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包括作者的一番必要的辩解;同时还发生了一件孩子气的小事,也许同样需要辩解
在我往下叙述之前,请读者允许我先解释几句,免得少数读者由于非常的热心而产生误解;因为我不愿开罪于任何读者,尤其不愿开罪于那些热心维护道德和宗教事业的人。
因此,我希望没有人严重地误解或者歪曲我的意思,而错怪我有意对人性中至善至美的品质加以嘲笑。我相信正是这种品质的存在使人类的心灵纯洁高尚,能把人类提到高于牲畜的地位。读者诸君,我要冒昧地说这样一句话(因为我相信你们越是好人,就越会倾向于同意我的意见),我宁愿把斯块尔和斯威康这两位先生的意见永远埋葬掉,也决不愿损害道德和宗教这两项光荣事业的任何一种。
恰恰相反,正是为了要把这两种事业发扬光大,我才把这两个冒充、伪装道德和宗教卫士的家伙的生平事迹记录下来。背信弃义的朋友是最危险的敌人。我要大胆地说,伪君子给道德和宗教带来的真正损害远远过于最胡闹的浪荡汉或目无上帝的人。不但如此,纯正的道德和宗教绝对无愧于人类社会纲纪这个称号,的确是上天赐给人类的最大恩惠,但如果这些美德被欺诈、虚伪和假冒所毒害和腐蚀,就会成为社会上最大的祸患,会使人们对自己的同类做出最凶残的损伤。
我确信,我这种对伪君子的讥讽和嘲笑一般是被允许的。我所担心的主要一点是,这些伪君子常常说出一些真实、公正的见解,就可能使读者把一切都混淆起来,认为我是不分是非,一概加以嘲笑。请读者好好考虑一下,既然这两位先生都不是傻瓜,我们就不能认为他们的一切见解都是错误的,他们发表的高见都是荒谬的。因此,假如我专拣他们的劣迹来写,使他们的论点显得支离破碎、荒谬不堪,那我对他们的品格所下的判断,就会是不公平的了。
总而言之,这里所要暴露的不是道德和宗教本身,而是道德和宗教信仰的缺乏。如果不是两人在建立各自的体系时,斯威康过于轻视道德,斯块尔又过于轻视宗教,如果不是他们两个人都彻底排斥人的善良天性,他们就不会成为这部历史中嘲笑的目标了。下面我们就接着述说这部历史。
上一章里,我们提到有一件什么事发生,打断了两位塾师的争论,那不是别的,正是卜利非少爷和汤姆·琼斯打了一架,结果是,卜利非少爷的鼻子被打得直流血。卜利非少爷年龄比汤姆小,个头却比汤姆大,但在拳击这种高尚的艺术方面,卜利非少爷远远不是汤姆的对手。
然而,汤姆总是十分小心谨慎地避免跟卜利非交手,因为尽管汤姆很调皮捣蛋,但他的性情是不好加害于人的,而且他也真心爱护卜利非。再说,斯威康先生总是卜利非的帮手,这一点也足以使汤姆有所顾忌。
可是有一位作家说得好:“人总难免一时糊涂。”因此,一个小孩子偶尔不那么明智,也不足为怪。这两个孩子在玩什么游戏的时候发生了争执,卜利非少爷就骂汤姆是“讨饭吃的杂种”。汤姆的脾气本来就有些刚烈暴躁,一听这样骂他,立刻就冲上去,在卜利非少爷的脸上留下了刚才说过的那个痕迹。
卜利非少爷鼻血直淌,眼泪也随之滚滚而下。他来到他舅父和那位令人望而生畏的斯威康面前,在这个法庭上,控诉汤姆犯了袭击、殴打和伤害罪。汤姆只为自己辩解说,他是因为被激怒才动手的,而这一点,卜利非少爷的诉状里恰恰给漏掉了。
卜利非少爷确有可能把这段情节忘掉了,因为他在答辩的时候,就一口咬定他从没有使用那个字眼儿骂汤姆,他还说:“上帝有灵,那样肮脏下流的字眼儿千万别从我嘴里说出来!”
尽管不符合法律程序,汤姆还是发了言,指出卜利非确实说了那句话。对此,卜利非少爷说道:“这也难怪。一个人撒过一次谎,再撒一次,就不会有什么顾忌了。我要是像你那样,在老师面前昧着良心撒谎,我就会羞得没脸见人了。”
“孩子,撒什么谎?”斯威康十分急切地问。
“他不是对您说,那只山鹑是他一个人开枪打死的,当时并没有别人跟他一起去吗?可是他自己心里明白——”说到这里,他又放声大哭起来,“没错,他自己心里明白,他亲口跟我说的,说看猎场的黑乔治也在场。他还说——是的,你是这么说的,有本事你就抵赖好了,你还说过,你豁出去了,就是老师把你打成肉酱,你也不说出实情。”
斯威康一听这话,眼里立刻冒出火来。他得意扬扬地嚷道:“嚯,听见了吗?这就是你所谓的被误解了的信义吗?这就是再也不许鞭打的老实孩子吗?”但是,沃尔斯华绥先生却用温和得多的神情转向那小伙子,问道:“孩子,这是真的吗?那天你为什么那样坚持,死也不说实情?”
汤姆回答说,他跟旁人一样厌恶撒谎的行为,可是他觉得当时为了守信用,不得不那么做,因为他已经答应那个可怜的人,不把他说出来。汤姆还说,本来猎场看守央求他不要跑到那位绅士的庄园里,后来因为他再三怂恿,才勉强跟着他进去的。所以,他认为,自己更应该替猎场看守隐瞒了。他说,他敢发誓,这话句句都是实话。最后,他苦苦哀求沃尔斯华绥先生对那个人的一家老小发发慈悲,因为错全在自己身上,猎场看守本不愿意去,是自己好不容易把他说动的。他说:“您老人家想想,实在说,我上回的话也不能算是撒谎,因为在这件事情上,那个可怜的人是完全清白无辜的。我本来可以一个人去追山鹑的,一开始,我确实是一个人跑过去的,他跟过来只是为了不让我惹出更大麻烦。您老人家要罚就罚我吧;您把赏我的那匹小马收回去吧,但是我请求您,无论如何饶了可怜的乔治吧。”
沃尔斯华绥先生犹豫了片刻,然后让两个孩子退下去,嘱咐他们以后要友爱相处,不准再争吵打架。