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死因
许宅的灵堂挂满白绫，正中间是一口棺材，上方摆着灵位和香烛，下方则是燃烧冥币的铜盆和祭拜所用的蒲团。
周子哲进来后，迎面见到的是一位身穿素缟的女人，此人身穿素缟，化着淡妆，从衣着打扮上来看年纪应该不小，却无法从面容上看出实际年龄，岁月在她身上几乎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这是许员外的夫人。中午县衙的人走后，周子哲来到这里探查，许员外遭受丧女打击而昏迷不醒，接待他的就是这位夫人。当时许莺的尸体已被捕快抬走，他没有查验的机会，又在许莺的房间遇到不速之客李思源，致使白天的探查彻底中断。
许夫人见到周子哲并没有诧异，只是微微欠身，施了一礼：“周公子，可抓到那个擅闯的贼人了？”
周子哲点头：“抓到了。”
“他是杀害莺儿的凶手吗？”许夫人不愠不怒，语调平静。
“不是。”周子哲轻描淡写地说，“只是个小毛贼，想潜入贵宅偷些东西罢了，已经交给县衙处理。”
许员外有些惊讶，问道：“怎么？恩人白天就来过？”
未等周子哲回话，许夫人先道：“县令大人走后，周公子就来了，当时老爷身体不佳，我就没惊动您。”
“还是先让我看看令千金的尸体吧！”周子哲不想在无意义的闲聊中浪费时间。
“就在棺材之中。”许员外一挥手，旁边的两个下人顿时会意，走上前把厚重的棺材盖打开，而后恭敬地退到了一旁。
许莺平躺在棺材中，双手交叉放在腹部，面容平静，除了脸色有些苍白以外，几乎和活着时一模一样。
周子哲眉头微皱，望着那张清纯靓丽的少女容颜，陷入了沉思之中。
许莺这个死相看似宁静安详，实则相当诡异。
在历朝历代的名医和仵作所写的验尸记录中，都会有意无意地提到“人死脱相”这个概念，就是说死人因为身体机能停止运转，容貌和身体会产生一系列不同的变化，至少会在死亡几个时辰之后出现尸斑。
许莺是昨晚遇害，尸体被抬到县衙又抬了回来，至今已经快到十二个时辰，尸身没有草药气味，说明这期间并没有采取什么有效的防腐措施，怎么会不发生任何变化？除非，眼前所见的一切都不是真实的，而是某种特殊的原因造成的假象。
想到此处，周子哲伸出手指，在许莺的脸上轻轻按了按，皮肤紧绷，像是死后僵化。有些奇怪的是，他触碰过尸体的指尖上粘了一层很薄的液体。
“这是……”周子哲轻轻搓动着手指，液体瞬间烟化消散，速度之快普通人根本无法注意到。但他看到了，那是黑色的烟雾。
“有什么发现吗？”许员外凑过来问道。
周子哲深吸口气，侧身看着他说：“现在还不能确定。不过……我要做一件对令千金来说极其不尊重的事，不知道许员外是否同意。”
“你不会是想……”许员外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脱她的衣服吧？”
周子哲白了他一眼，鄙夷地说：“你想歪了。”
“那就好！这是我的底线，只要不是这个，其他的你随意。”许员外有些尴尬地说，“虽然是为了查出杀害莺儿的凶手，但莺儿毕竟是女儿身……”
“你同意就行。”周子哲打断他的絮叨，“叫人打一桶井水来。”
“井水？”许员外不明所以，一时愣住了。
“不用多问，一会儿你就知道原因了。”周子哲道。
许员外一声令下，一直在旁边候着的下人迅速跑了出去。
不一会儿，两个人抬着一个木桶进来了，里面装了满满一桶的水，在灵堂烛火的映照下，折射出粼粼波光。
周子哲站在原地没有动，冷声吩咐道：“把水泼到棺材里。”
“什么？”许员外一声惊呼。
那两个抬桶的下人被吓了一跳，面面相觑，根本没敢动。
周子哲对许员外说：“刚才你答应过我的，只要不脱她衣服，做什么都可以。”
“话是没错，可是……”许员外眉头紧蹙，似乎陷入了挣扎之中。
“算了。”周子哲转身就走。
“公子且慢。”许夫人叫住他，“你这是要走吗？”
周子哲停住脚步，却没有回头，冷冷地说：“既然你们都不关心凶手是谁，我又何必多管闲事。”
话音未落，身后传来“哗”的一声。
周子哲转过身，看到许员外拎着木桶站在棺材旁，里面的水已经空了，而在棺材内部，尸体遇到水后，升起一阵浓黑的烟雾，咝咝之声不绝于耳。
看来许员外已经有所觉悟，但此时没人关心刚才的不愉快，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许莺尸体上。随着烟雾升起，那具尸体正在发生变化。
许莺那张美丽的面容已经变得浮肿扭曲，白皙红润的肌肤变为苍白如纸且布满斑块，尤其是她的脖子处，竟浮现出一些明显的瘀痕。
周子哲走进观察，从瘀痕的形状可以看出，那是手指的掐痕。
许员外好像丢了魂儿，怔怔地说：“怎会如此？”
“死因已经找到了。”周子哲指着尸体的脖子说，“令千金是被人掐死的。”
“不可能，这不可能！”许员外惊魂未定，“如此低劣的杀人手法，莺儿不可能不反抗，她虽然是女孩子，但也学过基本的防身招数……而且昨天夜里没有外人进入她的房间。”
周子哲问：“你怎么知道没人进去过？”
许员外沉浸在巨大的震惊之中，表情茫然，压根没有听到周子哲的问话。
许夫人相对比较淡定，解释说：“公子去过莺儿的房间，也见到了，那个厢房分内外两间，莺儿住在内间，外间则住着贴身侍女彩兰和翠红，如果凶手潜入，必然会惊动她们二人。”
“如果是高手呢？”周子哲又问，“难道就不能避开她们？”
“除非是会法术的妖怪。”许夫人顿了一下，想到了一个更容易让人理解的办法，“那两个丫头可能已经睡了，公子不妨亲自去看看。”
“既如此，请夫人前方带路。”周子哲答应得很干脆，几乎没有任何犹豫。
虽说在侍女睡觉时贸然闯入非君子所为，但为了查明凶手的作案手法，他也顾不了那么多了。许莺的死太过离奇，不查清楚他心里不安。
“老爷，你是否一同前去？”许夫人看着许员外。
许员外无力地摇了摇头：“你们去吧，我还要安排人清理莺儿身上的水迹。”说着，他抬起头，对周子哲拱手道，“一切全都仰仗恩人了。待事情明了，还请为老夫说明一下这阵烟雾的来历。”
周子哲轻轻点头：“员外请放心。”
言罢，许夫人带着周子哲离开灵堂，直奔后院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