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扑朔迷离
亭卫府占地不大,只是一个两进的院子,在繁华的小镇上毫不起眼。院门前是一个繁华的街道,摆满了摊位,小吃、糖人、首饰、衣服等应有尽有,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陆沧与水颜到时已经下午,正是人多的的时候,街道上人山人海,摩肩接踵。他们穿过人挤人的小吃摊,终于进了亭卫府。
亭卫府的大门也不过是寻常模样,门口台阶上坐着两个人,一人一碗冷面,吃的津津有味。他们看到有人上前,其中一个放下碗筷,囫囵吞下面条,口齿不清的说道:“二位是干什么的?”
陆沧回答道:“我是来做身份登记的。”
“外乡来的?可有符传?”
“符传在此。”陆沧递上符传。
那人只是看了一眼,然后便丢给陆沧,说道:“进去右手边,甲七号房就是!”他看了一眼一旁的水颜,说道:“家属在这里等着!”
水颜急忙答道:“我是来领抚恤金的!”
在他们说话的功夫,陆沧忽然感觉头有点晕,他轻轻晃了晃,却又毫无异样,好似刚才的都是幻觉似的。越靠近小镇,这种眩晕感就越频繁,不过这种感觉只是一闪而逝,他并没有放在心上。
“你是家属吗?什么关系?阵亡人性命?哪个村的?”
“田字营村,家父水常东,我是他女儿,水颜。”
“进去吧,甲一号房。”
陆沧与水颜走进大门,迎面放着一面屏风,上面是平面图,左右两边各是两排房屋,再往后则是一道门,不过紧紧关着。
甲一与甲七同在一排,不过甲一是第一个,甲七则是最后一个。房门都是开着的,水颜先进去,陆沧继续往前走。
甲七号房进去之后,迎面放着一个四四方方的桌子,后面坐着一个人,正伏在桌子上睡觉,头上的方山帽也掉在了桌子上,一阵阵呼噜声从桌子下传来。
陆沧正准备上前,脑海中却忽然想起父亲对他说过的话,有些文人有古怪的忌讳与癖好,便悄悄退回去,抬手在门框上轻轻敲了三下。
门内的呼噜声戛然而止,接着像是什么东西掉在地上的声音,过了一会儿,一个威严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门外何人?进来!”
陆沧走了进去,凌乱的桌子上已经收拾的干干净净,桌子后是一个中年文士,蓄着三缕长髯,衣服、帽子等收拾的方方正正,坐在那里好似一尊完美的雕塑。
这一切都是陆沧一瞥间看到的,还不等他说话,中年文士已经说话了,语气颇为生硬道:“性命,籍贯,从何处来,牙牌何在,符传何在?”
陆沧拿出牙牌和符传,放到桌子上,退后一步后说道;“李小二,家在长湖镇前营村,现住田字营村。”牙牌自然是水颜那个表哥的牙牌,一年前青妖作乱,很多人死于非命,长湖镇亭卫忙着抓妖,很多人死亡都没有统计,如今倒是方便了陆沧。
中年文士根本没听陆沧说什么,他看了看牙牌,又看了看符传,随后又问了很多问题,陆沧都一一回答。陆沧每回答一句,文士便记下一句,等到问答完毕,一张纸上已经记的满满当当。
中年文士最后问道:“可曾检测资质?”
陆沧回道:“不曾。”
中年文士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他随后又在纸上舔了几个字,然后拿起纸吹了吹,放到桌子边上,说道:“拿上,去后院天字一号房。”随后便靠在椅子上,开始闭目养神。
陆沧上前拿上纸张,仔细端详了一阵,随后感叹道:“大人字写的真好!”
中年文士瞥了一眼,说道:“你拿反了!”
陆沧顿时满脸羞愧,将手中的纸转了一圈,又仔细的看了看。中年文士实在是忍不住,伸手拿过,调整端正后放到陆沧面前。
陆沧羞得满脸通红,拿着纸走了出去,刚到门口,又返身问道:“请问大人,后院怎么去?”
“出门左转,在右转就是!”
“多谢大人!”陆沧匆匆道谢一声,逃也似的离开了。
走在路上,陆沧深深舒了口气,心中暗道:“希望能混过去吧。”他方才的动作并不是无的放矢,而是符合他现在身份的表现。
李小二并没有读过书,看过的字也不多。他父亲将他寄养下来之后几乎从来没有来看过,当初留下的那几个银子早就被寄养人家拿了个干净,自然上不起学堂。
接下来的检测资质他倒不是很担心。资质检测其实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血脉检查,另一部分则是肉身资质测试。翼青族血脉与本土人族血脉完全不同,即便是有翼青混过第一关,也一定会在这一关漏出马脚,陆沧自然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
至于肉身资质测试,每个人的体质不同,资质自然不同。有的人适合修行肉身之道,有的人适合修行魂道,而有的人则适合灵道,但这样的人终究只是少部分,大多数人都没有修行资质,只是庸庸大众的一员。列缺城会给拥有资质的人提供基础修行法,以便他们将来更顺利的踏上修行路。
曾经有段时间列缺城全民皆修,但随着时间推移,有资质的人越来越少,到了如今,愿意进行资质测试的人只有很少一部分。
他转过两个拐角,小心翼翼的拿着那张文书,看动作活脱脱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农民。面前是一扇半掩着的门,陆沧推门进去,却发现里面静悄悄的,一点声音都没有。迎面是一个颇大的房屋,右边门框上挂着一个牌子,上面写着天字一号。
陆沧依旧敲了敲门,直到里面传来一个声音,“进来!”
屋内正对着门放着一块巨大的屏风,屏风前依旧是一个四四方方的桌子,后面坐着一个小吏。
小吏正捧着一卷书看的津津有味,看封面上写着“金瓶”二字,还有一个看不真切。陆沧进去之后,他依旧没有反应,似乎完全忘记了有人在等。但当陆沧目光下移,却发现一丝猫腻。
只见眼前这小吏虽然一手捧着书在读,但另一只手慢慢的敲着桌子,这举动乍一看是在专心研读的下意识举动,但是读金瓶的能是什么正经人,何况只是一个小吏,又不是那些学究,那么他的这个动作就另有含义了。
陆沧在电光火石之间就明白了。但他的身份本就有问题,只想顺利通过流程,眼下也不欲多事,只好忍住脾气。
他从怀中掏出一串铜钱,大约十几文的样子,放到桌子上。
那小吏头轻轻一歪,放下手中拿着的书,好巧不巧的盖在铜钱上面。然后看了一眼陆沧,拉着长长的调子,慢慢的说道:“嗯,把你的牙牌和符传拿出来。”
陆沧将牙牌和符传拿出,又将中年文士给的那张文书拿了出来。小吏一看见文书,一改慢条斯理的态度,满脸热情的说道:“你为何不早点拿出来!”陆沧还未答话,小吏已经连推带搡的把他推到屏风后面。
屏风后是一个宽敞的大厅,大厅中央放着一个菱形的柱子,这柱子大约两人的高度,每一面都镶嵌着一串不同颜色的石头,围绕着石头的是繁杂的花纹,看起来好似纷乱的杂草。
柱子前是一个小小的石台,陆沧还没看清楚,就被小吏推到了石台上。他张口想要说什么,但眼前的景象却忽然扭曲起来,一阵天旋地转的眩晕传来,这感觉来的太过猛烈,陆沧仰头向后倒了下去。
当陆沧悠悠醒来,睁开眼却发现自己身处一片碧水蓝天之中,身边云彩飘荡,他原本有些慌乱的心很快便镇定了下来。
他站起身来环顾四周,发现自己上下左右一片碧蓝,一团团或大或小、形态各异的五颜六色的云朵飘动。陆沧扫视四周,正好有一朵白色云朵飘到眼前,他伸手一抓,却抓了个空。原本慢悠悠的的云朵“咻”的一声就跑到远处,在那里一上一下的晃动,好似在嘲讽。
陆沧本不过是少年而已,心中的好胜心一下子就被勾了起来,他忽然发足狂奔起来,两三步就跑到那朵白云面前。眼前的那团白云还是一下一上的晃动,陆沧裂开嘴角,“这下抓住你了吧!”
陆沧正欲伸手去抓,眼看着就要碰到了,这团白云却又“咻”的一下,跑到远处,依旧是一下一上的晃动着,看距离与方才一般无二。
“嘿,你还挺能跑!”陆沧继续追了上去,毫无意外又是相同的结果。陆沧继续追,白云继续跑;白云跑陆沧就追,陆沧追白云就跑;慢慢的,陆沧追的越来越远,白云也越跑越快,四周的云彩越来越少,原本的碧蓝也慢慢染上了黑色。
沉浸在追逐之中的陆沧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四周原本慢慢游荡的云彩似乎也停了下来,好似成千上百双眼睛,看着陆沧追去的方向。
“哈哈!我抓住你了吧!”陆沧一手捞着一团白云,哈哈大笑道,但四周的场景却让他大惊失色,手中的白云趁着陆沧愣神的功夫,悄无声息的滑了出去。
眼前是一望无际的黑暗,阴森与混乱的气息肆意宣泄。在无边的黑暗下,是一朵庞大到遮天蔽日的云朵,即便是在无边无际的黑暗面前,这朵云彩依然给陆沧一种充塞天地之感。
这是一朵血色的云彩,它的一边染成了黑色,但另一边依旧是鲜红,它似乎在与无边的黑暗相抗争,即便身处劣势,血色云彩却没有丝毫退缩。
陆沧心中陡然升起一个念头,“帮帮他,我要去帮他!”心中这么想着,于是他便这么做了。他伸出双手,按在了血色云彩身上,但下一刻,他就被一股大力振飞出去,意识也陷入昏迷之中。
在他昏迷前,耳边似乎传来这样一个声音:“你还太弱……”
碧蓝依旧如常,那朵引诱了陆沧的白云在碧蓝中晃晃荡荡,它所过之处,各色云彩纷纷退开,丝毫不敢与它接触。
当陆沧重新睁开眼睛,却差点被眼前一片鲜红的光芒亮瞎了眼。等他重新恢复过来,勉强睁开眼睛的时候,却忽然被吓了一跳。
石台依旧是石台,中央的石柱也同样如故。只是石柱一面镌刻的红色宝石绽放出蓝色光芒,从下到上七颗石头,全都亮着光芒,充斥着整个大殿。
“他竟然能深入那么远……”这时,一个颇为惊讶的声音突兀响起。陆沧这才发现,在光芒之中,竟然还站着几个人,但光芒太强,他只能勉强看到几个影子。
“你叫什么名字?”陆沧还没反应过来,就听一个声音问道。他刚准备说话,却被一个暴躁的声音打断,“你问这些无关的作甚,他太过深入混沌,即便有些资质,将来也走不了多远,迟早会被侵蚀!小子,快跟老子说说,你看到什么了?”
他说话的功夫,陆沧已经看清楚了其中的一位,正是列缺城城主。那么其他几人,想来身份也是差不多的存在。他没有隐瞒,当即将自己的所见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原本鲜红的光辉慢慢退去,隐藏在光芒中的几个人影也显露出来。
眼前一共有五个身影,中间站着的是一个身着文武袖的中年男子,正是列缺城主杨骥,在他右手边是一个锦衣华服的中年胖子,头顶一个明晃晃的金冠,毫无疑问,这位就是山阳候陈朔了,陆沧以前也曾听说过他的名讳,陆家还在时每年都要给他上交很多财物。
在往右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他一身素衣素袍,手中拿着一把浮尘。杨骥左边则是两位短发短须的武将,身穿盔甲,目光冷峻。这几位都是陆沧以前不曾听说过的人物。
陆沧一边说,一边观察着眼前的几人,但是他们的注意力似乎都在陆沧所说的上面,丝毫不管他的小动作。
当他说完的时候,大厅中沉默了下来,五人的脸上无一例外都挂上了凝重的表情。最后还是列缺城主杨骥开口了,他说道:“想不到,祂还在坚持。”
“大道倾颓至此,吾辈该何去何从啊!”山阳候陈朔愁眉苦脸的说道,“苍天,你为何如此不公啊!”山阳候忽然发出一声怒吼,然后身形一闪,就消失不见了。
杨骥看了一眼陆沧,然后身形一闪之后也消失不见。身边的武将紧随其后,最后一位武将瞥了陆沧一眼,冷冷的说道:“小子,今天的事,出了此间,不允许说给任何人!”
最后只剩下白发老人,他似乎与其他几人不同,完全没有被陆沧的话影响,他的目光始终璀璨,散发着强烈的自信。
白发老人上下打量了陆沧一眼,甩出一面令牌,陆沧伸手接过,只见上面一面刻着一个武字,另一面则刻着一个七,这时老人说道:“孩子,等你踏入搬血境,可来武英学宫寻我。”
见老人要走,陆沧急忙问道:“前辈,今天的事……”
老人说道:“今天的事,就忘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