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姆·琼斯(全2册)(世界文学名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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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本章的内容也许在读者的意料之中

天下所有的交易,无论是打仗,还是婚姻,或者其他类似的事情,只要双方都是真心诚意的,不需要事先做什么准备就能达成协议。现在大尉和白丽洁小姐的事就是这样,还不到一个月,他们两个就成为夫妻了。

如今,最重要的事是如何把这件事告知沃尔斯华绥先生。医生承担了这个任务。

于是,有一天,当沃尔斯华绥先生在花园里散步时,医生就来到他面前,以一种十分严肃的神情,脸上装出忧心忡忡的样子,开言道:“先生,我来这里,是向您报告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情。可是,该怎么说好呢?我一想到这件事,就几乎要发疯。”说到这儿,他把天下的男人和女人都狠狠地骂了一通,说男人什么都不顾,就只顾自己的利益;女人呢,好沉溺于自己的邪念,把她们和男人放到一块儿,保不定会出什么乱子。“先生,我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么稳重,这么有辨别力,这么有学识的一位小姐,居然会被如此轻率的感情所迷惑!我又怎么能想到,我这个弟弟——唉,我为什么还把他称作弟弟呢?他不是我的弟弟了——”

“他当然还是您的弟弟,”沃尔斯华绥先生说,“而且他也是我的弟弟。”

“天哪,”医生说,“那么,先生,您已经知道这桩可怕的事了?”

“您要知道,卜利非先生,”那位好心人说道,“我这一辈子把这句话当作座右铭:‘凡事总往好处想。’舍妹虽然比我小好多岁,但她至少也到了能够辨别好坏的年龄。如果令弟要是骗了个小姑娘,那我是决不宽恕他的;可是一个过了三十岁的女人,肯定知道什么会使她获得终身幸福。她嫁的是一位绅士,虽然在财富方面不能和她相比,但如果她在那位绅士身上看到某些优点,足以弥补财富方面的缺陷,那么我没有理由去反对她为自己的幸福所做的选择。我跟舍妹一样,并不认为只有拥有巨大财富才是幸福。我已经多次表示过,不论谁向她求婚,我一般都会同意的,所以对他们这件事,我本来只指望他们能同我商量一下;不过,这一类的事情都是非常微妙的。可能她非常害羞,实在不好意思开口。至于令弟,我一点儿也没有怨恨他的意思。他不欠我什么情分,我也不认为他有必要取得我的同意。因为既然舍妹已经达到自己做主的年龄,就像我刚才说的,她完全可以对自己的一切行为负责。”

医生责备沃尔斯华绥先生对他弟弟过于宽大了,并且又把弟弟谴责了一通。接着,他还表示,从今以后,他要跟这个弟弟永不见面,断绝关系,随后,他又盛赞沃尔斯华绥先生有一副好心肠,尽力颂扬他的深厚友情。末了,他说,他无论如何不能原谅他弟弟,因为他害得他差一点儿丧失了沃尔斯华绥先生的友谊。

沃尔斯华绥先生这样答道:“即便我对令弟怀有怨恨,我也决不会迁怒到无辜者身上。不过,请您放心好了,我对令弟确实没有丝毫怨恨。依我看,令弟是一位有见识、讲信义的人。我不认为舍妹眼力差,我也毫不怀疑,舍妹同样是令弟的爱慕对象。我向来认为只有爱情才是使夫妻生活美满的唯一基础,因为只有爱情才能产生崇高而真挚的友谊,男女的结合必须依靠它来加强。我认为,凡是出于别的动机而缔结的婚约,都是极大的犯罪,都是对这种无比神圣的结合的亵渎。其结果往往是家庭不和睦,痛苦万分。为了对财富的贪婪和对美色的淫欲而把这种至为神圣的关系当作牺牲品,我们当然可以称之为亵渎,除此之外,还有什么比这更恰当的说法呢?

“如果不承认美能让人赏心悦目,甚至说美没有什么值得赞赏的,那不是虚伪,就是愚蠢。《圣经》里就经常使用‘美’这个字眼儿,而且提到的时候,总是带着赞赏的口气。我自己当年很幸运,娶了一位人人都认为长得漂亮的女人。我还可以把我的真实感受告诉您,我因为她漂亮而更加喜爱她。可是,如果结婚时只考虑美貌这一个方面,只一味追求美色,因而忽略了对方的一切缺点;或者对美色的要求过于绝对,竟至于因为对方不那么漂亮,就把对方天性里那些完美得多的东西如宗教信仰、道德品质和理性统统抛弃,这种做法无论对一个明智的人,还是对一个基督徒来说,当然都是不相称的。如果得出结论说,对这种人,婚姻除了满足肉体欲望外,还有别的意义,就对他们未免太宽厚了。而我们所受的教育使我们都明白,婚姻并不是为满足肉欲而产生的。

“我们再来谈一谈财产的问题。处世谨慎的人,对这方面必须有所考虑,我决不会不分青红皂白一概加以责难。按照这个社会的结构,不论是从婚后生活的需要还是从抚养子女来说,我们都必须稍稍考虑到我们称作物质生活的问题。可是,人们的愚昧和虚荣心促使他们产生许许多多不正常的欲望,使他们积存下的财富往往超过日常的需要。给太太置办大量的装饰品,给子女积攒巨额财富,都被习惯性地列为必需品。为了获得这一切,所有真正坚固的、美好珍贵的、高尚圣洁的东西,都一概忽略和漠视了。

“这种贪婪和虚荣的程度,在各人身上有不同的表现,那些发展到极端的人,就和疯狂没有多大差别了——我指的是那些已经拥有巨额家产的人,为了进一步扩充他们本来已经享用不尽的财富,居然非要跟他们所厌恶的(并且是他们不能不嫌弃的)人——那些傻子和恶棍——去结婚不可。当然,这种人假如不愿意别人把他们当作疯子,就必须得承认他们根本没有能力享受夫妻之间那种甜美的友谊所带来的快乐;要么就得承认他们是为了迎合一些没有内容的、反复无常的、不明事理的世俗之见,竟然牺牲了他们本来有能力享受的人间最大的幸福。那种世俗之见,产生于愚昧,其力量也来自愚昧。”

说到这里,沃尔斯华绥先生结束了他的训诲之词。卜利非医生聚精会神地倾听着,不过,他费了很大的劲儿,才使他的肌肉没有紧张得打战。他对沃尔斯华绥先生的每句话都加以赞扬,那种温顺和殷勤的神态,恰似一位年轻的教士有幸同当天登台布道的主教大人同席共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