茧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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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久别重逢

外婆忙不迭地快步向屋子里跑去,那略显佝偻的背影透着股利落劲儿。不一会儿,就见她双手稳稳地搬着几个凳子走了出来,凳子腿蹭过地面,发出轻微的“嘎吱”声。

这边,母亲一直紧紧抱着我,像是抱着全世界最珍贵的宝贝,直到此刻见外婆出来,才终于舍得松开手,将我轻轻放在地上。她微微弯下腰,上身前倾,脸庞凑近我的脸,右手食指轻柔地拂过我的脸颊,那触感如同春日里最温柔的微风,一点点拭去我脸上的泪痕,眼神里满是心疼与不舍。紧接着,她又不慌不忙地将手探入口袋,手指在口袋里摸索一阵,掏出一把包在彩色纸里的糖果,糖纸在阳光的映照下闪烁着诱人的光泽。

与此同时,外公迈着沉稳的大步走在前面,父亲跟在身后,两人穿过窄窄的过道来到院子。父亲身姿挺拔,手里沉甸甸地提着两只肥硕的鸡,鸡还时不时扑腾两下,引得旁边的小狗汪汪叫。另一只手上则稳稳地拿着一包馒头,塑料袋被绷得紧紧的,隐约能看见里面白花花的馒头。母亲瞅见父亲手中的鸡,嘴角上扬,勾勒出一抹温柔的弧度,蹲下身子,与我平视,眼神里满是宠溺,指着鸡轻声说道:“小启不哭了,一会给你炖大公鸡吃好不好啊?”声音轻柔得如同耳边私语,仿佛带着能驱散一切阴霾的魔力。

这时候我才舍得把哭声放低抽泣着说“好”

十点钟的阳光慵懒地洒在院子里,给一切都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边。父亲和外公已经在院子的石桌旁相对而坐,石桌上的棋盘纹路清晰,黑白棋子整齐排列,似在静静等候一场对弈的开场。父亲微微前倾身子,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拈起一枚黑子,神色专注地审视着棋局,那模样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眼中唯有这方寸黑白世界。外公则不紧不慢地捻着胡须,目光同样紧锁棋盘,偶尔端起一旁的茶杯,轻抿一口,茶香袅袅升腾,与这静谧的氛围融为一体。

厨房那边,热气腾腾地不断往外冒,宛如一层轻柔的薄纱。母亲和外婆在里头忙碌得像两只不知疲倦的蜜蜂。外婆站在炉灶前,手中熟练地握着一把柴火,往灶膛里送,火苗“噼里啪啦”地蹿起来,映红了她满是皱纹却洋溢着笑意的脸。母亲就在一旁的案板上处理那只大公鸡,她手中的菜刀起落间,鸡肉与案板碰撞发出有节奏的“咚咚”声,鸡血沿着刀刃缓缓流下,汇聚在一旁的瓷碗里。母亲时不时抬眼,透过氤氲的热气看向外婆,两人相视一笑,无需言语,默契尽显。

屋内,光线稍显昏暗,大舅舅高大的身影在床边来回穿梭。他弯下腰,仔细地将那些尿布一张张铺平,叠好的尿布被整整齐齐地码放在床头,像一座小小的“柔软山丘”。接着,他又转身去整理被子,双手抓住被子的两角,用力一抖,被子在空中舒展开来,飘飘悠悠地落下,盖住了床边的摇篮。

而我呢,嘴里含着母亲给我买的水果糖,糖的香味在舌尖散开,让我忍不住眯起眼睛,享受这一刻的甜蜜。脚下像是装了弹簧,蹦蹦跳跳地穿梭在各个房间,一会儿跑到院子里看父亲和外公下棋,眼睛瞪得大大的,好奇地瞅着棋盘上的风云变幻;一会儿又钻进厨房,在母亲和外婆身边绕来绕去,被热气熏得小脸通红,还笑嘻嘻地伸手去抓一把刚刚切好的鸡肉块,却被母亲笑着拍开。正玩得不亦乐乎,突然,我像是被一道闪电击中,脚步戛然而止,脑海中一个念头闪过:“我姐姐呢?”

思绪飘回到往昔,那时姐姐还在上小学,我俩整天像两只好斗的公鸡。每天放学回家,书包还没来得及放下,就因为一点小事争吵起来,你推我搡,互不相让。有时候为了抢电视遥控器,能争得面红耳赤;有时候又因为谁先写作业这种小事,闹得不可开交。

我不在外公家,都是姐姐带我,母亲跟我说过,他们不在家,姐姐是怎样给我换尿布,怎样哄我睡觉,怎样给我喂饭,点点滴滴,姐姐的恩情我还不完。

可说来也怪,哪怕家里只有一块糖果、一个玩具,我们从来都没有争抢过,总是默契地你一半我一半。至于那些打架的缘由,如今细细想来,竟都模糊不清了。后来,姐姐结了婚,搬离了家,我们之间的联系渐渐变少,就连偶尔见面时,也只剩下相视一笑,那些年少的争吵打闹,仿佛被岁月的洪流一并冲走,再也寻不回来了。

妈妈边择鸡毛边说“姐姐上学呢,是不是想姐姐了?”

我点点头,这时舅妈出来了

“嘎吱”一声,门缓缓晃动,舅妈现身了。她那肚子挺得老高,仿佛揣着个即将引爆的“炸弹”,把孕妇裙撑得满满当当。我脑海中顿时“嗡”地一下,全是哪吒诞生时的场景:魔丸出世,天地变色,那小娃娃带着混沌之力,在陈塘关搅得个底朝天。恐惧瞬间攥紧我的心脏,我毫不犹豫,转身就往外婆身后冲,像只慌不择路的小鹌鹑。

母亲瞅见我的窘态,笑了笑,又赶忙上前搀扶住舅妈,还不忘扭头安抚我:“小启啊,别害怕,舅妈的肚子里是小宝宝”我却像被钉在地上,双脚生根,只是一个劲儿地摇头。

为了缓解尴尬,我猫着腰,三两下溜到父亲身旁。看他们棋盘上黑白棋子纵横交错,局势看似剑拔弩张。只见父亲微微皱眉,指尖夹着一枚白子,不疾不徐地在空中轻轻点动几下,随后“啪”地落下,一子定乾坤。

我满心满眼都是对父亲的敬佩,在我心中,他简直无所不能。从国际军事冲突聊到田间地头的事儿,就没有他不懂的。父亲是我们大队第一个大学生,毕业后,城里的好机会摆在面前,他却毅然决然回到家乡,开了这家农资小店。

店里不大,货架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农资产品。甭管是大片的玉米地、小麦田闹了虫害,还是哪家菜园子里的茄子辣椒发了蔫,乡亲们只要带着病株残叶找上门,父亲瞅上几眼,就能立马判断出症结所在,迅速从琳琅满目的药箱里挑出对症的药。其实店里也有高价进口的新药,药效确实更强劲,但父亲每次都摆摆手,操着乡音说:“咱庄稼人,挣个辛苦钱不容易,没必要用那么好的,你先用这些,保管你药到病除。”就这么着,口口相传,家里的农资店名声越来越响,前来光顾的乡亲们络绎不绝,方圆五十里,谁提起父亲,都得竖个大拇指,有啥农业上的疑难杂症,头一个想到的,准是他。

看了一会儿下棋,我想带母亲去那个小卖铺,我又想吃果冻了,但是更多的是我想让他也去看看那座“大山”我想告诉他我都是怎样遥望我们家的。我走到母亲面前“妈,我想吃果冻了”

母亲没有拒绝,她把鸡剁好放在盆子里,洗着手“妈我带小启去买点东西,你先把鸡炖上”

烧着锅的外婆很愉悦的说“好,给我们小启多买点好吃的”

母亲走在前面,我扯着母亲的衣角,慢慢悠悠的买了果冻,我又拉着她跑到那座“山顶”我还是先撕开包装给母亲吃,母亲也是说不吃,我还是硬逼着她吃下,我吃了几个,留了几个,我说“这些等咱们回家给姐姐吃”

我问她“妈妈,这次能不能带我回家啊?”我几乎是乞求她。

母亲温柔的说“小启啊,先不要急,这次妈妈先跟舅妈去生宝宝,等妈妈回来就带你回去好不好呀”

“我不想,我想回家,我天天都想回家”我快哭出声来。

“那妈妈问你,你想回家干嘛?”

“我想学骑自行车,这里没有人跟我玩,我天天都好无聊”其实骑自行车是个借口,但我当时确实想不起来回家干嘛。

“好,那等妈妈跟舅妈生完小宝宝就给小启买个很帅的自行车好不好啊?”

“不好,我就要回家,我就要跟你们回家”这时我已经大哭了起来。

母亲蹲下,心疼的给我擦着眼泪,“小启啊,爸爸妈妈很忙,这次真的没办法带你回家,等妈妈回来一定带你回家好不好?”

“我就不”我止住了哭声,眼神坚定,表情冷漠。背过脸去。

“那咱们拉钩,下次妈妈回来一定带你回家”

我无奈点点头,她说拉钩我才舍得松口,因为但凡跟母亲拉过钩她从来没有反悔过。“那你要多久才能回来”

“最多两个星期好不好?”

“小兰,小启,回家吃饭了”父亲在“山下”大喊。

“哎,来了”母亲回应道,然后抱起我往“山下”“冲”去,一下子把我扔到了父亲怀里,我才笑了起来,父亲抱着我往外公家里走去,母亲则是一会在父亲的左后,一会再到父亲的右后跟我躲猫猫,我开心的一会儿趴在父亲的又肩膀,一会儿又趴在父亲的左肩膀开心的摇着。

玩累了,父亲问我“小启啊,在外公家里乖不乖啊”

“乖,我还帮外婆浇菜,还帮她烧火了呢”

父亲笑着说“哦,这么厉害,那你想要什么,爸爸给你买”

“我想要自行车”

“为什么想要自行车啊”

“因为李轩跟刘新宇都有了”李轩和李新宇是我从幼儿园到小学毕业最好的朋友,别人都说我们是“三兄弟”李轩最大,比我大一岁,李新宇第二,比我大三个月。但同时我们也是班里学习最好的,看到他们有自行车,所以我也想和他们一样,骑着自行车玩耍。

我们三个一路欢歌笑语,脚步轻快得如同踩在云朵上,转眼就进了外公家的院子。

刚迈过门槛,就见外婆笑盈盈地从里屋快步迎出来,眼睛一下子亮得像星星,满是慈爱与欢喜。她那布满皱纹的双手急切地向我伸来。

我一头扎进外婆怀里,鼻腔瞬间被熟悉的、暖暖的气息填满。外婆紧紧搂着我,可不过片刻,我就察觉到她搂抱的力度渐渐弱了下去,手臂微微颤抖,好似承载着岁月重量的老树。

“哎哟,外婆老啦,抱不动咯。”外婆轻轻喘着气,小心翼翼地把我放在地上,就像放下一件稀世珍宝。紧接着,她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手指温柔地捏起我卷起的背心一角,轻轻往下扯了扯,那指尖带着微微的粗糙,摩挲过我的肌肤,痒痒的。她边扯边念叨:“小启啊,把肚子遮好,别着凉,凉了肚子可得闹腾。”说罢,还用手轻轻拍了拍我的小肚子,掌心的温热透过薄薄的衣衫,暖到了我心窝里。

一进屋,饭菜的香味扑面而来。大舅早已稳稳坐在桌旁,面前那杯白酒漾着微光,他闷头盯着,一声不吭,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叩着桌面。外公还在厨房忙碌,身影在腾腾热气中若隐若现,时不时传出汤勺碰撞锅沿的声响,不多时,浓郁的鸡汤香弥漫开来。舅妈安静地坐在里屋床上,眼神有些游离。

母亲笑着拍拍我,轻声细语地让我去叫外公。待外公入座,大家也依次落了座。我紧紧挨着母亲和外婆,大舅坐在外婆另一侧,依旧板着脸,眼神扫过我们时,透着几分冷淡。父亲坐在母亲右边,坐姿端正,面带微笑。外公则坐在父亲与舅妈中间,神情和蔼,透着一家之主的沉稳。

开饭了,外婆率先站起身来,她微微弓着腰,目光在那一大盆色泽诱人的鸡肉里仔细搜寻,不一会儿,手中稳稳夹起两个鸡腿和一对鸡翅。她先把一个鸡腿轻轻放在我碗里,满是皱纹的手慈爱地摸了摸我的头,温柔地说:“小启多吃点,要好好长身体。”接着,又给舅妈递去一个鸡腿,随后给我和母亲各分了一个鸡翅,那眼中的关切如同春日暖阳。

我瞅了瞅碗里油亮的鸡腿,想也没想,立马用筷子夹起,双手捧着递向外婆,脆生生地说:“外婆也要多吃点,外婆也要好好长身体。”话音刚落,父亲“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母亲也跟着笑弯了眼,外公笑得胡子直颤,爽朗的笑声瞬间充满屋子。

可就在这温馨时刻,我无意间瞥见大舅,他眉头瞬间拧紧,嘴角下撇,重重地放下筷子,发出“啪”的一声,酒也不喝了,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桌面,眼神里仿佛藏着一团驱不散的阴霾,好似满心不喜欢我们在外公家吃饭,原本热闹的氛围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温度骤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