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漫红姑娘（2）
其实漫红进烟雨楼时，花魁娘娘还不是这时的花魁娘娘。
记不得是哪一日，嬷嬷带回了个黑瘦的丫头片子，五官寡淡的很。楼里来的老爷公子都不乐意点她，嬷嬷就把她派去打杂了。
楼里的姑娘们对她也没有什么好脸，一开始，漫红也是。可后来，见她实在可怜，就会时不时跟她答点话，一来二去，两人也渐渐熟了，情同姐妹。
漫红一直有个梦想，就是她要快快攒钱，等攒够了钱。她们就为自己和她赎身，得到自由。
这样她们可以站着活，而不是躺着过，在男人胯下过。
有一天，漫红突然发现这黑丫头，竟然脸长开了，皮也白了。她也没深想，哪里想到，黑丫头一日比一日美，一天比一天夺人心魄。
嬷嬷自然欢喜的紧，让她做了新的花魁娘娘。花无百日红，说的何尝不是她们这般的女子呢。
姑娘们的眼更冷了，看花魁娘娘时，总会刺出几分恨意，狠的是她的容貌，也是自己容貌。
漫红心里有着说不出的滋味，她们之间似乎变了。有层无形的墙隔在了她们身边，她想找她谈谈，可如今的她已是花魁娘娘，那里还有闲情分给她。
昨日夜里，花魁娘娘突然发邀，漫红也到她房里吃酒，酒过三巡，漫红便也醉了。
见她魅惑的容颜，晕乎乎地问出了，所有人都好奇的问题：“你为何日日美胜一日？”
花魁娘娘笑而不语，起身拿了一包金子，放在她面前：“红姐姐，这是给你赎身的钱。”
漫红酒也惊散了许多，满眼泪目定定地看着她，原来她还记得。
那晚，她们说了许久的话，久到在那话里，漫红和花魁娘娘过了属于她们解的一生。
漫红其实察觉到了，花魁娘娘的异常，她的眼里全是不舍，嘴里也都是不舍。可酒劲直涌上来了，熏得漫红整个人昏昏沉沉。漫红只能想着，等明早再问，明早再说。
可是，这一等，竟是天人永隔，明早却再也问不到，说不了。
漫红被这悔恨熏红了眼，定定地跪在了地上，哀声道：“姊妹蒙难，诸位愿伸手相助，是为大恩，奴家替妹磕头谢恩。诸位，莫嫌奴家头脏！”
离漫红最近的贺晓烟目光微惊，忙伸手住她的肩：“漫红姑娘，你何苦这样，这事本就是我们应该做的，除魔卫道，义不容辞。”
漫红坚定的摇头，轻声道：“女侠，你就让我替我姊妹磕头吧！”
钟沔眉头微压，目光不解地望着执拗的漫红，轻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
在两人僵持不下时，轩点了点罗殷肩头，目光恳切得望着对上罗殷的眸子。
罗殷看懂了他的意思，反手把茶杯倒扣在桌上，微微一笑道：“哪有什么恩，我们帮的不是你姊妹，也不是你。”
轩眨着大眼，愣愣地看着罗殷，完全没有想到她会这么说，还没等他再扯到衣服，人就走开了。
钟沔目光一沉，瞟了眼轩的手指，不动声色的移了开。
“漫红姑娘，你姊妹的死，是她种因结出的果。你这头，可不要白白地磕了！”
罗殷抬手拽起漫红，漫红脸色煞白，她被点到痛处，一下失去了全部气力，人松松散散的站不稳。
前面漫红也听他们说了许久，从而也知道，花魁娘娘落得这样得下场，是因为她自己与换颜鬼交易。
一开始，漫红跟钟沔到这来，为得就是想让他为死去的花魁娘娘报仇。
可到头来，发现正真害死花魁娘娘的，是她的一个奢愿。
贺晓烟见漫红神情恍惚，有些于心不忍，喊了声：“师姐。”
罗殷含着笑看了眼面色不安的贺晓烟，继续道：“漫红姑娘，花魁的死虽说是咎由自取，可换颜鬼也难逃干系。我们杀它是为卫道，而能让她瞑目的只有你！”
漫红不可置信看着罗殷，她真的能让她瞑目吗？明明她是因她而死啊！
罗殷目光灼灼，启唇道：“你可敢以身为饵，助我们诛杀那魅惑人心的妖！”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漫红身上，她飘忽的眼神，忽而坚定，里面燃起了雄雄火光：“我敢！”
无论如何，她都必须给花魁娘娘一个交代，因为她是她的姊妹啊！
是一心为她，为她换取自己的姊妹啊！
罗殷深看了她一眼，转过身拍了下钟沔肩膀：“如此，咱们也该去布阵了。”
钟沔明白了罗殷的意思，正色道：“是，师姐。”
亥正时分，城外远郊废旧的城隍庙里，久违的，点起了香火。
漫红定定望着台前的燃起的香，双手合十，闭上了目，虔诚低喃：“城隍爷，信女漫红求您大发慈悲，赐我一副好容颜！我愿用寿命来交换！”
说完，漫红连磕三个亮头，抬头时，脑中恍惚闪过花魁娘娘的身影。
那日，她来此祈祷时，是怎么说的呢，是不是也是这般说的。
躲在暗处的四人，紧盯着残庙里漫红单薄的身影，时刻留意着四周动向。
贺晓烟眨了眨干巴的眼，小声问：“师姐，那个鬼真的会来吗？”
罗殷沉吟片刻，忽然笑了笑：“你该问你师兄？”
贺晓烟狐疑地把目光落在一旁的钟沔身上，钟沔瞧了眼她，淡淡的收回，并不打算解释。
罗殷只好低声又道：“你师兄杀了那虫，换颜鬼自然也会伤到。而漫红姑娘的寿命是送上嘴的治伤良药，它不会不要！”
贺晓烟恍然大悟，脸上不由一红，自己怎么就没想到呢。
轩静静听着罗殷的话，眼眸明亮似光，突然，猛地暗下，惊声道：“来了！”
不知祷告了多久，残庙里香已快燃尽尾声。
漫红动作渐渐慢了下来，可她不敢停下，怕前功尽弃。
忽然，心头刺痛，她低头望去，一根莹白的丝线泛着亮光，穿透了她的心口，似乎想要把什么东西给扯出来。
漫红忍着剧痛，想要把这根细丝给拉断，还没等她握到，眼前一花，失去了所有意识。
飞身而来的罗殷一把将丝线扯住，拽住线绕了几圈，快速撤腿发力。线绷得僵直如刃，不多时，罗殷手上已满是血痕。
罗殷凝眸，猛得一拉，“嘣”线断成两半。惯力的冲击下，罗殷被震飞了身子。
刚赶来的轩，心中大震，急身接住了她。怀里的她还没站稳，猛地眉头一紧，吐出一口血。
轩被吓得瞠目，脑子轰得全白，眼里全是惊恐，失神喃道：“罗......殷。”
钟沔眸光微变：“师姐，你没事吧！”
罗殷抬指抹开嘴角的血渍，淡淡摇头，顾不上身后的轩，急忙跑到漫红身边。
躺在贺晓烟怀里的漫红，脸上气血尽失，上面布满了道道皱沟，挖断了原本的丰腴。黝黑发亮的发丝，在众人的目光中，也成了冬日的一把枯草。
贺晓烟有些哽咽道：“漫红姑娘快死了！”
钟沔沉默不语，搭上漫红的脉搏，探查一番，脸色惊变，忙点上她的穴位，为她输入真气续命。
罗殷面露愧色，忽然，目光一凝，抽出手上嵌进的白丝，低声道：“蛛丝！”
“这是当时那个蛛妖的丝。”贺晓烟笃定道。
钟沔沉声道：“换颜鬼就是借这个，直接勾走了漫红姑娘的寿命。”
可为什么蛛妖的丝会在这呢？它们是什么关系。
罗殷站起身，眸光放寒，拔出素剑催动着阵法。一时间，地晃动不止，不多时，紧随一声巨响，无数条牵制阵法的蛛丝被连根拔起。
轩定定望着罗殷血流满的胳膊，目光骤红，心中莫名点起了团邪火，四处乱窜。
第一次，他感觉到了生气，因为她的血。
贺晓烟心中大惊：“原来阵法被压制了。”
难怪阵法没有被启动，这鬼也太狡猾了吧！
钟沔听后心里激起了波澜，神情严肃，掌间的真气还是一丝不苟得源源输进漫红的体内。
漫红的脉搏才渐渐有有丝生气。
“你们照顾好她。”丢下这句，罗殷就转身朝庙门走出，厉声高呼：“雪鹰，我们去杀了它！”
顿时，门口狂风骤起，一直在天空盘旋的雪鹰俯冲而下，激起尘土许许。
轩见此，纵身往门口奔去，紧随她的步伐。待尘土散去时，庙外已空无一人，只留下，庙中的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