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赭石
一直到1969年1月8日早上,在美国,你几乎不可能拿起一份不刊登简谋杀案的报纸。波士顿的所有报纸都以它作为头版头条,纽约的小报也争相报道。简的事件热度甚至超过了对刺杀罗伯特·弗朗西斯·肯尼迪的凶手瑟罕·瑟罕(21)的判决。在《纽约邮报》(New York Post)的头版,《哈佛男子涉嫌杀害女学生案问答》占了足足两行。
全国上下的小报也都刊登了有关简谋杀案的文章。他们转载了美联社(AP)和合众国际社(UPI)的电讯报道,并且对标题做了修饰,一个比一个轰动。《拉德克利夫官员之女遭残忍杀害》(《波士顿美国人纪录报》);《女大学生在满是血迹的公寓中被人砍死》(得克萨斯《山谷晨星》);《警方寻找马萨诸塞巨斧杀手》(《匹兹堡新闻》);《找寻屠杀女学生的武器》(密歇根《铁木日报》)。很多文章写错了她的年龄,但几乎没有一篇忘记提及她是一个“漂亮的黑发女孩”,“娇小”,“有魅力”,是个“好女孩”。有的干脆写进了标题:《貌美研究生被发现死于公寓》(康涅狄格《当日》)。连《新闻周刊》(Newsweek)杂志也做了报道,大肆渲染简的猫富兹沃特是这起凶案的唯一目击证人。
简的高中室友布兰达·巴斯(Brenda Bass)那天在科罗拉多的家中,开着电视。“我听见了拉德克利夫,转头发现他们在谈论简,在丹佛(22)!”她搜罗了所有她能找到的有关简的死的报纸文章,最后找来了一大堆。“她父亲可不是约翰·肯尼迪(JFK),不是那种公众人物。她也不是。这种事连有趣也算不上:一个女孩在公寓里被杀死了。全国每天有多少女孩在公寓里被杀死啊?”
1969年1月8日《波士顿美国人纪录报》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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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者们和电视摄制组没有要放过这件事的意思。《每日新闻》(Daily News)在剑桥有四名记者,他们通过私人飞机将照片送回纽约。媒体们聚集在警局总部二楼的走廊,摆好姿势等待时机,准备迎接下一次突破,或者是等下一波简的朋友或家人经过。
警探里奥·达文波特中尉告诉记者,有两名男子因与此案有关,警方正准备传讯他们:一位是她的前男友,最近刚从人类学系退学,人应该在秘鲁,有人却看见他这几周就在剑桥;还有一位据说曾被简拒绝过。根据某些人的说法,后者是一位在职教师。
达文波特说,和当天早上的结果一样,他们依然没有找到作案工具。但他了解到,案发前简的房间里有一件考古工具,如今下落不明。他形容这件考古工具是一块锐利的石头,长15厘米,宽10厘米,有报纸报道称这是唐和吉尔·米歇尔送她的礼物。他已经派人到大学路大楼后的有轨电车和地铁车场找了。
米歇尔夫妇和吉姆·汉弗莱斯再次被传唤,目的是厘清“些许不一致的地方”。但达文波特说,他并没有因为他们故事里细微的矛盾之处而感到太过困扰。“人在紧张的时候,记忆会发生混淆。有时候就算是两名警官目击了同一个现场,最终也会给出矛盾的证词。”此时仍然没有官方证实的嫌疑人。
那天下午,不安的阴云笼罩在哈佛广场上空。和简同届的生物人类学专业的学生劳里·戈弗雷(Laurie Godfrey)后来形容自己在听到新闻之后走在剑桥街道上的感受:对她来说那不像是一场梦,而更像是一个迥异的世界,“怪异而凶险,根基却无人知晓”。
人类学系的日常活动暂停了。史蒂芬·威廉姆斯延后了剩余两天的统考。一名学生回忆,皮博迪的大堂一扫平日的喧嚣,充斥着“带着关切与猜忌、如同旋涡般恐惧”的谣言。但最让系里的秘书们感到不安的,是这种猜忌在任职教师当中多么让人忌讳。没有人问:我们能做什么,或者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教授们表现得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位于皮博迪博物馆五楼的秘书办公室。
最初,有些学生怀疑凶手只是随机发动了袭击。“这些年,剑桥和纽约都发生过不计其数的犯罪活动。有可能只是有人破门而入,然后杀死了她。”比简年长几岁的研究生弗朗西斯科·佩利兹(Francesco Pellizzi)后来回忆说。人类学系学生梅尔·康纳(Mel Konner)也有类似的记忆:“我觉得每个人走在剑桥街上和哈佛广场时都提高了警惕。”在拉德克利夫学院就认识简的英格丽德·基尔希说她是“我最亲密、最好的朋友”。她对记者说:“我不相信认识她的人会做出这种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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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就在那天晚上,侦缉警长约翰·加利根(John Galligan)透露了一条线索,有可能会把这一切都逼到明面上。
加利根长着一张方形脸,塌鼻头,是剑桥警局刑事调查局的一名老手。他召集媒体开了一次非正式会议。从前一天发现简的尸体起,媒体和警方连轴转,都已疲惫不堪。他传达的一些信息相当常规。他向记者们保证,“我们将不遗余力地展开调查”。他提到已有23名和此案相关的人员接受了问讯。警方会在第二天对吉姆·汉弗莱斯、唐和吉尔·米歇尔以及另一位拒绝透露姓名的人进行测谎。
接着是一个让人不寒而栗的细节。
犯罪现场发现了粉末,他说。红色的粉末。颜色像烧焦的砖块。就是有些人所说的氧化铁,也有些人说它是珠宝商的胭脂,但考古学家管它叫红色赭石。那是西南地区锈迹斑斑的山脉的颜色,也是拉斯科洞穴(23)岩画中血腥野牛的颜色。简的尸体所在的床上就撒满这种粉末。它撒落在她的肩膀,碰到天花板和过去可能放过床头板的墙上。
“有人和我讲过,说这是一种古老的具有象征意义的方式,目的是净化身体,让它升入天堂。”加利根警长说。
推测是行凶者杀死简之后,站在她尸体上方抛撒红色粉末,部分重现了丧葬仪式。这就将嫌疑人锁定在了解这种仪式的人身上,例如精通考古知识的人。
“我们面对的是一个病态的男人。”加利根警长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