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55.巷子与围城
万事俱备。
张杨熄掉了路子里的炭火，让它进入暗燃的状态，然后和赵虎一道，耐心地等待了起来。
夜幕渐沉。
取而代之的，是不断莹亮起来的灯火，以及那份岭城独有的烟火气，萦绕在略带微冷湿气的夜晚。
周围的声音开始变得嘈杂起来，面店的生意也变得越发地红火了。
不仅是店里的座位坐满了，就连铺出来的桌子，也都各自占据了客人。
灶台翻炒的声音，煮锅里噗噗上窜的水汽，还有那些笑声，交谈声，愈发衬得张杨和赵虎守着的烧烤摊前的冷清。
在远处观望的直播四天王，好几次都沉不住地想要走过来，都被张杨用眼神给制止了。
“哥，你说咱们这……要不，我去路边给拉拉生意？”
“沉住气，现在还是正餐的晚饭时间，咱们的烧烤严格来说算是夜宵了。”
但这话张杨自己都不信。
可他又有什么办法呢？
只能这么安慰对方啊。
其实张杨自己心里也清楚，他并不是那种做生意很厉害的天才。
他大多数的公司，经营的生意赚钱都跟他本人没多大关系。
他有的只是负责出钱，提供一个方向，那甚至可能都算不上是创意，而是任性。
剩下替他完成工作，描摹蓝图的，那些才是真正名校毕业，又或者极富个人能力特色的行业精英。
所以，他这个过去依赖系统的重生者，加上一群混混的草台班子，是否真的能够做成这件事，张杨自己也说不准……
他只是觉得，既然有了意向，风险可以预估，有成功的可能性，那就该放手一试，磨磨唧唧的没啥意思。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人心也愈发的浮动。
赵虎好几次想要开口询问，但看到张杨淡然的模样都强行憋了回去。
其实赵虎不知道，他张哥的额头也微微冒汗，张杨心里很清楚，若是今晚不行，怕是他好不容易收拢起来的人心就要溃散了。
毕竟他跟赵虎这些人属实没多大交情，那种振奋士气的话语其实是利用了他们求变的心理，但是精神的追求需要物质做支撑。
他没钱，没钱谈毛感情。
所以如果今晚失败的话，这个烧烤生意未必黄了，但是张杨跟赵虎这帮人的缘分，大概就仅续于此了。
可就他一个人，每天晚上还要晚自修，虽然他一天只需要睡五小时，但真的有点玩不转啊。
“诶，路过的帅哥，美女，过来看一下吧，烤串很好吃的。”
就在张杨思考对策的时候，让他有些意外的是，边上的赵虎忽然吆喝了起来。
看得出，赵虎这声喊得有些放不开，透着股忸怩劲儿。
虽然以前堵人的时候，他都是一把攥住别人的衣领，盯着对方眼睛的。
但是在大街上，他就有一种匿藏在巷子里游走的老鼠，被太阳照到一般的感觉。想着的是避开人群的视线，快速地逃离。
赵虎按捺住了那种不能见光的冲动，继续喊道：“看过来，看过来，烤串，好吃的烤串。”
赵虎的举动显然并不在张杨的谋划里面，他把他留在自己身边，纯粹是因为赵虎是那几个混混集团里面的领头人物，控制住他，其他人就会比较听话。
但赵虎也是寻求突破自己围城的一个人吗……
张杨扬了扬嘴角，拽起一把竹签串好的烤肉，也跟着喊了起来：“今天开业酬宾，有优惠活动，买五串送一串，走过路过的帅哥美女不要错过了啊。”
别说，听到有优惠活动，还真有人扭过了头来。
看向折叠桌上面铝盘中的烤品问道：“你们这些东西新鲜不新鲜的，羊肉正宗吗，我听人说，最近有人拿死老鼠肉糊弄人，你们该不会也是用的死老鼠肉吧？”
“啊？”赵虎一下子吊高了嗓门：“我们都是正儿八经菜市场买的肉，怎么可能用死老鼠！”
他这一嗓子，吓了对面的人一跳。
毕竟是混混出身，威慑力十足。
那人怂了一下后似乎找回了底气：“嘁，我就问一下，什么态度，不买了！”
“诶。”
“走走。”说着便带着他边上的女人走了。
隔了数米远还能听见嘀咕声：“啧啧，这年头，混混都出来学人家摆摊，笑死个人。”
赵虎双拳攥紧，眼仁凸出，一副气不过的模样。
张杨在边上就看着，也没劝，只是淡淡地说一句：“你要真去揍了那货，那咱们的摊就真没人光顾了。”
赵虎郁闷啊。
他从小到大，就是被人看不起。
在学校，老师说他笨，在家里，父母拿他跟姐姐比，说他不如邻家的小孩。
所以他从那里逃离了。
跑到被人唾弃的阴影里，不必与那阳光下的芸芸众生相比，在这里，他自有一群与他一样臭味相投的同伴。
他们一起在垃圾堆里翻找着食物，在那些人挥舞棍棒下面逃跑，露出让他们咬牙切齿的笑容，嘲笑他们。
但偶尔也会有……
从巷口经过的时候，对那温暖带些灼热刺眼的阳光，忍不住地想要回头的冲动。
昨天答应张杨。
其实不过是借着酒精的发酵，半脑热半妥协的结果。
像他这个年纪的人，没有理想没有抱负更别说目标，日子得过且过，所以比起自己思考一件困难的事情，往往有一个发起人，一群应喝者捎带着气氛响应更重要。
可今天看到平阳奶奶的时候，他是真绷不住了。
过去，他也经常出入平阳家。有时候有家难回，便跟平阳睡一张床上。
他却一次也没有想过，那个看起来和善爱唠叨的老太太，一直在为平阳担惊受怕，为了平阳，愿意把所有的积蓄都拿出来，只为能够看孙儿有个光明的前程。
那他呢…
他的家人又如何呢？
他记得当初他跑出家时，父亲拽着棍子铁青的脸，咆哮着让他一辈子都别回来。
他也曾经硬气地决定要跟对方恩断义绝。
可是每每到了夜深人静时刻，到了年节假期的时候，看到别人家的团聚，他甚至会暂时离开寄宿的朋友家，一个人缩进网吧挨过那一晚。
或许曾几何时，他也联想过……
只不过张杨所为他们构想的画面，让他第一次那么清楚地意识到，他其实内心也在渴望着那份处之难及的温暖。
所以，他头一回生出了这种不想放弃的心情。
“路过的帅哥，美女，过来看一下吧，烤串很好吃的。”他望向前方，一个低着头从路边走近的女生说道：“诶，那边的美女，要不要尝尝看咱的烧烤。”
张杨的视线也跟着扫了过去，只见，一个穿着黑色棉衣配宽松裤腿的女生出现在眼前，和许晴那套一眼价值不菲，突出靓丽甜美的装扮不同，这个女生的衣着只能说廉价与土气。
但是当她抬起头来的时候，过长的额发被纤细的手指撩拨开的时候，原本没有月光照拂的天幕，都仿佛拨开云雾，独独为她降下了光华。
张杨嘴唇嗫嚅。
“虞……幼薇。”
她怎么会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