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当个逃兵又何妨
从秦始皇到秦二世,天下的主人变了,但刘邦还是那个刘邦,职务还是那个职务——在老岗位上继续当他的亭长。只是,他的年龄已经不是那个年龄了,光阴荏苒中,他快要步入不惑之年了。
幸好,此时的刘邦终于脱掉了“放纵”和“平庸”的帽子,干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故事是从这一年秋天开始的,当时沛县县令交给了刘邦一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
前面已经说了,秦二世篡位后奉行的是:凡是秦始皇重用的文武大臣都要杀,凡是秦始皇遗留下来的工程都不能停。而为了能让骊山陵墓这项工程尽快完工,秦二世又从全国各地征调了大量民工,小小的沛县自然也不例外。
县令交给刘邦的任务是押着数百名劳役和囚犯前往骊山服役。刘邦自当上亭长后,好事轮不到,这些费力不讨好的苦差事倒是常有。既然是县令交代下来的事,他自然不能推托了,于是回家辞别了父母,吻别了妻儿,立马踏上了征程。
一路上,刘邦对这一群面黄肌瘦的囚犯颇感同情,因此,他看管得比较松。就在这时,有人开始逃跑了,但刘邦依然我行我素,并没有采取严格的措施。
对他来说,一想到自己离别父母妻儿时的那股悲凉劲儿,心里就很不是滋味,更何况现在的骊山在世人眼中就是人间地狱,在那里,成千上万的民工接二连三倒下去,成了那座恐怖皇陵的殉葬品。客死他乡,连尸骨都无法找到,更别说叶落归根了。
“我们走的就是一条死亡之路呀!”刘邦不由得发出感叹。
为了寻找活路,囚犯们在路上纷纷开逃。只过了几天,数百人就只剩下数十人了。
秦朝的规定很严格。对刘邦来说,押去服役的人是一个都不能少的。现在少了这么多,如何交差?刘邦自然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如果继续往骊山走,也许最后到达目的地时,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了。如果是这样,“玩忽职守”的他就算有十个脑袋也是白搭。
“你们不是都想跑吗?那就快跑吧,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你们自求多福去吧!”刘邦大手一挥,对剩下的劳役和囚犯说道,然后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大部分人一听,喜出望外,自然选择了脚下抹油,溜之大吉。良久,当刘邦睁开眼时,发现仍有十多个人没有走。其实他们不走,除了感激刘邦,还有一个更为重要的原因——无处可逃。就算逃回了家,还是会被抓来服役,而且还会牵连家人。天下之大,竟没有立身藏命之处,人生最大的悲哀莫过于此。
事到如今已是没有回头路可走了,但刘邦也不知道往哪走才是出路。郁闷至极的他拿出酒来和大家对饮。
酒过三巡后,大伙一致推刘邦为带头大哥。开弓没有回头箭,刘邦知道大家此时已经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了,也就不再谦让,决定带领大家走出一条活路。
夜已深,路难行,空寂寞,只有沙沙的脚步声回荡在耳畔。突然,走在前面的人发出了凄惨的喊声,打破了原有的寂静:“前面有条大白蛇挡住了去路,咱们还是换个方向吧。”
刘邦酒壮人胆,喝道:“壮士行路,有进无退,堂堂须眉,何惧蛇哉!”说着,他提着三尺利剑冲到前面,朝着大蛇用力一挥,那蛇便一动不动了。
众人定眼细看,它已经被斩成了两段。
这就是所谓的汉高祖斩白蛇起义。
《史记》记载,刘邦斩了白蛇,带领大伙继续前行,这天夜里,有人听到一位老太太在哭,于是问她怎么了,那老太太说她儿子是白帝子,刚刚被赤帝子斩成了两段。
关于这段插曲的真伪,马伯庸的一段话倒是一个不错的注解:“既然上天和君主之间是有心灵感应的,那么这种心灵感应就应当是有规律可循的。于是古代大贤人或者大闲人们就琢磨开了,他们的原则是洞察这个规律,并将之理论化;如果没有这么一个规律,那就杜撰一个出来。”
在古代,人们公认的神明为五大天帝,分别是东方青帝、南方赤帝、西方白帝、北方黑帝和位于正中央的轩辕黄帝(五帝之首)。这五大天帝分别代表五种德,即青帝木德,赤帝火德,白帝金德,黑帝水德及黄帝土德。
自战国以来,民间便开始流传五德相生相克之说。秦朝认为周为火德,以水德才能克之,于是秦朝的历代君主们都自命为黑帝传人,以水德自尊。而刘邦蛟龙缠其母身而生、腿上长有七十二颗黑痣这些故事,就是为了把他包装成赤帝之子的化身。当时杜撰这样一个刘邦斩白帝子的传说,是有很深寓意的,因为白帝所代表的是“西方”,而大秦的根基就在西方。刘邦成功斩杀白帝子,正代表了他这个南方的赤帝子已然兴起,要改天换地了。
就这样,刘邦带领这帮难兄难弟一起躲进了一个叫芒砀山的地方。
山泽地带自古以来就是罪犯和亡徒的聚集地,而刘邦从小就生活在丰邑的广阔山泽地带,当了亭长后,和官场、江湖上的人都有接触,可谓黑白道通吃。芒砀山位于现在的河南永城东北和安徽的砀山之南,属睢水流域。睢水从大梁南部的鸿沟开始分流,向东南流至砀郡的道府睢阳,再从睢阳流入泗水郡的相县,然后过符离,在下相与泗水汇集,一路向南汇入淮水。
芒砀山的地形复杂,林茂涧深,但刘邦显然不陌生,因此他与劳役们一起逃亡的首选之地就是这里。从此,刘邦成了一位逍遥自在的山大王。这里山高皇帝远,没人能找到他,追捕他的官兵也只能望山兴叹。
但也有个例外,据说刘邦老婆吕雉每次到芒砀山都能准确无误地找到他。对此,就连刘邦也感到不可思议。当时没有手机,没有GPS定位系统,没有雷达探测仪,吕雉是怎么找到刘邦的呢?
对此,吕雉是这样回答的:“你的头顶总有一块祥云,你走到哪里它就跟到哪里。它飘啊飘,我追啊追,所以我每次都能找到你。”
刘邦手下那帮兄弟一听,又惊又喜,都认为刘邦不是一般的人物,于是更加死心塌地跟随他。
孔子有段评价老子的话:“鸟,吾知其能飞;鱼,吾知其能游;兽,吾知其能走。走者可以为罔,游者可以为纶,飞者可以为矰。至于龙,吾不能知,其乘风云而上天。吾今日见老子,其犹龙邪!”
在孔子心目中,老子像“乘风云而上天”的龙一样神秘难测。
同样的道理,此时,在众人的心目中,刘邦就是那条神秘难测的龙,值得誓死追随。
事实证明,刘邦和吕雉联手打造的“祥云传说”不但达到了预期效果,而且还取得了巨大的成功。因为这个传说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传开后,连远在沛县的父老乡亲都纷纷要求到芒砀山“入股”。刘邦一夜之间成了人气王。
世上的事无独有偶,正当刘邦利用“新白蛇传”和“祥云传说”等伎俩来神化自己时,远在大泽乡(今安徽省宿州市埇桥区西寺坡镇)的“绝代双骄”陈胜、吴广也不甘落后,正用“鱼腹藏书”和“篝火狐鸣”等伎俩来包装自己,从而揭开了中国历史上第一次由农民领导的起义。
陈胜、吴广起义
大秦王朝腐败如斯,百姓处于水深火热之中,而真正打响反秦第一枪的并不是“任侠”刘邦,而是两个地地道道的农民——陈胜和吴广。
陈胜,字涉,颍川郡阳城县闾左(今属河南省登封市)人。《史记》记载,陈胜“少时尝与人佣耕”,“佣耕”就是去有钱、有地的人家种地,挣取工钱,这两个字代表了陈胜农民的身份。
他的性格比较独特:阴冷忧郁,多愁善感,愤世嫉俗。
有一次,还是青葱少年的陈胜和一个朋友佣耕。耕了一会儿,陈胜突然走到垄上,呆呆地站在那里,沉思良久,怅恨良久,感叹良久,蹉跎良久,说了这样一句话:“苟富贵,勿相忘。”
“你不就是个佣耕吗?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富贵对你来说就是个白日梦啊!”他的伙伴听了哈哈大笑。
“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陈胜抬头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长叹一声,悠悠地说道。
如果不是秦二世元年这次征兵到渔阳守边陲,只怕陈胜将永远守在那个小山窝里日复一日地打工糊口,默默无闻地过一生。但秦二世的一道诏令,改变了他一生的命运。
公元前209年仲夏,夏蝉高唱。阳城县人接到皇帝的征兵诏令后,陷入了骚乱。谁都知道,被征去的人大抵是“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但当时被选中的人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由不得自己做主。
陈胜也在被征行列。他身强力壮又能识文断字,和吴广一道被任命为屯长。
《商君书·境内》记载:“五人一屯长,百人一将。”由此推断,“屯长”是秦朝时的低级军官。
于是,在两名将尉的监督下,陈胜、吴广带着九百多人向渔阳(今北京市密云区)进发。如果路上不出什么意外,他们会是千万批守边疆的义兵中的一批,将成为历史上的匆匆过客。然而,老天却偏降大任于他们。
这支队伍走到大泽乡时,没有征兆的大雨突然倾盆而下,连着几天都没有停的迹象。雨一直下,这下可苦了这群去守边关的义兵了。此时淋雨着凉感冒是小事,关键是这大雨一下,误了行程,不管有任何理由,都是要杀头的。
好不容易雨停了,就当大家准备火急火燎地赶路时,却发现前方的道路都被大雨冲毁了,寸步难行。
下雨耽搁的时间,再加上修路的时间,陈胜掐指一细算,之后就算不停不歇地赶路,也无法按期到达目的地了。
“这可如何是好?”陈胜皱着眉头,怅然良久,伤感良久,深思良久。最后,他把吴广叫进来开了一次碰头会。
“大雨误我们的行程,按照大秦法律,迟到了那是要砍头的。我们两个是屯长,更难辞其咎,只怕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用啊。”陈胜平常和吴广亲如兄弟,此时也不再转弯抹角。
“既然前进一步是死路,不如往后退一步吧。”吴广似乎有备而来。
“你的意思是逃跑?”陈胜说着,摇了摇头,叹息道,“逃也没有用,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到头来还是死路一条。”
“老大,那你说怎么办?”吴广问。
陈胜略作沉思,缓缓地说:“以现在的情况,我们延期去渔阳,是死罪一条。我们结伴去逃亡,也是死罪。如果我们揭竿起义,大不了也是个死。与其窝囊地去死,不去轰轰烈烈地发动起义打天下而死,这样也死得其所啊!”
听完陈胜这番慷慨陈词,吴广的反抗意识瞬间飙升,立马同意和陈胜一同起义。他俩经过深思熟虑,决定来个三步走。
第一步:造神。
本着起义未行,舆论先行的原则,陈胜和吴广在策划这场旷世起义时,想出了两个独特的新鲜玩意儿。
第一个是“鱼腹藏书”。
陈胜负责书法题字。他找来一块帛,在上面龙飞凤舞地写上“陈胜王”三个字。字虽然不多,但却很难写,运用的笔画要夸张,要尽量做到跟鬼符有异曲同工之妙。
吴广负责捞大鱼,然后把帛书塞进大鱼的肚子里,再把大鱼放生到容易被人捕获的水域。
戍卒们的炊事班班长买来鱼,结果在杀鱼的过程中,发现了帛书。然后他如获至宝地拿着帛书为大家现场展示,“陈胜王”三个字吸引了所有人的眼球。
很快,大家看陈胜的眼光都变得不一样了,那是怎样一种崇拜和仰慕的眼神呢?
第二个是“篝火狐鸣”。
夜渐黑时,吴广趁大家不备开了个小差,挑上一担柴火潜入军屯附近的一座废弃破庙。夜已黑时,吴广点燃柴火,用竹笼罩着火,然后开始蒙头大睡。
到了夜墨黑时,吴广醒来了,开始学狐狸叫:“大楚——兴,陈胜——王……”
他这一叫,把所有人都吵醒了。大家的耳畔不仅回荡着狐狸的叫声,还隐约看到像磷火的光。在凄冷的夜里,这番场景显得恐怖而诡异,令人毛骨悚然。这样一折腾,所有人都失眠了。
第二天一大早,流言开始满天飞:陈胜是上天派来的王,专门来解救我们的!
经过这两次舆论宣传,大家对陈胜的看法发生了质的改变。在大家的眼里,他已经由人变成了神。
对陈胜来说,他之所以这么做,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他家世代务农,要造反,谁会听他这个乡巴佬的话呢?所以他才会弄出这些神乎其神的玩意儿来,目的无疑是包装自己,弥补先天的不足,为起义铺好路。
造神成功后,陈胜和吴广马上开始走第二步:亮剑。
这天,在陈胜的指使下,“枪手”吴广出场了。他把大家召集到一处,上演了“攻心”战术。
“这种烂天气,这种烂路,咱们不可能按期到达边关了。我劝大家还是直面现实,做一个明白人。”吴广义愤填膺地说道,“此时不逃,更待何时啊……”
正当吴广边说边唱,把大家的情绪都调动到高潮时,负责统率这支队伍的最高行政长官——两个将尉出现了。
“你口无遮拦,狂妄放肆,传播邪论,罪不可恕!”两个将尉操起鞭子就往吴广身上抽。
“啪,啪,啪!”鞭子落在吴广身上,却痛在大家心里——是啊,当官的只想着保住自己的乌纱帽,哪管我们这些百姓的死活!
“这就是妄图逃跑的下场,你们若不想成为第二个他,就给我老实点!”两个将尉一边抽打吴广,一边得意地笑起来。
然而,没过多久,他们的笑容就变得僵硬起来。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被抽打的吴广在地上翻滚着,突然翻到一个将尉身边,夺下他的佩剑,对着他的心窝就是一剑。
这名将尉没料到吴广敢以下犯上,更没料到他身手竟如此敏捷,他用不可思议的眼神望着吴广,然后轰然倒地。另一名将尉见状,被吓得呆若木鸡。等他回过神来,准备有所行动时,已被陈胜和其他人送上了西天。
干净漂亮地干掉了两个将尉后,陈胜和吴广开始第三步走:祭旗。
眼看时机已到,陈胜终于从幕后走到了台前,开始发表起义宣言,提出了三大主张。
第一个主张:壮士不死则已,死即举大名耳。
“此番大雨误了行程,咱们怎么也不可能按时到达渔阳了,到时候暴虐的朝廷肯定要砍了大家伙的人头。退一万步来说,就算侥幸留下来,戍卫边疆,那也十有八九是要死的啊!咱们堂堂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这么窝窝囊囊地死呢?要死也要轰轰烈烈,名扬天下。”陈胜这一席话,一针见血地解释了“为什么要起义”。
第二个主张: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不论是王侯还是将相,他们都跟我们一样,是生活在世上的普通人。他们能有如今的地位和富贵,咱们也能有!”通过这番话,陈胜旗帜鲜明地道出了“起义是为了什么”。
第三个主张: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咱们今天就起义,大家尽管奋勇杀敌,斩将夺城。大家放心,我会计功授封,保证让大家日后个个都能封妻荫子,过上荣华富贵的生活。”通过这番话,陈胜教会了大家“我能为起义干什么”。
陈胜的话像利锥一样刺中了众人心底那根最脆弱、最敏感的神经,让人听了很受用。反是死,不反也是死。反还有一线生机,不反只有死路一条。
陈胜话音未毕,热血澎湃的士卒们便异口同声地高呼:“大楚兴!陈胜王!”
接下来,起义变得顺理成章。陈胜立刻领导大家做了以下几件事:第一,修筑高台,祭祀天地;第二,袒露右肩,歃血盟誓;第三,拥立王者,公推陈胜为将军,吴广为都尉;第四,建立政权,确立国号为大楚;第五,加强舆论,提出了“公子扶苏和项燕不死灵魂转世附体”这样的包装口号。
至此,中国历史上第一支农民起义队伍就这样成立了。
斩木而起,揭竿而起。九百壮士,激起了天地乾坤的波涛;一帮平民,在历史上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理想与现实的差距
只有付出努力的人才能获得成功,只有相信奇迹的人才能创造奇迹。陈胜和吴广就是这样的人,他们带领一群拿着竹竿、举着木棒,没有经过任何训练,看似毫无章法的人,却势如破竹地先后攻下了大泽乡、蕲县两座城池。
取得起义后的第一场胜利后,这支队伍才得以改善手中的武器,丢掉了打狗棒、锄头,拿起了大刀、长矛,战斗力自然也同步提高,很快又拿下了大片地区。到达陈县(今河南省淮阳县)时,义军队伍逐渐壮大,军卒很快便达到了数万人。
而这时,一些豪杰之士也不甘寂寞,纷纷加入义军队伍。其中,张耳和陈余的到来意义重大。
张耳,想必大家都不陌生了。当年刘邦在“游侠”生涯时,曾经求学于他。也正是在张耳的教诲下,刘邦的思想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滋生了远大的理想。
张耳和陈余两个人之所以名气大,是因为他们两人的经历跟刘邦和卢绾很相似。首先,两人身份相同,不但都出生于贫困人家,而且连出生地也相同,都是大梁(今河南省开封市)人。其次,两人经历相同,拜的是同一位老师,都是信陵君魏无忌的门客。再次,两人的发迹史相同,都是靠着长相和才华傍上了富婆。只不过张耳娶的是富得流油的漂亮寡妇,而陈余娶的是黄花闺女。但因为张耳比陈余大些,对人情世故更为精通,特别是政治智慧更成熟,所以又比陈余略胜一筹。综合来看,两人实力旗鼓相当,难分伯仲。也正是因为这样,两人关系特别好,称得上是刎颈之交。
秦国统一天下后,视“不安分”的张耳和陈余为眼中钉、肉中刺,于是开出了当时最大的两张悬赏令:分别以一千黄金和五百黄金买张耳和陈余的人头。
张、陈两人自然不会坐以待毙,于是乔装打扮,改名换姓,选择了颠沛流离的逃亡生涯,最后躲到陈城里谋了一份看门的苦差——里门监。
从名士到隐士,对有理想且自命天高的张、陈两人来说,不但需要很大的勇气,还需要很大的隐忍力。
有一次,陈余犯了个小过失,结果里长小题大做,用粗暴的方法把陈余按倒在地,举手便要打他。陈余感觉受到了莫大的污辱,怒发冲冠,想跳起来反抗。正在这个节骨眼上,一旁的张耳用脚狠狠地踩了陈余一下,并对他使了个眼色。
这一抬脚一使眼,原本躁动不安的陈余突然变得安静、老实起来,只见他默默地闭上眼睛,像一只温顺的绵羊,任凭里长对他拳脚相加。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陈余当然明白张耳的用意。
事实证明,两人的隐忍没有白费,因为他们很快等来了陈胜、吴广的义军。这是弃暗投明、扬名立万的最佳时机。两人没有丝毫迟疑,奋不顾身地直奔陈胜的军营。
陈胜见两人谈吐不凡,非等闲之辈,便把他们奉为上宾。
两人见陈胜这般求贤若渴,便为他献上了一份特别的见面礼——一个大活人——孔鲋。
孔鲋是孔子的第九世孙,才高八斗,和张耳、陈余交情颇深。张、陈二人一牵线,孔鲋很快便加盟了义军。
陈胜见到孔鲋来投,自然笑歪了嘴。他不仅仰慕孔鲋的才华,更仰慕他的美名。如今,连孔圣人的后人都愿意加入义军队伍,这对提高义军的士气、壮大义军队伍都大有助益。
眼看形势焕发出勃勃生机,陈胜本着趁热打铁的原则,马上在陈县主持召开了一次三老豪杰会议。
何谓三老豪杰会议?其中的“三老”是指县中的中层官吏,“豪杰”不是指大侠,而是指富豪、地主和望族。总而言之,陈胜这次就是广发英雄帖,把在陈县有威望、有权势、有钱财的“三有”人员全部请来开了一次会。
会上,陈胜请大家敞开心扉,畅所欲言,积极献计献策。三老豪杰都不是浪得虚名的,个个争先恐后地发了言,为陈胜指出了一条光明大道:自立为王。
大家纷纷认为,陈将军披坚执锐,带领义军以替天行道、推翻暴秦为己任,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把亡了国、绝了后的楚国恢复了。如此大智大勇、大功大德,应该立为楚王。另外,不封王怎么号令诸将,更好地领导义军呢?所以,这个楚王必须得封。
陈胜听了很高兴,但考虑此事重大,他并没有马上表态,而是找来张耳和陈余“问计”:“众人都建议我现在称王,这王我是称,还是不称呢?”面对陈胜的坦诚,两人也同样做出了坦诚的回答:“不能称。”为什么呢?张、陈二人给出了以下三点解释。
第一,现在起义才刚开始,如果您立即称王,会让众人看出私心。
第二,一旦称王就会树大招风,成为秦朝重点扫荡的对象,对日后的发展不利。
第三,三老豪杰们之所以强烈要求您称王,都是为了一己之私,想跟着加封追赏,飞黄腾达,满足“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政治欲望。
不仅如此,两人还为陈胜提出了两点小建议。
第一,低调做人,高调做事。当务之急不是称王,而是攻城拔寨,消灭大秦。
第二,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只有做到强基固本、兵强马壮、丰衣足食,才能消灭暴秦,解救天下苍生。到时候称王便是水到渠成、顺理成章的事了。
张耳、陈余是本着开诚布公的想法对陈胜进行劝谏的。虽然他们有说实话的勇气,但陈胜没有听实话的勇气。面对两人的直言,陈胜非但没有醒悟,反而固执地认为张、陈二人太过懦弱。于是,他不听劝阻,自立为王,定国号为“张楚”。
当自己的王,让别人说去吧。陈胜这种大无畏的勇气确实令人敬佩,但这也彻底毁了他。他定国号为“张楚”,意思是“张大楚国”。但是,事与愿违,日后成为众矢之的的陈胜非但没有张大楚国,反而使他的基业一步步地走向了灭亡。
刘邦的第一桶金
就在陈胜称王后,各郡县的官吏们纷纷组织起来,刺杀了长官,举城以实际行动响应陈胜的义军,顿时天下为之麋沸蚁动,云彻席卷,一句话——天下大乱了!
此时正值深秋,秋雨飘零,淅淅沥沥。沛县县令愁绪满面,坐立不安,楚地义国的风起云涌让他感到了惊慌和恐惧,眼看形势如此发展下去,义军很快就会打来,当务之急是谋求自保。想到这里,他马上找来两个最为倚重的“秘书”——萧何和曹参来议事。可惜他不知道此时的萧何和曹参早已达成共识,为自己想好了退路。
议事厅里,三人正襟危坐。
“陈胜自从大泽乡起事,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他要攻的城还没有哪一座能守得住。”萧何首先分析了当前的形势。
“你的意思是说,咱们只剩下投降这一条路可走了吗?”县令一听,吓得面如白纸。
“不战而降,不是大丈夫所为。”曹参狠狠地将了他一军。
“守又守不住,降又不能降,那该怎么办?”县令可怜巴巴地将目光再度转向了萧何。萧何装腔作势地沉思片刻,然后煞有介事地给县令指出了另一条路:请刘邦出山。
首先,刘邦威望高。他既是游侠出身,又当过泗水亭亭长,在沛县拥有较强的人气和威望。请他出山,对自保大有助益。
其次,刘邦的情商高。因为公务失职,他现在带着几十号人马在芒砀山落草为寇,让他带领手下那些“见不得光”的逃犯来守城,他定会知恩图报。
此时,县令已别无选择。他无可奈何地问道:“那我要派谁去才能把他请来呢?”
“非杀狗的樊哙不可。他和刘邦是连襟,派他去找人轻车熟路。”萧何慢条斯理地说。
樊哙也是沛县人,自幼家境贫寒,在街上杀狗卖肉为生。吕公见他高大雄武、诚实本分,就把小女儿吕媭嫁给了他。刘邦娶的是吕公的大女儿,樊哙娶的是吕公的小女儿,吕公把两个宝贝女儿都嫁给了贫寒人,并不讲究什么门当户对。但从日后刘邦和樊哙飞黄腾达,特别是刘邦成了一国之君来看,我们不得不佩服吕公识人的眼光和非凡的魄力。
“樊哙只能算是刘邦的亲人代表,我觉得作为县里的代表,夏侯婴是不二人选。由他们两个去,可以确保万无一失。”曹参接着说。
“行!”县令大手一挥,樊哙和夏侯婴便朝芒砀山奔去。
事实证明,县令还是一个有头脑的人。樊哙和夏侯婴前脚刚走,他突然想起什么来,觉得请流寇刘邦到城里来,无异于请虎下山,引狼入室,不觉心生邪念。
“叫萧何、曹参来见我。”县令一吩咐,手下人马上照办,但很快又回来了。“两人早已人去楼空了。”手下垂头丧气地说道。
萧何和曹参在沛县声名远播。县令动杀念时,早有知情人快马加鞭地给他们通了风、报了信。于是,两人脚底抹油,赶紧翻墙而下,逃出了城。而就在这时,他们碰到了正兴冲冲赶来的刘邦、樊哙等人。
“可恶、可恼、可恨、可痛!”听说事情原委后,刘邦怒不可遏。他带领众人气势汹汹地杀到城下,迎接他们的是“闭门羹”和“流箭雨”。
强攻是不可能了。一来,刘邦他们装备不足。甭说云梯、冲车这些高科技攻城设备了,就连基本的刀、箭等武器都少得可怜。二来,人员不足。斩白蛇起义时,跟着刘邦的人很少。虽然后来他们逃到了芒砀山,陆陆续续有沛县的乡亲父老慕名来投,但总共也就一百来号人,如果强攻城池的话,效果并不会很好。
《史记·高祖本纪》记载,关键时刻,刘邦写了一封信,然后命人射入城中,信上是这样写的:“天下苦秦久矣。今父老虽为沛令守,诸侯并起,今屠沛。沛今共诛令,择子弟可立者立之,以应诸侯,则家室完。不然,父子俱屠,无为也。”
意思是说,天下百姓受够了暴秦的压迫,父老乡亲们现在还帮县令守城,这是很危险的事啊。天下的义军很快就会从四面八方包杀过来,到时候攻破城池,肯定会血屠沛县,你们就这样为县令殉葬,真不值得啊。大家何不一起杀掉县令,把我放进去,我可以保证让大家都平安无事。
城中父老乡亲看到信后,个个热血沸腾,意气风发,纷纷抄起拖布笤帚把县令给杀了。随后,他们打开城门,敲锣打鼓地把刘邦迎了进来。
当然,这个做法是很奇怪的,因为杀人这种事不是普通百姓说干就能干的。更何况史书压根儿就没有记载是谁充当这个“杀手”的。其实,刘邦仅凭一封书信就要了县令的命显然是不现实的。以当时的通讯手段,这封信能让众人都看到是极难做到的,更不可能会产生一呼百应的效果。
不过可以推断的是,这封信,起到了劝说城里的父老乡亲偷开城门迎他们入城的作用,或者这封信本身就是暗号,通知早就蛰伏在城的内应开门献城。
而刘邦一旦入城,县令的末日也就到了。然而,沛县的县令虽然不是什么好官,但也不是什么特别十恶不赦的坏官,只能说他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庸官,因此,斩杀他并不是一件光彩的事。因此,没有人愿意承认是自己干的。
就这样推来推去,真正的“杀手”被推到了幕后,而沛县的父老乡亲们被推到了台前,成了杀死县令的集体凶手。
刘邦一入城,沛县民众就一致推举他做新县令。
要知道,当时率领沛县民众起义的头目,除了刘邦,还有县里德高望重的萧何和曹参,为什么众人一致力推刘邦为县令,而不是萧何和曹参呢?
一方面,萧、曹显然是有顾虑的。
自古以来,造反成功率都不高,尤其是底层人民造反成功的几乎没有。但是造反一旦失败,头领往往结局悲惨,极可能会被诛杀全族。而跟随者却多数能够保存性命,有时还会因为主动投诚获得封赏。
俗话说枪打出头鸟,萧何和曹参作为沛县的头面人物,一旦失败损失太惨重,自然不愿意冒这么大风险,所以采取了不做出头鸟的方式自保。史书记载,“萧、曹等皆文吏,自爱,恐事不就,后秦种族其家,尽让刘季”。这句话意思是,萧何和曹参这样的小吏,担心造反失败被抓后会被秦朝政府报复,为了保护自己和家人的性命,于是,把带兵造反这样的事都交给了刘邦。
其实,同时代的陈婴母亲说得更明白。陈婴在东阳起兵,下属们要立陈婴为王,陈婴母亲告诫陈婴说:“咱们家世代没有贵人,根基不深,担不起这个大名。不如投奔其他诸侯,事成可以封侯,不成也好逃跑,不会被当局追着不放。”陈婴于是投奔了项梁,后来又依附刘邦,果然因功被封为堂邑侯。
萧、曹都有造反的心思,又不想承担危险,权衡利弊,一致力推刘邦做沛公。
另一方面,刘邦有根基。
刘邦自幼深受战国游侠之风熏陶,不事生产而喜欢结交朋友,凭借他的豁达大度和游侠气质,成为沛县黑白通吃的风云人物。
他的岳父是和沛县县令交情深厚的大家族吕公,官场上有萧何、曹参罩着,还有樊哙、卢绾、灌婴、周勃等牛人的依附。他逃亡芒砀山后,更是聚拢了一批出生入死的兄弟。
壮士不死则已,死即举大名耳。可以说刘邦选择逃亡时,就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以刘邦这样的身份,带领百姓起兵,自然容易受到百姓的拥护和信服。
当然,虽然刘邦心里喜不自胜,但面上的作秀还是不可少的,于是他选择了婉拒:“天下方扰,诸侯并起,今置将不善,一败涂地。吾非敢自爱,恐能薄,不能完父兄子弟。此大事,原更相推择可者。”
刘邦的言下之意是,现在天下大乱,诸侯并起,咱们如果不安排好老大,一旦失败,那就是遍地肝脑涂染的下场。我恐怕能力不行,不能保全父老兄弟的性命,这种大事,还是另外推举更合适的人吧。
针对刘邦的自谦,以萧何、曹参为首的群众马上反驳道:“平生所闻刘季诸珍怪,当贵,且卜筮之,莫如刘季最吉。”意思是说,我们平时听到刘邦许多奇异的事情,看来刘邦是该显贵的,而且又经过占卜,没有比刘邦更吉利的。
就这样谦让再三,刘邦才“勉为其难”地接受了大家的推举,成了沛县的县令,也就是沛公。
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当上沛公的刘邦也不例外,马上点起了“火”。
第一把火:祭拜天下。刘邦率众祭祀黄帝和蚩尤,杀牲歃血,衅鼓旗。《史记》记述如下:“乃立季为沛公,祠黄帝,祭蚩尤于沛庭,而衅鼓,旗帜皆赤。”
第二把火:各司其位。占领沛县后,刘邦身边此时已有近三千人。要想打天下,就必须提拔和重用人才。一番拜天祭地之后,刘邦对手下人进行了分封:萧何任丞(相当于参谋长),曹参、周勃任中涓(相当于副官),周昌为舍人(相当于会计),夏侯婴为太仆(相当于出纳),樊哙、卢绾、任敖、周苛等为官从(相当于队长)。
第三把火:各负其责。被委以重任的萧何、曹参等人分头募集兵员,征集粮草,并日日列队操练。很快,大家伙都热火朝天地干起来了。
沛县对刘邦来说是福地。在这里,他收获了自己起义后的第一桶金。有了地盘,有了部队,该是崛起的时候了。
杀一儆百
起义的星星之火被陈胜点燃后,已成燎原之势。除了刘邦在沛县举兵响应外,项梁、项羽在会稽起兵,齐国人田儋自立为王。人数从几千到上万的各路义军,更是数不胜数。
此时,陈胜充分展示了其非凡的军事才能。他不失时机地从义军中选拔了一批人才做将领,任命吴广为假王(意思是仅次于自己或者相当于自己的大王),任命蔡赐为上柱国(相当于丞相),任命武臣(陈县豪族里的大哥大级人物)、周巿、周文等人为将军,建立了政治和军事领导机构。然后,他又以消灭秦国为己任,兵分四路,对暴秦采取了强有力的军事行动。
看着自己精心部署的四路大军浩浩荡荡地向既定方向进军,陈胜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仿佛看到了胜利的曙光。然而,他不曾料到,尽管在“对外”上,自己做出了一统天下的大征战之举,但在“对内”上,他却失误连连。前面提到的过早自立为王只是其一,还有三大主要失误,造成了陈胜不可逆转的败局。
第一,建都的失误。
陈胜在称王的同时,建都于陈郡。陈郡虽然地处交通要道,物产丰富,经济繁荣,但从军事上来看,此地趋于平川,易攻难守,一旦秦军派兵围攻,守不能守,弃又不能弃,相当危险。
都城是根基,一旦根基不稳,又何谈生存与发展?单从这一点看,陈胜虽然赢在了起跑线上,但同时也输在了起跑线上,可谓时也,命也。
第二,待客的失误。
有了地盘,有了部队,陈胜飘飘然了,有了享乐的想法。俗话说“有福同享,有难同当”。陈胜想享乐,他的亲朋好友也想享乐。
当陈胜称王的消息传遍五湖四海时,他以前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朋友,都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往陈县跑。
“苟富贵,勿相忘。”陈胜遵守自己的诺言,将投奔自己的亲友视作贵宾,不仅免费提供食、衣物和日用品,还组织大家旅游采风。
而这些贵宾都是贫苦出身,哪会料想到陈胜发达后竟如此风光。进入陈王宏伟磅礴的宫殿时,大家油然而生一种刘姥姥进大观园的惊异感;走在陈王所住巍峨挺立的庭院中,便有一种住在梦中家园的满足感;徜徉在芳草萋萋的后花园中,更有一种领略世外桃源的美妙感。
看着、摸着、感触着,陈胜的“亲友团”很快就打消了初来时的腼腆和拘谨,开始变得活跃大胆,说话也口无遮拦起来。于是,陈胜当年的好事、坏事、糗事、鸡毛蒜皮的事、不堪回首的事……统统都被他们说了出来。
一传十,十传百。很快,陈胜的陈年旧事就被传得沸沸扬扬。陈胜眼看自己的隐私被公之于众,威严受到挑战,自然恼怒不已。
陈胜很生气,后果很严重。那个当年和他一起耕田的伙伴,因为直言不讳地评价他“夥涉为王”而被处死了。
杀一儆百。陈胜可能也是出于这个考虑,才“含泪”斩杀了自己当年最亲密的伙伴。如此一来,那群跋山涉水而来的“亲友团”开始人人自危。谣言非但没能被压制下去,反而愈演愈烈。
紧接着,陈胜的岳父兼“亲友团”团长不堪舆论压力,来了个不辞而别。他临走之前还撂下了一句话:“怙强而傲长者,不能久焉。”意思是凭借强势而骄傲自大的人,是不会长久的。
随后,“亲友团”的其他成员也不甘落后,纷纷选择了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很快,陈胜的“亲友团”就变成过眼云烟,一去不复返了。
得民心者得天下。或许在陈胜的“亲友团”全部离开时,他的悲剧命运便已注定。要知道,“英雄”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更不是一日成就的。英雄来自平民。没有芸芸众生,英雄便失去了立足的沃土。感也,叹也!
第三,用人的失误。
如果用一句话来形容陈胜用人,那就是“重小人,轻贤人”。
前面说的张耳、陈余便是一个例子。他们二人一片忠心,力劝陈胜缓称王;陈胜非但不听,还把二人“雪藏”不用。恨屋及乌,张耳、陈余推荐的孔鲋尽管出身名门,具有经天纬地之才,但陈胜只是以太师之礼敬他,当孔鲋给陈胜出“金点子”“银策子”时,陈胜却全当耳旁风。
面对陈胜的盲目进军,孔鲋建议他要立足自身谋发展,不要脱离实际。陈胜却不以为然。对此,孔鲋大失所望。虽然他本着“忠臣不事二主”的原则,没有弃陈胜而去,但从此不再出一谋一策,最后落得“卒与(陈)涉俱死”。悲也,哀也!
与此同时,陈胜重用朱房为“组织部部长”,掌管义军中的人事调动。任用胡武为“纪检部长”,专管义军队伍中违纪违法的人员。结果他们假公济私,排除异己,残害忠良,任人唯亲,导致义军乌烟瘴气、人心涣散。
对此,陈胜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从长远来看,他的这种做法寒了将士的心,为后面的众叛亲离埋下了伏笔;从短期来看,其弊端直接体现在了陈胜派出的四路攻秦大军的命运上。
横空出世的章邯
在陈胜的布置下,第一路大军由吴广统率,目的是攻克大秦的中原重镇荥阳,从而彻底打乱秦军的阵脚。然而,事实证明,这只是陈胜一厢情愿的想法。此时的秦朝虽然腐败,但对荥阳的防守却丝毫不懈怠,派出的守将乃是大秦丞相李斯的宝贝儿子李由。
都说虎父无犬子,李由可不是吃素的。吴广大军抵达前线后,虽然兵力胜过秦军,但无论是在素质上,还是在武器装备上,都与秦军差距甚远。再加上秦军倚仗地利优势,双方你攻我防,谁也占不到半点便宜,算是打了个平手。
第二路大军由武臣统率。这路军虽然人数少,是辅兵,但也是奇兵,实力不容小觑。
张耳和陈余被陈胜打入“冷宫”后,一直心有不甘。这一次,他们毛遂自荐,信誓旦旦地表示愿意带第二路大军冲锋陷阵。然而,当时的陈胜根本没有考虑让他们俩挂帅,但见二人如此执着,又不忍心直拒,于是手一挥,说了句“去吧,我会派人配合你们的工作”。
说是配合,但陈胜却给张、陈二人派了一群领导:一把手武臣(将军),二把手邵骚(护军,相当于参谋长),三把手李良(副将)。而张耳和陈余的职务是左右校尉(相当于队长)。
面对陈胜冷酷无情的打压,张耳和陈余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两人很快便达成了另立山头的共识。
当时陈胜只拨了三千军马给他们,显然提防之心很重。但是,对张耳和陈余来说,三千人马足矣。
他们对武臣提出了“攻城为下,攻心为上”的策略。每到一处,他们都先派人拿着喇叭去各个山头喊话,大肆渲染暴秦的罪行,极力鼓吹起义的美好。这些舆论起到了立竿见影的效果。很多地方甚至没动一刀一枪,便打开城门归降了。
于是,这路大军势如破竹,很快攻克了原赵国都城邯郸。队伍规模也迅速壮大。
眼见地盘和兵马都有了,张、陈二人开始劝武臣自立为王,并且说出了两大理由。
第一,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连陈胜这个草根中的草包都能摇身一变成了王,更别说武将军您了!您不知比陈胜强百倍千倍,岂能再受庸人的指挥和摆布?
第二,天予不取,反受其咎。我们以前劝陈胜不要称王,是因为起义才刚刚起步,没有根基。而现在,我们已成功收复赵地,建立了不朽功业,是时候称王称霸,走上人生巅峰了。如此绝好机会摆在眼前,如果不好好抓住,只怕追悔莫及啊。
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不想称王的将军不是好将军。原本就暗藏野心的武臣一听这番话,心动了,并且很快付诸行动——单方面宣布复辟赵国,自立为赵王,封张耳为右丞相,邵骚为左丞相,李良、陈余为大将军。
接到武臣“大逆不道”的消息后,陈胜很震惊。他刚刚失去了“亲友团”,现在又失去了“将军团”,能不震惊吗?
陈胜很生气,后果很严重。他大手一挥,就要派兵去“镇压”。在这个节骨眼上,上柱国蔡赐赶紧出来劝阻。
“咱们现在的敌人是暴秦,而不是区区一个武臣;而且起义刚刚起步,最忌讳窝里斗。为今之计,您不如派人恭喜武臣,承认他的赵王身份。”
陈胜采纳了蔡赐的建议。来而无往非礼也,武臣在得到陈胜“认可”的同时,也“认可”了陈胜。于是,赵国和张楚结成同盟,尊陈胜为盟主。
风波看似就这样平息了,但武臣没有料到,他的手下大将韩广很快就上演了“模仿秀”。武臣派韩广收复燕地,韩广拿下燕地后,书信一封将这个消息第一时间告诉了武臣。武臣原本很高兴,但打开信一看差点气得吐血。原来韩广在信中写道:“我想当燕王,请您批复。”
与其说是“请示”,还不如说是“逼宫”。对此,聪明的武臣也和陈胜一样,只能选择打碎牙齿往肚子里吞,又是道喜,又是结盟。总而言之,陈胜派出的这路大军可以说是为别人做了嫁衣。
接下来,我们来看第三路大军的进展情况。
周巿也是个狼虎之将,很快便率军把魏地收入了囊中。同样,水涨船高,他的队伍也一天一个样地壮大着。更为重要的是,周巿是个识时务的人。在武臣和韩广榜样的指引下,他也效仿起来,逐渐对陈胜的号令置若罔闻。对外,他还美其名曰“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看样子周巿是翅膀硬了,与其让他自立为王,不如主动封他为王,这样一来可以照顾自己的面子,二来可以让周巿感激自己的恩情。”想通了这一点,陈胜马上派使者给他送去了“魏王印”。
然而,事实却出乎陈胜的意料。面对这天上掉下来的“王号”,周巿死活不接受,理由是自己无法胜任这个职位。
周巿之所以这样做,不是在作秀,而是他另有想法。他打算立原魏国王族的后裔魏咎为魏王,而自己则为他打工。周巿是聪明人,他明白在乱世之中守拙藏锋的重要性。枪打出头鸟,他让魏咎作为自己的挡箭牌,军队的实权还是被自己牢牢握在手里,这是在极度不明朗的乱世保生、立生、谋生的明智之选。
总而言之,这一路大军也是一去不复返,完全成了第二路大军的翻版,当真印证了“我的成功可以复制”这句话。
最后,我们来看看陈胜寄予厚望的第四路大军吧。毕竟,这一路大军才是主力中的精英,能否一举拿下大秦王朝,就全靠他们了。
事实上,这一路大军没有令陈胜失望。与其他三路大军不同,他们一点儿都不折腾,也不懈怠,捷报不断传到陈胜面前,很是振奋人心。
秦二世元年(公元前209年)九月,当周文率领的数十万大军,突然出现在咸阳东面的戏台(骊山附近)时,整天沉醉于酒色嬉玩之中的秦二世这才清醒过来,意识到若再不采取有效的反击措施,自己就要被踹下历史舞台了。
秦二世习惯性地把目光投向赵高,希望这位朝中“头号人物”能为自己排忧解难。结果赵高第一次低下了头,佯装没看见。是啊,一直以来,正是因为赵高采取多种手段,隐瞒各地告急的上书,周文的大军才会突然出现在秦二世的眼皮子底下。
大秦王朝摇摇欲坠,就差最后一根夺命稻草了。俗话说时势造英雄,正在这危急的节骨眼上,一个人站了出来。而正是他的出现,暂时拯救了悬崖边上的大秦王朝。这个人就是章邯。
章邯,秦地人,当时的官职是少府(九卿之一,相当于负责收渔业税的税务总管)。陈胜叛乱后,水乡泽国的赋税就再也没有收上来过。章邯通过地方呈交的税务报告,看出了各地的真实战况,所以他比朝中任何人都知道事态的严重性。
此时,迫于舆论压力的赵高见了毛遂自荐的章邯。二人刚一见面,气氛还算融洽。赵高一反常态,并没有像平常那样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架势,而只是态度谦和地与章邯聊家常。
说完了客套话,赵高变得严肃起来,开始谈国家大事。章邯默默地听着赵高分析天下局势,并没有插话。他不知道赵高的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所以不敢乱说话,怕稍有不慎就祸从口出。
“如果我给你几十万人马,你能除去那些叛贼吗?”赵高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终于开始“亮剑”。
虽然这是一个随时都有可能掉脑袋的苦差,但同时也是一个可以一展抱负的大好机会。只有章邯自己知道,为了这一天,他已等待了多年——带兵打仗正是他梦寐以求的事。
“周文的大军现在已经兵临城下了,若从各地征调兵马,恐怕来不及了。”章邯虽然答非所问,但实际上已经等于“默认”了带兵打仗的事。
“那你意下如何?”赵高自然知道他话里有话。
“骊山和阿房宫两处都有大批服刑之徒在干活,有好几十万之众。如果将他们赦免,这些人一定会拼死效力的。”
“好主意,好主意!”赵高此时已没有别的选择。就这样,他和章邯一拍即合。
赵高此前从未干过一件像样的好事,这次是例外。他见国家已岌岌可危,知道国破家亡的惨痛,这才破例见了章邯。当然,在当时的朝廷,章邯已是为数不多的可用之人了。赵高临时任命他为大元帅,也是病急乱投医、临时抱佛脚的不得已之举。
刚一走马上任,章邯就建立“魔鬼训练营”,抓紧时间训练那几十万被赦免的囚犯。经过短短数天的超负荷训练,这些囚犯已从一盘散沙变成了一支有组织、有纪律、战斗力极强的军队。
自从这支军队横空出世后,就一直所向披靡。如果没有后来的项羽,章邯的这支军队简直就是不败之军。
周文大军很不幸地成了章邯检验训练成果的试验品。在第一次交锋中,这支由几十万囚犯组成的军队杀得周文大军毫无还手之力。周文见秦朝突然出现这样一支不要命的神兵,只得下令撤军。然而令他感到悲哀的是,自己此时率兵孤军深入关中,退路早已被章邯切断了。周文只能坚守在函谷关,等待援军的到来。然而,现实是残酷的,此时秦军如同泰山压顶,势不可当。久等援军不至,周文只好选择拼死突围。于是,在曹阳亭,周文和章邯两军上演了惨烈的决战。
这一次,周文又一次败了,败得稀里糊涂,败得彻彻底底,败得心服口服。周文是绝望的,直到死,他也没有盼来一兵一卒的援军。他那句凄凉的“援军何在”随风飘逝在苍穹中,定格成了永恒。
周文的死,对义军来说是一个重大的打击。可以说这是陈胜自起义以来第一次大败仗。
给我一个失败的理由
周文被困时,离他最近的义军是吴广这一路军。当时吴广正在全力围攻荥阳。荥阳的守军是李斯之子李由。当时李斯还没死,还是朝廷的当红丞相,所以李由自然很卖命地守城。对李由来说,此时的荥阳比他的生命还重要。
作为义军的“二号人物”,吴广很卖力。在他心里,是很希望用战绩回报陈胜的厚爱和期待的,也希望用胜利向那些不信任自己的将士证明自己。然而,军事才华平平的他,想要跨过李由的十指关,显然是在痴人说梦。当李由躲在拥有天时和地利的荥阳城里死守时,吴广选择了强攻,结果两人就这么耗上了。
殊不知,吴广在围攻一个坚不可破的城池时,已犯了屯兵于坚壁之下的兵法大忌。几个月下来,他的强攻都没有奏效,倒是李由以逸待劳越守越轻松,越守越来劲,到后来还能时不时趁义军筋疲力尽时偷偷地反击一下,捞点好处后又缩回城里。
屋漏偏逢连夜雨。正当吴广无计可施,军中人心已涣散时,周文被围告急的书信不断传来。
如果吴广立即开拔增援,或许整个义军形势将是另一番样子。然而,历史没有如果,倔强的吴广非要拿下荥阳再去救援。战场风云变幻,机会稍纵即逝。
事实证明,吴广这样的做法等于是选择攻自己的城,让周文去死。
果然,荥阳还没攻下,周文就已经死了。
直到这时,吴广才为自己轻率的行为感到后悔。他怎么也没料到周文当时的处境竟有那么危险。然而,后悔是没有用的,秦军的下一个目标就是他了。
吴广没有及时救援周文,有失做人最基本的仁义和道德,这件事连他的部下都看不过去了。他们原本就对眼界不高,缺乏军事、政治和领导才能的吴广心存疑虑,加上吴广平时骄傲自满,不可一世,与士兵的隔阂也越来越深。你对周文无情,休怪我们对你无义。部将田臧和李归一番密谋后,已面露杀机。
他们两人弄了一道假帛书,走到吴广军帐中,说是陈王有诏谕到。吴广不知是计,老老实实地跪在地上听令。这下田臧和李归两人就毫不客气了,一人假装念诏书,一人趁机拔刀,轻而易举地砍下了吴广的头颅。吴广就这样结束了自己短暂的一生。也许他到死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不是死于秦军之手,而是死在了自己部下的手里。
田臧和李归杀了吴广后,伪造吴广造反之罪上报陈胜。鉴于当时危急的局势,陈胜并不敢对吴广的死做过多的调查,只得封田、李二人为上将,嘱咐他们尽力西进攻秦。田臧和李归倒也不是贪生怕死之辈,夺了兵权后,二话不说就率领手下起义军急忙西进,替周文报仇雪恨。
可他们二人忘了考虑一件极其重要的事:章邯灭了周文后,士气正旺,正张着血腥大嘴等着他们呢!面对送上门的“食物”,章邯岂有不收之理。田臧和李归最终只能以人头相送。就这样,章邯取得了第二次胜利。
至此,陈胜委以重任、期待最大的第四路军和第一路军全军覆没,而第三路大军在这个关键时刻也出事了。
其实,此时的第三路大军早已经脱胎换骨。武臣当了赵王,复立了赵国,因此他的军队称为赵军更为恰当。但就是这个赵王,不幸成了吴广第二,也死在了部下的手里。
这个部下叫李良。身为“官二代”的李良之所以选择造反,是因为他以独到的远见看到了大秦王朝的腐败之躯已经不能承受这起义之重了,早起义早谋生。所以他扔掉了大秦王朝“高级公务员”的乌纱帽,裹上头巾,成了起义的先锋。也正是因为如此,他很快便获得陈胜的赏识,被分派到了武臣的部队里。
事实证明,李良果然是将才。武臣先是让他做“急先锋”打头阵。收复赵地后,武臣又派他去扩大地盘。李良很快就用战绩巩固了自己的地位。拿下常山郡(今河北省石家庄一带)后,李良继续前进,想挺进山西这块富饶的宝地,结果在井陉口(太行山东西孔道),遭遇了秦军的顽强抵抗。
因为秦军占据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地理优势,李良一时也无可奈何。正僵持时,大秦悍将章邯的强势反击给秦军打了一剂强心针。秦军守将见李良是个人才,就想出一个绝妙的计谋——用高薪、高福利招降他。
尽管天下局势正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但李良还是毫不犹豫地拒绝了秦朝抛来的橄榄枝,并且主动把部队撤回了邯郸,以防章邯的进犯。然而,一件突如其来的事却伤了他的自尊,寒了这颗誓死效忠陈胜的火热之心。
一日,李良好不容易偷得浮生半日闲,在街头散步、购物。正在这时,大道上一支由数百人组成的队伍浩浩荡荡地开过来了。一看这架势,李良以为是赵王武臣出宫,于是赶紧和随从们跪拜于地。
按常理,武臣会对李良这个级别的将军回礼,打打招呼,寒暄一番再离开。
然而,这一次却是例外。“赵王”的车队并没有停歇,而是扬长而去。这使李良在惊讶之余,甚感没面子。他派人一打听,原来这支队伍并不是赵王的,而是赵王姐姐的。
堂堂七尺男儿,居然给一个毫不懂礼节的女流之辈下跪,李良心里自然不好受。联想到平时赵王的姐姐骄横跋扈,目中无人,他心中的火气便噌噌往上冒。再联想到大秦给自己抛来的橄榄枝,那种谦卑,那种诚恳,他心中的不满更甚:“是啊,放着高薪、高福利不要,却要受你们的气,我是傻吗!”
沉默啊沉默,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这一次,李良没有选择沉默,而是选择了爆发。他带着自己的随从快马加鞭地追上了赵王的姐姐,然后就是一顿乱砍。可怜赵王的姐姐还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就到阎王那里报到去了。
杀红了眼的李良知道自己再也没有回头路可走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朝赵王府杀去。很快,赵王武臣就成了李良的刀下鬼,邯郸城也被李良占领。随后,李良开始疯狂地屠城。好在张耳、陈余两人耳目多、反应快,才及时逃出城来,免于血光之灾。
张耳、陈余并没有一味地逃,一出城,他们就开始现场征兵。因为两人在军中威望甚高,加之逃出来的士兵对李良的暴行颇为恐惧和不满,于是,他们很快就聚集了一万人马。
拥有兵马后,张耳、陈余没有马上找李良算账,而是找到一块安心之地——邢台——从长计议。随后,他们又找来一个叫赵歇的人。这个赵歇不是一般人,他乃原赵国王族的后代。张、陈两人把他找来,不是闹着玩的,而是请他当赵王。
聪明的张、陈两人之所以这么做,原因有二。首先,他俩是外来客,不是赵国本地人,不足以服众。其次,枪打出头鸟,武臣的惨死就是证明。
总之,找这个赵歇来,是张、陈两人寻找傀儡做挡箭牌的需要,而这一招,他们显然是跟第三路大军周巿学的。如此安置妥当后,张、陈二人正打算请李良过来喝喝茶,没想到他却自己送上门来了——李良不可能坐视张耳和陈余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瞎折腾而不管。结果,以逸待劳的张、陈二人将李良痛扁一顿,逼得他率军退守邯郸城,不敢再出来作战。
总而言之,第三路大军在内讧发生后,自相残杀,还没等章邯来,已经四分五裂,难成气候了。
至此,陈胜寄予厚望的四路大军,两路全军覆没,两路各自为王,形势一落千丈。而这时的章邯在长史司马欣、都尉董翳的支持下,全力反攻陈胜的义军。
此消彼长,从这以后,陈胜的义军兵败如山倒,没有人能抵挡不可一世的章邯。面对不断传来的噩耗,陈胜顿感大势已去,而陈郡又不是能坚守的固城,所以他只能选择退兵。当初种下的孽因,此时结下了苦果。
退兵是陈胜保命的关键之举。他没有选择投奔部将秦嘉,而是选择往自己的家乡一带退去,而秦军早已在那进行了重点布防,只等陈胜自投罗网。
但是,秦军的如意算盘落空了,因为有一个人抢先一步了结了陈胜的“故乡梦”。这个人就是庄贾。
庄贾只是陈胜的车夫,是个小人物。原本默默无闻的他却不甘寂寞,不走寻常路,用一把刀把起义先驱陈胜送上了西天。
那么,作为陈胜专职司机的庄贾为什么会拿自己的主子开刀呢?追根溯源,还是陈胜自己造的孽。
陈胜在待客、用人上都存在严重失误。种种失误搅和在一起,很快就让起义将士们寒了心,这其中就包括庄贾。
庄贾是陈胜起义军最早的追随者之一。也正是因为这样,陈胜才将他视为亲信,让他做自己的“专职司机”,同时兼“私人保镖”。然而,就是这样的亲信,陈胜却并没有把他放在眼里,平时对他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当奴隶一样使唤。对此,庄贾的心自然很受伤。
而此时,在逃亡的路上,陈胜因为一夜之间从天堂掉进了地狱,心情糟糕透顶,于是他把所有的怒气都撒到了庄贾身上。
面对陈胜不断的责骂,庄贾心中蹿起一股无名怒火。对他来说,这股火埋藏在心底多时了,以前一直压抑着、强忍着不让它爆发,此时眼看大势已去,而陈胜却依然如此嚣张,庄贾内心的新仇旧恨便一起烧了起来。
于是,他利用高超的赶车技术,把大部队远远甩在了后面。行至一偏僻处,庄贾假借车子出了故障,骗陈胜下车,然后趁机一刀刺穿了他的心脏。
时间定格在公元前209年。陈胜自己种下的因,再次结出了恶果,彻底把他送进了万劫不复的地狱。
陈胜的去世,也宣告了中国历史上有文字记载的第一次农民起义以失败告终。短短六个月的光景在历史长河中如白驹过隙,定格成了永恒。
历史进程,不论百年,还是千年,甚至万年,均是由一个个“果”标记的。因果之间,果易见,而因易藏。后来之人,知果易,知因难。因是史实的一部分。史学的价值,不仅在于把一个个“果”堆放整齐,拆析明白,更在于捋清因果关系,通过成败得失,总结经验教训。因为很多时候,看不见的和不知道的东西,会比显而易见的东西更有价值。
陈胜失败的主要原因还是格局太小,私心作怪。他在少年时的口头禅是:苟富贵,勿相忘。他因家里贫穷而在田头“怅然良久”,一心只渴望“富贵”,而这种急功近利的思想一直伴随着他。他在起义之初打出的口号是“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这其实反应的是他只追求当“王侯将相”,追求功名和富贵,而不追求“天下之主”,显然眼界还是有局限性的。
正所谓“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草芥,则臣视君如寇雠”。陈胜贫穷的时候想着有一天自己成为富贵之人后可以帮助大家,但当他成为富贵之人后却把大家抛到了脑后,心理与性格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没有宽以待人、低调行事,而是把骄傲自大、得意忘形表现得淋漓尽致,最终失去人心,导致结局悲惨。
与此同时,在起义之后,陈胜任用朱房为中正、胡武为司过,专门用于考核和纠察诸将。而这两个人为人并不正派,他们借手中权力,以考核为名,对不喜欢的官兵极力打压,一些将领甚至因此而送命,而这造成的结果是:诸将不亲附。
陈胜的急功近利还体现在稍微取得一些成果之后,便拒绝张耳、陈余缓称王的建议,执意在陈县小城称王,享受“还未成熟”的胜利果实,让人心更加涣散。
从“苟富贵,勿相忘”,到“‘客愚无知……轻威。’陈王斩之”;从“杀之以应陈涉”到“由是无亲陈王者”,陈胜号召力的变化可见一斑。
古语有云,“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在人心涣散中,在众叛亲离中,“张楚”政权的失败也只是时间问题。
不过话说回来,退出历史舞台的陈胜也不用黯然神伤,因为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只不过是最快出局的起义先锋、铺路人罢了。司马迁对他的评价很高,《史记·陈涉世家》是这样写的:“陈胜虽已死,其所置遣侯王将相竟亡秦,由涉首事也。”
值得一提的是,陈胜死后,他的侍臣吕臣集结陈胜的残余部队,杀死了投降秦朝的庄贾,为陈胜报了仇、雪了恨,并将他好好安葬。这或许是对这位雄心勃勃的英雄最后的慰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