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黑夜之下白雪之上
如果你学过物理,自然明白水的三相态。看过潺潺水流,雾蒙蒙水汽,我唯独对于像樱花般的雪花情有独钟。
害怕过迷失的夜,厌恶过肥肉香菇,第一次出自毫无目的喜欢感觉,我想只有雪了。那年我仍旧包着大馒头似的医用棉,不过仍旧没有关系。这不妨碍我看着白皑皑的,棉花糖似的雪傻笑。在省城上小学那几年,我每天最期待的就是放学。虽然以后也是,但我总是觉得,那时候放学后的漫无目的,积极认识世界的好奇,不需要套公式的高兴自是能快乐很久。
我最爱在隔壁栋的顶楼天台玩耍,不知道玩什么的玩耍。
“嘿!”原谅我记不得她的样貌。
“你叫什么名字?”她继续说。
“我……我……”
“没关系的!我叫……”也原谅我忘记了她的名字。
“哦!”我摸了摸绑着纱布的下巴。
“晚上我们要打雪仗,你来吗?”
“可现在哪里有雪。”
“一定会下的,一定的。”
“哦!”我托着大馒头。
“嘿!一定要来喔!”
那天是什么时候下的雪,我不记得了。晚上的光线不好,路灯也没现在这么多。我也忘记谁接我放学,亦或是我自己放学。我只记得一件事情,深刻的,毫无目的的,偶然闯入却不令人冒犯的。
顶楼平台上面踩的第一个雪印。那么无瑕,那么清脆又绵软。我慢慢抬起脚再踩另一个,尽量保持脚尖脚跟平行地切入地面。我觉得,也许在云里也是这么走的吧!我踩着雪,脚下一个个整齐大小的脚印,给天台的白雪画作增添一抹生命力。我想,谁明白所之谓生命,所之谓残酷,所之谓无瑕。没人明白,何况那时候的我,只是一个连电视里的动画片都充满好奇的幼稚儿童。
“你来啦!”她穿着白色的羽绒服,围脖处棕色红色相间的,我想围巾应该是很舒服的,起码戴在她身上很舒服。
“哦!你也来啦!”我一紧张就会摸我那个“大馒头”。
“我的伙伴今天……今天没来。可能打不了雪仗。”
“昂,那就我们俩个人?”
“我们一起堆雪人好不好?”
“堆雪人,有那么多雪吗?”
“这一片都是我们的啦,怎么会不够呢。”
“OK!”小的时候我总觉得说ok很帅。
我们俩个一起堆的雪人,当时戴的露指手套,手背还可以再翻过去戴上,无论如何,最后总算是被雪打湿了。就这样,我把雪聚到一处,她把雪轻轻地围成一个球,雪聚不拢就会散,一散她就脱掉手套,靠体温把雪定型。我又找了几根树枝,一些散落的砖头,楼下装修店铺剩余的白色塑胶管,就这样,一个根本不像人的雪人被制作成功了。
现在回看当年,那一片顶楼边上还没建什么高楼,目之所及不过这一片白的恍惚的白雪和黑的模糊的黑夜。我看见她的时候总是很不清晰,仿佛只有那件围巾和短短的长发构成了她。我不知道怎么描述,毕竟小学生嘛,会用一个比喻句就了不得了啦。
“天好冷,你把帽子戴上吧!”她一说话就会有白色的哈气出现,虽然我也是。
“哦!好。”
“哗啦啦!”我不明白雪的声音是不是这样,不过我想接触雪降的感觉应该和轻薄的雨的感觉大差不差。
“哈哈哈哈哈哈哈!”她一只手捂着嘴,一只手指着我,膝盖和脊椎微向前倾。这应该是真的笑不活了。
“不行哈哈哈哈哈,不行不行哈哈哈哈,太好笑了!”她把雪偷偷地塞到我外套自带的帽子里,那种帽子厚实得很,相比较雪的重量,的确不可估得。
我看着她静静地笑着,我竟也不住地笑,我们叉着腰笑,从站着笑,到笑得肚子没力气蹲在地上笑,再到后面躺在地上笑。我们欢笑的没有边际,欢笑的不知所以然,欢笑的听不清是她的笑声还是我的笑声。
后面实在是笑得完全没有力气了,她把我从地上拽起来,拍了拍我身上的雪,向我伸手。
“嘿!你好。我们可以做好朋友嘛?我叫……”
“哦!可以!”这一次我没有摸大馒头,我想,应该是没有的。
原谅我实在记不清楚她的名字,也记不住她的脸。那时候不是二十七八岁,也不是十七八岁,只是不能再小的七八岁。长大后再次回到省城我住的地方,老住宅群还没有拆,但边上高耸的写字楼和新商品房拔地而起。我走上楼梯,楼梯里没有灯,只能凭借窗户间隙的光。而且这楼梯实在是又窄又小,当时是怎么需要俩步子走一阶台阶的?我环绕四周的楼层,实在看不见有任何平层的顶楼。不是有砖瓦封顶,就是上面铺满了光伏电池,我想,我当真回忆的不是一场梦,我当真回忆的那个棕红色相间的围巾和不长的短发是幻象?我不明白,也没有精力够我去证实了,今年又下了一场雪,雪也不白,也不晃眼,而且雪实在少的可怜,我想别说堆雪人了,搓个雪球都是不容易的。晚上吃完饭,这夜也不黑,也不浓稠,而且实在没几颗星星,更不用说所谓的烟花了。
我一个人就这样在路上漫无目的地走着,走到哪就停到哪。看着路上搭伴的人,尤其是小孩子,他们拍着游戏卡片,分着一袋零食,都背着动画片人物的书包,红领巾都戴不齐,领子好像总有一颗扣歪,更不用提擦不干净的鼻涕和穿不成一对的袜子。
他们跟我小时候很像,却又不是我。
“嘿!你好,我叫……”
“哦!你好!我们晚上一起去看动画片吧!”
我仔细看清了,那个男孩没有大馒头一样的包扎布,那个女孩也没有红棕色相间的围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