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乱战
霎时，原本寂静的森林仿佛活了过来，到处都是整理装备的零碎声响，明军强忍疲倦，拄着枪杆站起身，在队官的催促下列阵出发，
阳光洒在他们的后颈上，沁出的汗水顺着衣领往下滑，让人总忍不住伸手挠两下，空气中萦绕着淡淡的花香，分不清是什么品种。有些人想着采两朵给媳妇做胭脂，也有人回忆起了家乡的桂花糕，嘴里下意识分泌出许多唾液，打算此战结束，拿到赏钱后奢侈一把，买上两斤吃个肚皮滚圆。
下一刻，队伍最前方的明军忽然一脚踩空，整条左腿被尖刺扎得鲜血淋漓，紧接着眼前亮起一阵刀光，就此没了意识，死前犹在纠结自己该用一钱银子买桂花糕还是粽子......
“敌袭！”
未等队官反应过来，五六个身穿黑衣，蒙住头脸的矮个子从树梢跳下，朝周边士卒大肆砍杀，两个鸟铳手成为优先攻击目标，连扳机都没来得及扣动就战死了。
同一时间，数不清的身影从草丛钻出，挥舞着倭刀冲向不远处明军，搭配上他们狰狞的鬼面具，以及嘴里发出的怪叫，倒有几分恶鬼出笼的模样。
“别慌，人数不算太多，西面才主攻方向。”
顾明渊的视线扫视一圈，发现北、东、南面的敌人并不着急进攻，而是借助草木掩护，在外围跑来跑去，营造出己方数量很多的假象，顺便勾引明军开火，按照此时火绳枪繁琐的装填步骤，一旦鸟铳兵浪费掉最宝贵的第一次射击，后续不会再有开第二枪的机会！
“放心，我有数。”受到周围十个小队的掩护，蓝胖子没在第一时间遭受攻击，他看了眼跟在身后的虎蹲炮手，让他们将炮口对准西面。
比起红夷炮（前装加农炮，也称为红衣大炮，射程最远）、佛郎机炮，虎蹲炮的重量最轻，只有三四十斤重，适合跟随步兵山地作战，考虑到本次单独作战，蓝胖子临行前特意找千户要了两门，
眼下，炮手放好背囊，用长钉子将炮身固定在地面上，然后装填火药，再塞进一大包铁砂，粗略瞄准前方的人影，“百总大人，装填好了。”
听完，蓝胖子拿起哨子猛吹，前方苦苦支撑的三个小队抽身后退，给后方的火炮让出射界，
倭贼不明所以，挥舞刀剑涌上前，霎时，眼前亮起两团刺眼的焰火，无数铁砂劈头盖脸袭来，当场倒了一大片人，冲锋势头为之一缓。
“顶上去！”
发射完毕，明军反扑上前，纠缠一阵再度后退，让虎蹲炮第二次开火，彻底粉碎了敌人的斗志，他们仓皇丢下三十来具尸体，如潮水般退的干干净净，蓝胖子害怕对方设有伏兵，吹哨下令停止追击，原地休整。
“还好带了火炮，否则就悬了。”他让各部清点伤亡，顺便喝止了士兵砍首级的举动，反正尸体跑不了，不如等战后再派人割取。
休整一刻钟，明军留下一个小队看守伤员，剩下的七十人继续前进。倭贼见正面对抗讨不到便宜，索性转变策略，让人拿着铁炮（幕府对火绳枪的称呼），藏在角落时不时放冷枪，虽然不是每发都能命中，但明显迟滞了明军的速度......
下午两点。
蓝胖子藏在一颗松树后边，小心探出头，观察河对岸的情况，只见对面草木繁盛，隐约能看出其中藏着二十多根铁炮，准备射杀任何一个发动冲锋的明军。
在两者之间，隔着一个宽约三四十米的浅滩，水面不及膝盖，岸边乱石生长着大片湿滑的青苔，足以让快速跑动的人栽一个跟头。他先前带人冲了一次，结果没到河中心就被打退，撤回来后，气急败坏地架起虎蹲炮，结果敌人藏在树干后边，轻易躲过这轮炮火压制。
“都怪这该死的许神仙，逼着我们来碰枯道人这个硬茬子。”
蓝胖子缩回脑袋，嘴里止不住地痛骂，打仗最怕的就是陷入无意义的消耗环节，双方你来我往倾泻火力，到头来两败俱伤，再拖下去，己方至少得损失三分之一！
“大人，话不能这么说，许神仙也是想尽早追回被盗走的金丹，都是为了陛下做事，您体谅些。万一枯道人吃了丹药，像孙猴子那样功力大涨，最后倒霉的还是我们，”身边的旗总劝阻道。
明中后期，关于玄奘法师西游的故事广泛流传，旗总听得很是入迷，不经意间把小说带入现实：
皇上是玉帝，许神仙就是炼丹的老君，而自己则是天兵天将一类的苦哈哈，如果不尽快追回金丹，到时孙猴子就要打上凌霄宝殿啦！
“得，你开心就好。”待了大半年，蓝胖子已经习惯了古人的脑回路，不愿浪费精力反驳。
他甚至遇到过拿《三国演义》当兵书的秀才，挥舞着一柄鹅毛羽扇，大摇大摆走到千户面前，递出一个锦囊，说等交战时再打开。千户很是无语，又不敢得罪读书人，免得平白多了个“轻慢士子”的罪名，只好请人吃了顿饭，把对方送去直浙总督胡宗宪的大营，让他老人家去头疼......
时光流逝，烈日仍在不知疲倦的炙烤大地，河面泛起的波纹闪烁着细碎光芒，除了还在和敌人互开冷枪的鸟铳兵外，不少无所事事的藤牌兵、长枪兵开始摸鱼，倚靠树干低着头打瞌睡。
突然，一只纸蝙蝠晃悠悠飞到面前，蓝胖子立刻从地上爬起，踢醒三个迷迷糊糊的旗总，“老顾到指定位置了，准备动手！”
话音未落，对岸炸起一团刺目火光，紧随其后的是一声巨吼，知道突击队展开近身肉搏，他顺手抄起一面加固藤牌，踩着浅水冲向对岸，
指挥官亲自领头，士兵也顾不上躲避乱飞的铅弹，提着长矛冲进对岸树林，不到五分钟就把这些铁炮手清剿干净。
“哎，老顾去哪了？”清点完伤亡，蓝胖子发现某人不见踪影，揪住一个突击队员询问，
“道长说我们行进速度太慢，换了身黑衣往林子一钻，好像去找一个叫刘三的家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