的最底层，放着一套崭新的纯白色蕾丝花边内衣。
彭莱如果知道她去逛个超市都能遇见男朋友和他妈妈，她一定不会舍近求远去那家“丰美仓储”，特别是她还穿着校裤，顶着一对改论文改出来的熊猫眼。
蔡美昀最近常感觉腋下有牵拉感，就抽时间去医院做检查。
徐星洲下班去医院接她回来，路过学院路附近的丰美门店。
蔡美昀听说最近入夏了乳制品销售好像出了点问题，决定过来实地看看。
不想惊动员工，停完车两人一起从顾客入口走了进来。
徐星洲偏头和母亲说话，一眼看见彭莱站在另外一个入口处，傻瞪着他们。
彭莱下意识就想逃——那一模一样微笑的嘴角让她瞬间明白了，这是徐星洲的妈妈。
她可没有准备好见家长。
她压根儿就没想过要见他家长。
更何况自己打扮得这么随意……她没有时间细想如果真的没有任何期待，她为什么这么紧张。
徐星洲看到一个眼熟的逃跑姿势，立即扬声叫住她，“彭莱。”
彭莱讪讪地把腿收回来，又忍不住鄙视自己，你逃什么逃，难怪晶晶说你不顶用，碰巧遇见而已，逃跑显得多小家子气。
做好心理建设她坦然了些，深吸口气走过去，礼貌微笑，“这么巧。”
徐星洲走过来她这边，手臂自然地揽住她肩头，对着母亲道：“妈，这我朋友，彭莱。”又转向臂弯里的彭莱，语气亲昵，“这是我妈。”
“朋友”俩字落入耳内，彭莱的心有一瞬间的停顿。但他的手还环在自己肩上，她定定神微笑，“阿姨您好。”
听到“朋友”俩字，蔡美昀颇为惊讶地看了一眼徐星洲，又见儿子搂着人家姑娘的架势……她笑容亲切，温声道：“这小姑娘长得真好，白白嫩嫩干干净净的。不像琳琳沈珂她们，脸上的妆比我还浓。”
徐星洲他们这群人，给人做介绍的时候不习惯说男朋友女朋友，觉得太酸。一般说“朋友”，别人就明白什么意思了。
徐星洲认为自己的姿势已经很明显地表明他和彭莱是什么关系，而且很显然，母亲也明白了。
蔡美昀惊讶的是徐星洲甚少和自己介绍谁，郑琳沈珂都是自己从小看到大的，除此之外儿子就没让她见过什么女孩子，更别说介绍为“朋友”。
可是彭莱听到的却完全不是一个意思了。介绍自己为朋友，是不愿向家里人肯定和自己的关系吧，还搂搂抱抱一点不庄重。
“琳琳沈珂她们”……徐星洲你究竟给你妈妈引见过多少个“朋友”啊。
很明显蔡美昀有事要忙，彭莱礼貌地和母子俩道了别，往学校走，不一会儿手机收到微信：“待会儿把我妈送回去后，我去找你。”
“不用了，你好好陪阿姨吧，别来回折腾了。”
徐星洲看着短信挑了挑眉，怎么好像有点不对劲。
正要回复，又一条消息进来：“星洲，下个月我们学校文化节，请你来看哦。温馨。”
这下徐星洲眉头真的皱起来了。
最近温馨又开始不远不近和自己联络，没什么过头的话，自己也不好说什么。
也好，晚上找沈珩郑琳他们聚聚，省得沈珩总嚷嚷自己重色轻友。顺便和郑琳说说，看她能不能私下和温馨聊聊，让她对自己死心吧，拖泥带水的麻烦。
这时蔡美昀一脸倦色地叫他，他就赶紧走过去了。
彭莱看着手机，没再有短信了啊。她把手机收起来，慢慢往回走，想想又觉得自己可笑。
彭莱啊彭莱，你瞒着人家那么大一件事情，还因为这些细枝末节和他找别扭，你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吗。
周日下午，许晶晶回来了。一身运动短装，谈笑风生，精神亢奋，只是，绝口不提上海之行和陈皓这个人。
彭莱她们也不敢问，配合着她嘻嘻哈哈，邀功一样汇报自己帮她写过多少次课堂作业，喊过多少次到。
只是寂静的夜里，当晶晶的方向再次发出一声极力隐忍的、微不可闻的抽噎时，只听叶宁从床上坐起来嚷：“我受不了了！”
她扑通扑通从上铺爬下来，开了灯，快步走到晶晶紧闭的床帘前，伸出去要拉帘子的手却还是缩了回来。
她隔着帘子飞快地说：“晶晶！你别憋着了，会憋坏的！想哭就哭！咱们宿舍已经有我这么个奇葩了，你还怕丢人么！”
施伊檬破天荒给了叶宁一个“干得不错”的眼神，叹口气下床，轻轻把晶晶的床帘拉开，站在梯子上把她从紧紧揪着的被子里挖出来，“咱们四个一起住了三年，算有缘分吧？我是把你当姐妹看的……”
叶宁又嚷嚷：“对！你要是把我们当姐妹就别憋着！反正你这样憋着哭我们也听得到！”
伊檬翻了个白眼，晶晶倒是抬起头来了，满脸都是泪痕，湿发乱乱的贴在脸上。
她抬头看了眼对面床铺一直没出声的彭莱，彭莱直直望着她，眼里满是担忧和哀伤。
晶晶终于哭出了声：“我和陈皓分手了……他身边有别的女生了……不就是胸脯四两么，我也有……我给他可他不要……他不要……”
戏码都是相似的，伤心却各不同。
没什么可问的，伊檬沉默着轻轻拍晶晶的背，叶宁忍不住跟着抹眼泪，彭莱还是那样呆呆地望着她。
许晶晶说“他不要我”，不是全部的事实。
看到许晶晶站在自己宿舍楼下的那一刹那，陈皓眼里的惊喜是千真万确的。
最开始的那两天，和晶晶以前去上海看他没什么不同。他还是把她安顿在附近表姐家里，没课时带她去玩。只是，他不再带晶晶去上课，也很少带晶晶去食堂吃饭。
有天在许晶晶的极力要求下，他带她去吃了他们学校里她最爱的灌汤小笼包。
许晶晶心满意足地抱着陈皓的手臂走出那个熙熙攘攘的食堂时，看见一个打扮时尚，模样秀气的女孩子站在他们俩对面，望着陈皓，泫然欲泣。
然后陈皓把自己的手臂从晶晶怀里抽了出去。
那天晚上许晶晶自己在附近的快捷酒店开了个房间，没有再去表姐家。
她望着坐在另外一张床边低着头的陈皓，还没想好怎么问出来，陈皓却自己开了口。
那女孩子名字里也有一个“晶”，是上海本地人，比陈皓大一岁，和他同班。
班上男生打趣“情圣陈皓”为了支付每晚打长途电话的费用，所有业余时间都用来做家教的时候，梁晶开始注意起这个白皙颀长的男生。
“听说你女朋友也叫晶晶？”
就这样搭上了话。陈皓听到晶晶两个字时眼里流露出的真切情意，让梁晶心动。
梁晶外表秀气，性格却直率。她很快就表示，陈皓我喜欢你，连你一往情深的异地爱情也一并喜欢着。
这样的爽直，让陈皓想起许晶晶，虽不能接受她的心意，却对她平添几分熟稔和好感。
异地恋是辛苦的，许晶晶的患得患失让陈皓心疼，有时却感到束手无策。那种无措经常会转化成强烈的无力和焦躁。许晶晶却没有意识和照顾到他的脆弱。
当他为了赶家教的时间误了晚饭时，笑嘻嘻给他买了包子送到楼下的，是上海的晶晶。
当他在建模大赛上获奖时，许晶晶只能在电话里大喊“老公你真棒”，可是呼朋引伴为他庆祝，用崇拜的目光整晚跟着他的，是上海的晶晶。
当他和许晶晶吵架，无可奈何又懊悔自责地在操场上喝啤酒，细心地寻过来听他倾诉陪他一起干杯的，是上海的晶晶。
和许晶晶吵得最凶的一次，她把手机关了，也不在宿舍里。
陈皓发现许晶晶在自己的生活里只剩下电话那端的一个声音，那么轻易地就找不到了。
那个晚上，在操场上坐到半夜喝得烂醉的陈皓，被一直陪着他的梁晶半扶半拖地带回了她在大学附近的住处。
当梁晶用温柔怜惜的目光看着他，带着女孩的羞怯和不求回报的豁达，献身般躺在他身侧时，陈皓向自己的孤独和脆弱投降了。
哭成泪人的许晶晶听不下去，颤抖着手指拼命撕扯着自己的白裙子，像是撕扯着自己的心，“八年的感情你轻轻巧巧‘孤单脆弱’几个字就带过吗？献身是吧……我也能啊！”
裙子领口被撕破了，露出里面的纯白蕾丝内衣，像是蔷薇花的花蕊。
许晶晶拉过陈皓的手，按在自己露出的胸口，“你是想要这个吗？！是吗？难道我有拒绝过你吗……”声嘶力竭，泣不成声。
陈皓颤抖的手被按在自己曾经带着膜拜的心情轻轻触碰过的女孩身体上，他不禁红着眼睛用了力握下去。
许晶晶疼得忍不住闷哼了一声。陈皓才如梦初醒般把手从晶晶手里抽出来，紧紧抱住她，用力得像是不这样她就会消失不见。
“晶晶……我不能……”
陈皓哭了。
他说不出来的是，如果那天是因为喝醉了，我一定理直气壮的告诉你我还爱着你。可是那天我不是，没有人会喝那么醉。
你依然是我心里最美的白蔷薇，我却已经不确定，自己是否还能和从前一样心无旁骛地爱你。
许晶晶流着泪，抱着在自己胸口哭得像个孩子的陈皓，突然一阵恍惚。
这个压抑的痛苦的男人，还是那个为了和自己单独出去玩，给所有同伴一一打电话要求人家失约的那个男孩吗？
还是那个每天上学路上会不耐烦地向自行车后座上的自己吼“抓紧我”的那个男孩吗？
还是那个为了见自己一面在火车上站一晚第二天也神采奕奕在宿舍楼下对自己微笑的那个男孩吗？
我们终究把对方弄丢在这不断向前的时光里。
那晚许晶晶恍恍惚惚，筋疲力尽。不知道陈皓什么时候把她放在被子里盖好，在她额头轻轻地颤颤地吻一下，转身带上门离开了。
第二天一早晶晶不辞而别，坐高铁回了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